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濱，小杉樹國際青年旅館，坐在沒有他人的咖啡廳裡，靜靜看著窗外。聽雪，彷彿簌簌有聲，隔著雙層玻璃，聲音其實是虛擬的，只是萬籟俱寂的夜晚，頭腦裡所發出的纏綿回音。
只有眼前的雪花，在窗外真實地飄落，在街燈下飛舞。像是蝴蝶在暗夜裡抖動纖弱的翅膀，像是稀薄的月光聚積於一棵即將凋零的花樹，從四散的花骨中傳來顫鳴和尖叫。
它們落在大街上，小巷中，牆頭下，泥地裡，磚縫內，樹叢間……
2007-01-01
列車到達哈爾濱時，已晚上七點，不算是深夜，可聽說這裡冬天四點鐘就已經天黑了。背著包，戴好帽子和手套，沿著街燈隨意走了下去。一座燈影憧憧的冰雪之城，在新的一年第一天裡，冒著寒氣，在夜空中抖開了花衣。
我想詢問去學府路小杉樹國際青年旅館怎麼走，向一個迎面過來的女孩子打了個招呼，她停下了腳步，拉下口罩，我驚訝得連忙道歉，因為這才看清是一位俄羅斯姑娘。她衝我不解地搖了搖頭，然後面露微笑遠去，我則開始自嘲。
在佈滿冰燈的街道上瞎逛。可能是把自己捂得太嚴實了的原因吧，有人「Hello,Hello」地衝我打招呼，以為我是外國人，拿出相機請我幫他們拍照，我解釋自己是中國人，用不著講英文。可拍完照片，他們還是用僅有的幾個英文單詞謝個沒完，固執得讓人鬱悶。
打車到學府路，住進小杉樹，裡面的人不多，洗完澡，進到咖啡廳裡，房子裡除了自己，再沒有別人。被人翻閱過的報刊，也都悉數放在原來的位置，整整齊齊的。連燈光都安謐寧靜，只覆蓋著一小塊地方。一盞小巧的壁燈，依偎在桌邊的柱子上，斜灑下橘皮般柔和的光亮，把由樺木裝修出來的室內空間，梳理得細膩柔順。
抬頭看看窗外，小杉樹的周圍都是房子，四處都是燈光。除了房子和燈光，還有幾棵比這裡的房子和燈光更高的大樹。再之外的地方，其他的房子和燈光又把這裡的房子和燈光擋住了，讓人只能抬頭往高處看。往高處看，細碎的雪花，從樹頂上，從更高更遠的夜空裡往地面上撲落。再之外，更高更遠的地方，就什麼也看不清了。
窗戶外面，一朵虛弱無力的雪花悄無聲息地到來，附著在藍色的玻璃上。它從高空中、樹梢上，或是從想像不出來的地方，斜飛到這裡，孤零零地閃著晶瑩的光，如同即將融化的酥糖，在心壁上撞擊後輕微地顫抖；像早春的枝條在柔軟的春風中抽出的幼芽，在陽光裡飄搖；彷彿一滴柔弱小巧的眼淚，轉瞬間便融化成一灘模糊的水跡。
夜色因飛雪而更加迷離，這是我來到的北方，來到的哈爾濱，一座迎風招展的城市。
夜晚的哈爾濱在冷風中抖開，寒冷彷彿也是盛開在城市之中的花朵，被我悲傷地遇見。/宗小諾攝
柔和的燈光鋪就了夜的寧靜安謐。正是在這裡，我開始思考對過去的某種結束。/宗小諾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