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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節

也就在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世間的許多事,看似沒有關聯,其實中間一直有一根看不見的線,把它們連為一體。這條線,或許,就是人們常說的「緣」。
大河茫茫眾生,何止千萬,大河流經的地域,何止千里,可就在千萬里,千萬人中,我卻偏偏渡河的時候遇到了這骸骨,這可能不僅僅是巧合,而是「緣」。
無論善緣,惡緣,都是緣。
「它只記得陳師從這個名字,為什麼記得,我問不出來。」
「不要緊……」我點點頭,從思緒中掙脫出來,接著問道:「老爺子,它記得的第二句話,是什麼?」
「它殘存的靈智裡,一直都有這麼一句話,它記得,自己是一枚棋子。」
「一枚棋子?它記得自己是一枚棋子?」
「是,一枚棋子。」
這話又把我弄的暈頭轉向,因為骸骨只有零星的靈智,再無其它線索,所以這些凌亂的話語,實在推斷不出有什麼深意。
我不停的想,不停的想,想來想去,我驟然明白過來。
一盤棋中,棋子不止一枚,但無論將相,或是兵卒,它們無論多重要,充其量,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棋子,終要被人所用。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夜月填河
不知道為什麼,當我從白大王嘴裡得知了關於骸骨的這些事情之後,心情頓時沉重了起來。
關於陳家的傳聞,可能是真的。陳師從,我嫡親的爺爺,心機深如大海,沒有人能看得透,也沒有人知道他究竟當年做了什麼。事情明擺著,這具骸骨,是爺爺留下的一枚棋子,只不過骸骨有什麼用處,我已經不可能再知道。
「年輕人,它知道的,就這麼多了,再去找別人想辦法問,也問不出來。」白大王看著我猶豫不語,在旁邊勸道:「世間的事,就是如此,不可能什麼都由人掌控啊。」
「老爺子,我明白。」我打斷了思路,勉強笑了笑:「我沒什麼可問的了,這具骸骨,你帶走吧。」
「你這股痛快勁兒,我打心眼裡喜歡,我是老了,不過還有幾年活頭。」白大王從身上摸出一塊骨牌遞給我:「拿著這個東西,將來真有什麼事情,就到架子山找我。」
我道了謝,幫著把骸骨又裝進布袋子,交給白大王。白大王看著走路都顫巍巍的,但當真是來去如風,枴杖頓地的聲音響了幾下,人已經走的很遠。
等白大王走了之後,我在原地呆了一會兒。陳家的事情我若一點都不知道,那也罷了,可知道的越多,腦子就越糊塗,根本分辨不出來,當年爺爺的真正用意。
難道這一切,都是個無解的死謎?
這一來,我就再不用去松樹嶺了,從原地折回,朝著唐家八角樓的方向而去。
我還是趕著這輛馬車,走了有一百來里地,這個季節走陸路是最難受的,雨水多,一旦下雨,灘地就泥呼呼的一片,我實在耐不住,路過一個小村的時候,拿馬車隨便換了點乾糧,然後斷斷續續的走了一段水路。
當我走到牙山口的時候,春雨連綿,一場春雨把乘船的乘客都阻絕了,渡口生意冷清,我不想耽誤事兒,跟一個老船家商量,付了他錢,包他的小船朝八角樓走。在這種沒生意的時候,老船家接了這個活兒,高興的不得了,一路上掌船,順帶和我閒聊,還抽空釣魚做飯。
這天晚上,老船家跟我商量靠岸休息,夜間行船不太安全,尤其是這樣的小船,所以我答應下來。老船家釣了兩尾魚,燉出一鍋好湯,就著乾糧美美吃了一頓。小船太簡陋,也沒有像樣的船艙,只能將就著睡一會兒。
不過,對於我這樣顛沛流離慣了的人來說,夜晚能有個可以睡覺的地方已經不錯了。和老船家聊了些閒話,各自睡去。
迷迷糊糊的睡了不知多久,我彷彿聽到了一陣鐘聲。一時間,我沒能徹底從夢中醒來,也分辨不清楚這鐘聲究竟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中。等到我晃了晃腦袋,一翻身坐起來的時候,鐘聲從遠處的河面,悠然傳到了耳朵裡。
噗通……
老船家就睡在我旁邊,我坐起來的同時,他似乎也爬了起來,什麼也不說,踉蹌著邁步跳下小船。
我能看得出來,老船家好像並未完全甦醒,眼睛還是閉著的,從小船跳下來的時候,噗通摔了一跤,但他渾然不知,爬起來之後,連身上的泥污都不及拍打,晃晃悠悠的沿著河灘,朝鐘聲傳來的地方走。
「回來!快回來!」我趕緊上前拉住他,抬頭一看,極盡的遠處,河面上彷彿漂著一條小船。那船很破,空無一人,但船頭上懸掛著一口銅鐘。
這是七門的空船王鐘,王鍾本身就帶著神性,又在大空山被加持過,像船家這樣的普通人,絕對抵擋不過王鐘的鐘聲,會迷失心智。
我不知道聽過多少次王鐘的聲音,此刻的鐘聲讓我的耳朵嗡嗡作響,頭也一陣一陣的發暈,不過還能堅持的住。我拉著船家,可他好像完全不知身在何處,如同夢遊似的,只顧著悶頭朝前面走。
「別走了!」我在他耳邊大喊了一聲,然而還是沒有用處。
這邊還沒把船家拉住,餘光一瞥,我的頭皮又麻了。我看見三四十個人,正從河灘的西邊朝河邊跑來,依稀看著這些人的裝束,就知道是附近村子裡的普通老百姓,被王鐘的鐘聲給引了過來。
毫無疑問,這是空船王鍾在拉人填河。
填河很殘酷,但沒有辦法。龐獨曾經和我說過,七門的人除非到了沒法子的時候,才會用王鍾拉人填河,充當七門的鎮河陰兵。因為七門的人少,所以不拉陰兵,就護不住這條大河。
可是,被王鍾拉來填河的,大部分都是平頭百姓,我當時很不能理解,龐獨說,犧牲一少部分人,是為了讓更多的人活下去,這是沒得選擇的選擇。
然而,這終究有違天道,七門的人世世代代都會拉人填河,很傷陰德。七門的人命數絕大部分都不好,跟這些不能說沒有一點關係。
我一瞧見這麼多人都被王鍾引來了,再也顧不上跟船家囉嗦,一巴掌砍過去,把他打昏在地。緊接著,我抬腿就衝了過去,在這些人還沒到河邊之前,攔住了他們。
老老少少三四十口人,好像都沒從夢裡醒過來一樣,我攔住這個,卻攔不住那個,攔來攔去,這幫人已經快要跨到河邊的淺水中了。
「是誰在空船上!」我扭頭衝著河面上的空船大喊了一聲,我想著,王鍾發出聲音引人填河,空船估計會有七門的人。
但我的喊聲傳過去之後,卻得不到一點回應,距離那麼遠,我也橋不清楚空船到底有沒有人,就耽誤了一會兒功夫,十多個人踩著淹過小腿的河水,繼續朝前走著,要是再晚一步,一切都恐怕來不及了。
我心軟,即便以前聽龐獨說過填河的事情出於無奈,可我還是不忍心眼睜睜看著這麼多人送死。
「到底是誰在引人填河!說句話!」我一巴掌把一個壯漢子打暈在地,扭頭繼續喊道:「我是六斤!」
轟隆!!!
我這句話剛一喊出來,河面轟然掀起了一片波瀾,空船在河心滴溜溜的打轉,船頭懸掛的王鍾也停止了響動。
這樣一來,我好像看清楚了,空船上一個人都沒有。
但沒有人,那到底是誰在拉人填河?
王鐘的餘音消散,那些被驅使到淺水中的人,緩緩的停下了腳步,但他們還未甦醒,就那麼直挺挺的站在水裡。我鬆了口氣,丟下身邊的人,朝河裡走了走。空船上儘管沒有人,我卻不懷疑是外人搗鬼,除了我們七門的人,無人可以駕馭這口王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