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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普那:冥想日記

Sept 10th, Day 22,靜心第一天

為什麼會千里迢迢孤身一人來到普那的靜心中心?無數次有人問我這個問題,我從來就沒有說清楚過。

知道靜心是很偶然的事情。兩年前,曾經讀過李思坤老師的《愛的功課》一書,對當時的我震撼很大。裡面提到她在印度合一大學裡的靜心課程,提到昆達裡尼(Kundalini)等等我不明白的詞彙,提到她在巨大的喜悅中流出真摯的眼淚。後來讀到素黑的《好好愛自己》,她一再提起靜心,終於讓我覺得好奇。有一天我在上班時偷閒搜索這個神秘的詞語,知道了在印度普那真實存在這樣一個隱蔽之處,是一個現實中我確實可以到達的地方。

記得我在申請簽證的時候說,請批准我三個月的簽證,因為我要去普那的靜心中心待一個月,這對我的人生非常重要。

我跟著一個小小的火苗來到了這裡,這是很多人不能想像的。中心裡的人有從小就知道靜心的,有讀過很多關於這裡的書被觸動的,或者有朋友來過這裡的,而像我這樣兩眼一抹黑就孤身一人穿越到印度來到這個神秘社區的人,少之又少。或許這就是我命裡的安排,生命開始變化,我臣服於內心的聲音,所以我來了,就這麼簡單。

中心可以接受外部人士的一日參觀,要求是艾滋檢驗結果為陰性,全天穿著深紅色長袍,及遵守中心的其他所有規定。長期的入住項目(Living-in Program)包括最短一個月的工作靜心(WAM-Working As Meditation),不限時間的靜心體驗(Meditation Experience)以及定期開課的多元大學課程(Multiversity)。我出發前在網上申請了一個月的工作靜心計劃(WAM),每天至少工作6個小時,每週7天無休,一個月的費用是25,000Rp,提供中心內的住宿,工作職責服從中心安排,從辦公室的文職工作到大門口站崗都有可能。

諾曼老伯在早上9點前去中心工作了,他也是工作靜心項目的工作人員。9點半,我再次出現在大門口時,前台一個高高壯壯的印度男生告訴我要先去歡迎中心報道,很多穿著深紅色及踝長袍的人在中心裡走動,都是諱莫如深的樣子,至少在當時的我看來。裡面綠樹如蔭,小橋流水,佛陀的石雕裝飾著各個角落。

首先,我需要接受艾滋檢驗,小房間裡工作人員拿出一套一次性的檢驗工具,在我手上取了少量的血,然後我只需在外面等候,檢驗結果為陰性我才可以繼續註冊。

中心對於艾滋病的預防非常重視,因此在世界各地的中心都有專門的艾滋病檢測室,對每一個要求進入中心的人進行現場檢驗,呈陽性的人被拒絕進入。

通過檢驗之後,我拿到了一張包含我個人資料的磁卡通行證,憑此證出入中心和住宿區域。在商店買了兩套深紅色的長袍和一套白袍之後,必須我換上紅袍之後才可以正式入住位於金字塔區的Rinzai宿舍,這是以日本禪師臨濟宗的法號命名的住宿樓,其他的幾座宿舍也是以其他禪師的法號命名。

“當所有人都穿上深紅色的長袍,所有人的衣著沒有差別,我們營造出一種和諧的能量場。”歡迎中心的工作人員如是說。

一個星期7天,每天在中心裡都必須穿紅袍(晚課穿白袍,晚上8點半之後可以穿便裝),所以每天心思都不再放在衣著上了,每個人都大同小異。尤其對於女人來說,沒有了換衣服的新鮮感,頭腦一開始會不習慣,可是慢慢的也能接受這種一成不變,開始接受最本真的自己,不加修飾。

我像一頭剛剛闖進森林的小鹿,開始怯生生地探索這個全新的世界。

由於正式的工作兩天後開始,我尚有自由活動時間,每個人都可以在佛陀廣場拿到當前一周的課程表,各個時間段的靜心都清晰地標明在上面,可以按圖索驥地找到靜心場地自行去體驗。

於是下午我就迫不及待地去了莊子屋(Chuang Tzu),3點到4點之間安排的是那達布拉瑪靜心(Nadabrahma Meditation)。諾曼老伯昨晚提到他是這場靜心的輔助者(Facilitator)——所有靜心課程都有輔助者,穿著特別的黑袍,我們不稱他們為師父或老師,因為每個輔助者不應覺得自己穿著黑袍便與眾不同,唯一不同的只是需要輔助靜心的流動。

靜心運動的創始人不止一次在各種場合說起,中國的道家三師老子、莊子和列子是地球上誕生過的了不起的大師,稱他們為稀有的花朵。他認為,老子的智慧不只局限於中國,而是囊括整個宇宙的智慧;他在著作《我愛過的書》中說,與莊子在書籍中的交流甚至可以比作他的一段情事,為了莊子在書中的任何一則寓言,他可以用世界上所有的王國來交換,每一則寓言都是摩柯婆羅多的薄伽梵歌(Bhagavadgita)。他甚至將其居住的地方命名為莊子屋,要求所有靜心者進屋一定要穿著白襪,不要玷污純白大理石地板。

那達布拉瑪一詞源於西藏,是宇宙之聲的意思,靜心手冊上有簡單的入門介紹:前30分鐘為閉目的蜂鳴;之後的15分鐘為能量傳遞;最後的15分鐘只是放鬆靜坐。我雖然做了預習,心裡還是忐忑不安,生怕自己出錯被人笑話。

大家都是沉默著,進了大廳之後分散著坐在墊子上,有些人腰腿不好,會多拿幾個墊子墊在屁股下面,然後閉上眼睛。我一頭霧水,所以瞇著眼偷看。這時輔助者諾曼老伯從胸腔中開始發出“Hmm……”的轟鳴聲,一時間,所有人都開始發聲,“Hmm……”聲此起彼伏。然後一聲銅鈸敲擊的聲音,進入第二階段,前7分半,兩手掌朝上,從肚臍處出發,在空中分別向外畫圓,動作要慢到不能被覺察;後7分半,兩手掌朝下,反方向畫圓。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在向外緩慢畫圓時,竟覺得頭暈目眩,空間錯置,連上下左右都分不清了,手在哪裡也不知道了,我幾乎要暈倒。於是我只能睜開眼睛,症狀緩解了一些,再次想要嘗試依然不行。之後向內畫圓時,身體倒沒有抗拒。這樣奇妙的感覺我還是第一次體驗到。

事後我自己琢磨,可能因為自己是一個自私的人:向外畫圓的意思是靜心者向宇宙奉獻能量;而向內畫圓是靜心者從宇宙吸收能量。我對於吸收沒有抗拒,而在奉獻的時候頭暈目眩,這是什麼情況?

後來我才知道,那達布拉瑪靜心是讓人聆聽到“無聲的聲音(Soundless Sound)”的靜心,那30分鐘的蜂鳴就像印度音樂現場演奏,樂師用漫長的時間調試他的錫塔,調試他的塔布拉,調對頻率之後,才開始真正的音樂。我好像也在調頻,我變換“Hmm”的音調,變換音色,直到找到我和宇宙的共通頻率,然後我們才能交換能量,才能在剩下的15分鐘沉下來靜坐。可是那時的我不懂,我在靜坐的時候如坐針氈,不是睜眼偷看就是扭來扭去,15分鐘我都沒有辦法撐過去。

之後我在小廣場發呆,不知道未來的一整個月要怎麼在這個奇怪的地方熬過去,我開始恐慌。一個光頭的亞洲男生經過我,他看我,我也看他,然後他說:“可以坐下嗎?”

台灣男生智明出場了,自從和Lester分別,我就再也沒有講過中文!

他問我:“你是美籍華人(ABC)嗎?”

我像ABC?!我蓬頭垢面看起來像個村婦吧!身上是22天沒有塗過任何保濕乳液的乾燥皮膚,還有各種不同部位的摔傷、刮痕,腳後跟是穿人字拖走了萬里長路造成的局部皸裂,已經硬如樹皮,十個指甲裡不同程度的有灰土。哦,我的天,幸好我的臉還能蒙蔽人。

“你為什麼是光頭?”這是我遇到的第二個光頭了,第一個是Nico,他出過家。

“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假話是因為我年紀大了脫髮,剪了光頭沒有煩惱;真話是我在台灣短暫出過家,剃度之後就一直保留了這個髮型,覺得也不錯。”原來他也是出家人。單智明跟我講話一點不像陌生人,我們好像認識了很久。

“我到這裡一個星期了,在老子屋(Lao Tzu)做翻譯校對,也是參加一個月的工作靜心,到現在還從沒遇到過大陸來的,你是第一個。”智明說。

小貼士:中心內禁止使用任何攝影攝像器材,我的相機可以休息整整一個月了,這也是之後沒有留下任何照片的原因,但也讓人學會享受即刻。

當日主要開銷:

代金券(Voucher):3500Rp (紅袍兩件)

一個月工作靜心費用:25,000Rp=830Rp/天

晚餐@ Central:100Rp

超市日用品:300Rp

小貼士:中心內不接受現金,所有物品均以Voucher代金券購買。

Day 22=共計31900Rp

Sept 11th, Day 23,靜心第二天

這一天就像我的新生入學禮,由中心的常駐工作人員塔爾納女士帶著我們同一批次達到的幾個人一起,對中心的佈局和基本的幾種靜心一一做介紹。

一對伊朗夫婦、一群旁遮比(Punjabi)的印度男人和我隨塔爾納上了一棟小樓——Omar Khayyam,這裡是以古波斯的詩人兼數學家奧瑪·開陽命名。

我們先由跳舞開始破冰。

聽到音樂響起,每個人開始輕輕搖擺,大家都略有拘謹。跳了一會兒之後,塔爾納示意放伊朗音樂,然後讓伊朗夫婦在中間帶領大家跳。夫婦中的妻子在伊朗是一名演員,她十分美麗,妝容也很嬌俏,她在中間跳著婀娜多姿的伊朗舞蹈,丈夫則在一邊擺出各種各樣威武的pose;我們便也有樣學樣。

然後突然放起了旁遮比(Punjabi)音樂,非常歡快的印度樂。旁遮比是印度的一個邦,印度人開玩笑都喜歡說:“你是旁遮比來的吧?”意思是熱烈又瘋狂的人。然後在場的十幾個旁遮比男人都放開了,他們隨著鼓點同手同腳地跳舞,動作很好笑又很有感染力,全場的氣氛一下熱鬧起來……

我跳得正歡,突然間,塔爾納給我使了個眼色,開始放起了中國民歌。我的媽呀,是一首我從來沒聽過的小調,聽起來就像是革命時期解放區人民歌頌主席歌頌黨的味道,於是輪到我在中間又是蘭花指又是甩水袖,大家都懵了……

“這種不同民族不同國家的舞蹈串燒,是為了打破大家的制約(Conditioning)。”塔爾納說,“我們看到伊朗舞蹈女性動作非常嫵媚,很多肩部和手指的動作,可是男人是不能這樣跳的。在伊朗本國,我們的這位女演員其實沒有辦法露臉,包括在銀幕上的表演都是在頭巾下完成的……”

我偷偷瞄她,怪不得她在中心還濃妝艷抹,原來是沒有什麼機會化妝。

“至於我們印度人,世界上應該沒有哪個國家像我們這麼愛跳舞了,你看小伙子們聽到音樂跳得多麼帶勁。中國人呢?中國人平時跳舞的時候是怎麼動的?”塔爾納突然看向我。

我一怔,脫口而出:“我們不動。”

大家爆笑。我說的可是實話,雖然55個少數民族的同胞都能歌善舞,但是我們多數民族的漢人從不跳舞,漢人笨拙得可怕。

塔爾納也笑了:“那你們如何表達愛意呢?”

“我們會唱情歌。有很多的流行歌手,我們會去卡拉OK裡唱他們的歌;有人寫詩,有人寫文章;我們用所有方式歌頌愛情,可是我們不跳舞。”我解釋說。

“這是很可惜的一件事,因為用身體交流是人類最本能的方式。我們來到這裡,就是為了打破自己所有的制約,忘記自己是男人還是女人,忘記自己的國籍,忘記你的文化賦予你的種種限制,你回到最原始的自己,沒有任何束縛的樣子。”

後來參加過另一次培訓,不同國籍的人一起體驗打招呼的方式,印度人會通過觸腳禮表達對長輩的尊敬,可有人要過來摸我的腳時我就覺得頭皮發麻;日本人會不停地鞠躬,沒完沒了;西班牙人有左右面頰親吻禮,可是看著一個我完全沒有好感的人我完全下不去嘴;輪到中國人時,我們在商務禮儀中會握手,可是日常生活中連“你好”都很少說,我們不擁抱不碰觸對方,我們甚至一句廢話都不寒暄,這在外國人眼裡也是不可想像的。

或許我們這一輩子都沒有想過,我們身上有Conditioning這件事,它無形中為生活設下種種界限。世界無窮廣大,可是我們生活在一個狹窄的隧道裡,越來越窄,因為隨著年齡的增長,你會越來越多地告訴自己,有更多的事情不能做。自由不是外界賦予的,自由是自己打破自己設下的制約。

之後塔爾納帶著我們開始體驗最基本的三種靜心:動態靜心(Dynamic Meditation)、昆達裡尼靜心(Kundalini Meditation)和白袍兄弟會(White Robe Evening Meeting)。這三種靜心分別在早上開始工作前:6:00-7:00;下午結束工作後:4:15-5:15;以及晚上晚飯前:6:40-8:30。

動態靜心與我們平常所謂的靜心冥想完全是兩個極端,這是非常劇烈的運動。每天早上6點,太陽還沒有出來,你要與大地一同醒來。然後先清理你的鼻腔,把一夜的積痰、鼻涕全部清理出來,然後我們開始急促呼吸,沒有節奏地急促呼吸,甚至不用去理會吸氣,只要把注意力放在呼氣上,身體自然會吸入足夠的氧氣。所有的呼吸都不再止於鼻腔,而是直接深入肺部,把一夜的廢氣全部排出。

之後就是常人看起來像瘋子一般的爆炸階段,所有人都必須變瘋,沒有人能若無其事地站著看別人瘋狂,可以嘶吼、可以痛哭、可以蹦跳、可以踢踹、可以顫抖、可以跳舞、可以唱歌、可以狂笑。如果自己做不到,可以借助一個眼罩,閉著眼睛把自己丟進黑暗裡,把每天擠壓在身體裡的情緒氣結全部打開。因為很多時候生活在文明社會,囿於教條與禮數我們不能發火、不能哭泣,這些情緒得不到及時的排泄,被深壓在了體內,它們不會消失,除非你主動去粉碎它們。

第三階段是全身伸展,雙手舉在空中,一邊喊“呼!呼!呼!”一邊跳躍,喊聲要盡可能從身體的最深處發出,跳躍要盡可能以整個腳底板著地,沒有任何的餘力,這樣每一聲都能打通整個身體,直擊肚臍下方2寸的性能量輪。

聽到一聲提示之後,我們要在當時一刻凍住,手在哪裡就在哪裡,腳是什麼姿勢就是什麼姿勢。任何小動作都會分散能量的流動,所有的努力都會白費,所以一定要撐住。你甚至可以看到全身被打通的熱氣蒸騰,成為身體的旁觀者。

最後,我們可以跳舞了,可以歡慶了,慶祝一個輕飄飄的身體,不帶任何的阻礙。

大家都是第一次見面,要當著所有人的面要爆炸出來我還有些擔心,擔心自己瘋不起。第一階段的呼吸已經讓我筋疲力盡,我的肺功能已經很久沒有深入的使用,經不起這樣劇烈的呼吸;第二階段我戴上了眼罩,我想喊,因為我聽到很多人在撕心裂肺地喊,大家都有很多的憤怒要發洩,可是我喊不出來;我聽到有人在笑,笑得很可悲,那淒厲的笑聲似乎在嘲笑著我的困境,我一下就開始流淚了,然後一發不可收拾,我慟哭,哭地直不起腰,眼罩被哭得濕透。我突然發現我有這麼多這麼多的悲傷,是,我把它們埋的很深,以至於忘記了它們的存在。

我為什麼來到這裡?因為我的整個生活都在黑暗裡,我在黑暗中從來不知道還有光。終於我的眼淚開始流淌了,它們開始洗滌我,像印度教徒在恆河中洗滌自己一樣,我開始變得輕盈、清澈。

昆達裡尼(Kundalini),哈霎瑜伽中形容是藏在脊柱最下端的一條蜷曲的小蛇,當全身七個查克拉(Chakra)能量輪開始活動,小蛇就會醒來,它像一股電流一樣直擊向頭頂的最高一級查克拉——Sahasrar。在昆達裡尼靜心中,我們震顫,並且忘記去震顫而成為那個震顫源。當一天的工作結束,開始做昆達裡尼靜心時,好像在做“甩啦甩啦”,把一天的疲憊都震下來,像大樹開始搖落葉般把舊的、腐朽的都震下來,嘴巴可以微微地張開,眼睛可以閉上或者微睜,因此做昆達裡尼時人會看起來有點呆。

6點40的白袍兄弟會是一天中的最高潮, 每個人都必須先沐浴,全身白色,不能用香水,有任何的感冒或者咳嗽症狀的人不能進入大廳,金字塔大廳匯聚上百人,可是稍微重一點的呼吸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昨天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已體驗過一次,看到所有人身穿白衣扭著奇形怪狀的舞蹈,那種情形和電影中看到的異教徒聚會非常相像,如果不是抱著一種開放的心態來看,一定會被嚇到。

白袍會以音樂開始,每個人隨心所欲地跳舞,只要不干擾到別人就可以。之後是穿插著印度音樂的靜坐、中心創始人生前講話的視頻、亂語(Gibberish)、2分鐘的靜坐、“撒手人寰”(Let Go)和回歸。

亂語很有意思,每個人用自己不會的語言開始講話,比如我是中國人我不會講意大利語,那麼我就用意大利語開始自言自語,我多次發現自己在亂語階段講過韓語、日語、西班牙語、法語。甚至不是任何一種語言都可以,甚至可以只是一種舌頭的原始衝動。

你用這種不熟悉的語言表達你的所有情緒,把頭腦中的垃圾丟出來,可以大吼,可以打手勢。但是如果你不說話,千萬要把手舉起來,因為當上百人都在往外面丟垃圾時,你會成為垃圾桶。

“撒手人寰”是在2分鐘的靜坐之後,隨著一聲大鼓的巨響,所有人像米袋一般倒下,好像當場暴斃一樣。我昨天體驗的時候,挪來挪去擺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可是塔爾納說,真正死亡的那一刻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的姿勢,你永遠在你以為不會死的那一刻死去。要像真的死了一樣,無所顧忌地倒下。

最後我們回來,像一個佛陀一樣回來,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上。這是整個晚上最珍貴的時刻。

當天主要開銷:

830Rp

墊子:300Rp

手機充值:300Rp

Day 23=共計33400Rp

Sept 12th, Day 24,靜心第三天

我很幸運的不用馬上上工,擁有一個靜心日(Meditation Day),有機會用一天的時間自己去體驗各種靜心。

中午12點,我出現在中心禮堂,參加由智明輔助的那塔若吉靜心(Nataraj Meditation)。那塔若吉是濕婆作為舞蹈之王出現的形相,他腳踩妖魔,腰纏靈蛇,手持毀滅之火和代表太初之音(OM)的鼓,他的舞蹈象徵著宇宙的運動。

那塔若吉靜心是全身心舞蹈的靜心,忘記自己的動作,無意識地進入舞蹈。跳舞的人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舞蹈本身。在印度文化中,濕婆以一個舞蹈之神的形象出現並不是偶然,為什麼他不是一個雕刻家,為什麼不是一個畫家,因為只有舞蹈和舞者是無法分離的,在舞蹈的最高潮,舞者會消失,成為一支舞。

我不記得靜心的配樂是怎樣的了,可是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那短短的一個小時內,成為過一個蒙古的男人、一隻孔雀、一個芭蕾舞者、一個木偶、一個被囚禁在玻璃格子裡的女人、一輪恆河上的太陽、一顆種子長成了一棵樹……我不知道我幻化出了多少種形象,不知道是這些意象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成為了我潛意識的一部分;還是我本身就含有這些意象,它們只是有了一個時機浮現。

當舞蹈結束躺在地板上時,我筋疲力盡,整個人的靈魂好像被抽離了一樣,我知道那塔若吉是屬於我的靜心。

我記得巴西作家保羅·柯艾略在《波多貝羅的女巫》中借女巫雅典娜的口說出了關於舞蹈的秘密:

“……跳舞是一種讓人上升的方式。讓人發現新的維度,並且不失去與身體的聯繫。通過舞蹈,精神世界和現實世界和諧的共處。芭蕾舞者總是踮著腳尖,因為她們在接觸到地面的同時,也抵達了天空。

“當我們全心地投入每一場舞蹈,大腦便會失去控制權,任心靈去制約身體。只有在這個時刻,頂點才會出現。

當然,只要我們相信。”

突然間,我讀過的所有的書、看過的所有影像,都通過一種神秘的方式聯接了起來,世界各地的人突然不是孤立的存在,他們用各種語言在暗示同一個秘密,我還不確定他們通過什麼方式連結,可是我無意中也闖進了那個秘密通道。

這一天是中秋節,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於是晚上我約了智明一同出去吃飯慶祝。中心裡雖然有自己的餐廳,食物也非常衛生,可是份量少且價格異常的貴,不適於我這種貧下中農。我已經探索過周邊地區,找到了在市中心購物廣場旁邊的一家小吃店,份量大而且味美價廉。我們在大門處相約。

我以黑色防水連帽外套的形象出現,還掩人耳目地戴上了帽子,智明後來跟我說:“那一晚,你真是奇醜無比。”

哈哈,這是我自我保護的一種措施,我一個女子孤家寡人出門在外,要盡可能的低調加扮丑,免得招人耳目。智明做了三十幾年的乖寶寶,他看上去和我年紀相當,可是一問年齡居然大我一輪,台灣人真是不可小覷啊,保養功力了得。

台大工程系畢業的高材生,也在知名國際大公司做過一枚隨時可替換的零件,然後去做過中學的理化老師,之後完全隨著自己的喜好行事,最近的一份工作是去比薩店做學徒,原因完全是自己喜歡吃比薩。他說,同屆的同學幾乎都已經功成名就,只有他是個怪咖,在不停地折騰,打滾,玩樂人生。可是他不覺得錯失了什麼,人只有一輩子。

“能來到這裡的幾乎都是怪咖。”他看我。

一個星期前,他坐馬來西亞航空直達孟買機場,見到了《貧民窟的百萬富翁》(Slumdog Millionare)中的真實景象,在火車站踩到過黑暗中睡在馬路上的沒有面目的人。他一刻也不想在可怕的孟買停留,用最快的速度來到普那,在Koregaon Park這片豪華的舊殖民建築群,他見到了印度的另一個極端。

智明跟著我在Rickshaw瘋狂飛馳的馬路上穿梭,我們攔住其中一部,他饒有趣味地看我和司機討價還價,看我像個野生動物一樣自在地在印度街頭穿行。我們在小吃店大搖大擺地坐下,不客氣的自己拿菜牌跟老闆點菜,我盤腿坐在凳子上吃飯,自己去開一瓶可樂來喝。

“你真是個野丫頭。”智明說。

我打了一個飽嗝,說:“是,我害怕在這裡住一個月,會喪失對外界的敏感度,我不希望變成一隻家犬。”

智明是個舉止談吐各方面都恰到好處的人,與他相處有種說不明的舒服。他說這是成長了38年不斷修煉出來的結果,百煉鋼也成了繞指柔,他體內的女人時刻提醒他保持著敏感與洞察。“而你,你是個長著甜美面孔的內心堅硬的男人。”他這樣評價我。

這樣很好。因為每個人都不是一個單一的性別,每個男人的內心都住著一個女人,每個女人的內心都住著一個男人。我們不用去向外苦苦尋找另一半,當內在的兩性平衡時,本身就可以完成一個圓。

我們在印度街頭一間簡陋骯髒的小吃店對對方說,中秋節快樂。

當日主要開銷:

830Rp

Voucher:1000Rp

晚餐@ Central:100Rp

Day 24=共計35400Rp

Sept 13th, Day 25,靜心第四天

開始工作了!在和負責工作靜心(工作靜心)分配的伊西同學談話時,我說,只要不把我跟電腦放在一起,什麼體力活都可以。

於是我被分配兼顧兩個部門,上午的時間在環球聯絡(Global Connections)辦公室協助夏莎伊瑪女士做一些檔案整理的工作,把遍佈全球的中心按照活躍程度分類,並且篩出歷史合約;下午的時間我去晚會組(Events Group),為每晚不同主題的派對做場地佈置以及節目安排。

都是不用與電腦合作的工作,我沒有任何意見。

夏莎伊瑪女士是德國人,夏莎伊瑪是她的桑雅生(Sannyasin,門徒)名字,意思是:活在當下。我總是記不住她的名字,於是她鄭重地一筆一劃地寫在我的小本子上。她說,每次聽到有人叫她夏莎伊瑪,她便會立刻回到現在,安住當下。

開始我會喊她“Boss”,她不喜歡這種稱謂,她對我講起中心與外界世界不同的工作氛圍:雖然我和她一起工作,但是我和她之間不存在上下級的關係,我們都是一個“有機體(Organism)”中的不同“器官(Organs)”,這個“有機體”不同於社會性的組織(Organization),組織是死的,而有機體是活的。有機體中的每一個器官都在發揮作用時,有機體才會生機勃勃;而組織中的任何一個零件都是可以替代的,這就是為什麼在工業社會中不主張個性,而主張千人一面,因為一個個性的零件會讓整台機器出問題。她不希望我叫她“老闆”,因為我這個器官也和她同等重要。

夏莎伊瑪交給我一份打印出來的文件,上面是用Word編排的所有中心的資料,隨機順序,然後我需要從文件櫃中找出相應的國家,再根據檔案確定該中心是否依然活躍,並在Word文件中做註釋。

拿到二十餘頁文件後,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需要重新用Excel按照國別排序,創立兩個Excel文件,自動歸檔。當我把建議對夏莎伊瑪說明時,我突然發現自己作為一個金融從業人員的制約(Conditioning)又開始作祟了,我曾經自己申請不要從事和電腦有關的工作,現在卻在要求一部電腦的協助。

夏莎伊瑪考慮了我的建議之後,說沒有多餘的電腦給我使用,另外,用電腦輔助我的工作雖然會讓我做得更快,但是在中心工作的本意不是效率,而是樂在其中。沒有人真的在意工作進展如何,在意的是你是帶著如何的心境工作的,你快樂嗎?你在有覺知(Consciousness)的工作嗎?不要淪為一部機器。

我理解了她的意思,這裡不是動不動就拿績效和工資掛鉤的金錢至上社會,只是我的職業習慣讓我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整個人生都是個玩笑,何必這麼認真?

我返璞歸真地開始手工作業,手動對各個國家排序,一遍一遍地來往於辦公桌和檔案室之間,雖然有點慢,但是是很有意思的工作,因為不止是在機械做功,還可以有心的留意到中心在世界各地的分佈情況,看到世界各個國家中心創立人的樣子,他們的生活,甚至一些靜心活動有趣的細節。這些不是我用電腦排序有時間注意到的。原來,當我換一種態度看待工作時,工作可以這樣好玩。

在游泳池邊喝下午茶的時候,工作靜心工作組的阿羅哈遞給我一份請柬,上面寫著:“今天我33歲了,晚上你被邀請與我一起慶祝變老。”

阿羅哈之前與我只有點頭之交,被邀請去他的生日派對讓我有些詫異,問了智明才知道他也被邀請了,有他做伴我就放心些,心想可能是因為我是新丁所以被順帶邀請。

我們在後門等專車接送,一輛豪華吉普開過來,我和智明上車,我們的豪車經過了紙醉金迷的東區,經過了威斯汀酒店,穿過了穆拉穆塔河,開進了Hard Rock Café的奢華酒吧區,然後被要求搜車。

保全人員要求打開車門進行例行檢查,一一盤問了每一個人是來做什麼的。

我偷偷問司機:“這是搜什麼?”

他說:“炸彈。”

“炸彈長什麼樣?”我問。

大家都笑了。我是真的好奇,因為在印度,進入商場、電影院、酒吧、甚至麥當勞,都需要經過安檢搜身,可見對於恐怖襲擊已到草木皆兵的地步。

Hard Rock Café是不是在全世界都有分店?我居住的城市也有一間,但從來沒進去過。阿羅哈站在大門口,穿著緊繃繃的格子襯衫,襯衫塞進了緊繃繃的牛仔褲裡,整個人看起來也很緊繃。他在門口迎接每一個人,擁抱接受祝賀。幾乎每一個工作靜心工作組的年輕人都被邀請了,陣容十分龐大,看來阿羅哈先生是地方上的土豪鄉紳,我暗自思量。

就像一個土鱉進了城,我一坐下就覺得餓得不行,不客氣地問壽星公:“吃的什麼時候能上?”他倒也不在意,馬上端過來好多小吃,不停地叫我自己拿,然後說自助餐很快就開始了。

整個晚上我都被東道主照顧得十分周到,讓我頗有些受寵若驚。

就是在這一晚,認識了沉默低調的日本主婦仙緹,捷克的嬉皮士姑娘艾爾卡,第一天就見過面的高高壯壯的印度男生曼奇許。仙緹是一個很有性格的人,她竟然在行李中準備了晚禮服,不像我都是T恤拖鞋走天下的,她從不說話,只是默默地喝水,通常在莊子屋輔助靜心,是那種平時不出聲,一出聲就彪悍得嚇死人的性格派;而艾爾卡是笑起來奔放得讓人擔心的姑娘,她的嘴跟我差不多大,所以我倆對視一笑就能好像把對方生吞下去,艾爾卡說她已經33歲了,我大噴一口可樂,不只台灣人,原來“嬉皮士”也不顯老,她看起來只有18啊!而且她居然是個藥學博士,真是人不可貌相;還有整晚一直在自己跳舞的曼奇許,他們說他是舞王,我喜歡看他跳舞,他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完全不理人,是很有個性的小伙子,比我小2歲。

塔爾納女士一直和我坐在一起,她說:“Trix,你跳舞的時候旁若無人,可能你是個天生的舞者,艾爾卡,看來你有競爭者啦。”我從不知道自己會跳舞,我也沒有過任何專業訓練,我只是覺得跳舞的時候很自在。

派對在11點結束,阿羅哈說我長得很像他之前的泰國女朋友,這種爛梗也敢拿出來用,想表白可以直說。果然第二天,智明被他當了傳話筒,問我是否仍單身,我深情地告訴智明,不好意思,我有愛人。不知道阿羅哈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我以為這場感情小糾葛很快就會過去,沒想到卻將智明捲進了漩渦。

當日主要開銷:

830Rp

午餐@ Raga:70Rp

Day 25=共計36300Rp

Sept 14th, Day 26,靜心第五天

你可以想像麼?早上在露天的餐廳吃早餐,孔雀會在你的身邊走來走去,等著一口麵包,它們發出“喵”的叫聲,像貓一樣;一個不小心,樹上的老鴉會一個俯衝偷走你的煮雞蛋。在中心,人與動物之間和諧相處,沒有人會特別注意動物的存在,動物也不會把人當成敵人,這在整個印度都是一種慣例。紅臉的猴子總在街邊不懷好意地伺機而動,黑臉的長尾葉猴則十分溫和,老牛受到尊重,老鼠也沒有人喊打。動物和人類一樣,都是整個存在,只是我們不知道。

前一天我在晚會組的表現不能令協調人琪尼小姐滿意。

就像讀書時每個班級都有一個被寵壞的小姐一樣,琪尼小姐就是整個晚會組的頭頭和公主,她對每個人頤指氣使,總會看到晚會組開會時,大男人被她呵斥得面紅耳赤憤而離開。不可否認,晚會組的工作是整個中心最辛苦的工作,從每天上午10點半開討論會到每晚12點派對結束,人去樓空之後還要收拾場地。況且每天派對的主題都不同,有花樣秀(Variety Show,類似各國才藝大聯歡)、遊戲之夜、女士之夜、舞會、卡拉OK、桑雅生慶祝等,場地佈置的主題每天都要有新花樣……所以經常看到琪尼小姐頂著熊貓眼開工,然後脾氣變得不可抑制的壞。

晚會組的工作氣氛很不好,全部人的能量場都很低,各自使力,經常吵架,我不認為當時的自己能夠不受這種環境的影響。昨天佈置場地的時候,琪尼小姐一直指責我說桌紙貼得很差,不夠上檔次,我也就當耳邊風過去,晚上的派對她要我去捧場我也沒有興趣。賠了體力還要賠笑?我才不幹。可能她發現我是個刺兒頭,所以今天安排我去整理晚會組的工作室。這個工作室看上去是十年沒有人清理過了,東西堆的亂七八糟,陰暗擁擠。

我一個人在工作室裡,面對每天佈置場地收回來的滿目瘡痍,需要把所有的裝飾物按照一定的門類收拾整齊。但說實話,這個工作絕對比面對琪尼小姐的臭臉要愉悅很多!

打開風扇打開燈,我坐下來慢慢整理,雖然東西多又亂,但是其實是可以按照顏色分類的,因為每天開會都會定下一個主題色,比如“黑+紅”或“黃+藍”,所以只要把不同顏色的道具放在一個工具籃裡,需要什麼顏色的時候就整個籃子拿走再拿回來,就不再會有亂糟糟的情況。雖然外人看起來我像個被打入冷宮的灰姑娘,路過的工作靜心同事都以為我被琪尼小姐欺負了,殊不知這工作我樂在其中。

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我把工作室整理的井井有條,琪尼小姐沒有過來驗收,但是第二天同組的蘇格蘭女士克裡斯汀告訴我,工作室從來沒有像這樣一目瞭然過。那是,我們勤勞勇敢的中國人做事情就是這麼靠譜。

晚上和智明、馬來西亞男生阿難、台灣阿姨伊拉米一起吃飯,阿難和伊拉米都是通過智明新認識的朋友。阿難整個人像開出了一朵花,他甜蜜地告訴我們,他有了一個女朋友,是荷蘭女生海蒂。

“什麼?!居然是海蒂?!”我大吃一驚。

海蒂是和我同一天報道的金髮美人,我倆一同被帶領參觀園區前,前輩說:“你們兩個都是美麗的女生,可能會被這裡一些人打擾。要記住,這裡不是擁抱俱樂部,你永遠可以拒絕,可以說不,情況惡劣時可以向保衛處舉報。”然後前輩翻口袋,找到一個“In Silence”的徽章,給了海蒂。

沒錯,就是在電影《美食、祈禱與戀愛》(Eat, Pray, Love)中茱莉亞·羅伯茨的室友戴的那種沉默徽章,帶著這個徽章表示你在體驗和自己獨處的感覺,旁人也不能和你說話了。海蒂當時說:“這個徽章會很有用。”我心想她一定是一個虔誠修心的人。

可是之後的幾天,她和一個藏民模樣的男人一直如影隨形,打得火熱。現在阿難居然說,海蒂和他在一起了。

好吧,我們都祝福你,阿難。

阿難是一個非常純潔的大小伙,在馬來西亞是樹園丁,多麼親近自然的工作啊,可是阿難的家庭一直對他苛責,說他這樣怎能發財,怎麼能找到老婆。看來無論是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的價值觀都是無比相似,除了少數原始部落,大家都是以金錢衡量生命的價值。於是阿難從家裡逃出來,留了紙條給家人說不要來找他,他可以照顧自己,然後來到印度普那,已經在中心待了幾個星期。

現在,阿難說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許多年都沒有為女生動過心的阿難開出了一朵花,我們都為他高興,只是暗暗地知道這段感情可能會帶來心碎,雖然心碎也是愛的一部分。

我打算這裡靜心一個月,就是單純的靜心。沒有對任何感情有期待,也沒有任何需求要被滿足,所以我可以簡單地做我自己,不用去討任何人的歡心,也不用去吸引任何人的注意。這是一個蝴蝶變毛毛蟲的過程。

今天和夏莎伊瑪聊天時,她提到“外面”和“裡面”的差別。來到印度二十年,她沒有出過Koregaon Park,外面是一個她無法觸及的真正的印度,她想到外面的食物和交通都會覺得可怕。所以聽到我是一個人從德裡一路過來的時候,她很吃驚。對於她來說,裡面和外面已經築了一道高牆,她恐怕已沒有勇氣穿過那堵牆了,她願意在中心裡生老病死,永遠忘記外面的世界。

我不能認同。

在晚課上中心創始人也剛好提到這個話題,他說:

“Don’t escape to Himalayas. Himalaya’s peace is not your peace. If you are peaceful, even in MG Road you will not be disturbed.”

沒有必要逃到喜馬拉雅山去遁世,喜馬拉雅山的平靜不是你的平靜。如果你是平靜的,那麼即使在普那最熱鬧的商業街MG路,你都會不為所動。

所以,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麼“裡面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之分,只有一個世界,我在中心裡和在中心外是同一個人,而普那也只是我旅途中的一站,沒有什麼需要逃遁,我期盼著繼續上路。

當日主要開銷:

830Rp

午餐@ Buddha Paradise:100Rp

Day 26=共計37300Rp

Sept 15th, Day 27,靜心第六天

作為浮動工作的一員,晚上九點半我身為助手輔助希臘女生薩達做查克拉發聲靜心(Chakra Sounds Meditation)。

查克拉不是什麼神秘的東西,我第一次聽說這個名詞還是因為日本漫畫《火影忍者》。查克拉本身是輪的意思,瑜伽先師帕檀迦利(Pantanjali)在其著作《瑜伽經》中有過詳細的描述:

第一個查克拉叫做根之輪(Muladhar),Muladhar的意思是根、基本,它在性的中心,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停留在這一級的查克拉,不再前進,因為這是我們與生俱來的能量,這裡是生命之輪;

第二個查克拉叫做Svadhishthan,意思是自我的住所,在肚臍下兩寸的位置,日語中叫做Hara,也就是日本武士切腹的位置,這裡是死亡之輪;Svadhishthan和Muladhar都是被社會所忌諱的,我們不能公開討論性,也避諱談論死亡,所以社會文化的約束對這兩個查克拉的破壞很大,以至於人一輩子沉溺於性,一輩子畏懼死亡;

當我在瓦拉納西看到瑪尼卡尼卡焚燒塔時,我畏懼,我害怕看見死的景象,可是我也錯過了一個通過死亡來觀照的機會,人在死的那一刻,所有貯藏在Svadhishthan的能量都被釋放,“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從Muladhar出生的那一刻帶來的所有,都會在死亡的那一刻被Svadhishthan回收,塵歸塵,土歸土,肉身自此消失;

第三個查克拉叫做Manipura,在接近胃的位置,這裡是全部負面情緒、感知的集中,所以在負面情緒突如其來的時候,會覺得胃痙攣,想要嘔吐。瑜伽習者有一種釋放負面情緒的方法,在清晨喝一大桶溫鹽水,然後嘔吐出來,起到一個清洗的作用。Manipura的意思是“鑽石”,因為生命之美麗在於我們可以體會到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人類可以微笑、大笑、啜泣、痛哭,這其實是如鑽石般可貴的財富;

第四個查克拉是靠近心的Anahata,是愛之輪,打開愛之輪只有一個方法:信任。任何懷疑、任何邏輯、任何辯護、任何的理性都會破壞Anahata。所以心輪是很女性化的輪,在這裡,詩歌勝於哲學,直覺勝於理論,感知勝於思考,只有放棄懷疑,開始相信,才能感覺到心融化了;

第五個查克拉位於喉嚨,叫Vishuddha,意思是純潔,只有在經過了愛的查克拉之後,才應該用喉嚨表達,才能做出最純潔的表達。如果要說話,請帶著愛意來說,否則就不要講話。如果你的話語不能比靜謐更美好,那麼也不要開口。Vishuddha的開啟需要創意,無論做什麼,藝術、唱歌、音樂、舞蹈都要帶著自己的標籤去做,做任何事情都不要去模仿,模仿會破壞這個純潔之輪;

第六個查克拉在眉間的第三眼,叫做Agya,Agya的意思是命令。只有在這個查克拉覺醒時,人才是自己的主人。當查克拉已經上移到這裡時,靜心修行者說出的話都會成真,懷有的希望都能實現。

在印度,已婚的女人眉間都會點個紅點,向上延伸直至發間,這叫做Tikka。Tikka的意義不只是裝飾,而是在結婚典禮上作為一項神聖的儀式由女人的丈夫點在她的眉間的,因此女人將一生服從她的丈夫,而第三眼代表的獨立性與自由精神祇能在丈夫掌控的領域之外發展。如果丈夫去世,女人眉間的Tikka也會抹去,表示她回歸一個獨立的人,不再服從於任何人。

這六個查克拉形成三組互補力量,Muladhar和Svadhishthan是沉睡中的陰陽融合,Manipura和Anahata是睡夢中的陰陽融合,Vishuddha和Agya是清醒中的陰陽融合。

最後是在頭頂的Sahasrar,也叫做皇冠查克拉,從古至今各個國家的皇帝都會佩戴王冠,王冠戴在頭頂上不是沒有原因的,一個人只有能做自己的主人才有可能做人民的君主。從Muladhar到Sahasrar,是一個紅色的四瓣尋常蓮花到全彩的千瓣蓮花盛放的過程,意喻在性中體驗到的愉悅是三摩地中的愉悅極細微的一瞥。很多人在苦苦追尋的那一瞬間的肉體愉悅,卻從不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一種融合。這種融合在上升到Sahasrar以後,不需要另一個外界的對方來實現,本身就已是一種圓滿。

最高級的Sahasrar查克拉是沒有性別的,二元不再存在,它是與整個宇宙的合一。

查克拉發聲靜心就是跟著音樂,由最低的查克拉開始一級一級往上發聲,感覺聲音和相應的查克拉同時震動,音樂變換便向上移動一級查克拉,然後再從上往下移回來,上下進行三次。作為助手,我坐在離薩達最近的地方,我聽著音樂就在我的耳邊蕩漾。

此前,我從來沒有在靜態的靜心中找到過任何平靜,頭腦中不是在盤算著之後要吃什麼,就是開始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等我看見那個出神時,已經是後知後覺。我一直喜歡動態的靜心,通過肢體的表達忘記頭腦。這一晚,我嘗試著下午聽智明講的方法,用舌尖輕輕頂住上顎,就好像接通一個開關一樣。我之前從來不打坐,也不知道這些技巧,但其實舌抵上顎是道家內功修煉的基本常識,叫做“搭鵲橋”,是打通任督二脈的橋樑。

這樣做之後,我好像可以沉靜地坐下來了,沒有那麼多想法,以前一時覺得餓,一時覺得冷,這一晚都沒有,坐了一個小時,全身熱流湧動,手心都開始出汗,我平生第一次體會到了靜坐冥想的快樂。

從莊子屋出來的時候,外面在下淅淅瀝瀝的小雨,薩達向我告別衝進了雨裡,而我願意等它停,我沒有要趕著去做的事情。周圍霧氣朦朧,路燈直射下來投下光束,彷彿下一刻外星人就會來把我帶走。竹林濕漉漉地發出咯吱吱的細微響聲,散發出青翠的氣味。我不禁自問,這樣的日子不知此生會否再有。

你知道,在生命的某些時刻,我們會無比清醒,在這些難得的時候,沉寂會吞沒所有喧囂,每一個細節都變得稜角分明,世界也顯得格外清新,這時候大腦停止工作,只有心能感知。

這些時刻很難留住。即使再緊握它們,它們也很快消失於無形。

但是這些時刻才是人存活的意義,它們把我帶回現實。

當日主要開銷:

830Rp

小攤買上衣:300Rp

午飯:100Rp

Day 27=共計38600Rp

Sept 16th, Day 28,靜心第七天

晚上在AROMA餐廳為台灣阿姨伊拉米送行。伊拉米可以說是一個傳奇了,她在台灣從事的工作就與高層心智探索有關,她每年都會回來普那一次,待上一個月左右,這樣的老桑雅生並不少見。傳奇的是,伊拉米的女兒普拉米也在這裡,而且已經住了三年。

普拉米是看上去很清秀的台灣小女孩,我第一次見她是和智明一起。我偷偷地問智明:“她只有十幾歲吧?媽媽也敢讓她在異國他鄉住這麼久?”智明聽了哈哈大笑:“十幾歲?普拉米知道一定會很開心。她比你還要大咧!”

普拉米是在伊拉米的熏陶下知道靜心的,可是現在她比媽媽走得更遠。在這裡一住三年,上過了所有的多元大學的課程,現在在修靈氣(Reiki)療法,每年只有一個月的時間會返回台灣辦簽證。

讓我吃驚的是,普拉米愛人的年紀竟和伊拉米相當,如果伊拉米沒有經過長時間的靜心,恐怕沒有辦法接受。可是說起女兒,伊拉米表現得很開明:“只要她開心,她住多久都無所謂,我可以過來看她。”

但是普拉米說,她回不去了。

每年她回台北一個月,見到以前的朋友,幾乎都不知道和他們說什麼好。她無法再和他們談論明星的八卦,也沒辦法再聊週末的夜場哪裡好玩,甚至不知道要怎樣在台北這個繁華的大都市逛街。已經恍如隔世了。她要如何再和一個每天都在和房貸、股票、車子糾纏的普通台北男生談一場用物質計算的戀愛?她已經回不去了。

我一直藏在心底的問題也浮出水面,我如果也回不去了怎麼辦?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在追求精神上的發展,我該怎麼和大家相處?我聊不好正常的話題,也沒辦法滿足於沉溺的娛樂,我如何在世界上生存?

伊拉米告訴我:“你是回不去了,這不是一條能掉頭的路。你來到印度尋求精神上的進步,你身邊的人呢?你的男友呢?他能夠理解你的這種行為麼?他不會覺得你是一個怪人嗎?”

是,他完全不在乎我在這裡做些什麼,他給我打電話只會問我安不安全,吃飯睡覺好不好,錢夠不夠用,他關心我,可是他不知道我在變化。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在走這條路,我們之間會越來越遠,他會越來越跟不上我,甚至他完全不想再跟上我了。

伊拉米歎氣,說:“Trix,你會很辛苦的。相信我,我也是這樣走過來的。你辛苦地拖著他,他被你牽扯得也很辛苦。一度我和我的先生糾纏到了不可開交的地步。可是我們在這裡,不是去學習如何把責任推給對方,我們是來認清自己的。世界上所有的苦樂,都是你自己的投射,你讓自己成為受害者,你也可以讓自己成為幸福的創造者。所以,不要怪你的愛人,是你在變化,你會慢慢懂得如何和世界相處,而周圍的人會覺察到你的這種改變。當你在發光的時候,環境會隨著你的光芒而變化。你不需要告訴別人你在做什麼,可是他們會看到,當他們看到你的變化他們便會好奇。沒有人希望生活在絕望裡,每個人都可以重生。”

我想到了我的媽媽。我的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當我在離開之前,她對我說:“沒錯,我一看到你就會生氣。”我愛的人也曾說:“如果我是你的媽媽,一定會為你現在的狀態擔心。”當我決心改變時,我最擔心的就是會傷害到她,她只希望我安安穩穩地過這一輩子,她想不通我有什麼需要折騰的。

智明沉默了很久,也忍不住開口了,他的父母也是一樣,看來我們的家庭關係都處理不善。每次他換工作,對他的父母都是莫大的打擊,他們害怕聽到他又辭職了,一失去工作彷彿他們的整個人生就坍塌了。

我們能苛責父母什麼呢?他們這一輩子就是在這樣的無力感中度過的,所以他們要抓住任何摸得到的東西來維持安全感。但是他們沒有辦法理解,這世上沒有什麼是安全的,萬物流動,諸事無常。你覺得七十年的不動產、日夜波動的金融產品、甚至一紙婚書就是安全的嗎?擁有這些物質的時候你就會安心嗎?相反,擁有的時候你會更加不安,你會害怕失去它們。次貸危機、金融海嘯、感情出現小三……人生永遠都在不安中度過。

“但是父母親的年紀都大了,你不能苛求他們跟上你的思想,甚至讓他們做些小的改變都已經很難。”智明說,“我已經摸出和父母交流的門道,每當他們又開始擔心時,我都會給出一個詳細的計劃,三年之內要怎樣,五年之內要怎樣。他們要的是安慰,不是徹悟。但是如何實現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事。”

我對我的生活開始有了一定的醒悟,我開始意識到沒有任何一個人是我生活的主宰者,而以前的我把所有的痛苦都歸咎於我的無從選擇,而事實是,我永遠都有選擇,我永遠都可以說不。

在我面前有兩條路,我選擇了人跡罕至的一條,一切便從此不同。

當日主要開銷:

830Rp

Voucher:1000Rp

午餐:160Rp

Day 28=共計40700Rp

Sept 17th, Day 29,靜心第八天

與夏莎伊瑪的工作通常都是在沉默與高效的合作中進行的,我是一個不喜歡拖拉的人,因此第一步梳理的工作很快做完,需要她的鑒別校驗我才能進行第二步的工作。當她在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我在旁邊看書。

二十多頁她已鑒別的文檔還放在桌上,夏莎伊瑪示意我把它們都撕掉,她不喜歡看到沒有用的東西擾人耳目,我照她的意思都撕碎了,然後繼續看我的書。突然她問起:“我叫你做的另一個梳理你做了沒有?”

我自然是做了,但是由於沒有查找出任何可疑的地方,沒有特別向她匯報。她突然就勃然大怒了,說:“如果你做了另一個梳理,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完成?而且怎麼可能沒有可疑的地方?有時我真的懷疑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我自然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在辦公室,我是沉默工作的亞洲人,她恐怕我在不懂裝懂,可是我的工作方法是理解了就開始做,沒有什麼需要反覆確認的。第二個梳理完成的很快,是因為我的思維方式與她不同,我不是按照她正向思考的方法去一個個地看數據庫裡的檔案有沒有問題,而是逆向的找有問題的檔案在不在我們舊的數據庫裡,畢竟我們最後保留的是一個正確的數據庫,如果沒有,就不用多此一舉。顯然她沒有理解我的思維方法,況且在她的指示下,我已經把二十多頁的文檔撕了。

望著撕碎的文檔,她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我沒有和她爭辯,我可以看到這種暴怒,這種情緒練習我在曾經工作的公司經歷太多。你必須承認,這個世界上有些人的爆點特別低,他們很容易變得過於“認真”,彷彿芝麻點大的事情發生他們的人生就過不去了。每當這種時刻,有一種我個人很喜歡用的方法:你只要看著眼前暴怒的對方,看著他的眼睛,看著他所有的動作都變成了慢鏡頭播放,看他忘記了他自己,而你彷彿沒有在他的眼前,而是漂浮在兩人所處空間的上方。你不要給出任何的回應,因為任何你的負面情緒,包括恐懼、緊張、憤怒都會被他吸收,會更加加劇他的能量。所以你只要觀看,觀看一個人從失去他自己到找回他自己需要多久。

夏莎伊瑪只需要2分鐘。

她彷彿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整理了自己的情緒後,對我說:“你看我們怎麼解決現在的情況。”我已經在她失控的時候想好了,我不能堅持自己的逆向思維,因為那樣顯然行不通,她需要我用她的方法再做一遍,那麼沒有關係。我說:“你不需要重新為我打印一份,我可以把撕碎的文件粘回來,畢竟標注都在上面。”

然後我異常平和地在工具室裡把二十多頁的文件一一粘回來,這幕破鏡重圓的場景本來可以拍成一部楊乃武與小白菜吧,小白菜在東家經歷腥風血雨,然後一個人躲在柴火房裡默默地收拾殘局。這樣講好像我有被害妄想症,但其實我的情緒一點都沒有變糟,至少我們沒有用碎紙機。不知為何,我反而喜歡和情緒波動非常劇烈的人一起工作,雖然和平和的人一起工作會比較舒心,但是和情緒波動劇烈的人一起工作反而可以讓我更加有成長的機會,當我看到對方失控,我反而就會變得更加植根於自己,平靜得我自己都不熟悉。

我可以理解她的失控,我自己也有責任。夏莎伊瑪需要在五天之內完成全部歷史檔案的整理,之後出差兩個月。如果是我在拖延,那麼她可以責怪,可是我的動作太快,因為我沒有其他的工作可以做,這樣就無形中為她的工作增加了壓力,她甚至不得不加班加點地趕工來支持我第二天的工作進度。所以我的問題在於逼她逼得太緊。

我突然發現自己太笨。中國古語說:韜光養晦,意思是鋒芒的劍光不要總是拿出來曬,做人要低調。雖然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雖然每個人都在努力修整掉自己身上的自我,但是自我不是那麼容易消失的。夏莎伊瑪在中心裡二十餘年,她28歲從德國來到這裡,那時是女權運動的高潮,她帶著強大的自我精神和能量來到這裡,卻要一點點地學會臣服、放下,變得不再較真。

晚課照例聽靜心中心大師的講課,他正好說道:“較真?我最討厭較真了!我很認真地告訴你。(Seriousness? I hate it! I am serious!)”他真是個可愛的老頭子。

放下你對生活的偏見吧!是你自己把它活成一個悲劇的,怎能歸咎於生活本身?生活本就是一個笑話,充滿著可笑之處,它是Leela(梵文:Play,遊戲)。

不知是不是巧合,英國導演克裡斯托弗·諾蘭(Christopher Nolan)也在電影《蝙蝠俠前傳:黑暗騎士》中借小丑的口說過:“Why so serious?”

晚上我的浮動工作是在Plaza Café做酒吧招待,這其實是我青少年時代夢想中的兼職工作:你在派對中,但你不在“派對-ing”。我穿著黑色的T恤,在吧檯後面饒有趣味地看著舞池裡的五光十色——中心不禁酒,不禁色,這都取決於一個靜心者自身的克制力——我們賣紅葡萄酒、白葡萄酒、伏特加、百加得和朗姆酒,只有在法定無酒精日(Dry Day)才會只供應軟飲。

小貼士:所謂的Dry Day,“干日”,是印度每年三天的無酒精日,分別是1月26號共和日,8月15號獨立日和10月2號國父日,在新德里正式的“干日”有21天。

在吧檯的這一邊看酒精作用下的人卸去面具,像看戲一樣精彩。

當日主要開銷:

830Rp

買書:165Rp

Day 29=共計41700Rp

Sept 18th, Day 30,靜心第九天

由於阿羅哈負責靜心輔助者的調度,我時常被他假公濟私地徵用到各個靜心課程去接受訓練,中午12點是無邊無際靜心(No Dimensions Meditation)的第一次體驗。

無邊無際靜心源於古老的蘇菲教派,第一階段是六個方向的愛意傳播手勢:右前、左前、右、左、右後、左後。雙手指尖向下,手背緊貼,從肚臍處開始將愛意帶到心臟,然後左手撫摸心,右手平伸出去,隨著手臂的伸展,口中發出“Choo”的聲音;同一套動作向六個方向做六次,代表著愛意的無邊發散。第二階段按照古老的蘇菲傳統進行,右腳大腳趾踩在左腳腳趾上,雙臂環抱自己,然後深深地鞠躬,感謝宇宙引領你來到這裡,體驗這個靜心,之後開始蘇菲旋轉;最後階段俯面向下躺下,將肚臍與整個大地相連,感覺能量的傳遞。

此前只在介紹土耳其的遊記中看到過旋轉舞的介紹,舞者頭戴紅色長筒高帽,身穿全白長袍,外罩黑色袍子。舞蹈時,以右手右腳為軸,右手手心指向天空,代表接受上天的祝福;左手手心指向大地,代表將祝福灌注給大地,最後在旋轉中達到狂喜的狀態。

蘇菲教(Sufism)創始人賈拉魯丁·魯米(Jalaluddin Rumi)從小就喜歡旋轉跳舞,當很多父母告訴小孩不要旋轉,會受傷,會頭暈的時候,魯米卻在旋轉中找到了一種不能體知的快樂。他有一次不停歇地旋轉36個小時之後達到了開悟的境界,36個小時之後,他的身體累得不能再轉,而他的意識一直在觀看著身體的旋轉。肉身成為一個轉動的輪子,意識是輪子的軸,定如不動。

六維度愛意傳播手勢要持續半個小時,我站在第一排。開始的時候大家會忘記動作,手忙腳亂,作為助手我也很緊張會犯錯。但實際上,犯錯沒有關係,只要繼續跟上動作就好,這不是技術性的機械勞動。我們在音樂氛圍的籠罩下,會越發覺得自己在做一件神聖的事情,有些人出手的時候像一枚短刀,向前後左右劈開去,彷彿是在短兵相接,這違背了無邊無際的初衷。

蘇菲旋轉,我需要把自己放棄。一直和旋轉僵持便不能轉起來。我眼睛盯著我舉起的右手,以右腳為軸開始旋轉,開始轉得很慢很慢,跟著音樂亦步亦趨。之後轉動變得快些,眼睛盯著的手腕變成目光唯一的焦點,幾乎已經忘記身體在轉動,只能看到佈景在飛速地閃回,那種感覺像電影常用的虛化手法。我已經無法去關注佈景了,只有手腕帶著我穿越一個又一個場景,然後當我完全忘記哪只手在上方時,我已經轉得越來越快,而這轉動似乎不由得我控制,然後一種奇妙的感覺生起,那感覺好像我離開了整個佈景,在一個稍高的上方看著下面的一層。但是只要我的頭腦稍微開始思考,須臾之間,這個上升就消失了,我又掉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