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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烏代浦爾:覺醒的人在行動

Sept 4th,Day 16

這一天是散伙日。

我搭早晨7點的巴士前往西邊的烏代浦爾Udaipur,Nico從科塔去東邊的加爾各答,Blacky和Karla則多留一天準備去南邊的果阿。前一天說好Nico送我去大巴站,6點在我的旅館樓下見,我下樓看到Nico和Blacky都在等了。

看到我就一個大背包,他們都很驚訝,三個月的行程我的行囊已經簡之又簡,沿途也沒有買過什麼東西,我用藍色的防雨罩把大包罩好背在身上。Blacky一直盯著我看,若有所思,突然說:「Trix,我一定在哪裡見過你。」

Deja vu(似曾相識)嗎?我也有這種感覺,可能是上輩子的事情吧,在哪裡,在哪裡見過你,你的笑容這樣熟悉。

我們在公共汽車站大門口告別,這回是他們的車馬上要走,我和他們一一緊緊擁抱,自己去站台等7點的車。

我們相處了四天,在這個浪漫的小鎮。所有關於本迪的記憶都和他們聯繫在一起,我甚至已經習慣和Nico這個大小孩每天插科打諢,說些不著邊際的話。還有他調侃我的固定句式:「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喜歡你!」他看起來酷酷的樣子,卻一路背著他的恐龍公仔Dino Fiesta。Blacky,他和我講話不多,但是我們居然可以互相明白,好像有一種密語在傳遞,在甘尼許的節日之夜,他幾次怕人群把我沖走,一手拉著Karla,一手拉著我。在餐廳裡吃飯他會認真地說:「Trix,把你的食物吃完。」就像一個哥哥。還有Karla,Karla是一個耿直的姐姐,她講話都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不時還停下來想一想,很可愛。告別的時候,Karla抱著我在耳邊說:「Trix,我喜歡你,你和我們見過的所有中國人都不一樣。」

我也喜歡與他們直來直往的自然相處,不帶一點計較,也沒有多餘的情感關係。

感激他們四天的朝夕相伴,彼此交換最美的本迪記憶。

前往烏代浦爾的9個小時車程並不舒適,我坐在司機旁邊類似副駕的位置,抱著我的大包掛在半夢半醒之間,沿途有修得很棒的公路,也有連接鎮與鎮的不安小路,時不時地被顛醒再繼續嘗試入睡。沿途總能看到一排一排的面朝公路蹲著的人,開始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們在做什麼,後來發現他們居然在開大號,呵呵呵呵,很有意思。LP上提醒說,女性長時間乘坐汽車而沒有機會上廁所可能導致尿道感染,但是我一個人帶著行李上上下下著實不方便,況且文明社會的廁所也不是那麼好找,所以我就一路少喝水多睡覺。這是到印度以後第一次坐長途大巴,經驗不足,後來摸清門路便輕鬆自如了。

到達烏代浦爾時是下午4點,據詹姆士·托德(James Tod)所著《拉賈斯坦編年史與古跡》評論,這裡是印度大陸上最浪漫的地方,因為這是一座奶油色、玫瑰色和蜜色的城市,擁有一座像一個結婚蛋糕一樣漂浮在皮丘拉湖(Pichola Lake)上的五星級酒店。

可是當Rickshaw穿行在林立著無數店舖的芭提雅地區時,我竟覺得一絲厭惡,習慣了在本迪大家不把我當遊客的自在,在這裡看到無數的遊人大包小包地購物,和店主周旋,我已經覺得不能適應。

在預訂的烏代哈維利登記入住之後,我立刻叫了一輛三輪車去火車站,去買下一站前往孟買的車票,到了才發現是星期天,訂票處12點就關門了!我滿腔怒火,衝著三輪車伕大喊:「你明知道我要買火車票,你明知道火車站12點關門,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害我白跑!」他被我吼得啞口無言。

我怒不可遏地吼三輪車伕的同時,也明白自己只是找一個渠道在發洩情緒——我不適應了。習慣了每天和群體朝夕相處,我已經開始討厭孤單;這裡的居民不像本迪那樣單純,我又要重新適應他們喜歡圍過來追著你做生意的惡習;昨天聽到媽媽鼻竇炎可能要開刀的消息讓我擔心,可能要提早回國;偏偏到了這裡我的手機又莫名其妙沒有了信號,與國內徹底斷絕了聯繫;而愛的人,已經好幾天沒有了音訊……

離開家已經16天了,我開始有一點厭倦,也不想去看景點,也不想出去溜躂,我想要一點點慰藉,而這裡沒有誰能給。

這個號稱最浪漫的城市突然變得面目可憎。

當日主要開銷:

本迪-烏代浦爾汽車票:190Rp

Rickshaw到火車站:80Rp

沃達豐SIM卡:100Rp

晚飯@ Sunrise:120Rp

Day 16=共計19800Rp

Sept 5th, Day 17, Udaipur

手機一直沒有信號這件事讓我心煩意亂,這就是都市人的即時通訊依賴症吧,問了旅館的小老闆Vicky,他說這種事情經常發生,同住在烏代哈維利的另一個英國人已經換了三張SIM卡了。

為什麼會這樣呢?這歸根於印度複雜的手機實名制。由於我的Aircel手機卡是Moi同學給的,這張卡登記的戶主不是我,於是Aircel公司在我充值不及時的情況下無法驗證我的身份,在使用兩個星期後自動取消了服務;至於倒霉的英國人,他是因為遇人不淑,每次都在不負責任的攤販處買SIM卡,身份證明沒有有效送達通訊公司,也是用了兩個星期就沒了信號。

正常的流程是這樣:找一間正規的通訊代理商舖,常用的是Aircel、Idea、Vodafone,通常以低於100Rp的價格買一張該公司的SIM卡,同時提交護照複印件及兩寸照片兩張,在商舖處登記信息,商舖會將信息採集表交給定期過來收表的通訊公司工作人員。購買SIM卡24小時之內,卡會被激活,以短信通知,這時就可以充值。通常小額的充值要交付一定百分比的政府稅,非常不划算,你可以咨詢商舖全額話費(Full Money)的最低充值額度是多少,Vodafone的最低充值額度在399Rp,499Rp不等,各城市不同。

印度國內同公司的短信及電話費用很低,短信通常在1~2Rp之間;跨邦的漫遊價格會稍高,例如我在拉賈斯坦邦買的SIM卡在馬哈拉施特拉邦使用就會收取稍高的話費;跨國電話費用驚人,打到中國在20Rp/分鐘以上,所以常常我一個電話可以把充的值一口氣用完,輕易不要打電話。

於是我整個上午在沃達豐通訊店、照相館、影印店來回奔波,之後就是漫漫無期的SIM卡激活等待期,據說趕上週末的話,等待時間會超過24小時,我不知道激活這件事原來是人工操作的。

住的烏代哈維利離皮丘拉湖只有幾步之遙,穿過一條街就是。去的時候是傍晚,已經選了一天最美的時間,可是看到湖還是很失望,還沒有本迪小小的人工湖Nawal Sagar好看。皮丘拉湖雖然很大,但是無法讓人親近,遊人們都站在一塊小平台上,還有欄杆把人和湖隔開。我在欄杆上坐著發呆,看著眼前來來往往的人覺得無比空虛。

想要去湖對岸的Ambrai餐廳吃泥爐烤雞,一座橋把拉爾河階(Lal Ghat)和哈努曼河階(Hanuman Ghat)相連,在橋上我遇見了一張亞洲臉孔。在烏代浦爾這兩天,看到的亞洲臉並不多,所以我確信見過她好幾次了。這一次我終於忍不住用中文嘗試地問:「你是中國人嗎?」她聽不懂,用英文說:「你在跟我說中文嗎?我是日本人。」

很少聽到日本人的英文講得這麼清楚!一問,她也是要過橋去對岸的哈努曼屋頂餐廳吃飯,我們可以一路同行。

她是日本女生Saori,和很多日本女生一樣,笑起來有甜甜的酒窩和虎牙。Saori在德裡的旅行社工作半年了,負責接待日本來印度的旅遊團。

說起旅行社的工作,我會想當然地認為一定有很多機會出遊,她竟不無遺憾地說:「你知道嗎?雖然我每天的工作是為旅遊者設計印度的線路,可是我自己從未在印度真正旅遊過,這次是我第一次請了假,自己出來走。但我只能走馬觀花地在各個城市停留很短的時間,因為老闆給我的假只有十天。我有時也在想,這樣的工作和我想像中一樣嗎?我熱愛旅遊,而不是每天坐在電腦前紙上談兵。」

我們一路走一路聊,路過一家阿育吠陀中草藥按摩店,老闆熱情地招呼我們進去坐,說幫我們免費問診。我倆都好奇地坐下,上了歲數的老闆開始按我的手臂。

「脖子很累,」他的手指一邊在我手臂不同的穴位按壓,一邊說,「肩膀酸痛,腸胃吸收很差,腿腳還不錯……」突然他問:「你跟男朋友關係不好吧?」

我一窘,老闆,這個你就不用講出來了吧,Saori還在一旁聽著呢!

我承認:「是啊,一個多月沒有見面了。」

老闆說:「你的身體在抗議哦,你需要你的男朋友。」不知道他按的是哪個穴位,這麼神奇地出賣了我。

換Saori被曝光,說出的病症跟我差不多,都是常年看電腦的都市女性常見症狀,腰肌勞損,頭暈耳鳴之類,然後他問:「你多久沒有男朋友了?」

Saori很坦誠地說:「我和上一個男朋友分手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

老闆娓娓道來:「你們兩個是一樣的。身體不會騙人,它需要什麼就會反映什麼。你們需要的不一定是戀愛關係,但是身體有慾望,有時慾望被壓抑會對身體有反作用。」

我倆都笑了。老闆,你是不是在騷擾我們啊?說得這麼文縐縐。

每個獨自旅行的女性一定都有故事,沒有哪個被男友呵護的嬌公主會有這樣的勇氣和力量。

我和Saori因突然被迫的坦誠拉近了許多。

在哈努曼河階的最盡頭我們看到了傳說中的白色蛋糕——湖宮酒店(Lake Palace)。酒店有兩三層小樓那麼高,入住的客人被遊船擺渡到島上,不是酒店客人的遊客被謝絕參觀,擺出高貴的姿態。諷刺的是,在湖的這一邊,很多男人穿著內褲在這裡盡情洗澡洗頭,大煞五星級酒店的景致。

一個男人站在湖裡洗頭洗得全是泡泡,他呼喚我們:「快來看啊!好大的魚!」我倆都好奇地走過去看,男人潑了我們一身的水,周圍的人都在笑,我們也笑。

「你們過來看,這回是真的了。從這裡可以看到Oberoi酒店。」

Saori一聽立刻敏感起來。果然,Oberoi集團在烏代浦爾也有酒店,就矗立在湖宮酒店西北方向的小山上,暗黃色的建築群很是醒目。她說:「這是我上個星期給客人訂的蜜月套房啊,哈哈,想不到就在這裡。」

晚上我放棄了Ambrai花園餐廳的烤雞計劃,和Saori一起去哈努曼餐廳吃晚餐。這家餐廳每晚在天台放映1983年的007系列《八爪女》(Octopussy),電影就是在湖宮酒店取景的。我們兩個對邦德的肌肉不感興趣,只想大口吃肉。看菜單上什麼都很有食慾,肉食動物要開葷!她點了雞肉炒飯,而我點了雞肉漢堡。

一個33歲的日本女子,獨自在印度工作,沒有男朋友,住單身小公寓,會在週末去德裡的市場買豆瓣醬給自己做中華料理吃。之前在美國和加拿大工作過,所以英文十分流利。

她輕鬆地說起為何會選擇印度:「我向世界各地投出簡歷,哪個國家最先給我offer我就去哪裡。如果今天不是在印度,我很有可能在新加坡,因為他們隔一個星期就打電話給我了。

我在日本的朋友們都覺得我是一個瘋狂的人,因為你知道,很多日本人都是老老實實工作一輩子,在休假的時候帶著家庭去一個星期的夏威夷。

可是我不能滿足那樣的生活,我要不斷地走,我是瘋子。」她笑瞇瞇地說。

我懂。因為我也是個瘋子。

「但是誰知道呢,也許我突然有一天就回去日本了,找一個合適的男人結婚生子,承擔起對家庭的責任。我的父母年事已高,現在是妹妹在照顧他們,妹妹的孩子今年已經出生,所以我這個姐姐可能也要回家了。

可是對我這樣的女人,日本的男人可能沒有胸襟承擔,I am too much. 他們還是喜歡低眉順眼的妻子,我太過獨立,太過自由了。」

我可以看到我們兩個人之間的對話發生在午夜飄雪的居酒屋,Saori和我面前一人一小杯燒酒,這時候她應該輕輕抿一口了。

「即使日本的男人沒有胸襟承擔又有什麼關係呢?總會有一個對的人出現,國籍和其他外界的制約都不重要,只有你自己知道自己要什麼。」 沒有燒酒,我放下可樂說。

一個深愛自由和生活的女人會有她自己獨特的幸福標準,不需要把自己拗成社會標準需要的樣子,別人怎麼能衡量你的幸福呢?我看著眼前的Saori,她只比我大七歲,七年後的我是什麼樣子?

這時,湖宮酒店方向的天空突然綻放起了燦爛的煙花,不知是哪位住客要博美人一笑?

「Hana-bi!」Saori興奮地說。少年時代的我看到煙花會覺得無比寂寞,可是現在已能欣賞它那一剎那不計較的燦爛了。

兩個女人的晚餐,沒有燭光,卻有煙火,在最浪漫的烏代浦爾。

當日主要開銷:

阿里巴巴褲:220Rp

沃達豐充值:200Rp

去往孟買的火車票:915Rp

晚餐@ 哈努曼餐廳:160Rp

Day 17=共計21500Rp

Sept 6th, Day 18, Udaipur

如果這個早晨我起得更早一些,如果我沒有選擇在雪絨花咖啡館(Cafe Edelweiss)吃早餐,那我就會錯過和Sam的相遇了。

雪絨花是在皮丘拉湖畔的咖啡館,很有小資情調,這個早晨我起得晚,就沒有在旅館吃四個蛋的煎蛋餅。步行到咖啡館的時候,剛好敞開對街的位子是空的,坐在這裡很舒服,與街道只有一鏈之隔,可以看見人來人往。

我喜歡看人,坐在我對面的兩個人看起來也是有故事的人:一個卷髮的男人穿精緻的藍色棉布襯衫,牛仔褲,麻質拖鞋,看上去有點像意大利人;另一個男人戴切·格瓦拉帽,圍著條紋圍巾,皮靴,講話輕聲而且較慢。兩人看起來是好朋友,低聲用印地語交談。我猜他們兩個可能屬於印度比較富裕的階層,一舉一動都頗為優雅,但也沒有多留意,之後襯衫男人先離開了,「格瓦拉」還在喝茶。

吃完了我的蘋果派,我準備動身去阿哈爾(Ahar),那裡有250座雪白的王公紀念堂。經過咖啡館旁的高級成衣店時,襯衫男人竟從店裡探身出來,叫住我,我很詫異。

「你從哪兒來?」

「我中國來的。」

「那太好了,你有空嗎?時間不趕的話我想向你瞭解一下中國的時尚行業。」

於是我先認識了Rockish,這間是他的高級成衣店。我在店裡柔軟的大沙發裡舒服地坐下,看到他和朱迪·丹奇(Judy Dench)的合影,朱迪·丹奇就是007的上司M女士,看來她幾個月前來烏代浦爾的時候找了Rockish量體裁衣。

「她有一塊布,想要做出傳統印度風格的上衣,於是找到了我。」Rockish拿來了茶。

「你想要瞭解些什麼?說真的,中國的時尚我其實不是很瞭解。」我老實說。已經來印度近二十天了,我看起來灰頭土臉,穿的阿里巴巴褲都是破的。

「比如本土的設計師,本土的品牌之類,我也只是大概的瞭解一下,因為網絡上介紹中國品牌的並不多。」

啊,他真的難倒我了,我不是潮人好多年啦。國內的大牌女星穿的都是一線國際品牌,很少支持本土設計的,我絞盡腦汁想了好久,想到范爺范冰冰,雖然她每次走紅毯都戲劇感十足,褒貶不一,但勝在都極有中國風。於是我謹慎地在紙上寫下了三個名字:設計師陳夏姿(Shiatzy Chen)、攝影師陳曼(Chen Man),和女星范冰冰(Fan Bing Bing)。我建議他在網絡上搜索這些名字,或許能給他一些中國風的靈感。

店裡不時有客人進來,他們都不是頭一次來了,或是來取衣服,或是來試樣品,一個英國男人做了一件Burberry式的長款風衣,他的女友相當滿意,價格卻只有品牌專賣店的十分之一。

Rockish告訴我,他曾是雪絨花咖啡館的合夥人之一,之後和德國夥伴的合作出現問題,他退出股份;也有過一段很困惑的時期,甚至想過買部Rickshaw做三輪車伕算了。後來還是覺得自己的興趣和能力都在做衣服這一塊,小店開起來後,生意開始越做越大,他慶幸當年沒有真的去拉三輪車。

話題後來自然轉到了我身上,我告訴他,我在烏代浦爾還有兩天時間,之後就要去南邊的普那(Pune)了。

他非常驚訝,忍不住問:「你是要去靜心中心嗎?」

這回輪到我驚訝了。這一路我懷揣的巨大秘密居然被他一語道破。沒錯,我必須在9月10號趕到普那的國際靜心中心(International Meditation Resort),在那裡開始為期一個月的工作靜心(Working As Meditation)。可是我現在真的很困惑,因為這一路上我聽到不少關於那裡的不好傳言,我甚至開始猶疑。

「你一定要見見我的朋友,我實在沒有想到,我以為你只是一個拿著照相機到處拍景點的漂亮臉孔。」Rockish說。

他帶來了Sam——「格瓦拉」。

「Sam七年前在那裡呆過很長的時間,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他。」Rockish對我說。

Sam坐下,他有些驚訝,什麼話都沒有說,我們對視了很久。我現在明白了,他要從何說起呢?面對一個說要去靜心中心待一個月的年輕女孩,一個他完全不瞭解的中國人要和他走一樣的路。他想從我的眼睛裡看出些什麼,他不確定我們有幾分相似。我甚至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是我第一次和另一個人真正地聊起靜心的事。

「你今年多少歲?」這竟然是他的第一個問題。

「26歲。」

「很好。我以為你才20出頭。20歲左右的人通常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已經26歲,我可以和你聊一聊。你想問什麼?」

如果是現在的我,我會什麼都不需要問。可是那時我焦慮、困惑、無助,我不知道面對的是怎樣的一個環境。

我問:「我只想知道,那裡安全嗎?」

「如果你是指人身安全,那裡非常安全。我知道你一定聽到過許多傳言,但是你應該相信你自己的直覺。你只有去過了,才有資格評論那裡是怎樣的。」Sam完全瞭解我的擔心,「你在印度要待多久?」

「離開靜心中心,我會繼續旅行一個月。」

「相信我,經過靜心的一個月,你之後會更加懂得享受你的旅行。」Sam一語中的,這預言在最後得到了驗證。「明天你有空的話還來咖啡館和我碰面,我帶你去看我的學校。七年前我經歷了很大的挫折,然後我知道了國際靜心中心,在普那的那段日子使我終生受益,回來之後我一步一步創辦了自己的青少年中心,為鄉村的孩子提供教育和其他一些幫助。明天你也可以和我的志願者們見面,然後我帶你去參觀學校。」

Sam發出邀請的時候不帶任何傾向,彷彿我去不去都是無所謂的事情,彷彿他已經知道我不會拒絕。就像他跟我全部的談話一樣,他整個人穩定得像一根磁鐵上站立的針。

我們好像講了很久很久,聊了很多很多的東西,我們甚至聊到了他最喜歡的書——德國作家赫爾曼·黑塞(Hermann Hesse)的小說《悉達多》(Siddhartha);但是我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記住,我像是一個中空的竹子,風從裡面穿過就消失了。他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要告訴眼前一個空空的我,但是又不想讓我有二手的體驗,所以我們的聊天無法像日常談話那樣順暢。這是無聲勝有聲的時刻。

他終於遇到了另一個異類,我也驗證了我一直以來的一個想法:當一個人的夢想足夠大,他會嘗試從兒童做起,從最乾淨的心靈開始影響,這樣下一個時代才會逐漸有轉機。這不是一時的事情,這會影響整個人類。

Rockish看著我的破褲子實在彆扭,他不禁打斷了我和Sam彷彿聊了一輩子的談話。他說:「你的褲子破成這樣,我來幫你縫吧。」

其實我對這個破洞倒無所謂,但我怎麼敢動用這個大設計師,我找他要了針線自己蹩腳地縫上了,針腳都在外面。Rockish看著直樂,Sam在一邊開玩笑說:「看來你明天可以把孩子們衣服上的洞都補上了。」

I』m ready for everything.

當日主要開銷:

早餐@雪絨花:80Rp

乘坐Rickshaw到阿哈爾:80Rp

《In Rajasthan》:200Rp

手工繡包:400Rp

舞蹈表演@ Dharohar:60Rp

Day 18=共計22400Rp

Sept 7th, Day 19, Udaipur

我如約出現在雪絨花咖啡館時是早上10點,Sam和Rockish已經坐在他們的老位子了,Rockish仍保有當合夥人時的習慣,坐在一個黃金位置,既看得到他的新服裝店,又顧得上他的老咖啡館。

「一杯好茶一定是用心慢慢煮出來的,我今天的茶一定會很棒。」Sam這樣說。我的檸檬茶和巧克力蛋糕都快吃完了,他的茶還沒來。由於他還有別的事情要辦,我們約了下午2點直接在他家見面,他的家叫「Chandra Niwas」——小白宮,在城北的一片殖民建築群裡。

租了一輛三輪車到小白宮的門口時,Sam帶著志願者去買東西了還沒有回家,我和Sam的媽媽和大拉布拉多一起玩耍,他的家裡為志願者提供住宿,也在Trip Advisor網站上提供家庭旅館,評價很高。

半個小時後,Sam開車回來接我去第一間位於Badgaon村的青少年中心,雨開始下大了,我把防水風衣穿上,帽子也戴起來。下車之後,雨已經很大,Sam從車尾箱拿出一塊黑板,這是他剛才在街上給學校的孩子們添置的新教具。他把黑板給我,自己搬了一大摞椅子,我們在雨裡走山路,一路無話。突然孩子們多起來了,他們四面八方的路上冒出頭來,看到我們都高興的打招呼,都是六七歲的孩子,爭著過來幫Sam搬椅子,一個人拿好多把。Sam用印地語叮囑他們:「一人只拿兩把,不要多拿,沒有椅子的幫Mam拿黑板。」

我就是那個Mam,突然間我成了孩子們的老師,而不是一個參觀者。

我們在一個簡陋的棚子下躲雨,年紀很小的小女孩不敢與我說話,只是拿著數學書低頭看地上。Sam問起這些小孩子的學習,今天作業多不多,誰誰誰怎麼沒有來。他們都是附近村子裡的小孩,白天也在上學,下午2點鐘放學之後就來Sam的學校,在這裡寫作業,年紀大的教年紀小的,志願者在這裡教小朋友英文,輔導一些功課,並且潛移默化地把靜心也帶進他們的生活。

五六個孩子簇擁著我們穿過一扇小鐵門,裡面是一棟改造過的院落,靠門的地方是水泥砌的敞開式教室,地上鋪了毛巾毯,水泥牆上是簡陋的黑板,已經有十幾個孩子在上課了。他們看到Sam和我,一下就不上課了,嘩地一下興奮起來,「New Mam,New Mam」地喊,都以為我是新老師。Sam把我手中的黑板交給一個印度大男生,示意我們坐在一旁。

在上課的是甜美的南斯拉夫女孩,她和另一個朋友一起在這裡義務給孩子們上課兩個星期了,就住在Sam的家庭旅館裡,每天下午由Sam接送到學校。今天溫習的是昨天教的五個感官: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和味覺,那個印度大男生會不時地用印地語翻譯。小朋友們有舉手舉得好高的,迫不及待地要回答老師的問題:「身體的哪個部分是用來看的?」

「小精靈,你知道嗎?」老師問坐在第一排唯一的一個女孩。她的眼睛很大,長得非常精靈。

小女孩怯怯地站起來,不知道怎麼回答。印度大男生就會蹲下來,用印地語鼓勵她,再問一遍,其他小朋友都偷偷地給她打pass,她終於鼓起勇氣說:「Eyes。」

Sam告訴我,這個小姑娘就是D.a.a.n.宣傳冊上笑得天真爛漫的小姑娘Pretty,年紀最小,每天自己過來上課,她不知道自己在宣傳冊上。我們兩個像聽公開課的老師,盡量壓低聲音不打攪他們。隔壁的另一個南斯拉夫女孩帶著三個小女孩在做作業,小一點的妹妹就趴在老師的肩上,完全不生分了。

D.a.a.n.是Sam創立的非營利性組織,全名是Development Action Awareness Nationwide,有自己的官方網站www.daanfoundation.org,提供包括青少年教育和覺醒計劃、鄉村婦女自力培訓,以及負責任的村莊旅遊文化交流。

之後我們趕去第二個山裡的村莊Havala,這裡有另一個青少年覺醒中心,與之前不同的是,這裡的規模更大,有一棟像樣的兩層小樓,婦女們在一樓做手工活,二樓的有一間大的教室供孩子們上課。

奇怪的是,這裡沒有志願者老師,孩子們看見我們的車開進村莊,才都湧了過來,嘰嘰喳喳地問,「今天要上課嗎?」……「Paris老師說今天沒有課啊。」

Sam微笑,好像藏了一個秘密,對他們說:「今天新老師給你們上課,要聽新老師的話。」

孩子們一下都樂了,一個個都黏在了我的旁邊,嘰嘰喳喳地自我介紹:「我叫Vivek!」「我叫Ralek!」「Mam,你叫什麼名字?」……

這些小朋友們都不害怕我這個陌生人的闖入,想要和我親近,有些孩子身上的衣服真的破了洞,有些小孩子也可能因為家長疏於照顧,臉上有摔跤刮傷的擦痕也沒有清理,但是他們都笑得無憂無慮。

我應接不暇,肢體語言是最好的溝通方式,我蹲下來一個個的把他們拉近身邊,對他們說:「我叫Trix,是從中國來的Mam,很高興認識你們!」

小男孩們都高興地打量我,膽子大的小女孩開始和我打鬧,我拉過來一個小姑娘把她咯吱的直不起腰,她們全部撲上來要和我玩。

Sam說:「先不要鬧了,大家洗手進來上課,我們今天有很重要的任務。」

原來這就是Sam的秘密:平時上課的Paris老師第二天過生日,Sam通知她今天學校要整修,沒有課程,然後偷偷組織小朋友過來給Paris老師畫生日賀卡!

他在黑板上寫:

WISH YOU A VERY HAPPY BIRTHDAY

DEAR PARIS TEACHER

祝你有一個非常快樂的生日,

親愛的帕麗斯老師。

二十幾個小朋友乖乖地坐在教室的地板上,跟著Sam念了好幾遍,我也坐在他們中間念。

「每個小朋友都寫下這句話,然後畫畫來裝飾你們的卡片。寫好的小朋友交給新老師檢查啊。」

兩個大一點的男孩Vivek和Juram幫助我一起分發白紙,每個小朋友都拿出了自己的鉛筆。他們年齡相差較多,最小的只有三四歲的樣子,大的有七八歲。他們坐在地上,在自己的紙上一筆一劃地模仿Sam寫這九個單詞,我猜他們可能還認不全這些單詞的意思,但是一個個都寫得那麼認真。有些小朋友不知道怎麼斷開這些單詞,就全部連在一起寫,寫成一長串交給我看;有些小朋友會少寫個別字母,我不去深究語法和拼寫的錯誤,會鼓勵他們說做得很好。

然後他們開始畫畫。有個小女孩偷偷扭過頭來問我:「Mam我該畫什麼?」我告訴她:「畫你最喜歡的東西就可以,Paris老師也會喜歡的。」她不假思索地說:「我最喜歡香蕉!還有猴子!」看來Paris老師明天會收到一張叢林風格的賀卡了。

Juram的2歲小妹妹趁哥哥去檢查拼寫的時候,把哥哥畫的賀卡撕碎了,自己在那裡咯咯地笑。Juram好無奈,這裡很多小孩子要帶著比自己更小的弟弟妹妹來上課,一邊還要照看他們。

我喜歡和他們待在一起,好像我也變簡單了。

不知道畫了多久,下午的課要結束了,他們收拾好書包,然後全部小朋友都默契地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我不知道要做些什麼。Ralek小朋友偷偷告訴我:「老師,祈禱。」我照著他們的樣子,也開始安靜地冥思。

雨已經停了,山裡的風從窗外吹進來,清清涼涼地吹在臉上。那是我好多年以來最澄澈的三分鐘。

或許對於小朋友來說,這是一次簡單的課後儀式,可我明白,Sam把冥想和靜心融入了日常的課程裡了,讓他們在不諳世事的年紀裡就已經學會輕易地回到內心,和自己對話。

載我下山的路上,Sam突然問我:「你想要徹悟麼?」

我在副駕的位置上怔住,剎那空白。

我定了定神,對他說:「我追求的東西好像和周圍的人不太一樣,我不知道那叫做什麼,但我總覺得現實可能是另一種樣子,不是我看到的表象。我想要知道。」

他說:「你會知道的。你已經在路上了。」

我們在追求靈性發展的路上都回不去了,種子一旦發芽就沒辦法深埋在土裡了。有一種巨大的力量驅動Sam不求回報地做這麼多的事情,可能是一種悲憫,可能是一種使命。這種力量源於並扎根於內心。

在湖邊,他說:「我們就在這裡告別吧,我要去湖邊自己坐一坐。認識你實在是一件預期以外的事情,讓我想一想。」

我們就這樣告別了。Sam,謝謝你讓我遇見。

當日主要開銷:

早餐@雪絨花:100Rp

塔布拉鼓課程:300Rp

三輪車到Sam家:80Rp

三輪車到日落點:50Rp

晚餐@ Nataraj:80Rp

沃達豐充值:200Rp

Day 19=共計23300Rp

Sept 8th, Day 20, Udaipur-Mumbai

昨天去參觀學校前的空當,我去了Prem樂器行找Bablu學塔布拉手鼓。絃樂器錫塔琴(Sitar)和鼓樂器塔布拉(Tabla)是印度傳統樂器,另一間樂器行的老闆十分賞識我,曾盛情邀請我一一聽他演奏過這兩種樂器。

「錫塔琴是最容易掌握的,」他這樣說,「怎麼彈都不會難聽,你想速成的話就學錫塔。」

但是我不喜歡錫塔琴的聲音,有些沙啞和乾澀,像是一個苦情的沙漠吟遊詩人一直在訴說他的哀傷,總是哭歪歪的調調。我喜歡塔布拉,塔布拉是可以讓人快樂跳舞的。

在《遲到的間隔年》一書裡,幾次看到有日本的旅行者專門來到印度學習塔布拉,我也想過買一套捆在包上背著旅行。可是塔布拉一買就是兩個,一大一小,大的通常是黃銅做的,小的是玫瑰木,太重了!我曾問老闆能不能只買一個小的,他說你只要一個的話塔布拉就不是塔布拉了。只好作罷。

小貼士:Danya是小鼓;Bayan是大鼓。塔布拉的鼓面通常是羊皮或者牛皮做的,買下一套的價錢在3000Rp左右。

在瓦拉納西我的食堂Ganga Fuji,每晚7點半都有樂團演奏,演奏者通常是很老很老,老到頭髮鬍子都長在一起了的兩個老人。他們盤腿坐在低台上,一個彈錫塔,一個拍塔布拉。他們跟台下的人完全沒有互動,兩人完全是活在另一個空間的,你只能聽到他們流出的音樂,你不能聽到他們之間的密語。他們會用樂器來交談,高山流水,伯牙子期,讓人艷羨。

和Bablu學鼓壓力好大,他不時地看表,因為後面的韓國學生約了時間要來。好在我天資聰穎,很快上手。塔布拉對手指的力度要求極高,每根手指都要有力而不僵硬:

無名指和小指放在鼓心,右手食指敲擊鼓邊是Ta,右手中指敲擊鼓邊是Tin;

左手手腕放鬆地放在鼓上,用無名指/中指敲鼓面配合左手,就是合奏的Dha/Dhin;

左手中指單獨敲擊鼓心演奏是Ti,左手食指單獨敲擊鼓心演奏是Te。

用半個小時的時間,我學會了Teental——一種北印度最古老的節奏,16個節拍,4個小節,Bablu一筆一劃地在我的筆記本上寫下樂譜:

Dha Dhin Dhin Dha|Dha Dhin Dhin Dha|Dha Tin Tin Ta|Ta Dhin Dhin Dha

於是我像個小學生一樣,老師拍手,我就敲鼓,一遍一遍地練習,手指都要抽筋了,Bablu老師非常滿意,說沒有哪個學生像我這麼冰雪聰明,一學就會,作為獎勵他又送我4個小節:

Dha Ti Te Dha|Ti Te Ti Te|Ta Ti Te Ta|Ti Te Ti Te

這是三拍子的感覺,我有些吃力,兩個節奏連起來更是手跟不上腦,塔布拉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練成的。這一堂課對我幫助很大,之後行走各個城市都可以聽到塔布拉,我便也能用一個鼓手的感覺來聽節奏,而不止於外行的看熱鬧叫好了。

今晚九點半的火車前往孟買,之後便是在普那閉關靜心的一個月了,可我還有一件大事沒有做:大學時代的好友郜穎妍在週末結婚,我需要為他們錄一段印度特色的婚禮祝福短片,今天是最後的機會,我將帶著任務前往雨季宮殿(Monsoon Palace)。

「宮殿聳立於一座遙遠的山峰之上,讓人感覺略帶憂傷,彷彿身處童話世界一般。」

這是LP對雨季宮殿的介紹,聽起來多麼美啊。我帶著這樣憧憬包了一輛三輪車到了距離市中心8公里以外的山腳下,然後意外地被售票處的小姑娘問:「你打算怎麼上去?」

「啥,我不是有三輪車麼?」

「只有兩輪或四輪的交通工具可以上山,三輪車請在山腳等候。」

悲劇了,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我一個孤單的身影開始步行上山。既不知道山有多高,也不知道宮殿有多遠,我只能在每一個拐彎處期許宮殿就在眼前。望山跑死馬!明明在售票處的地方還看到宮殿就在山頂的,走一走竟然就不見了,再也見不到了!每一輛經過的摩托車都對我報以同情的目光,並鼓勵我繼續前行。汽車還不時呼嘯而過,我盡量讓自己顯眼些,畢竟在這條路上沒有一個行人,我可不想命喪山崖。

我估摸,我最後是走了7公里吧,走了整個三輪車從城裡開過來的距離,我都佩服我自己。

上到雨季宮殿的時候都接近傍晚了,我之前構思的計劃是找很多小朋友站一排,用童稚的聲音說中文:「郜穎妍鍾明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是在現場瞄了半天也沒瞄到小朋友。在宮殿的落日點我貪婪地覬覦每一個路人,這時遠處一個年輕的胖子被他的一大幫朋友慫恿著過來和我搭訕,我守株待兔居然有了效果。

我對胖子說:「你其實可以幫我一個忙,協助我拍一段祝福視頻。你可以幫我找一些小朋友嗎?我可能需要一個翻譯。」

胖子拍胸脯,完全沒問題!然後他所有的朋友接近二十餘人都來幫我了,我們像狼外婆一樣滿城堡地找小朋友。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在城堡二樓的陽台找到了兩個小朋友:一對兄妹。對家長說明來意之後,我們就徵用了兩個小朋友,帶上年輕人中比較上鏡的一個大高個和一個小帥哥一起,我開始教中文:

我念:「郜,穎,妍。」 小哥哥:「高,硬,眼。」「……」

我念:「鐘,明。」小妹妹:「塚,抿。」「……」

我念:「有,情,人。」大高個:「又,請,任。」「……」

我念:「終,成,眷,屬。」小帥哥:「¥×##@%」

沒關係!我這個導演可以將就,畢竟人家印度同胞講中文已經不容易了,於是我喊:「開麥拉!愛克什!」

小朋友一下就怯場了,聲音越來越小,頭也低下去了,好像想要消失在現場,大高個很爭氣念出來了,小帥哥撲哧一下笑場,二十多個圍觀的人一起笑。

「Cut!」我喊。

沒辦法,完全無法辨識,重來。我們拍第二遍,小帥哥又給我掉鏈子了!這下圍觀的群眾都上來揍他,他也不好意思。

第三遍的時候我們雖然錄了出來,可是氣氛十分凝重,每個人都生怕出錯開始口吃,小帥哥更是糊弄過關,群眾顯然對上陣的演員不滿意,都躍躍欲試。

「這樣吧,謝謝小朋友,可以去找爸爸媽媽了。我們所有的群眾演員一起來錄好不好啊!」我倪萍上身,開始煽動群眾情緒,大家一下全High了,全擠了過來。我也全程入鏡,請一個路人幫我執導筒。

結果是,群眾演員的氣場非常強大,我們一條就過了!氣氛是友好的,祝福是無國界的!就是這一條視頻,我閉關前發在了新浪微博上作為結婚禮物送給郜穎妍和小明同學。

之後,我多次和各位臨演握手合影表達我由衷的感謝,並且也吭哧了一條印地語版的祝福視頻給他們的朋友,大家的熱情久久不能散去!

這個故事告訴我一個樸素的道理:只要有心做一件事,全宇宙都會來幫助你。

當晚9點35分,我乘坐12996號列車從烏代浦爾前往孟買的Bandra Terminus站,全程17個小時。在微博給朋友的最後留言是:明日開始閉關靜心一個月,各位小別。

當日主要開銷:

早餐@烏代哈維利:85Rp

阿育吠陀腳部按摩@ Body Shop:250Rp

雨季宮殿門票及車費160Rp +100Rp

乘坐Rickshaw回城:150Rp

晚餐@ Cool:135Rp

火車食物準備:195Rp

乘坐Rickshaw到火車站:50Rp

烏代哈維利旅館結賬:600Rp

Day 20=共計25100Rp

Sept 9th, Day 21, Mumbai-Pune

我總是期待在火車上遇到可以交談的本地人,嘗嘗他們帶的火車便當,瞭解他們的生活,但之前的火車之旅總是沒有這樣的機會。這回運氣很好,我的座位在下鋪,終於不用在上鋪睡覺度日,坐在我對面的是一對年長的夫婦,年紀在60歲左右,與我的父母相當。

那個婦人一直笑瞇瞇地看我,突然她開口說英文:「你是中國人嗎?」

很少遇到可以講英文的印度女人,我立刻開始和她攀談。她是Manila,坐在旁邊的是她的丈夫Mohammed。Manila無法掩飾她的興奮之情,滔滔不絕地說起她對中國食物的熱愛。她說在印度,中國餐館十分受歡迎,她和丈夫住在孟買,中國餐館遍地開花,她最喜歡的食物是「滿洲裡」的湯食。

然後她說起我們的筷子:「我們吃了好多好多次中國菜了,可是我到現在還是用不好你們的筷子,太難了!」她比劃著,哈哈直笑,還向我取經中國菜的秘方。老頭子Mohammed在一旁說:「你看出來了吧,我老婆對中國已經愛到不行了,如果不是因為我在這裡,她早就跑到中國去定居了。你快帶她走吧!」

他倆是一對非常可愛的夫婦,我們正聊得意猶未盡,中鋪的年輕女子插話了,原來她和丈夫被分在了兩個包廂,如果我不介意,她希望讓丈夫換過來。我一個單身漢,在哪裡其實都無所謂,雖然Manila的表情不希望我換走,我還是收拾了大包和女人的丈夫換了舖位。

哦!這回我又回到了上鋪,果然是天意啊……這邊有一個四人的家庭,爸爸和媽媽都已經躺下了,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但是在各玩各的,一個在聽音樂一個在玩手機,於是我躺下讀書,火車第二天下午2點半才會到孟買,長夜漫漫。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大家都起來了,男生和女生在同一個舖位聊天,我繼續讀我的《白虎》。雖然火車上有乘務員叫賣食物,我還是盡量避免吃火車上的東西,以防吃出肚痛腹瀉什麼的不方便。昨天買的巧克力都有些化了,為了飽腹我將就著吃。那個女孩子好像看出了我的無奈,跟我說:「下一站停靠的時候,你可以下去站台買些熱食。」果然,下一站停車的時候,她的爸爸和那個男生都下車去了,我也急匆匆地買了一個Samosa拿回車上。

小貼士:Samosa是印度特有的油炸小吃,外形如一個三角餃子,裡面通常包的是土豆泥,附贈一條極辣的青辣椒一起吃。在街上很容易看到,Sam帶我嘗過烏代浦爾最棒的Samosa,在Chetak Circle的JMB。

吃飽喝足有力量,男生在大嚼薯片。印度人好像都很愛吃薯片,品牌也有我們常見的樂事,但沒有我們流行的德克薩斯燒烤味或者新奧爾良雞翅味,受歡迎的通常是Masala口味。女生顯然不想吃乾巴巴的薯片。

我問她:「這是你弟弟嗎?」

她說:「沒錯,那邊是爸爸媽媽。」

「嗯,我可以感覺到出來姐姐和弟弟的那種氣氛,因為我也有一個雙胞胎弟弟。」我對她說。

我的孿生弟弟到現在都像小時候一樣叫我姐姐,在臨行的前一晚他留了小紙條在我的桌上:「Be Safe & Have Fun. Love, Bro.」這張小紙條我一直隨身帶著當做護身符。我不是一個讓人放心的姐姐,而我的弟弟也無形中在扮演著哥哥的角色。他總是不善於表達他的感情,這樣親密的話只能用英語寫出來。

看到這兩姐弟我覺得很親切。姐姐叫Nikita,沒錯就是Maggie Q演的那部間諜美劇,我問她聽說過沒有,她說沒;弟弟叫Jay,這名字太熟了,但是我暗想他未必知道,於是嘗試性地提起,我們台灣有個歌手也叫Jay,弟弟居然說:「哎呀我知道他!Jay Chou!他的歌我還聽過呢。」

我的媽呀,原來周傑倫都已經紅到印度了。

他們問起我是要去孟買的哪裡,我說其實不在孟買停留,打算直接坐車去普那,但我還不知道具體怎麼去,打算到站再說。Nikita告訴我,Jay也在普那上大學,所以經常往返這兩個城市之間,最好的辦法是不要在終點站Bandra下車,而是提前一站在Borivali下車,她和Jay可以送我到汽車站直接坐去普那的私營大巴。那再好不過了!我一個人在陌生的孟買摸索的話,還不知道幾點鐘能到普那。

於是我彷彿成了這家人的一份子,一家四口帶著我下車,Jay幫我拿我的大包,爸爸幫我找了三輪車伕,告訴他送我到私營汽車公司Neeta,媽媽和Nikita在路邊和我告別,並且留下了家庭地址,告訴我如果有困難可以隨時打電話給他們,甚至邀請我下次路過孟買去他家做客。儘管一個月後離開普那的時候我路過了孟買,但也是急匆匆地趕火車,沒有赴約去他們家做客,但我衷心感謝Nikita一家人對我的幫助。

從孟買到普那仍有237公里的距離,我在大巴上坐了有6個小時,從中午坐到了天黑。汽車駛進可以看到普那標誌的郊區時,都已經是滿天繁星,路也變得寬廣,我突然生起一種每次從機場坐大巴回家的感覺,也是一樣的高架橋,也是一樣高樓林立,也是一樣的一個人。可是這種感覺又與以往不同,我很清楚地意識到是自己一個人在面對未知,而不是回歸日常,對於未來的一個月,我充滿好奇和憧憬。

在經過26個小時的舟車勞頓後,夜晚10點,我終於背著大包,趿拉著人字拖,站在了國際靜心中心——的大門口!

後來據當天在大門口輪班的諾曼老伯描述,那時他已經準備下班了,一個弱不禁風的亞洲女孩,背著一個半人高的包,一個人步履蹣跚地從黑暗中走來,眼神無助,面如菜色,問他:「請問有我的房間麼……我叫Trix,我是來參加一個月的工作靜心的……」

諾曼老伯在保險櫃裡找到了我的房間鑰匙,但是根據規定,我的報道日期是第二天早晨,所以當晚我不能入住。中心酒店一晚的住宿價格是3900Rp,我坦白地說,我住不起。我當時的想法是,不就一晚麼,我在咖啡館坐一夜也能過去。多少苦我都吃過了,還能熬不過這一晚?

諾曼老伯見我呆頭呆腦慢半拍的樣子,心生不忍,他問:「1200Rp的價格你可以接受嗎?我在附近有家庭公寓,可以帶你過去。」

於是,我跟著諾曼老伯回家,見到了他的一家人,見到了他的狗狗Chiku,吃到了兩位和藹女士做的可口飯菜,並在一棟花園洋房裡的一張溫暖大床上甜蜜地睡去。

當時的我不知道,冥冥之中存在輪迴。

當天主要開銷:

孟買-普那汽車票:300Rp

乘坐Rickshaw到靜心中心:100Rp

住宿@諾曼公寓:1350Rp

Day 21=共計27100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