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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節

藺效雖然眷戀這具溫軟的身子,可眼下顯然還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做,他替將她被子蓋好,輕手輕腳起了身,在床前立了一會,見沁瑤沒有醒轉的意思,這才放心離去。
到了外書房,常嶸等人早就候在那了。
藺效走到書案前坐下,垂眸想了一會,看向常嶸道:「你跟魏波幫我去查一個人。」

第145章

沁瑤醒來時,藺效已經進宮了,溫姑擺好了熱氣騰騰的早膳,不時有香味從外屋鑽進來,惹得她嘴裡一陣潮潤。
溫姑和采蘋聽見屋裡的動靜,知道沁瑤醒了,忙領著一眾丫鬟進來伺候沁瑤梳洗。
早膳依照沁瑤的意思擺在窗前几上,窗扇開著,空氣清冷濕潤,夾雜著浮動的花香。
沁瑤飲了口湯,抬頭見窗前梅枝上滿是水漬, 廊下茶花也一夜之間殘敗了不少,暗忖:莫不是下了雨。采蘋知道沁瑤的意思,忙道:「昨晚後半夜下了場雨,一直到早上才停呢。「沁瑤點頭,昨夜她睡得太沉,根本不曾聽到半點動靜。
一場秋雨一場寒,眼見得已是深秋了,單薄的衣裳再穿不住,溫姑給沁瑤的鵝黃色襦裙外又披上了月白色鑲珍珠絲的厚實半臂,這才放她去梨白居給阿翁請安。
瀾王早就起來了,正捧著本前日一位善做詩的門客錄的詩集在庭前邊吟邊散步。
因庭中地上有水,瀾王腳下踩著木屐,肩上鬆鬆披著件半新不舊的褂子,昂首高吟,一派意態風流,遠遠看著,倒真有幾分文人墨客的模樣。
壽槐山的事,瀾王早就聽說了,起初自然是吃驚不小,可後來知道皇兄和藺效沒事,旋即丟開了手,再也沒過問過。此時見沁瑤來給他請安,便隨口問了幾句,但幾個問題都浮泛得很,顯見得沒打算往細裡追究。
沁瑤剛回了幾句,瀾王便有些心不在焉了,沁瑤見狀,便乖巧地住口,告辭出了梨白居。
路上暗歎,阿翁這性子,說好聽些是兩耳不聞窗外事,說不好聽些可不是太過於涼薄了些,難怪藺效年未弱冠,卻那樣沉穩有主見,想來不過是有父如此,母親又亡故得早,他沒人可以依仗,萬事都需自己拿主意罷了。
出了外院,常嶸領著魏波等七名暗衛在外面候著。
沁瑤冷不防看見八名彪形大漢齊刷刷在門口站著,嚇了一跳,剛想問怎麼人到得這麼齊全,念頭一轉,多半因經歷了她墜崖之事,藺效心有餘悸,這才將身邊暗衛全數派到了她身邊。
常嶸這兩日一直在自責那晚沒護好沁瑤,見沁瑤出來,又愧又悔,目光頭一回沒敢向往常那樣坦蕩直視沁瑤,只肅容給沁瑤行了一禮,便默然無聲地退到了一旁。
沁瑤看著心裡大不是滋味,那晚的事縱然讓她後怕,可向來只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那人既然存了心思要害她,無論常嶸他們怎麼防備,總能讓那個人尋到機會。
這世上最怕無端地遷怒和指責。
她忙笑道:「好,正好我今日要去青雲觀一趟,本有些不大敢出門,既然有你們陪同,那我便放心大膽地出門了。」
她知道目前唯一能消除常嶸心裡疙瘩的辦法,便是讓他重新認識到自己的價值。
常嶸心裡微微一震,世子妃笑容爽朗,滿臉信賴,跟世子一樣,全然沒有怪罪他的意思。
他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世子妃的手上,那雙手上都還裹著厚厚的巾帕,想來傷得不輕,他心裡極不是滋味,忙繃直了身子道:「好,我這就去做準備。」
沁瑤微微一笑,想起什麼,又喚住常嶸道:「那位周夫人現在何處?」
常嶸微愣,忙回道:「昨日世子命人將她安置在西跨院了。」
原來藺效將人帶到了府裡。沁瑤點點頭,對常嶸道:「好,一會我要帶這位周夫人一道去青雲觀。」
領著采蘋等人往西跨院而去。
周夫人早已收拾妥當,因不知為何會被人帶到這等氣派的王府裡,正侷促在廂房裡坐著。
見沁瑤被一眾僕婦簇擁著進了院子,周夫人這才意識到女道便是瀾王府的當家主母,又驚又喜,忙上前對沁瑤深深行了一禮道:「多謝道姑的再造之恩。」
沁瑤不忍告訴她家人的噩耗,只拉了她在一旁坐下,細問周夫人這兩月來在妖洞中的情形。
她問得隱晦,但周夫人卻是個極聰明的人,一聽沁瑤的話,便明白過來了,臉色雖忍不住有些發紅,卻仍堅定地搖頭道:「那怪物只將我擄到洞中,令那四腳蛇看管我,卻從未侵犯於我。」
沁瑤不意外,像巨蠍這樣有著上千年修行的怪物,早已超脫了七情六慾,雖已修了人形,等閒不會為情慾所驅使,因而他擄這些人勢必還有別的目的。
她又問:「周夫人,你能不能將這兩月以來妖物都在洞中做了些什麼一一告知於我?」
周夫人雖然外表柔弱美麗,實則性情堅強,否則被那妖物擄在洞中這麼長時間,早已嚇得神智不清了,豈能像現在這樣鎮定沉穩。
聽得沁瑤這麼問,她深吸了兩口氣,細細回憶道:「那日我跟夫君攜了家人從定州趕赴長安,路過一座無頭山,忽然飛沙走石,天色昏暗,隨後我便被那妖物從馬車中拽出,當時我見那東西駭人,立刻昏死了過去。再醒來,便到了那處崖下的山洞中,那怪物見我醒來,只讓那個四腳蛇看住我,我起初以為必死無疑,可此後四腳蛇時不時弄些野果給我吃,看著竟是怕我餓死了的意思。」
「此後那鬼東西又陸陸續續擄了兩名小娘子來,後頭來的那名後背有傷,那鬼東西見了,不知從哪採了些草藥給那位小娘子用,可效力甚微,傷口仍不住往外滲血。」
沁瑤暗暗點頭,所以才有後來讓獐子精到長安城買藥一事,想來獐子精雖被他們捉住,鬼劍士又另派了妖精買藥。
「前幾日十五那夜,」周夫人猶豫了一會,又看著沁瑤,補充道,「我估摸著是十五,因為那晚的月亮極圓。那鬼東西本已好些日子不見了,那晚卻突然來了,將我們三個人一道拖到崖底,令我們跪著,這鬼東西自己卻站在我們身後,雙手高舉望著天,嘴裡唸唸有詞,不知要做些什麼。後來念了好幾回,那東西不知為何發起狂來,在崖底發了一氣瘋,震碎了好幾塊巨石,才將我們三人又捲起來丟回洞中。當時我們當中有位姓劉的小娘子險些被他給嚇得昏死過去。」
沁瑤聽得心驚,這東西莫不是要擺陣?可無論佛道哪個陣法,都講究個至陰或至陽,從來沒聽說過用已婚婦人擺陣的先例,難道是因為摻雜了周夫人在內,蠍子精才未成功?
她暗暗看向周夫人,她已然生育幾個子女,年紀最少也三十往上,但因貌美異常,看著直如二十許人,若不是挽著婦人髻,輕易看不出她的婦人身份,想來蠍子精雖然修煉多年,但畢竟是妖邪之物,怎能識得這些凡人的圈圈繞繞。
只是這蠍子精為何會驟然現世,又為何要擺陣?她想了一回,只覺千頭萬緒,怎樣也無法理出個清晰的思路來。
她坐不住了,急欲去青雲觀問個明白,可想到周夫人至今不知道真相,不免有些踟躕。
可若再一味隱瞞及拖延,對周夫人來說無異於慢刀子燉肉,太不公平。
她暗暗咬了咬牙,拉了周夫人起身道:「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去青雲觀的路上,周夫人似乎預感到了什麼,變得異常沉默。
沁瑤看在眼裡,悄悄歎息,這樣的生離死別,無論對誰來說都是命中一道難以跨越的坎,即便有大智慧者,也少不了悲傷難過,更何況周氏夫婦這樣的恩愛夫妻。
她握住周夫人的手,故作閒聊的語氣問她:「家中可還有親人,這回都一道來了長安?」
周夫人心下這時早已淒惶一片,不過因未眼見為實,怎麼也不願往那方面想而已,聽沁瑤如此問,便道:「還有一個大女兒,今年十四,因我們夫妻倆平日忙營生,便送到滄州她外祖母家養著,這回來長安時,想著路途遙遠,怕她跟著受累,便未帶她同來,打算安頓好後再去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