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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節

夏芫臉一燙,含著羞意點了點頭。
「那就好。」德榮笑歎,想起什麼,又道,「你素來看事明白,本朝皇子歷來有一正四側的規矩,他那些側妃裡,即便有一兩個得寵的,說到底不過是妾,怎麼也越不過你去,若跟她們計較,反失了身份。」
夏芫垂眸用帕子拭了拭嘴,柔柔應了一聲是,又坐了一會,便起身去內院。
德榮自己幾乎從不去探望馮初月,卻也不便反對女兒去看望她二嫂,只好隨她去了。
馮初月身上穿著簇新的衣裳,正挺著肚子在房中挑揀賀禮,這些禮物多是那些想要巴結韋國公府甚或想要巴結夏荻,卻因初來長安,對馮初月的底細不甚了了的官吏內眷送來的。
馮初月渾不計較,只要是指名送給夏二夫人的,便不客氣地統統收下。
夏芫進來時,她正舉著一對亮澄澄的的小兒金鐲子在窗前細看,滿眼笑意,要多歡愉便有多歡愉。
抬眼看到夏芫,倒還知道收斂,忙將鐲子放回禮盒,推到一旁,扶著腰起身,迎了過來,熱絡道:「阿芫。」
夏芫只一眼便猜到那些賀禮的來歷,想起母親素來懶得計較這些瑣事,倒叫馮初月鑽了空子,等二哥回來,不知道便罷,若知道了,少不得又要發作馮初月一通。
她暗歎口氣,臉上綻出笑容,親自扶了馮初月,親切地喚了句:「二嫂。」
見馮初月的臉色果然因為這聲稱呼更好看了些,暗自譏諷地一笑,挨著她坐下,輕輕撫了撫她的肚子道:「我這小外甥最近可還聽話?」
馮初月笑得毫無心機,「旁的都好,就是沒事時總喜歡在我肚子裡劃拉幾腳,調皮得很。」
夏芫接過丫鬟遞來的茶,「上回我聽林御醫說過,孩子喜動,是因為在胎裡養得好,力氣足,往後生出來,比旁的孩子好養活,而且十有八九會是個小郎君呢。」
馮初月聽了這話,臉上的笑意又擴大了幾分,撫上自己的肚子,低下頭,不時含笑看上兩眼,彷彿裡面藏著稀世奇珍。
夏芫看在眼裡,閒閒道:「二哥月底便能回來了,真好,離孩子出生還有一段時日,正好可以看到小外甥出生。」
馮初月也盼著借孩子的出生化解夏荻對她的惡感,聞言不免生出幾分希翼,「可不是這麼說,原以為孩子生下來的時候他父親還在玉門關呢。」
夏芫見火候差不多了,忽然歎口氣道:「不過,二哥的心結一日不除,依照他的性子,就算回來了,也不會對小外甥另眼相待的。」
這話一下子擊中了馮初月的軟肋,夏荻對她全無好感,孩子是她翻身的唯一指望,倘若夏荻因著孩子的緣故抬舉她幾分,她腰桿硬了,在府裡自然會如魚得水,可若她生了孩子,夏荻還是一如既往地冷待她,她可就再難打開眼前的窘境了。
心裡如此想,臉上卻故意露出茫然的表情,帶著疑惑笑道:「此話怎講?」
夏芫屏退下人,歎了口氣,帶著幾分不忍對馮初月道:「往常看你也是極聰明伶俐的一個人,怎麼這會倒糊塗起來?頭先我在母親處,聽說二哥將那日你給他配的兩個通房都賞了旁人,一個都未納。」
馮初月正暗覺夏芫的態度跟往常有些出入,聽了這話,吃了一驚:「怎麼會?那兩個丫鬟的模樣照理說極合他的心意啊。」
「什麼模樣?」夏芫盯著馮初月,見馮初月躲躲閃閃,不知如何回答的模樣,點了點頭,「你不必瞞著我,阿娘早跟我說了,你特挑了兩個跟瞿沁瑤有幾分掛相的丫鬟去伺候二哥,可見你十足用心,可惜二哥卻並不領情。」
馮初月訕訕一笑,「二郎的心思的確不好猜,我這存心想好好奉承他,都奉承不到地方。」
夏芫見她全無妒意,暗暗皺眉,幽幽道:「由此可見,他心裡有多看重瞿沁瑤。」
看見馮初月面色僵了一僵,嘴角不動聲色地翹了翹,又緩聲道:「我是知道二哥的性子的,他雖然桀驁不馴,可一旦認準了某樣事物,輕易是不肯罷手的,尤其當初他娶你時——」
她意味深長地看著馮初月,「我不是別的意思,只是你也知道,他當時可是奔著瞿沁瑤去的,一門心思要娶的人是她,可不是你。誰知被你橫插一腳——」
馮初月即便臉皮再厚,這樣的話依舊有些受不住,窘迫地笑了笑,身子不自在地往椅子深處悄悄挪了挪。
夏芫垂下眸子,掩去眼中的不屑,「所以說,二哥心裡放不下瞿沁瑤一點也不奇怪,什麼叫失之交臂,看看他和瞿沁瑤就知道了,而且他心裡這股郁氣,怕是三年五載都化解不了。若是旁人也就罷了,慢慢想回過味了,也就撂開手了。可我二哥可是自小便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連爺娘都拿他沒辦法,除非他自己對瞿沁瑤死心,否則,怎麼也不可能對你和小外甥改變態度的。」
馮初月身子坐直了些,捏著衣角,囁嚅問:「可怎麼才能讓他對阿瑤死心呢。」
夏芫見魚兒上鉤,心裡一鬆,忍不住起身,閒閒走到桌前,漫不經心地撫弄著桌上花瓶裡的一株玉蘭道:「我二哥這人,一向眼高於頂,甚少有看得入眼的小娘子,若不是當初瞿沁瑤存了挑弄他的心思,焉能陷得這樣深?可見瞿沁瑤面上做出一副光風霽月的模樣,背地裡不知在我二哥面前耍了多少手段。」
馮初月扯開嘴角強笑了兩聲,並未接話。
夏芫餘光留意著她的反應,挑挑眉道:「我二哥之所以這般看重她,頭一個認可的就是她的品行,不止一次說過瞿沁瑤爽朗伶俐,與旁的女子大有不同,可倘若他知道瞿沁瑤實則是水性楊花之人,除了他和十一哥哥以外,還霸著旁人不放,你覺得我二哥還會惦記瞿沁瑤嗎?恐怕只會恨他當初識人不清,白白被人玩弄於股掌間,從此對瞿沁瑤斷了念想。」
「而斷了念想——」她回頭看向馮初月,「自然就知道當初那件事委實不該怪你,瞿沁瑤也根本不值得他如此費心對待。想通這個道理,我二哥必然能收回心,好好善待你們母子。」
「可是……」馮初月乾笑兩聲,「可阿瑤實在不太像那等水性楊花的女子啊,除了瀾王世子,當初也不見她跟旁的男子有來往啊……」
夏芫聽了這話,走近馮初月,俯下身子湊到她眼前,仔仔細細看她,像是要看明白她是真傻還是假傻似的。
過了一會,她直起身子,依然挨在馮初月身旁坐下,嗤笑道:「據我所知,除了十一哥哥和我二哥,還有一人,她也曾費盡心思勾搭過。」
馮初月揣著明白裝糊塗,「誰?」
夏芫抿著嘴直搖頭,「還有誰?自然你是大哥,如今的駙馬——馮伯玉了。」
馮初月驚得站起來,「阿芫,這話可不能亂說。」
夏芫噙了一絲冷笑道:「二嫂,我可是費盡心思在撮合你和二哥,怎麼像是我要害你似的。」
她存心要詐出馮初月的實話,「瞿沁瑤當初跟你大哥的種種,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她做女兒家時,便與你大哥過從甚密,誰知沒過多久,你大哥便發現她朝秦暮楚,還同時在跟十一哥哥來往,不齒於她的為人,從此斷了跟她的來往,我說得可對?」
馮初月斬釘截鐵地否認:「這可是真沒有的事!我跟阿瑤是早就認識不假,可也是因為別的事認識的,跟我大哥全沒有關係——」
夏芫一把握住她的手,逼問她道:「你怕什麼?這件事若讓我二哥知道,他必然會看清瞿沁瑤的為人,再不會遷怒於你。你甚至不需在我二哥面前做惡人,只需在康平面前透露一二,說瞿沁瑤從前如何纏著你哥,你哥煩不勝煩,索性斷了跟瞿家的往來,只為了躲避她。依照康平的性子,遲早會在大家面前嚷嚷出來,到時候二哥不就能清楚瞿沁瑤的為人了?」
馮初月幾次欲說話,都被夏芫打斷,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忙插嘴道:「可是我總不能捏造沒有的事來誣陷旁人罷,阿瑤不認識我哥就是不認識,連句話都沒跟他說過,哪來的勾引之說?」
夏芫定定地看了馮初月一會,忽然笑了笑,「你可是怕康平知道了,會遷怒你哥?你難道不知道康平有多看重你哥,就算知道此事,她也只會恨上瞿沁瑤,絕不會怪不到你哥頭上的。要知道你是駙馬的親妹妹,你說的話比誰都有份量,到時候,我二哥和十一哥哥他們就都能知道瞿沁瑤的為人了。」
馮初月聽到最後一句話,心中瞭然,瞠目結舌地看了一會夏芫,忽然哎喲一聲,捂著肚子叫起痛來,「哎呀呀,肚子怎麼突然疼了,阿芫,我,我好像動了胎氣。」
她喚的聲音很大,不等夏芫做出反應,屋外的丫鬟婆子們已然聽到動靜,忙呼啦啦一股腦湧了進來,七手八腳地扶著馮初月往床上躺,又有人飛快地奔到德榮公主處去請大夫。
馮初月百忙之中,還越過眾丫鬟的肩膀,對夏芫擠出個歉意的笑容,「阿芫,實在對不住,你看,都,都沒好好招待你……」
夏芫被一眾丫鬟擋在後頭,陰著臉立在一旁,直到德榮公主聞訊趕來,才一臉急切地上前迎接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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