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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前的自己

晚上八點多鐘,我們從江日堂寺回到縣城,在一家叫蓮花飯店的小飯店吃晚飯,我和兆民讓老闆娘為我們各下了一碗西紅柿雞蛋湯麵,特興要了蛋炒飯,三人的晚飯一共花了18元。老闆娘端來炒飯和湯麵,就坐在一邊與我們聊家常,她父親是1950年解放川寧時,隨大部隊一路打過來的,後來就留在了縣城,還找了個藏族女子結了婚。老闆娘就在縣城出生,又在縣城結婚生子。但是幾年前下了崗,夫妻二人才開了這家飯店,幸虧生意還算不錯。這時又進來一幫喧鬧的客人,為首的一個中年人,抬著一大紙箱當地出產的白酒。老闆娘馬上笑容滿面地去招呼客人,很麻利地把客人安頓在兩張大圓桌邊就座,一桌是中年男女,另一桌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不一會兒,冷菜熱菜就擺上了桌。

我們三人很快吃完了面和炒飯,正準備離開,外面突然刮起大風來,大雨也隨著傾盆而下,我們都沒帶雨具,只好又坐下來等雨停。我看那兩桌客人,正興高采烈地大杯喝酒、大口吃菜,飯局已到了高潮狀態。中年男女桌旁的兩個女子,正在較著勁對飲,一個看上去像幹部模樣的女子,手拿一個小小的木製托盤,盤上排列著八九個粗瓷小酒盅;另一個女子從托盤上拿起小酒盅,熟練地把盅裡的酒,一個接一個地都倒進另一隻手裡的大玻璃杯中,然後仰起脖子,很豪爽地一口乾了。之後,又如法炮製,倒滿一大杯,微紅著臉、醉醺醺地大呼小叫著來到年輕人的桌旁。我看到兩張桌子之間的地上,有一堆空酒瓶。他們進來時抬著的一箱酒,裡面還有六七瓶白酒沒開封,看樣子今晚不灌翻幾個人,飯局是不能盡興的了。

坐在小小的店堂裡等著雨停,耳朵就不自覺地聽起鄰桌客人的對話來。不一會兒,我就猜出那些已喝得微醉的中年男女,是中石油公司和當地縣城的幹部,那桌仍十分拘謹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明顯還帶著學生氣,是從各地剛畢業來這裡工作的學生。我忽然有了時光倒流的感覺,40年前的我,也像這些剛走上社會的大學生,帶著彷徨,懷著希望,從北京的大學分配到了大西北,一個位於黃河邊的偏僻小縣城,在那裡工作生活、結婚生子,日復一日,度過了人生歲月中最青壯的22年。

記得一位智者,用一首小詩描述芸芸眾生相,都是「日出東海落西山,喜也一天,憂也一天;茫茫四海人無數,早也忙碌,晚也忙碌」地過日子。不知不覺中,一生中的22年,光陰倏忽而過,生命流逝,青春不在。我感歎人生的不可測,二十多年在大西北生活的日子,在這個藏地小飯鋪裡,一幕幕地被回憶起來。那時,怎能預知,我的後半生會在地球另一端的大洋洲生活呢?而如今,眼前的這些年輕人,好似40年前的我,他們會在這個偏僻的小縣城生活和工作多久呢?他們各自又將會有怎樣的後半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