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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節

沁瑤心裡那股悶得慌的感覺總算舒服了,好歹周夫人還有位親人,而兒女素來是父母的牽掛,想來周夫人即便再悲痛,為著女兒,也能好好活下去的。
到了青雲觀,門口站著幾位大隱寺的和尚,沁瑤見了,知道緣覺多半在觀內,心中一動,便讓常嶸等人在觀外候著,自己領了周夫人到後院。
院中只有福元和阿寒,也不知道誰弄了個蹴鞠,兩人正在院中蹴鞠玩。
沁瑤見師兄玩得滿頭大汗,不由想起小時候師父便常給他買些皮影戲、小木頭人之類的玩意,說起來,師父雖然陰晴不定,對師兄卻真是好得沒話說。
阿寒和福元一抬頭,看見沁瑤,高興極了,忙要開口打招呼,沁瑤卻做出個噤聲的手勢,讓周夫人在院門口等候片刻,自己調勻內息,極力不發出聲響,貓腰躲到師父房間窗口下。
裡頭果然有師父極力壓抑怒意的聲音,「我說怎麼抓了這麼久都抓不到那東西呢!原來是你在有意放水!」
頓了片刻,似乎越想越明白,冷笑一聲,「呵,不愧是佛門中人,既不抓它,也不讓它擄人,除了那晚你帶弟子出城,不小心又讓那東西擄走了劉太醫家的小娘子以外,這段時日以來,竟總共才丟了三個人。憑那東西的道行,若不是你有意防範,不知道擄了多少人走了!只是你既然早知道那東西在壽槐山,為何不想辦法提前知會我那徒弟一二?你可知道,當時不止那人在山上,我那徒弟也在,你要害人可以,可若一個不小心,連她都被那東西給吞噬了怎麼辦?」
緣覺波瀾不驚的聲音,「她在你手底下受教這麼多年,若連自保都做不到,也別枉稱道士了。」
清虛子噎了一噎,連連冷笑,「事到如今,我都已經分不清你是佛是魔了,當時山上多少人?個個都該死?你就不怕——」
忽然頓住,一個東西直朝窗戶砸來。「什麼人!」
沁瑤身子往後一彈,險險躲開,心裡雖然驚濤駭浪,可臉上卻做出剛到的模樣,揚聲道:「師父,我來看你來了,快開門。」
手卻止不住的發抖。

第146章

房門猛地打開,清虛子出現在門前,盯著沁瑤狐疑地看了好一會,許是顧忌著房內的緣覺,到嘴的話又生生嚥下去,只道:「來了?你先跟你師兄在外面玩一會,等為師說完話再出來。」
砰的一聲又關上房門。
沁瑤哦了一聲,一溜煙下了台階,假裝看阿寒和福元蹴鞠,一派若無其事的模樣,時不時還幫著撿個球,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背上衣裳早已濕透。
過不一會,房門再度打開,師父跟緣覺一前一後出來了,路過沁瑤等人時,緣覺止步,朝沁瑤掃來。
也許是沁瑤心中有鬼,怎麼看都覺得緣覺的目光裡含著一份警告的意味。
她忙故作不解地回看過去。
緣覺盯著沁瑤,見沁瑤目光清澈坦蕩,一點都看不出端倪,雙眼瞇了瞇,淡淡移開視線,闊步往外走了。
清虛子看見周夫人,愣住,問沁瑤道:「她是誰?」
沁瑤忙將思緒從緣覺身上轉回來,將周夫人領到師父身前道:「師父,將頭些日子我給你那丹瓶取出來吧。」
語氣有幾分掩飾不住的沉重。
周夫人袖下的手不自覺一緊,臉色也難看起來。
清虛子恍然大悟,認真端詳兩眼周夫人,點點頭,對她道:「請隨貧道來。」
師父兩人領著周夫人到了一處廂房,這房門四面無窗,一旦將門掩上,便一片昏黑,宛如黑夜。
周夫人不明就裡,呆立在房中。
沁瑤掌了燈,將事情從頭道來:「周夫人,我未嫁給瀾王世子之前,本在雲隱書院讀書,兩月前的一晚,書院中突然闖來一縷遊魂,若不是這縷遊魂,我們也不知道長安城出了邪魔,更不會順籐摸瓜地發現那蠍子精的行蹤,故而這縷遊魂是這一系列詭事的起源。」
周夫人身子晃了晃,面色蒼白地問:「遊魂?」
沁瑤忙扶住她,低聲道:「是。我雖不知這遊魂為何會從長安西郊飄蕩到了書院裡,但他當時不斷找尋他的妻子,說他妻子名喚麗娘,不小心與他走散,不管見了誰,都不住地問我可曾見過他的妻子。」
周夫人聽到麗娘這兩個字,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心中劇痛,只還不敢相信,拚命搖頭道:「不,不。」
沁瑤看著揪心,緊緊扶著她,柔聲道:「他一腔癡念,不肯輪迴,唯有親眼確認他妻子尚且完好,方能放下執念,重去投胎,故而我才帶你來見他最後一面,好讓他走得安心。」
周夫人渾身止不住顫慄,捂著嘴,無聲抽泣起來。
沁瑤不忍再看,走到師父身旁,附耳對他說句什麼,清虛子歎口氣,先在丹瓶上做了點手腳,這才慢慢將那半頭鬼放出來。
因沁瑤特囑咐他做障眼法,故而在周夫人眼中,她夫君的頭顱仍是完好無損,跟生前一般無二。
這於他來不過是舉手之勞,但對周夫人來說,卻有天壤之別,沒看過丈夫死前的慘狀,周夫人餘生思念亡夫時,也能少些揪心和悲痛。
周恆出來後,因著意識混沌,只顧在屋中來回走動,嘴裡唸唸有詞:「我在找我的夫人,她生得很美,名喚麗娘,你看見她了麼?」
「恆郎!」周夫人肝腸寸斷,放聲痛哭,疾步奔過來,張開滿懷欲抱住這影子,誰知撲了個空,趔趄一下,險些跌坐在地。
沁瑤忙探身上前,將周夫人扶穩,又暗暗唸咒,點化周恆的魂魄。
若沒有周夫人在場,即便點化,周恆的魂魄也會迅速重新陷入混沌,毫無用處。
周恆如夢初醒,被沁瑤牽引著在原地緩緩打了轉,轉身看見麗娘,怔住,「麗娘。」
眼裡漸漸溢滿深切的哀慟。
周麗娘徹底崩塌,撲上前摟住那虛空,哀哀哭泣起來。
沁瑤看不得這樣的場面,拭了拭眼角的濕潤,拉了師父一道出去,掩上門,讓這對俗世恩愛夫妻做最後的道別。
院中秋葉凋零,隨風飄蕩,一如人浮萍般的命運。
許久之後,房門內那痛徹心扉的哭聲才漸漸止住,沁瑤推門入內,瞧見周夫人正跟周恆虛虛地抱在一處,神情哀婉,嘴裡喃喃低語,萬般不捨。
清虛子眉頭一蹙,這魂魄未被點化也就罷了,一旦被點化,卻不宜在世上逗留太久,免得這些魂魄因不捨這塵世,漸生怨念。
沁瑤自然知道這道理,便上前挽住周夫人,軟聲勸慰她道:「周夫人,我們要施法送你夫君上路了,他身上一無怨氣戾氣,想必生前是個極良善之人,可見平日積福良多,有我師父替他加持,定能早日投個好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