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海洋文化先天不足，至今仍是短板。公眾對本土海洋生物的認識，估計也大多停留在海產品上。海豚、海豹，這些在水族館裡最容易引起孩子們尖叫的傢伙，其實在中國近海都不難看到，前者如中華白海豚，後者如斑海豹。
山東煙台近海的廟島群島，行政區劃屬長島縣，是斑海豹主要分佈區的南端。第一次試圖尋訪，還是在2008年5月中旬，那會兒已是斑海豹遷徙的尾聲，匆匆一瞥，無緣相見也在常理。
時隔四年再登長島，連片的風力發電機成為海島一景，瘋狂的新能源建設讓鳥類遭殃——長島是鳥類遷徙通道上的重要一站，而風力發電機被鳥類學家比喻為“絞肉機”。
夕陽中的海景，無心欣賞，出海前夜，我擔心的是海浪。
斑海豹每年10月開始陸續離開韓國的白翎島，沿朝鮮西海岸，經黃海北部遼寧沿岸，穿越渤海海峽進入渤海，一部分經廟島群島，並在該處作短期停留，然後北上至遼東灣繁殖。值得一提的是，斑海豹也是唯一在中國繁殖的海豹科動物。
繁殖期一到，斑海豹就分散在浮冰上，每個冰塊上只有1頭雌獸和1頭雄獸。產崽期在1～2月份，新生崽獸身披白色絨毛可御寒冷，出生後二十天左右開始褪換胎毛。哺乳期一個月，崽獸胎毛褪換完畢即可獨立生活。此時，冰塊開始融化，這個家庭群便自行解散。小崽們分散在渤海沿岸覓食育肥，爸爸媽媽則分別在遼東灣北部雙檯子河口、山東省廟島群島等棲息地棲息、換毛，此時觀察斑海豹要比冬天容易得多。
林克武是長島縣的名人，他愛好攝影，跟蹤拍攝斑海豹多年。每年從3月開始發現斑海豹蹤跡，以後數量逐漸增多，以4月上旬為最多。4月下旬逐漸減少，5月下旬以後大多游出渤海，前往韓國度夏了，零星在這裡度夏的斑海豹，其身世還有待研究。
三四月間，正是在廟島群島觀海豹的最佳時節，2012年春，我終於動了再訪的念頭，決定清明出海。
此時的江南，海棠已在暖風中開放，飛抵煙台，在冷雨中直奔蓬萊碼頭，不料七八級的大風中，上長島的渡輪都停航了，只好夜宿蓬萊。是夜風大，又下起了冰雹，飯後在惴惴不安中入睡。
次日5時晨起，天晴，奔往碼頭打算趕上頭班渡輪，怎奈依然停航，苦等三小時，一大漢怒中居然砸了售票處的玻璃窗。因此只得到附近小山閒逛打發時間，滿地紅脅藍尾鴝，居然見到小群太平鳥，必是此行福音。
望遠鏡中的海豹礁。
林克武師傅常年觀察斑海豹，是當地的名人。我第一次登島打車，的哥一聽是去找林師傅，分文不收。
中午時分，前往長島的渡輪終於復航了，趕到距離海豹停歇最近的北長山店子村，已是下午。浪頭依然不小，見過老林，幾句寒暄後問了問海豹的情況，就在漁家樂住下。老邊夫婦是在島上最早開漁家樂的一批漁民，說是風急浪大，勸我們不要輕舉妄動，只好沿著海邊散步，景色倒也迷人，只可惜這幾年為發展旅遊，畫蛇添足地建了些涼亭、館舍，大煞風景，拍照總也無法迴避，寫生倒還不錯。正感慨時，迎面飛來一群燕雀，在長焦鏡頭中定格，彷彿一個個標點。想起上一次成群相遇，還是在2010年春節的新疆。
話說邊師傅家的海鮮甚是好吃，和他們聊了一晚的海島風物，可心思全在次日的天氣上。
轉眼第三日，還未睜眼就聽到窗外的風聲，女主人已經站在屋頂觀察了，望著遠方直搖頭，說儘管不是最危險的北風，單這四五級的西南風，也夠浪頭蓋過小船的。我聽罷向海邊衝去，甚至做好了停航的心理準備，只見遠處仍有漁船出海，便和邊師傅夫婦幾番糾纏，終於願意幫我們張羅出海之事，不停地叮囑注意安全。
在月亮灣眺望。
每年春天，黑尾鷗在膠東半島繁衍。
每年春天，黑尾鷗在膠東半島繁衍。
每年春天，黑尾鷗在膠東半島繁衍。
一番周折後，浪確實小了不少，小舢板嘟嘟嘟地出發了。我懸了兩天的心終於放下了一半，每一次旅行都是這般起伏。
穿過扇貝養殖場，一個個小島就在眼前，海上的陽光總是刺眼，好在可看的小景也不少，沒覺得乏味兒。不遠處，海鷗成群，尾隨著遊船，船尾都是拋撒零食的遊客，氣溫漸漸升高，猛禽也藉著上升氣流盤旋著，時不時俯衝下來，驅散了鷗群。
海豹礁就在眼前。白師傅放慢了船速，若不是他指點，真看不出來，遠處礁石上一塊塊的黃褐色，就是斑海豹了。白師傅很有觀察經驗，擔心它們受到驚擾，前進一段兒就原地徘徊。
海豹們似乎習慣了漁船，兩隻大個頭慵懶地昂起頭看了看，又趴下來曬太陽了，圓鼓鼓的紡錘形身子，不細看，都不知哪一端是頭，哪一端是尾。
撲通一聲，一頭深灰色的傢伙跳進了海裡，我心裡頓時緊張了一下，莫非我們的到來讓海豹覺得不安全？不一會兒，這傢伙在船頭附近露出腦袋，原來是好奇心使然。
我想起冬天的卡拉麥裡山，兩隻鵝喉羚小崽興沖沖來看我的情景。孩子總是天真無邪。
一群斑海豹，輩分從皮毛上就能看出來。剛出生兩三周的小傢伙，身上還有一層白色的絨毛，年幼的色深，年長的色淺。眼前的這群海豹，總是幾隻年幼些的好動，一個傢伙探出頭來觀察海鷗，一浪過來，又縮起了脖子，著實討喜。
只是遺憾不能和它們再多共處，我們還得趕路。
自打我在野外親眼看到、聽到、感覺到中華白海豚、斑海豹這些海獸，對沿海的環境變化就更為敏感，從海上石油污染到沿海大型工業項目上馬，總是第一時間想到海獸們的安危。
但願人類對近海的無序開發慢一點，再慢一點。
此文修改之際，我向海獸專家王丕烈先生去信求教斑海豹研究的最新進展，王老率領的團隊將渤海斑海豹的DNA分子序列與俄羅斯、日本海的斑海豹進行了比對，發現沒有雜交，是一個獨立的種群，而有幾隻在長島度夏的斑海豹，究竟是何原因，還有待通過衛星定位系統的持續跟蹤才能揭曉。
被船老大帶到海豹礁前，我正在觀察頭頂盤旋的猛禽，一群斑海豹突然出現在眼前，有些手足無措。
斑海豹僅在生殖、哺乳、休息和換毛時才爬到冰面或岸上。
我喜歡大眼睛的動物，比如長頸鹿、斑馬，離開海豹礁前，它的回眸讓我不忍離去。
生物詞典
斑海豹生活在寒溫帶海洋中，除產崽、休息和換毛季節需到冰上、沙灘或巖礁上之外，其餘時間都在海中游泳、取食或嬉戲。平時可上百隻聚集成群。主食魚類，兼食甲殼類和烏賊。有遷徙性。孕期約10個月，繁殖期多成對，多為1崽。親獸與幼崽組成家族群，哺乳期雌海豹凶暴，護幼性極強。斑海豹在冰上產崽，當冰融化之後，幼獸才開始獨立在水中生活。繁殖期不集群，崽獸出生後，組成家庭群，哺乳期過後，家庭群結束。
拍攝寶典
春季風多浪大，安全比什麼都重要。拍攝海豹一定要早起，避開漁船和遊船的干擾。我當時被船老大忽悠了，想著直奔目的地，可他非要先捎人去遠處的小島上買海參苗，錯過了早晨低角度的光線，實在遺憾。
攻略
交通：登長島須從蓬萊乘輪渡前往。煙台汽車總站（0535-6666111）有到蓬萊的流水班車，全程約50分鐘，濟南、青島也有直達蓬萊的班車（蓬萊長途客車站電話：0535-5642018）。
輪渡在夏季的末班船是18︰30，會有調整，也會因海浪大而停運，可致電0535-5642551詢問。
長島的北長山店子村出海最為方便，建議上網預訂漁家樂，食宿最為方便，還能品嚐到家常做法的海參、鮑魚、扇貝這些長島特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