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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節


那人緩緩從陰影當中走了出來,斜著眼睛看了我一眼說:「這些個送來零雨城的死囚要麼哭聲連天,要麼癲狂癲燥,像你這般冷靜,還有心思欣賞這裡環境的,還是頭一個。」
我聞言忍不住送了口氣,卻見他突然將腦袋探到我面前,盯著我說:「你剛在害怕什麼?」
我一愣,隨即後背嘩啦啦直冒冷汗,連忙搖頭,道:「沒什麼,只是覺得你這大牢有點怪。」
「哪怪?」那人玩味道。
「零雨城外面看起來像是一個無法攻破的堡壘,可是這裡面太小了吧,就這麼大個屋子,還只有你一個看守,犯人想要逃跑,豈不是很容易?」我沉吟道。
那人怪異地看了我一眼,呵呵笑了笑,抬起手朝著身邊的牆壁上一按,就像是無意間的撘靠,四面石牆開始輕輕顫抖,目光之中,緊靠在我手邊的一面牆緩緩升起,露出一條長長的黑石甬道。
甬道內牆壁和地面全都是黑石,銅燈盞盞,燭火搖曳,數十名陰兵分列左右,耳邊就聽那人說:別愣著了,快走吧。
說罷伸手朝我背後猛地一推,在陰兵的注視下緩緩通過甬道,進入視線的,卻是一口翻滾著沸水的水池。
「所有犯人入獄之前必須被一百度沸水淨洗身子,免得身上的髒東西玷污了地板。」
我微微一愣,看著沸騰的水池差點破口大罵,這他娘的跳下去是洗澡還是給豬蛻皮呢,不過轉念一想,能被關在這裡的都不是凡人,區區沸水也沒多大影響,但唯一的問題是,他們不是凡人,可我是。
正看著池子愣神,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怪笑,沒等反應過來,屁股上一沉,一點準備都沒有,整個人就被踹到了水池裡。
在落水的一瞬間,我感覺不像是掉進水裡,而是墜入了滾燙的岩漿,全身的皮膚跟燒著了一樣,燙的我張大了嘴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可是還沒等叫出第二聲,渾濁的視線中隱約好像看見幾條黑影從空中朝著我快速延伸,掙扎中本能地就想伸手去擋,可是從全身上下無孔不入的痛楚讓我根本沒有時間去反應,身體裡的神經全都失去了知覺,任憑那幾道黑影打在身上,卻已經感覺不到疼,一點知覺都沒有。
「迄今為止經過這沸水池的犯人不計其數,可是真正能咬著牙一聲不叫的,除了關在第七層的那位,就只有前陣子被新押進來,馬上要被處死的白秉德了。」
我爹?
混亂中,聽見那人提起了爹的名字,我忍不住咬緊了牙關,感覺著身上的肉都已經被燙熟了,餘光裡,突然就見從空中散開一片鋪天蓋地地大網,落入水中,將我像白魚一樣死死罩住,接著漁網勒緊了全身,道道網口繃著肉,無邊無際地痛楚再一次從身體的各個角落傳來,忍不住再次發出一聲慘叫,就感覺著身體隨著漁網一點點拖拽至池邊,隨後給拉了上去。
這種久違的死後劫生讓我忍不住蜷縮在漁網裡大口地喘著氣,忘記了時間跟思考,只希望這種平靜的狀態能夠再多持續一些,哪怕一秒鐘,也成了極大奢侈。
但是事與願違,這種感覺還沒有持續數息的時間,漁網再次抖動,將我直接從中抖到了地上,肌膚與地面的距離撞擊讓我眼前再度一黑,差點暈死了過去。
「身上居然還帶有東西,也不知道羅剎城是怎麼辦事的。」
耳聽得熟悉的聲音逐漸靠近,接著就感覺脖子上傳來「啪」的一聲細繩斷裂的聲響,強掙扎著睜開眼,就見病秧子手中正拎著玉姐送給我的玉珮淡淡地看了一眼,隨手扔給身邊的陰兵說:「收起來,回頭去問問羅剎城是怎麼回事,要是中間出了什麼岔子,在這個節骨眼,誰也擔不起責任。」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扒了個精光,赤條條地躺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陰兵拿著玉珮轉身離開,我咬著牙正要說話,就聽病秧子說:「差不多了,送到第四層,交給典獄長關起來吧。」
話音落地,身邊的陰兵直接圍到身邊,四仰八叉地將我抬起了起來,開始朝著深處走。
整個過程我一點反應的時間都沒有,皮膚已經完全失去知覺,像條死狗一樣不知道要被他們拖向哪裡,只是沿途不斷可以聽見閘門響動,穿過一層又一層重兵把守的關口,最終進入到了一間被鐵鏈吊著的黑屋裡,耳聽得一陣陣鐵鏈滑動的響聲,身體開始失重,整個屋子像是一個密封的電梯,一直往下沉,感覺像是墮入無間地獄,才緩緩又停了下來。
當房門被打開之後,這個陰兵並沒有隨著我出去,而且直接將我朝外一扔,身體重重著地,耳聽得房門再度關閉,耳邊的世界便又重新恢復到了寧靜。
「又一個命運不濟的傢伙。」
這種寂靜沒有持續多久,耳邊廂便響起了一陣長歎,接著腳步聲傳來,由遠至近,直到停在了耳邊,緩緩睜開眼,只見一位年過半百的垂暮老人證彎著腰盯著我看,四目相對,足有半晌的功夫,才見那老人點點頭,伸出手一把抓著我的胳膊,開始朝著一邊拖了過去。
「適逢亂世,人不如狗啊。」
老者一邊走一邊歎,趕等停在一間牢房的門前,才推開門,手上一使勁,便將我甩了進去,隨後鎖好了牢門,轉身消失不見了。
直到這個時候,我還沒有從沸水中灼燒的感覺緩過神來,像死了一樣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木訥地看著天花板,耳邊迴響著從四面八方傳來的鬼哭狼嚎之聲,卻在老者的一聲咳嗽後,徹底安靜了下來。
時間在這一刻徹底停止,不知道為什麼,從沸水中出來後,我不單單是感覺肉體受到了清洗,內心也變得越來越安靜,甚至連此行的目的也都隨之被拋在了腦後,就想著能一直這樣安靜地躺在這裡,遠離喧囂,避開紛爭,或許才是眼下的我最好的選擇。
想著想著,大腦便開始愈發的糊塗,像是一個已經垂垂將死的老人,只等著最後一刻的來臨,眼睛昏昏沉沉,便睡了過去。
第二百四十章 執劍青年
「生亦何哀,死亦何苦,一切皆為命定之事,深陷其中誰也逃不脫這一局,你又何必苦苦執著,追尋到了這裡?」
沉寂中,一聲蒼老的嗓音在腦海中驀地響起,將縈繞在心間的落寞一驅而散,呢喃地睜開眼,只見昏沉的光線下,一個佝僂的背影斜靠牢門,手中晃著鑰匙圈,長歎道:「你爹被關在第七層,你若是想去,我現在就放你出去。」
我一聽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兩步來到門邊,扒在牢門上激動地望向老者說:「你說真的?」
老者點點頭,緩緩站起身,從鑰匙圈中找出鑰匙,將牢門打開,低聲道:「走吧,一直往左走,就能到第五層了。」
我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想起老頭剛說的話,人已經到了門口,可還是忍不住止下身形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老頭不可置否地笑了笑,沒有多說,整個過程甚至看都沒看我一眼,轉身就離開了牢房,朝著通道的另一邊走,邊走邊歎:「又一個枉死在零雨城的白家人,看來這白家,是保不住嘍。」
老者的沒落的背影在視線中漸行漸遠,其實我很想問清楚他到底想表達什麼含義,可是紅鯉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進來,從這一路經過的情況來看,他們想要直接打穿牢底來跟我會合的可能性極小,我得趕快下去找到爹,免得夜長夢多。
按照老者所指的方向,我馬不停蹄地朝著下一層跑,驚起沿途牢房中的犯人扒在牢門往外看,眼中先是佈滿了疑惑,可趕等反應過來,整個零雨城的第四層,便炸開了鍋。
我沒有心思聽他們在說什麼,只是悶頭往前走,整個牢區比我預想的大上很多,一路上彎彎繞,如果不是有老者提前所說的話,壓根就不知道會通向哪裡。
可是跑著跑著,我就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屁股上涼風猛躥,下意識地給自己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轉身來到旁邊的牢房門口,盯著裡面的人說:「你是不是也想出去?」
看著那人跟見著親人一樣,瘋狂點頭,我說道:「把你衣服脫給我,我就帶你出去。」
「衣服?」
囚犯踟躕了一下,見我扭頭就要走,立馬說:「我脫!」
在囚犯三下五除二將衣服脫下遞給我之後,我將衣服換上,在他滿懷希望的眼神中,點點頭說:「你等我回來救你。」
說罷掉頭就跑。
第四層到第五層中間隔著一條環形狹窄的黑石走廊,裡面同監獄區的情況一樣,沒有見到任何的看守,這讓我不由得感到疑惑,如此重兵包圍的零雨城,在其內最重要的獄區防守竟然如此鬆散,究竟是九泉府覺得外面的銅牆鐵壁無人能破,還是對這幾個典獄長有著絕對的信心。
一邊跑一邊想,趕等快到下一層的出口時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身體緊貼在牆邊,正探著腦袋往外看的時候,就突然感覺脖子一涼,一股子陰風從正頭頂直劈而下,汗毛都豎了起來,想都不敢想直接把腦袋往裡一縮,耳聽得「光」的一聲巨響,一道黑影貼著鼻尖順勢落地,砸在地面上火花四濺,震得耳朵嗡嗡作響。
可還沒等我緩過神,目光中見那黑影從地面上驀地抬起,升到半空三丈多高,晃都不晃一下,較之前的更快的速度直取我腦門而來時,二話不說,拔腿就朝身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