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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節

「我是個爽快人,有什麼,直說了。」白大王指了指身邊的大車,說道:「我想要車上的東西。」
「車上的東西?」我怔了怔,但隨即就反應過來,大車上,是那具從黑鯰魚身上拖下來的骸骨。
我總算是明白了白大王這一次的來意,只不過,我很納悶,這具骸骨是有點古怪,但架子山離大河還遠,我這邊才把骸骨拖上來幾天,白大王就得到消息一路跟來,這未免也太巧合了。
「對,就是你車上的東西。」白大王點點頭,拄著枴杖,繞過拉車的大馬走到我跟前,說道:「我在架子山這麼多年,深居簡出,但河灘各處的稀罕物件,倒也積攢了一些,我不白拿你的東西,你想要什麼,儘管說出來。」
「白大王,你是想要那具骸骨。」我知道白大王的用意,又見他說話溫和客氣,心裡的敵意漸漸消了,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車上有骸骨?」
「說來話長了。」
就如河灘的傳聞所說,白大王在架子山活的年頭,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了,這世間本就沒有可以永恆的東西,無論人,還是妖,壽命總是有限的。活到白大王這個歲數,再用別的任何辦法,都無法延緩壽命,這些年裡,白大王一直都在苦苦的追尋,在琢磨,想尋求一個好辦法。
可他畢竟無法逆天而行,壽命是絕對延續不了的,想來想去,只想出了一個無奈的下策,修屍道。
我對屍道有一點瞭解,修屍道的,如果沒有外力的幫助,就只能依靠自身之力,在壽命終結以後,保全原來將要腐朽的廬舍,付出更多的努力,等屍道大成圓滿的時候,勉強等同於活到了第二世。
這中間要承受多少磨難和波折,誰也不知道,但這卻是無可選擇的一條路。
白大王打算修屍道以後,就多方尋訪,想要尋訪出屍道法門,他手下那些徒子徒孫也奔走各地,查找線索。大概一個多月之前,白大王的手下在距離這裡大約二百里的河道處,發現了一條黑鯰魚馱著的屍骨,那屍骨,多半修過屍道。
這是眼下唯一可以查訪到的線索,消息傳回架子山,白大王當即就動身了,沿途一路追趕。連續多少天追尋下來,總算在小盤河最近的那個渡口的河道附近,找到了那條黑鯰魚。
但白大王找到黑鯰魚的時候,黑鯰魚受了傷,而且背上馱著的屍骨已然不見,黑鯰魚的道行比白大王差的太多,白大王一逼問,黑鯰魚就如實供述出來。就是沿著這條線,白大王才尾隨了我的馬車。
「原來如此……」我聽完白大王的話,就覺得這個老頭兒還算是厚道的,他已經跟蹤我兩天了,憑他的本事,想要硬從我手裡奪走骸骨,也不算難事,但老頭兒還是和和氣氣的出來跟我商量,由此可見,白大王心性不錯,而且講道理。
「年輕人,我瞧出你手背的水波神紋,就知道你是七門的後裔,水波神紋,傳自上古聖王,我不想跟聖王的傳人結仇,所以也不會強取豪奪。」白大王看著我,說道:「你還年輕,要這骸骨,用處不大,可否讓給我?」
我要這骸骨,純屬想從中查找關於幽綠屍毒和棺中人的線索,骸骨本身對我的用處的確不大。聽到白大王的話之後,我心頭一動,就覺得以白大王的本事,是否能夠查找出這骨骸生前的具體出處和身份?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一枚棋子
我立即產生了一個想法,白大王想要這具骸骨,我想要骸骨身上的線索,兩個人其實沒有衝突,可以各取所需。
「老爺子,這骸骨是我從河裡弄出來的,原本也不是我的東西,它對你有用,你儘管拿去好了。」我察言觀色,對白大王說道:「只是,我想從這骸骨身上得知些事情,苦於無從逼問,這才想帶著骸骨去找一個老前輩,求他幫幫忙。」
「你想知道什麼事情?」白大王看我如此爽快,心裡很是舒服,接口問道:「我有那麼一點小小的手段,你想問什麼,我替你問它,倒是不用專程跑那麼老遠,去找什麼前輩。」
「老爺子,你來瞧瞧。」我把大車的車門打開,又把骸骨從布袋子裡拽出來,指著骨骼之間那一點點若有若無的幽綠的紋絡,對白大王說:「我想知道,他身上這些綠紋,是怎麼來的。」
「稍等,咳咳……」白大王又開始咳嗽,從懷裡取了那瓶藥酒,咕咚喝下一口,抹抹嘴,苦笑著說道:「年紀大了,實在是不中用,一年到頭都離不開藥。」
藥酒下肚,白大王似乎又好轉了一些,他在隨身一個小袋子裡一摸,摸出一小塊木色的如同熏香一樣的東西。這塊熏香只有指肚那麼大,白大王把它放在骸骨的額頭上,指尖一點,熏香好像被點燃了,散發出一股幽幽的香氣。
熏香散發著香味,而且升騰起一股筆直筆直的白煙。在月光的照耀下,這股白煙清晰可見。
白大王的指頭,空彈了兩下,嘴皮子來回動了動,聽不清楚他到底在說什麼。不過,他的話一說完,那具骸骨兩個眼洞裡,就跳躍著兩團幽綠幽綠的光,額頭上那塊熏香散發的煙氣,開始不停的扭曲,雜亂無章。
我能分辨的出,這具骸骨真的是有些許靈性的,它在全力和白大王抗衡。
「我只是問你一些事情,說與不說,全在你。」白大王的語氣依然不變,但這些話裡,隱隱透著一股威脅。
骸骨眼洞裡的綠光來回跳躍了幾下,漸漸的暗淡了,等綠光暗淡之後,熏香散發的煙氣,又恢復的如同一條直線,冉冉飄浮。緊跟著,煙在半空輕輕的匯聚成一個又一個的圓圈,久久都不散去。
白大王仔細的看著熏香散發出來的煙,至少有一刻鐘,熏香才燃盡,煙氣漸漸消散,徹底散於空中。
「老爺子,問出什麼了嗎?」
「有點雜亂。」白大王把骸骨額頭燃盡的香灰輕輕抹去,說道:「有的事,它不是不肯說,只因為它的靈智不全,遺忘了很多往事。」
「那問出來多少,你就告訴我多少。」
「他死的時候還很小,在他死去以後,有人傳給他屍道,可能是想讓他借屍道修行,總還有活轉的機會。但他的運勢不好,修屍道之後,遭遇過一次大劫。」
修屍道,最先就要接觸屍體,吸納屍體的陰氣,等到陰氣重到一定程度,才能保證廬舍不腐朽。穩住廬舍,繼續修行,就可以把身軀內的陰氣一絲一縷的替換成純陽氣,以天雷煉去陰渣,逐步登上頂峰,達到圓滿境界。
這具骸骨在初修屍道的時候,大半時間都在大河裡。大河裡時常都能遇見浮屍,所以最開始,它很順利,直到有一天,它遇到了一具不該遇到的屍體。
那具屍體,彷彿是從大河的河底某處突然出現的,已經說不清楚是何年何月的屍體。屍體的身軀外,裹著一層竹甲,四肢頭顱堅如精金,來歷肯定不普通。骸骨遇到這具屍體,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把對方收了,可它當時的道行還很淺,不僅沒能收掉這具竹甲屍,反而被對方破了屍道。
屍道一破,它的廬舍終於保不住了,皮肉隨即開始腐敗,腐敗到只剩一具骸骨,漂流於大河中。
「後來,又有人傳給它屍毒之道。」白大王指著骸骨身上若隱若現的綠紋:「它修不成屍道,只能走陰邪一路,這屍毒,應該是用來防身自衛的。」
「誰傳給它的屍毒?」我一聽,就知道到了關鍵時刻,我至少得弄清楚,到底是棺中人傳給它屍毒,還是另有其人。
「它被破了屍道,靈智已經受損,它能記得的事情不多,的確有人傳它屍毒,可不知道是什麼人。」
「不知道誰傳給它的屍毒……」我立即感覺大失所望,原本就指望從骸骨身上獲取線索,可是它卻因為屍道被破,遺忘了大半的往事。
可我也明白,白大王沒有說謊,他已經盡了全力。幸虧半途遇見了白大王,否則,我千里迢迢趕到松樹嶺找張龍虎,能獲取的線索,也只能有這麼多,等於這一趟是白跑了。
「那具竹甲屍,非同小可。」白大王似乎看出了我的失望,他竭盡全力的把自己從煙氣中看出的細節講給我聽:「它破了骸骨的屍道,讓骸骨的靈智受損,按道理說,對於所有往事,骸骨應該全部遺忘了,但它還能記得兩句話。」
骸骨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仍然能記得兩句話,這足以說明,這兩句話在他活著的時候,印刻到了心裡,在他死去之後,印刻到了骨髓中,只要他的骨骼仍在,或許就不會忘記這兩句話。
能叫人印入骨髓的,會是什麼話?
「老爺子,它記得的兩句話是什麼?」
「第一句話,其實是個人名。」白大王說道:「要是我看的不錯,它記得的這個人名,是陳師從。」
「陳師從!」我的腦子一暈,萬萬沒有料到,這骸骨會記得陳師從這個名字。
「我身在架子山,很少外出,不過,外界的事情倒也不是一無所知。」白大王看著我,說道:「三十年前,陳師從這個名字,在大河灘可是響噹噹的,鼎鼎有名的七門三英之一,年輕人,你多半是七門的人吧,應該知道陳師從這個人。」
「嗯,我知道……」我的腦子有些亂,不知所以。骸骨記得陳師從這個名字,但它為什麼能記得,現在已經無從獲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