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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節

「不會。我們設想一下,如果是駕駛員的腋窩部位都碰到了儀表盤,那麼方向盤肯定會重重地頂在胸口了,死者胸口沒損傷。另外,四名死者中,只有一號女屍身上沒有玻璃劃傷。而車輛只有前擋風玻璃和右側前窗玻璃沒破,其他都破了。這說明她就是坐在副駕駛的。」
我見沒人接茬兒,接著說:「二號男死者坐在副駕駛後面的位置,因為他的右側有玻璃劃傷,而且衣領有被撕扯脫線的跡象,衣領還在他右側脖子處留下了勒痕,說明是左邊衣角受力,說明他左邊有人。另外,他的右顳部有個巨大血腫,說明右側有硬物撞擊。我之前想說,事故過程是車輛有個向右側傾覆的過程,那麼他在這個時候頭部就可能撞擊了門框。」
會議室裡又出現了隱約的抽泣聲,我連忙把話說完:「剩下的就是二號女屍,她坐在駕駛員後側。她的右側手掌有玻璃劃傷,說明車輛在向右傾覆的過程中,她用手支撐自己,手撐在碎裂的右側車窗玻璃上,所以會劃傷。如果坐在副駕駛後面的座位上,是不夠距離用手撐住右側車窗的。另外,她的右手有一枚指甲折斷了,這應該是在車輛衝上馬路牙子時,她拉拽坐在她右側的二號男死者衣服形成的。」
會議室裡一片安靜。
我補充道:「我說完了。」
會場又安靜了一會兒,幾名家屬紛紛表示認同,離開。駕駛員的父親張了張嘴,也沒能說出什麼話來,默默地離開了。
周局長目送幾名家屬離開,激動地說:「老秦,你這場分析,是我干交警這麼多年來,聽過的最精彩、最有說服力的分析!太精彩了!」
我被誇得有些飄飄然,拎起包謙虛了一下,說:「是案件條件好而已,現在我們要回去了。」
【2】
這起事故的分析讓我自我感覺良好,所以一回到省廳,我就迫不及待地到師父辦公室去。一來幾個月未見師父露面,還真有些想念;二來我一定要把這起事故完整地匯報給師父,讓師父知道,他的徒弟到哪個部門辦案都不會丟他的臉。
可是一進師父辦公室,卻看見了師父陰沉著的臉。
我堆起笑容,說:「師父,我今天辦了……」
「你從今天起停職。」師父說。
「辦了一個漂亮案子。」我沒有反應過來,還是把剛才的一句話說完了。
「停職?」林濤最先反應過來。
我渾身突然就麻木了,說:「師父,那個,誰停職?」
師父盯著我,眼神如炬。
我回頭看了眼呆若木雞的大寶和一臉驚愕的林濤,再看看堅定的師父,感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鼓足勇氣問了句:「我停職?我怎麼了?」
師父盯著我說:「停職原因現在保密,你從明天開始不用上班了,老實在家待著,隨時接受傳喚。」
「傳喚?」我大腦快速轉了一圈,心想我老秦行得正坐得直,沒做過什麼對不起人的事情啊,我犯了什麼錯誤嗎?還需要傳喚這麼嚴重?
我是師父最疼愛的弟子,他最終架不住我的央求,陰著臉,從抽屜裡拿出一沓照片,扔給我,說:「看看,你認識她嗎?」
照片上的女子白色紗織上衣,黑色短裙,還有蕾絲的長襪,躺在地上,蒼白蒼白的,她是失血死亡,右側胸口被血跡浸濕。
我突然想起了胡科長說的「六三專案」的第五名死者,被兇手割去乳房的死者。
看到「六三專案」的資料,我有些激憤,但是仍沒有壓得過心頭的疑惑,我仔細看完了那一沓照片,最後一張是死者生前的生活照,照片上的女孩笑容可掬、清純可愛,但面孔確定是生疏的。
我搖搖頭,說:「不認識。」
師父突然換了話題:「你十一期間在做什麼?」
我見師父臉色變好了些,於是翻了翻眼睛,嬉皮笑臉地說:「一直在家陪老婆啊,想著怎麼生兒子呢。」
「這個死者的內衣上,有你的DNA。」師父一針見血,「鈴鐺剛懷孕,你就幹壞事嗎?」
我渾身又麻了起來:「什麼?我我我,我這幾天都沒出門,這怎麼可能?」
每名法醫的DNA都會被錄入DNA數據庫,這樣就可以防止在解剖、取材的過程中污染,所以我的DNA也在數據庫裡有備存。我沒有參加第五具屍體的檢驗,所以不可能是污染,那麼在死者身上發現我的DNA,只可能是我和死者接觸過。
「陳總你不會懷疑第十一根手指的系列案件是老秦干的吧?」林濤旁觀者清。
我一臉茫然地看了看林濤,委屈、憤怒、疑惑、糾結各種情緒壓在心頭,壓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就直直地看著師父,師父也看著我。
僵持了一會兒,師父說:「本案殺人方式是投毒、扼頸,前三起還有剖腹的動作。剖腹動作很專業,是法醫常用的掏舌頭的方式。專案組之前一直在懷疑是不是有行內人在作祟,沒想到在這第五具屍體也就是劉翠翠的身上進行地毯式檢驗,就發現了你的DNA。」
「是什麼呢?」林濤說,「頭髮?皮屑?」
師父沉默了一會兒,說:「是精斑。」
我剛剛恢復一些思緒,正準備開口說話,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又震蒙了。
「我……我……我,她……她……她。」我突然結巴了。
「可疑斑跡量很少,像是被擦拭過一樣。像以前的『雲泰案』一樣,精斑預實驗陽性,但是沒有檢見精子。」師父說,「但DNA是你的。」
「可……可是我去醫院檢查過,我正常啊。」我說,「我有診斷證明。」
「不。」大寶臉上突然出現了他少有的堅定,「我不相信是老秦干的。那個大學教授的兒子死亡那案,之前我們一起在辦案,他沒有作案時間。」
「這個資料我也看了。」師父說,「也就是因為這起案件,不然他們早就抓你了。你從來沒有和我說過謊,你和我說,這幾起案件中,你有沒有參與過?」
「沒有!」我叫道。
「好!我相信你,才會告訴你一切。那你現在就要少安毋躁。」師父說,「專案組不會冤枉你的,但是這期間你不能再參與工作了,去檔案館看看以前的案件資料,也不算浪費時間。」
哪裡有什麼心情看檔案?
陪伴我的是一摞摞已結案件的卷宗檔案,還有檔案館牆那邊的竊竊私語。我一個屢破命案的法醫,現在倒成了命案的嫌疑人,這是該有多荒唐?
我拿著女死者劉翠翠的照片看了又看,嘗試著讓自己不去迴避,讓自己想起是不是以前和她有過什麼干係?可是看了整整一天,我確信地告訴自己,我一定不認識她。
天色漸晚,我沒有回家,我不知道怎麼回家,怎麼去和鈴鐺說這件事情。在空蕩蕩的檔案室裡,我開始慢慢地翻看著檔案,想用自己超強的「適應閾」把自己從這五味俱全的思緒中拉回來。
林濤和大寶突然開門走了進來。
大寶陰淒淒地說:「我們今天去偷了『六三專案』五起案件的資料,然後複印了出來給你,你好好研究一下吧。」
「這可是偷的。」林濤回頭看看門外,說,「要是被專案組知道,我們就死定了。這可是違反紀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