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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一條倒淌的河流

12月31號,一年的最後一天,駛向北方的火車,我稱之為新年的火車,藍色的鐵皮車管。跑、跑、跑,跑得飛快。

我的身畔,北方人團坐四圍,他們熱情豪邁,大口地吞下白酒。也有人宿醉未醒,在熟睡中打著飽嗝與呼嚕,或者干各種與北方風格一致的事情。而在靠近車窗的位置,我可以閉著眼睛,試想火車不斷掠過的那些地帶會是什麼樣的風景,然後睜開眼睛,再比較它們和自己所看到的情況是不是足夠一致。

田野、村莊、河流、山岡,還有森林,呈現出一派白雪皚皚的景象,它們因列車的前行而奔跑流動,因潔白乾淨的色彩而留戀止息。

甚至還不止,它們是白茫茫的,一片一片,大塊地屏住了呼吸。

這是我所嚮往的那種狀態,萬物被冷藏,被捲在柔和的白雪下面,彷彿正在進行一場冬眠。

2006-12-31

要不是得知了那樣的一則消息,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那個時間,或者乾脆就不知道自己這一輩子會不會去那麼北的北方。

她已結婚,她已……有關她的消息,像是呼嘯的子彈,我早已等待這些子彈來將自己殺死。現在,我終於徹底死了,我的魂魄將要帶著我空洞僵硬的軀殼來到冰冷的北方。

想到黑龍江、松花江和烏蘇里江的大馬哈魚,三江兩岸的赫哲人,將大馬哈魚稱為「達依馬哈」,意為「定時往來的魚」。每年到了一定季節,大馬哈魚都要從廣袤的鄂霍茨克海洄游到當初孕育它們的江河當中進行生殖,它們雌雄相伴,從大海裡出發,剛開始時體型豐滿俊美,回到內河後,經過長距離洄游,體色已由鮮艷逐漸變得暗淡,身體也變得極為孱弱,繁衍後代不久後雌魚和雄魚便都要死去。而幼魚在內河裡長大後,又會重新踏上長途旅程,隨江河進入大海,成年後再溯河洄游到當初繁殖它們的地方,繁殖完自己的後代後死去。如此循環往復。

也許,在大馬哈魚的眼裡,世界就是一條倒淌奔騰的河流,一口趨附在大地軀幹上的深井,而我在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在自己最為自閉的一段時間裡來到了北方。我感到自己也如同一尾大馬哈魚,回到了大地纏綿深奧的子宮深處。

那一刻,我返老還童。

冷與白,嘗試著沉寂其中。

但我感到自己頗為可笑的是,為了抵禦寒冷,又不得不穿上了厚厚的衣物,如同一頭笨拙的北極熊。我還堂而皇之地戴上了帽子,戴帽子的時候,頭髮便成了多餘之物,於是,我又想著把自己的頭髮不加顧慮地剃光,可這個念頭到最後又沒有成為現實。

身在北方的朋友諾兒告訴我說,熊其實是一種很聰明的動物,因為很多時候,那個龐然大物的傢伙,正是大馬哈魚洄游路上最大的天敵,它可是個捕捉大馬哈魚的高手。諾兒說,你不能同時當大馬哈魚,又當熊,因為你不能立志讓自己成為自己的天敵。

她又說,你不能成為自己的天敵,但你可以成為不同於原來的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