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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本迪:邂逅嬉皮士

Aug 31st, Day 12, Bundi

抵達科塔時是早上6點10分,距離本迪還有一個小時的汽車車程。下了火車便馬不停蹄地去汽車站,對科塔的唯一印象就是:好多豬!從沒在印度的街道上見到那麼多的豬,牛已經不足為奇了,這裡一群群的長毛豬沒人看管就那麼自己覓食。

7點左右,Rickshaw帶著我駛進了寧靜的小鎮。我們沿著唯一一條坡路朝山上開,兩邊是婆羅門的藍色房子,整個鎮還在熟睡中。我讓司機在烏瑪梅(Uma Megh)哈維利門口停下,這是LP上推薦的旅館,據說是由一對友善的兄弟經營。按了門鈴,吵醒了一個看起來是哥哥的人,他打著呵欠打開大門,言語不多,領我進了哈維利小樓,打開了走廊盡頭的一間小房間。

我第一眼就愛上了她。

這是我迄今為止住過的最美麗的房間,窗外就是Nawal Sagar湖,湖上漂著綠色的浮萍,樓下是烏瑪梅花樹繁盛的餐廳,生機勃勃的粉白色勒杜鵑已伸到了我的窗口。我終於有了兩扇可以完全打開的彩色玻璃窗戶,還有一個大大的飄窗,可以整個人躺上去,飄窗窗台上放了一張小桌和一把靠椅,我立刻可以想像到在這裡讀書的愜意。一張大的雙人床,牆壁上是壁龕和壁畫。配套的洗手間內有一面銅鏡,及膝窗可以完全打開,洗澡的時候甚至可以遠眺青山綠水。經過22小時的長途跋涉,此刻我只想在屬於自己的甜蜜的小房間裡睡到自然醒……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哈維利(Haveli)。

根據LP的介紹,Haveli是波斯詞語,意思是「封閉的空間」,之前閱讀留下的印象就是畫了很多畫的民居,但其實一座真正的哈維利比普通的民宅要複雜很多,它不僅裝飾著精美的壁畫,還需要給居住在裡面的人提供全方位的生活系統:包括門徑、男人的外庭(Mardana)、沙龍(Baithak),牲畜廄捨(Nora),女人的內庭(Zenana)。富裕的家庭不止兩個院子那麼簡單,甚至會有八個院子六層樓,門口還會有高高的斜坡供姑爺騎馬或上象用。我們的烏瑪梅旅館是簡化版的哈維利,但對於我已是綽綽有餘。

湖的對岸有一座像是玩笑般修建的清真寺,看起來像是天真幼稚的兒童畫出來的寺的樣子,其實只是淺藍的圍牆圍出一個方形空地。我看到有工作人員開始在地上鋪白色的塑料布,然後人們開始彙集,越來越多,有人開始拿著麥克風大聲的說話,然後大家跪拜、吟誦,最後他們四散了,過了湖,上了街,開始大聲地遊行。後來才知道這天是齋月(Ramadan)的最後一天,今天開始穆斯林可以在白天進食了,距賈瑪清真寺的那頓開齋小食已經過了11天。

下午2點我睡到自然醒,以滿格電的姿態意氣風發地開始探索本迪小鎮。

本迪(Bundi),位處南拉賈斯坦邦,人口十萬,非常小。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遊人的行程中有這一站,並且從任何城市要到這裡都不容易,只能到科塔轉車。這是一個藏在深山裡的不為人知的領地。果然,在鎮上環繞了一周,只見到一對西方遊客,我非常高興。這裡的居民顯然還沒有掌握和遊人周旋的那一整套話術,我終於可以放下外來者的身份,像一個普通鎮民一樣生活。

走在本迪的街道上,沒有人一路追著問你:「你從哪兒來呀?你待多久啊?」放學的小學生會好奇地看看你,然後繼續說笑著回家。如果你主動的話,跟沿街的人Namaste一聲,他們會憨笑著點點頭。所以你終於不用再說那麼多的話,有空間來留意身邊的美麗。

很多哈維利外牆都有著漂亮的壁畫,我們的烏瑪梅高大的前門被雕成波浪形的樣子,門龕上裝飾著繁複的藍色花朵,上面裝飾著一面鏡子,以反射主街來來往往不好的能量;圍繞門龕的是跳舞的女人,拉普其特人的太陽王標誌,兩隻拿著游泳圈的天使,和一尊蓮花坐姿的神。街對面的哈維利則有漆成鵝黃色的外牆,以細密畫流派的方式畫著一頭笑瞇瞇的大象,一匹跳躍的駿馬,門框和窗沿也都勾了花,裝飾的美輪美奐。

由於在阿格拉染上的感冒一直沒好,我剛好路過當地的阿育吠陀(Ayuvedic)醫院,據說這家醫院是公立的,很多藥品都是天然植物並且免費。走進院子裡一個人也沒有,我徑直往陰暗的大廳裡走,一進門就見到一個屏風,屏風上掛著污跡斑斑的手套,裡面半露出一張手術台一樣的案子。一個白衣白褲的老頭從裡面的小房間出來,還沒等他問我就拔腿跑了,太可怕了,感冒索性不看。

本迪很小,只有一條主路連接Sabzi市場、女王階井、塔拉加爾星堡和我住的Nawal人工湖,我基本不可能迷路。所以當我穿過熙熙攘攘的Sabzi市場,手裡拿著剛買的蘋果,在衣服上抹了抹就算去了灰,邊走邊吃。一路走啊走,走啊走,走到一個巨大的讓人震撼的不明地下建築時,我驚訝的合不上嘴,以為這就是傳說中最美麗的女王階井(Raniji-ki-Baori)。看門的人看我一臉驚訝,恐怕是發現我誤會了,指給我看牌子,這個是Dhabhai Ji Ka Kund,也是一個階井,但這麼美的建築在LP上竟然沒有介紹。

根據LP的講解,階井,是缺水的拉賈斯坦地區特有的建築,作為蓄水池對本地人有非常重要的意義,通常用Kund或Baori來稱呼這種建築。Kund是被架構的湖泊或水池;而Baori不僅代表著這種特定結構的井,還與宗教有緊密的聯繫,因為精緻的階井會在平台供奉神祇的雕像。

Baori在具備實用意義的同時,還是周圍婦女的社交場合,她們會穿著最好的衣服在每天的特定時段去取水,與朋友相見。我記得《In Rajasthan》(《在拉賈斯坦邦》)一書的作者提到,她與丈夫為沙漠中的居民修建了水渠,讓每家每戶都可以用上自來水,這反而遭到村莊婦女的聯名抱怨,迫於深閨(Purdah)制度她們沒有機會外出,而自來水的便利甚至斷絕了她們與外界的唯一聯繫。

通常地方上的有錢人都會出錢出力建造階井,因為這是一項積德的事情,會得到讚譽和善果。所以我猜,這座Dhabhai Ji Ka Kund應該是一個叫Dhabhai的人建的井,Ji是印度人在表示對對方的恭敬時用到的敬語。這個方形階井深達地下數十米,下面的水池已經乾涸,長滿了綠色植物,站在最上一層的台階望下去竟有一些心驚。樓梯交疊著延伸到井的最下方,人是可以走下去的,我選擇沿著第二層的台階走到面西的神龕裡去,發現神像已經不復存在,這裡被老鼠佔據,地上有大片「遺矢」,空氣中還有蝙蝠散發的不能忽視的氣味。

「那麼女王階井在哪兒?」我問看門人。

「就在你過來的路上啊,Sabzi市場的三岔路口。」

啊!我知道了,那個看起來像街心公園的裡面原來就藏著全印度最美的女王階井,也太低調了,連個牌子都沒有,只能第二天再去。

走回本迪宮殿時已經日落,宮殿也進不去了,黃昏古堡的神奇景致看不到,我悻悻地往旅館走。

「阿尼哈賽喲!」一個高個子的外國男生突然在三岔路的小店門口用韓語跟我打招呼。總是有人中日韓不分,我也習以為常了。旁邊是另一個黑黑瘦瘦的男生,嬉皮士的樣子,大鬍子,戴著眼鏡。他倆看到我好高興,說終於看到遊客了!他們是昨天到的,一個外國人都沒有見過。於是我認識了阿根廷人Nico和智利人Blacky。

雖然我外表看上去粗獷不羈,但我內心還是一個傳統保守的小清新,當街角小店熱情的南美男青年要招待我喝可樂時我還是有略有緊張的,因為我這輩子還沒有跟真正的嬉皮士打過交道。Nico還算正常,只是頭髮剛剛長出來的樣子,應該是剛剛剃過光頭;Blacky的外形和印度路邊的苦行僧(Baba)非常相似,前面看明明是光頭,後面卻有一大團馬海毛線狀的頭髮束成的一把辮子拖著,然後耳骨釘、鼻環、刺青一個都沒有少,偏偏他笑起來又是孩子氣的樣子。我本能地對這兩個陌生人都有警惕,卻又覺得有一種莫名的好感。

正糾結中,Nico邀我去他們住的安納普納旅館(Annapuna Hotel)參觀,距離我住的烏瑪梅很近,我也不推辭,和他們一路走一路聊。原來他倆在阿根廷時就認識,但是都不知道對方要來印度,卻在沙漠重鎮傑瑟爾梅爾碰上了,於是同行。我喜歡Blacky笑的樣子,不知為什麼給我哥哥的感覺,讓人覺得窩心,也不再警惕。

我們在旅館天台坐下,涼風有信,秋月無邊。Blacky說起這一路沒有人陪他喝啤酒很是寂寞,我又何嘗不是呢?況且印度的啤酒實在太貴,在瓦拉納西小酌一下我痛失250Rp。

「那今晚我請你喝,下次算你的,怎麼樣?」Blacky 說。哈哈,原來他都計劃下次了,我沒有意見。Blacky的女友Karla到了本迪之後一直不舒服,所以沒有上樓和我們一起吹風。

Nico竟不肯加入我們的小酌,只要了果汁來喝,他說自己要潔身自好(Be Clean)。

Nico,一個布宜諾斯艾利斯的25歲青年,在阿根廷最大的汽車公司任職,兼任大學輔導員,派對動物,在讀MBA。三個月前辭去工作開始旅遊,在泰國曼谷做潛水教練,夜夜笙歌;一個月前在緬甸出家,每天4點起床唸經,六根清淨。因為一個月後就要回阿根廷重新開始工作,他希望自己有最好的狀態,所以戒酒,戒大麻等。He needs to be clean.

突然,Nico直白地問我:「Trix,你有男朋友嗎?」

雖然那時我已經與愛的人分開,但我的心還沒有放空。我說:「有。」

他問:「他在哪裡?為什麼不陪你一起來?」

我說他只是工作忙,我自己一個人旅遊也樂得自在,他不用時刻在我身邊,因為他一直住在這裡。我指指心窩,卻覺得一陣心疼。

Nico笑,Lucky guy, I hate him.

當日主要開銷:

紅色上衣:200Rp

Day 12=共計15700Rp

Sept 1st, Day 13, Bundi

和南美三人組約好一起吃早午餐,可我10點就醒了,於是自己先去看女王階井(Raniji-ka-Baori),這回我不會再過門不入。街心花園的掩映下有一道小門,門上居然還假模假式地掛了把鎖。我把鎖拿開,逕直走進去,被警察叫住。

「過來登記。」他遞過來一個本子,上面居然有全部來參觀的旅行者的資料和評語,都是「難以置信」,「太棒了」之類,到印度13天了,沒有遇到過哪個景點要登記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見過Dhabhai Ji Ka Kund,把看階井的第一眼震撼的配額用掉了,所以見到所謂本迪最雄偉的女王階井並不覺得驚奇。她的構造十分簡單,是一個在地平面以下的兩層格局,上一層有一條走廊相連,可以看到三個毗濕奴大神的形象;下層有階梯直通水源,但是現在已經人為加了一塊擋板隔住了,不能深入。牆面蜿蜒著許多雕刻,最常見的是大象,奇妙的是神龕前的走廊上居然還雕刻了兩個蘇菲教派的跳舞小人。

和許多古老的印度神祇一樣,這裡被小動物們佔據,鴿子在頭上咕咕叫得飛,時不時扔「炸彈」下來,地上有清晰的老鼠來過的記號。據好友康琪說,全球五十個不為人知的奇觀中印度有兩個,一個是法特赫布西格裡的清真寺,另一個就是本迪的女王階井,我竟然在不知情的情況兩個都走到了,很幸運。

和Nico他們在藍色餐廳碰面吃早午餐,聽說這一天是象鼻神甘尼許的生日,晚上有花車遊行,有大象和駱駝,我們都很興奮,早早地往Nawal湖的方向走。

傍晚的Nawal湖景讓人驚歎。我們四個默契的散了,每個人都舉著照相機找自己最喜愛的角度:夕陽在山背後投射光影,塔拉加爾城堡(Taragarh)染上了一層溫暖的黃光,高高地聳立在山間俯瞰這座湖,倒影在水面一覽無遺,我住的旅館花園也成了景致的一部分,湖中間有一座Varuna神廟,供奉掌管降雨的吠陀神。所謂湖光山色,風水寶地,也就不外如是了吧。

湖後的大片沙地是花車遊行開始的地方,我們到的時候一輛一輛的花車已經駛進來了,駱駝被裝飾得花裡胡哨拖著板車進來,板車上面是一群一群興奮的小孩子。我很喜歡看趕駱駝的人,他們都是瘦瘦的老頭,面孔驚人的相似,深邃的眼神,高挺的長鼻子,羊角須,看上去都一樣的和藹,穿的是短小貼身的白色衣服,裡裡外外三四層,用白色的繩子代替紐扣固定衣服,下身是統一的白色露膝窩的長褲,頭上總是戴各色鮮艷的Turban——Turban可不是一頂帽子,而是一整塊布順著頭型一點一點纏繞出來的。每次在巴士站等車我都喜歡和駱駝人等在一起,總覺得他們有種驚人的平靜力量;之後一次從夜間巴士睡得迷迷糊糊的下車,黑暗中撞見一個一身白的駱駝人彷彿見到了外星人,恍如隔世。

見到了好多駱駝啊,我們像小孩子一樣興奮的大叫,逢人就拉住問:「Hathi咧?Hathi咧?」

Hathi是印地語的大象。當地人被我們逗得樂,說:「沒有哈提,沒有哈提,看昂塔(Unta,駱駝)。」昂塔也很有趣啊,脖子上戴著綵帶,腳上還帶著鈴鐺,一臉的怪相,撅著嘴隨時準備吐口水,坐下的樣子像個端莊的日本和服女人。還有好多果達(Ghoda,馬),馬也是披金戴銀的,全身露膚的地方都被金縷銀線花布棉墊裝飾了起來,都很無奈地翻著白眼。

還有好多的妙齡少女啊!她們是表演的隊伍,都拿著鋁罐,都穿傳統的紗麗,多是大紅、鮮橙、艷藍。每個人都是愛美神,前額都戴著垂墜飾物,都在眉心點了Tikka,鼻釘、耳環、項鏈、手環、戒指、腳鐲、腳戒……一個都不能少。手上還密密麻麻畫著樹汁彩繪(Heena),一直延伸到小臂。她們竭盡所能地裝扮,彷彿這是最後的綻放。

有長居拉賈斯坦地區的西方作家說,她愛拉賈斯坦可能是因為在這裡,每個人都把全部的飾物戴在身上而不會遭人非議,各種顏色,各種材質,沒有章法,隨心所欲,而若是在巴黎,穿三種顏色都能被口水淹死。這片單一的土地實在需要女人的亮色裝點!

她們見到我們四個舉著照相機的遊客都很興奮,畢竟迄今為止連我只在本迪見過七個遊客,還包括我自己。小姐妹們都擠過來要我們給她們拍照片,她們在鏡頭前只是羞澀的站立,露出甜甜的微笑;甚至一個小姑娘把她的奶奶都拉來了。

這時突然雷聲大作,毫無預兆地下起了大雨,人潮開始奔跑,我們四個一下被衝散了,沒有人擁擠踩踏,大家都目標明確地往一座神廟移動。我被一個小男孩拉著,他喊我DD,DD就是姐姐的意思。他說:「DD,你跟我來!」

沙地在大雨的澆注下一下就變成泥漿地,我的人字拖跑得艱難,一步一滑,他拉著我在暴雨裡一口氣跑到廟裡時,我倆竟然都沒怎麼濕。我和無數的當地人肩並肩,腳貼腳的擠在狹小的屋簷下,大家都嘻嘻哈哈地看著我,沒有人因為淋了大雨覺得生氣,也沒有人有一點壞心情。大家都不會講英文,但都爭先恐後地要和我講話。於是我認識了小男孩的親姐姐,他的小阿姨,小阿姨的好朋友……大家好像都有一點兒沾親帶故。我們就這樣雞同鴨講,雖然聽不懂,卻神奇的可以溝通!

雨一停,節日就要開始了!

我一個人和小男孩一大家子躲雨時,Nico他們已經飛快地跑回了旅館換了乾衣服,等雨停了我出來拍天上的閃電時,看到他們正在找我,Nico真空穿了一件黑色的大雨衣,Blacky也帶了一把傘,看到我居然安然無恙,他倆一臉訝異。我也回旅館穿了一件防水衣,以防再遭大雨突襲。

花車終於千呼萬喚駛出來了!穿著金色印花長衫的大鬍子將軍們騎在高頭駿馬上,打頭陣出來,威風凜凜;管樂隊跟在後面,吹著風笛(蘇格蘭風笛?沒錯,還是格子布裝飾的),敲鑼打鼓。各種花車在後面一輛緊跟一輛,講的都是各個神祇的故事,而且造型都詭異又有趣:有個獅子在吃小孩的,身上還有血跡;有兩個黑色長髮的男神女神,吹笛子的那個想來就是克利須那了,女人應該是他最愛的情人拉達(Rhada);一個小男孩穿橙色衣服坐在寶座上,左右各有胖乎乎的彪形大漢護法;還有看上去很搞笑的神猴哈努曼花車……

我們跟著花車一路進村,鎮民們上房的上房,揭瓦的揭瓦,都佔據了最佳位置看花車,沿路的圍牆坐了一溜兒的婦女兒童,很穿越時空的,居然有一個穿長衫的穆斯林在賣五彩繽紛的氣球,怪誕的出現在夜空下。

走上我們走了無數遍的街道,音樂開始震耳欲聾地響起來。Nico是派對動物,當然不會錯過這個盛會,他在隊伍的最前面與本地小青年軋舞,兩人各跳各的,誰都不服氣誰。本地舞王一身緊身紅襯衫,黑色喇叭褲,很有八十年代的迪斯科范兒,他時而嫵媚,時而囂張,邊走邊扭,引起無數鄉民叫好;然後他把舞台交給Nico,要知道,Nico流的可是南美人的血液啊,他跳的不是桑巴,也不是恰恰,他完全是自由式,看得人血脈賁張,頭腦空白。

本迪人都瘋了!我們也瘋了!這是一場空前的異國較量,把整個節日的氣氛帶到了最高潮!

我也是人來瘋,但是還沒有足夠的自信衝到隊伍前面跳到花車上去跳舞,突然搖旗隊伍中的一個小伙子把他手裡的大旗給了我讓我搖,我揮舞著領頭的大旗,為Nico保駕護航。

人群中有人領頭喊「Ghanpati Baba!」其他人便跟著喊「Moria!」

「Ghanpati Baba!」「Moria!」

「Ghanpati Baba!」「Moria!」

以甘尼許之名,人潮熱血沸騰!

我也掏心掏肺地喊,嗓子都啞了,手臂也酸了,我知道舞大旗的人幹嗎要把旗子給我了,原來是這麼苦的差事!他還想叫我繼續揮大旗,我才不幹呢。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爺爺一把拉過我,拉到隊伍的最前面,他開始和我跳舞。跳舞是每個人的原始衝動,每個人都能隨著音樂的節奏扭動自己的身體,我體內躍躍欲試的那個原始部落女祭司一下醒過來了!我盡情的和老爺爺跳辣身舞,大家都在鼓掌叫好,恐怕是沒見過異國的遊客這麼放肆開懷的,Nico也加入了,本地舞王也加入了,Blacky和Karla都被群眾推搡著推到了隊伍的最前沿,我們竟然成了節日的主角!我們跳啊,笑啊,鬧啊,衣服全都濕透了,每個人為了防雨帶的雨具完全沒用到,我的防水風衣早就綁在了腰間,Nico的黑色大雨衣裡全部是汗,他索性脫掉光著膀子!

不能更盡興了!我們瘋到了夜裡3點。這個夜晚,是我們每個人在印度的最高潮,大家都放下了一切的包袱,盡情玩樂,彷彿沒有明天。

後來才知道,我們跳舞的片段在本地電視台的新聞裡播出了,全鎮人都認得了這四張臉!

當日主要開銷:

早餐@ Ringo』s:150Rp

早午餐@ Out of the Blue:270Rp

啤酒:110Rp

Day 13=共計16300Rp

Sept 2nd, Day 14, Bundi

昨夜在節日的高潮中,我也如期迎來了Nico的真情告白。

街道上人潮洶湧,他突然把我拉到一個路邊的花園餐廳,花園裡一個人都沒有,人都跑到街上去了。我們坐在矮矮的花壇沿,月兒正彎。

他說:「你知道為什麼剛才下那麼大的雨嗎?因為我喜歡你;你知道為什麼人們那麼快樂嗎?因為我喜歡你。」

哈哈哈哈,我大笑,好爛的梗,我確實說過喜歡下雨天,但那是因為下雨天睡覺舒服。

他說:「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開心過,整個旅途都沒有,因為我和你在一起。你總是走在後面,我看不見你甚至會慌,我會怕你不見了。」

嗯,他確實幾次伸大手從人潮裡撈我,但是我又不會不見了,不見了我也摸得回旅館啊!好吧,是我不解風情。

望著他深情的眼神,微動的嘴唇,通常電影拍到這個時候應該是吻戲了,這時救星到!餐廳的員工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圍繞在了我們面前,餐廳經理問:「兩位想吃晚餐嗎?」我偷笑,忙說不吃不吃,就過來休息一下。他們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反而居高臨下打量了Nico好久,突然說:「哎呀!你不就是剛剛那個跳舞的外國人嘛!哎呀!你跳舞可好看了……」

我實在是憋不住了,順利逃開這種尷尬場面在一旁爆笑,Nico一臉囧相,他的羅曼蒂克戲份被神奇般地攪了局。

我對Nico說,我倆這部電影注定不會是羅曼史,而是一部搞笑片,Nico,不要演深情男主角啦!因為我心裡住了一個人,這個人住很久了,我已經習慣他在那裡,所以請你理解。

Nico是個大孩子,他的全部人生經驗都告訴他一個道理,就是有志者事竟成,對於我的拒絕他深信是他的誠意不夠。

哦,Nico,我要如何讓你知道,愛情不是努力的結果。因為我也曾是愛情戰役中的努力者,我也曾相信得不到只是因為我不夠努力,可是感情如何能夠強求。

看到眼前的Nico突然讓我看清了自己。

出走近半個月,我從來沒有真正面對過自己傷痕纍纍的感情,仍像以前一樣和愛的人打電話,發短信,彷彿我們沒有分開,自欺欺人。會不會Nico對我的感情就像我對他的感情一樣呢?只是路上相遇的兩個旅人吧,在某個時間點相遇交會,可是時間到了應該要分開旅行了。我希望把這轉瞬即逝的美好固定為永恆,而他只是不忍,說你快醒醒吧,你還看不清嗎?會不會我的堅持只是因為我的自我過於強大,成為「我執」,執著地認為沒有得到就是一種失敗,所以要通過痛苦的折磨證明自己在愛。

我頓時理解了愛人的處境,雖然很殘酷,但有時放手也是給自己一條生路。謝謝Nico讓我懂。

這一天的早上,我早早就起床,因為不想再繼續面對Nico,租了一輛老式的二八自行車,一個人去山北的Jait Sagar看湖,據說在雨季和冬季這裡有漂亮的蓮花盛開。每當騎上自行車,再陰霾的心情都會變快樂,我騎得飛快,在藍色的小巷間穿行,風從發間吹過,彷彿回到了14歲的年紀。遇到溝溝坎坎就站在腳踏上,遇到路人就噹啷啷地按鈴鐺,騎在大路上把雙手都打開,迎風飛揚。我突然覺得好快樂。

見到Jait Sagar時好驚訝啊,簡直不敢相信居然有這麼驚艷的湖藏在深山裡!這時還是雨季,蓮花一大片一大片開得茂盛,白色水鳥踮著腳尖在荷葉上走。藍天白雲,青山綠水,就是大俗景,但這麼開闊的景致在印度實在難得一見。

我一路騎,繞到了湖的最北面,那裡有一個小公園,有兩個圓亭。打開書準備躺下讀,有一個沒有眼色的男人非要跟我坐在同一個亭子,還不時挪過來要和我聊天。我實在不想被打擾,於是騎上自行車就跑,無意中到了南岸的Sukh Mahal,這個小夏宮是1907年獲諾貝爾文學獎的英國作家魯亞德·吉卜靈(Rudyard Kipling)寫《Kim, a Tale of Adventure》的地方。

我看到婦女們聚集在湖邊一個隱蔽的階梯附近,便也走到那裡,原來她們在那裡洗澡,見到我的闖入也絲毫沒有羞怯。我躺在階梯上看她們,她們就那麼露天的脫去上衣,浸泡在湖裡,然後把全身的衣裳丟在岸邊,她們解開及腰的長辮子,用洗髮水洗頭,搓出的泡沫在水面漂浮。她們洗澡,洗衣服,把小孩也丟進湖裡洗乾淨,小孩子哭鬧的厲害,她們只是哈哈笑。洗好的衣服就搭在岸上,明晃晃的太陽一下就把衣服曬乾了,然後她們香噴噴地回家。這麼的天然無造作,她們好像就是湖的一部分,讓我也有衝動跳下去洗個痛快。遠處的另一個階梯是男人洗浴的地方,互不干擾。

一隻小母狗偷偷地靠近了我,她佯裝想喝水的樣子,一步步朝我逼近,原來她是發現了湖上漂浮的一條死魚。小魚朝我的腳邊漂,她也不敢過來,我開始用腳划水,把小魚往她的方向推,小魚慢慢離她越來越近。她吸呀吸,咕嘟嘟地喝了好幾口水才把小魚喝進肚裡,然後滿意地離開。我也做了一件好事,我幫助一條小狗吃到一條小魚。

我便又躺下。太陽透過樹葉的間隙照在我的臉上,我用手遮住眼睛,卻不自覺地淚滿眶。在距離我的家五個半小時的地方,我在一個美得驚人的湖邊孑然一人,與愛人相處的情景一幕幕地在眼前閃過,竟然突然想到我們去下館子吃小龍蝦,他剝了好多好多自己不吃,都給我……然後這些畫面都變得模糊了,然後以前的自己彷彿也開始向我揮手作別了,人生從離開的那一刻已經有了轉折,而我一直還以為能回到過去。新的旅程已經開始了,我已經在路上了。

再次狂風大作,工作人員招呼我進小夏宮躲雨,我就和很多人在一個屋簷下默默地看著湖面,看它被打皺,雨打在身上,彷彿都不真實。準備明天一早離開本迪了,黃昏的宮殿也沒看到,搖搖欲墜的星星城堡也沒看到,但也了無遺憾。

回去的路上碰到也騎了自行車來找我的Nico,鎮上的人告訴他中國女孩騎自行車去看湖了,成為名人就是這點不好,一點隱私都沒有。知道了我明天要走的意願,他們三個一起強力挽留我,說第二天一起騎摩托車去看本迪的賓穆拉(Bhimlat)大瀑布。

我愛摩托車!也愛大瀑布!於是同意多留一天。

當日主要開銷:

租單車:50Rp

晚餐@ Tom & Jerry』s:140Rp

Day 14=共計16500

Sept 3rd, Day 15, Bundi

賓穆拉大瀑布距離本迪鎮區有30公里,出發的時候已是下午,我們租了兩部小綿羊,沿著蜿蜒的山路往郊外開。

小貼士:印度的摩托車有三種,Scooter是英式復古小摩托,前面通常有一個明晃晃的大圓鏡;Bike可不是自行車,而是我們所說的小綿羊,類似於有前腳踏位的女式摩托;Motor才是真正換擋的摩托車。

本來Nico是想租一部摩托來威風一下,確實,印度的男人不管穿得多麼磕磣,麾下的摩托總是威風凜凜。可是印度的摩托實在騎不來,Nico說是擋位和阿根廷不同,所以我們還是斯斯文文地租了小綿羊,250Rp一天,汽油需自費。先去加油站加油。加油站的音樂放的震天響,節日對我們的影響猶在,於是跳下車就開始跳舞,樂不可支,加油站的員工都看傻了眼,圍觀叫好,然後我們在一片歡呼聲中跳上小綿羊上路。

我們的小綿羊是一隻溫馴的小綿羊,Nico先開我坐在後面,他開始還悠著悠著地開,摸清脾氣之後就一口氣飆到40邁,然後喇叭一路嗶嗶地震天響,問他幹嗎沒人還按喇叭,他說單純地因為喜歡喇叭按鈕是黃色。

印度人最喜歡按喇叭了,大貨車的屁股上都會寫:請鳴笛(Horn Please)。就是讓你按喇叭的,不然人聽不見。拉貨的大車通常還飆得飛快,裝飾得花花綠綠不說,兩邊倒視鏡都繫著彩色的穗子,車頭前供著神,車尾上畫著攝人心魄的美女眼睛。人家不怕死,人家都有信仰,神明在車身上庇佑著呢。

所以我們的小綿羊不得不一路轟鳴著在滿地是坑的路上奔騰,如果一直都能按40邁的速度那我們不需一小時就能到瀑布了,可是為了避坑,我們不得不走蛇形路線,避不開的時候我就受苦了,有時Nico情急之下會大喊一聲:「Salta!」然後我就重重地被磕一下,屁股磕得生疼。我恨恨地說:「什麼salta!?」他不好意思地說:「是讓你Jump,情況緊急西班牙語就脫口而出了。」一路上我不知聽他說了多少次Salta,有時跟我講話也嘰裡咕嚕地用了西班牙語,可能潛意識裡已經把我當同胞。

不止有坑,還有成群的牛和牛糞!牛臥倒在路上我們就只能繞行,有時被逼到路沿幾近翻車。

這樣的路況不容樂觀,Blacky和Karla在我們後面以龜速前進,我們時不時地要停下來等。

一對小夫妻騎著摩托車幾次經過我們,都被Nico加速趕上了,後來丈夫就饒有趣味地跟我們並排走,妻子還在後座和我打招呼,最後停下來與我們合影留念才算滿意。這一路上行人不多,於是我們每經過一個村鎮都與沿途的鄉親父老們Namaste問好,後來Nico嗓子都喊啞了,真是賣力。

看Nico騎小綿羊騎得過癮,要求換我騎。Nico不放心,問我騎過沒有。其實我長這麼大的人只在兩個月前騎過一次,但我不能說我不會騎啊,我說你幫我把火打著就行,我能騎。

他幫我踢腳踢,然後把火打著,半信半疑地坐在後座。我哪是省油的燈,就算沒上過路我也敢跑40邁,上了摩托就只有速度與激情了。遇坑避坑,遇牛避牛,所以小綿羊一直在甩尾加飄移,嚇得Nico緊緊抓住我的肩,還要撐著站起來看路況。

終於他忍無可忍,盡量冷靜下來跟我說:「Trix,你不能這麼甩的,你這麼甩很容易翻車,小坑我們就不要避了,啊。雖然我很愛你,但是我還沒有和你一起死在印度的打算。」

哈哈,你不要看我是小清新,我瘋起來不要命的。Nico這下才見識到。

我還是照顧他的情緒,盡量不避小坑了,但是他坐在後座也非常辛苦,那麼大的個子,總是被顛得七葷八素。

這一路的風景實在是好啊!雖然山路九曲十八彎,但每彎一個彎就看到一片更開闊的景致,翻山翻到頂的時候,一望無際的平原就在我們的腳下,遠處的山川綿延起伏,鐵軌一路延伸到看不見的地方,就像拍西部公路片一樣。我們一路馳騁,連人影都很難見到,路邊也沒個標誌什麼的,不知道開到哪裡去了。這時竟路遇一條淺灘!

Nico大義凜然地跟我商量:「如果不衝過去我們就要走回頭路,恐怕也看不到瀑布了;如果衝過去我們會全身濕透,你看呢?」我當然要衝過去!

於是我倆往回開了個幾十米,一路加速衝過淺灘,水花四濺,果然半身濕透。我們的情緒都很高漲,覺得克服了一個偌大的困難,勝利離我們更近了!可是沒開多久,小綿羊突然沒力氣了,怎麼踩油門也加不了速,以低於5邁的龜速前行。Nico一拍腦袋,完了,是引擎進水了!這可不妙,分分鐘就打不著火放倒在半路上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盲目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我鼓勵他說肯定打得著的,水一會兒幹了不就沒事了嗎?

如果真的有上帝的話,看到我倆一定會發笑,Nico在前面打火,我在後面推,然後我跳上車兩人四腳的一路蹬,小綿羊有時給面子,會迴光返照好個幾公里,然後再次崩潰;我們被折騰得筋疲力盡,雖然情緒仍然高漲,但是上天繼續考驗我們:再一次,天降暴雨!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我們在雨中艱難地前行,Nico的眼睛完全睜不開,我們的小綿羊歪七扭八根本無法前進。終於見到一棵樹,好在當時沒有電閃雷鳴,不然真的就不好說了。我們把小綿羊扔在路邊,在樹下躲雨。其實樹枝哪裡遮得了雨,我們早就成了落水狗。Nico哆哆嗦嗦地拿出一支煙,兩人努力地護著火柴,把煙點著,蹲在樹下輪著抽。此情此景,讓人唏噓不已,而一支煙讓我們的悲劇立刻變成了喜劇,我們倆默契地大笑,患難見真情。

兩人都已經被澆得濕透,我冷得瑟瑟發抖,他默默地把我摟在懷裡,再次深情地看著我。

我說:「Nico,你看你又想要親我了,忘了這件事吧!我們演的是搞笑片,不是羅曼史,相信我。」

因為已有另外兩個騎著摩托車的本地男人也停在了我們的樹下,開始一起躲雨了。他們顯然對於兩個擁在一起的外國人十分感興趣,索性蹲在我們旁邊觀看。是有多好看啊!

Nico跟我說過,他之前在電影院看電影時,男女主角只是一個對眼,群眾馬上就興奮得不能自已,起立鼓掌大聲叫好,更何況兩個外國人現在抱一塊兒呢,他們饒有趣味地等著下一幕戲。Nico又被攪局,氣得不行,我哈哈大笑樂不可支。問起他們瀑布的位置,他們說:「你們走過頭啦,瀑布在你們來的岔路上。」

原來不是羅曼史不是搞笑片而是個悲劇啊,原來我們身騎綿羊沖淺灘都是不必要的啊,怪不得一路都沒有見到Blacky和Karla啊。我倆欲哭無淚,只能等雨停掉頭往回走,兩隻落湯雞還騎著一隻掉鏈子的小綿羊。

事實證明,折返後經過我們的細心觀察,來時路上有且僅有一個塗黑的長方形標誌作為賓穆拉瀑布的路標,另配有不明文字若干,還可以再抽像一些麼?

我們到達瀑布的時候已是下午5點,騎了3個小時啊,只有30公里啊!Blacky和Karla也才到沒多久,坐在茅屋小店裡等我們,店裡生了火,好幾個本地人也在一同烤火取暖。我當時的身體狀況已經極差,無暇去看大瀑布,要先找廁所,小茅屋的老闆擺手一指,那是一片廢墟,我便在雨中的廢墟解決了。所謂飢寒交迫,我無法再有更深刻的體會了。向老闆討口熱的喝,他開始煮茶(Chai),咕嘟嘟地煮了兩壺,我一口氣喝了三杯,這才緩過來些許;Nico買了小餅乾,吃了甜食我的低血糖症狀也減輕了;然後我拚命地往火堆旁湊,把Nico也拉過來烤火,身上的衣服濕漉漉地貼著絕對會生病。

此情此景,不知怎的彷彿時空倒轉,回到了當年社會實踐的井岡山,也是淋得濕透,彷彿就在老鄉家避雨,喝著熱茶……我穿越了。

看大瀑布反而是其次了,來大瀑布的這一路實在太精彩,讓人刻骨銘心的難忘。順便說一句,賓穆拉大瀑布的確非常雄偉壯觀,不枉此行,如果趕上天氣晴朗的好日子,是可以下水游泳嬉戲的,但是你知道,我們選的那一天黃歷上恐怕寫著不宜出行。回到鎮上的時候已是晚上7點,小綿羊剎車失靈。

當日主要開銷:

早餐@ Tom & Jerry』s: 110Rp

租摩托車分擔:170Rp

烏瑪梅旅館結賬:2145Rp

晚餐@ Tom & Jerry』s:230Rp

Day 15=共計19300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