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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節

「嗯,」大寶使勁兒點頭,「我們可不想和你一樣跑這裡來看檔案。」
我感動地看著這兩個兄弟。以我現在的狀況,除了師父,恐怕只有這兩位才是最信任我的人了。我說:「這幾天晚上我就睡這兒了,你們晚上沒事兒的話,就來陪我一起研究案子吧。」
看著兩人悄悄地離開,我的心裡又像是被打倒了五味瓶,如果不是這些人的信任和支持,我現在會不會崩潰?
強大的「適應閾」又發揮了它的作用。各種非正常死亡案例卷宗很快把我拉到一個沒有雜念的境界裡去,我甚至開始統計每年全省非正常死亡和命案的大概數字,以及各類案件所佔的比例。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一個幾千萬人口的省份,每年非正常死亡居然有七八千起。其中交通事故佔了一部分比例,然後就是自殺和猝死,再然後就是一些災害事故。其中自殺的卷宗看起來最有意思,法醫要通過各種損傷形態或者痕跡來排除他殺的可能。
比如一起案件中,僅看照片,死者的頸部有一個巨大的切口,怎麼看都和「六三專案」裡死者被割喉的那種感覺一樣,但是法醫判斷是自殺。理由是死者的周圍佈滿了噴濺狀血跡,沒有一點兒空白區。如果是有人在她身邊割喉的話,血跡噴濺在空中的時候,就會被兇手的軀體阻礙,從而會形成一個血跡的空白區。沒有空白區,說明死者的身邊沒有有形的人體。而且死者的高領毛線衣領口被翻了下來,殺人的話,絕對不可能還翻領子。
省廳的法醫一般只出勘疑難命案,所以對形形色色的非正常死亡事件的勘查,比基層法醫要少得多,經驗也少得多。我終於知道了師父的良苦用心,讓我利用這一段時間,好好地查漏補缺。
除了災害、意外和自殺以外,還有一些沒有破獲的命案積案。今年來公安部提出命案必破以後,刑警部門的大部分精力都是在偵破命案上,命案破案率也在世界上名列前茅,所以我看到的沒有破獲的命案很少,而且一部分是明確了嫌疑人,只是嫌疑人還沒有到案而已。但也有些命案幾乎沒有了任何線索,所以我猜測專案組也就放棄了。
今年的卷宗我從後往前很快翻完了一遍,時間也接近凌晨兩點。
很多恐怖小說都把凌晨兩點當成一個恐怖事件發生的節點,在這個時間通常會有一些詭異的事情發生。我看完表以後,這樣想著,然後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眼前的卷宗是今年年初發生的一起棄嬰案件,發生在龍番市。準確地說,是嬰兒病死後,被拋棄屍體的事件。照片裡是一個路邊的垃圾桶,垃圾桶的一側放著一個襁褓。襁褓的外面有一根脫落的繩索,是因為布面光滑而脫落的。
我翻到下一頁,是嬰兒屍體的照片。屍體上沒有損傷,口鼻部和頸部皮膚都是完好的,但屍體面色發紺,很有可能是疾病死亡。
但是這一切都沒有吸引我,反倒是嬰兒雙側大腿上的痕跡吸引了我。
我再次下意識地抬腕看表,時針恰巧指向凌晨兩點整。
這個詭異的時間裡,終究還是發生了詭異的事情,但是坐在檔案櫃旁邊的我,並沒有任何恐懼的感覺,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興奮。
因為我發現的這個痕跡,很有可能成為「六三專案」破案的最有利線索。
【3】
嬰兒的大腿兩側,有很多勒痕,是死後形成的。說明嬰兒死去後,拋棄他的人想用一根細繩來固定他的雙腿,方便拋棄。但是因為大腿軟組織豐厚,彈性強,所以幾次捆紮都脫落了,形成了有特徵性的軟組織壓痕。
除此之外,嬰兒的大腿外側有死後銳器劃痕。這是用刀在雙腿外側割的痕跡,但是因為棄嬰者下不去手等種種可能的原因,只是劃破了腿部皮膚,並沒有傷及肌肉。
「為什麼要割大腿?」我一個人在檔案室裡自言自語,房間裡傳來了我的回聲,「割槽捆綁!」
我認為棄嬰者因為多次捆綁未果,所以想用這種辦法來固定住嬰兒的雙腿,方便拋棄。這種手法,和「六三專案」前幾起被碎屍的屍塊的捆綁手法完全相同。會不會是一個人所為?
我迫不及待地翻看了整本卷宗。
這個事件的出勘法醫是龍番市的老法醫鄒書文,他在處置完這起案件後兩個月退休了,所以其他法醫並不知道這起案件的細節,在發現割槽捆綁的時候,也沒人能夠聯想起這起棄嬰案件。
鄒法醫對屍體進行了局部解剖,並且對嬰兒的心臟進行了病理學檢驗。病理檢驗報告的結果是:先天性三尖瓣下移畸形。三尖瓣下移畸形是一種罕見的先天性心臟畸形。本病三尖瓣向右心室移位,主要是隔瓣葉和後瓣葉下移,常附著於近心尖的右心室壁而非三尖瓣的纖維環部位,前瓣葉的位置多正常,因而右心室被分為兩個腔,畸形瓣膜以上的心室腔壁薄,與右心房連成一大心腔,是為「心房化的右心室」,其功能與右心房相同;畸形瓣膜以下的心腔包括心尖和流出道為「功能性右心室」,起平常右心室相同的作用,但心腔相對較小。常伴有心房間隔缺損、心室間隔缺損、動脈導管未閉、肺動脈口狹窄或閉鎖。可發生右心房壓增高,此時如有心房間隔缺損或卵圓孔開放,則可導致右至左分流而出現發紺。
因為可以排除其他死因,雖然這種疾病患兒大多在十歲左右死亡,但結合嬰兒的發紺表現,法醫判斷死者就是因為這種先天性心臟疾病突發,未經有效搶救而死亡。
這是一起拋棄病死嬰兒屍體的事件,不是命案。辦案單位經過一些調查,並未查到相關線索,所以就這樣結案了。
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的是包裹嬰兒的襁褓,都保存在龍番市公安局物證室,未經DNA檢驗。
我興奮不已,拿起電話想找林濤和大寶,但一想他們今天也挺累的,肯定睡著了,明天再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吧。
我興奮的理由不是因為我的冤情就要得雪了,而是因為這一起壓在所有專案組民警心頭的大山,總算在這一次不經意翻閱檔案的過程中,露出了曙光。
因為疲憊,我不知不覺地躺在檔案室連排椅上睡著了。
一覺醒來,我撥通了大寶和林濤的電話,分別和他們兩人敘述了我昨晚翻閱檔案的發現。林濤難掩心中的興奮,大寶則呆呆地問:「啥意思?」
林濤和大寶已趕赴「六三專案」專案組,把這一發現及時上報給專案組,並且提出要求,提取當初棄嬰案的相關物證,及時送往省廳進行DNA檢驗。
在送完物證後,林濤和大寶趕來檔案室,和我一起翻起了檔案。
「即便掌握了嫌疑人的DNA那又怎樣?」大寶說,「龍番市一千萬人口,怎麼查?一般情況下一個數千人的小鎮子想用DNA做排查都不太可能,更何況一個省會城市?」
「不可能利用DNA作為排查依據。」我說,「DNA只能是一個甄別依據。一個DNA檢材檢驗成本一百多塊錢呢。」
「所以說啊,」大寶說,「我們現在需要解決的是,如何迅速找到這個嫌疑人的藏身之所或者發現他常去的地方。」
「我倒是覺得先刻畫犯罪分子特徵,才比較靠譜。」林濤說。
我點頭說:「贊同!至少這個人心理變態、心狠手辣,而且很可能被公安機關打擊處理過,所以才挑釁警方。」
林濤說:「我看啊,是和你有私仇吧,才會偽裝法醫手法,然後弄了你的DNA。不過你小子要是真沒問題,他怎麼弄得到你的DNA的?」
我漲紅了臉說:「我絕對行得正坐得直,問心無愧!」
「我和韓法醫曾經爭論過,兇手是男人,還是女人。」大寶做苦思冥想狀說道,「現在我倒是很認同兇手是個女人。」
「哦?」我說,「那你說說看,有什麼依據嗎?」
大寶說:「韓法醫之前說的有道理,兇手有分屍的動作,但是砍擊力度不大,不像是男性所為。加之每起案件都是先投毒再殺人,這種手法很像是女性的手法。」
「你說的不還是那些依據嗎?你開始不認可韓法醫的看法,現在認可了?」我問。
「可是這兩天我想了很多,尤其是你曾經和我們說過,看系列案件,就要把每一起案件串聯起來看。」大寶說,「這個系列案件的一個重要關聯,就是前四起案件死者都是男性。」
我陷入沉思,林濤則說:「可是最後一起是女性,這就不能算是關聯條件。」
大寶說:「你想想,一般什麼人才能輕易騙得對方喝下有毒的酒或水?要麼是熟人,要麼是色誘。這四名死者互相之間都沒有任何關聯,這幾個月來,偵查員的主要偵查方向就是這幾個人的社會關係有沒有交叉,查到現在沒查出一點兒關聯,說明他們之間沒有互相熟悉的人。那麼就排除了熟人作案的可能,最有可能的就是色誘!」
我拍了一下桌子:「大寶平時暈乎乎的,但是他的這個分析我非常認同!只是,最後一個死者是女性,這個不太好解釋。」
大寶從包裡掏出一沓資料,說:「這是最新的調查結果,最後一名死者,是同性戀!」
我和林濤都愣住了,這一調查,確實是證實大寶的理論的最好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