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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瓦格博和緬茨姆

我面向神聖的雪山祈禱。面對她,我感受到了她無時無刻的威儀,以及她的拒絕,她的高高在上,她的冷若冰霜。她讓我的每一次到來意味著又一次的離別,艱難,遙不可測,仿若漫長的命途。

2005-10-22

時間行進到2005年10月。這個匆匆而至的秋天,當我經過一段十分漫長的旅途從西藏再次來到滇西北,人們常說難得一睹真容的梅裡雪山,向我敞開了它的全貌。許多人慕名來到德欽,為的就是近距離觀賞到這座雪峰的全貌,但在每年的大部分時間裡,她都隱藏在濃厚的雲霧之中,不肯輕易示人。

那個寂靜的午後,我在疾馳的越野車裡昏昏欲睡。滇藏公路自離開洶湧的瀾滄江開始,便盤旋著進入一段陡峭的懸崖,不經意間,對面一座巍然屹立的雪山,帶著傲然的寒氣和炫目的白色,就在我陡然抬頭的剎那,撲面而來,逼人魂魄,讓我睡意頓失。

這就是龐大的梅裡雪山群,她由南向北,十三座海拔超過6000米的雪山一字排開,氣勢磅礡,讓人不由得在她的面前感到令人俯首的威嚴。

滇藏路上,我聽外人說過梅裡雪山。梅裡的主峰卡瓦格博,藏語意為「白色雪山」,也叫太子雪山。在藏傳佛教的傳說中,卡瓦格博是位九頭十八臂的煞神,後被蓮花生大師教化,改邪歸正,從此皈依佛門,做了千佛之子格薩爾王麾下一員彪悍的神將,位居藏區八大聖山之首,迄今為止,仍是無人登頂的處女峰。而我最為喜歡的是那座叫作緬茨姆的雪山,位於卡瓦格博東側,她是梅裡雪山群中的美女峰,窈窕婀娜,像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

緬茨姆,藏語意為「大海神之女」。傳說緬茨姆是卡瓦格博的妻子,當時卡瓦格博跟隨格薩爾王遠征惡羅海國,惡羅海國國王想蒙蔽他,將緬茨姆假意許配給了卡瓦格博,不料緬茨姆與卡瓦格博一見傾心,從此永不分離。我還從別人的介紹中得知,從飛來寺供奉的神像看,她是一位騎著鹿的容光俏麗的女子。

或是因為已時至深秋,天氣又很冷的原因,那天下午,前往德欽飛來寺觀看梅裡雪山的遊客並不多。只見三三兩兩的攝影師,正在飛來寺邊上嘗試著用不同的角度和鏡頭去拍攝對面這難得一見的雪山全景。風涼颼颼的。夕陽下,幾個藏族老人正在轉經,他們一邊繞寺而行,一邊推動著黃亮的轉經筒。而寺院外面,還有幾個藏族男人正在那裡煨桑,一絲淡藍色的煙霧瀰漫在寺院上空。

載我從西藏過來的幾位藏族司機,桑旦和強巴晉美等人,則把汽車停在飛來寺旁的觀景台邊,也走到寺廟那邊去煨桑,只丟下我一人在公路上。其實,他們面對雪山時並沒有顯得有多麼驚訝,也沒有我身上所體現出來的驚悸與衝動,他們只是虔誠地進行著自己的儀式,把一大束松柏枝葉放進爐火之中,然後再向天空拋撒一把隆達,念誦起一段我聽不懂的經文。在此之前,他們念誦經文的儀式,在我們一路所經過的所有重要雪山山口,都要進行。

不久,或許僅有一刻鐘左右的時間,對面太子雪山腳下,便有一團濃濃的雲霧從峽谷中悄然升起,將整個雪山很快隱藏到了自己的身後。

看到雪山被雲霧乾淨利落地遮擋,那些住在觀景台周圍酒吧和客棧裡的攝影師們開始收工。這樣的下午,對嚮往目擊梅裡雪山全貌的匆匆旅行者或者攝影師來說,都是一種幸運,對我來說也是如此。雖然我非常希望自己能夠擁有更充分的時間來體察這座雪山的偉岸,來與她長久地無言對視,然而就那麼一刻鐘的時間,也仍舊讓我感到已經不虛此行。因為我覺得時間的長短和視線的遠近,都不能決定一個人和這座雪山真正的距離。只要能在與她的對視中獲得某種心靈上的感應,我想我的梅裡之行,就應堪稱完美。

夜色臨近時,桑旦把我喊回到車上,我們要在天黑前趕往前方迪慶州德欽縣城所在的昇平鎮。車過山崖的拐彎處,我不禁再次回頭遙望了一眼對面被雲霧所籠罩的梅裡雪山,那神情傷感而嫵媚的緬茨姆,即便薄霧升起,她退回到那層含羞的乳白色面紗背後;即便在山路的轉彎處,之後我的目光再也不能與她相見,但我知道她永遠代表著愛情的冰清玉潔,神聖以及永恆。直到許多年後,這些雪山的剪影,依舊深深地烙在我的心中,揮之不去。

面對雪山細心而虔誠的雕刻師,帶給了我輕微的震撼。當我嘗試著用觸鬚般的神經和深藏血液的脈管,去書寫這座雪山所折射出來的傷感,我的文字便開始戰慄起來。/楊舒攝

當金色的陽光照耀在梅裡雪山上時,我明白了,多年來我所深深緬懷的,其實至今仍未為我全部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