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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節

聽了這話,周夫人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再次掉下來,哭道:「你叫我怎捨得?怎捨得?我們夫妻十五載,從未有過吵鬧紅臉,若不是被那個殺千刀的李刺史家的公子滋擾,我們也不會捨家棄業投奔長安,可誰知,路上竟能遇到這樣的邪煞,落得家破人亡的田地,而且不止周郎,還有我那兩個孩兒——「哭得一口氣上不來,竟昏了過去。
沁瑤一驚,忙上前幫她順了好一會氣,這才幽幽醒轉。
周恆看著愛妻,眼裡雖早已流不出淚,卻仍滿臉悲痛,無聲對麗娘說了幾個字,緩緩轉身,任由清虛子將他重新請回丹瓶中。
沁瑤想了一會,才意識到周恆說的是:好好活著。
她眼眶一熱,重重歎口氣。
給周恆做完法,已是日暮,期間沁瑤既要給師父打下手,又要全力防備周夫人尋短見,實在抽不出空來問師父緣覺的事。
等師父忙完,好不容易側面打聽一二,被師父罵了一頓,不但沒打聽到一點線索,還被師父給趕了出來。
回去的路上,沁瑤雖窩了一肚子疑問,仍不忘吩咐常嶸迅速到滄州將周夫人的女兒接到長安來。
自己則攜了早已哭得虛脫了的周夫人上車,帶著她回府,將她暫且安置在瀾王府的西跨院。
第二日早上,沁瑤便藉著進宮給怡妃請安的由頭去找藺效,她有太多疑問要跟藺效商討,實在等不到他輪完值回府。
藺效得著消息,將手下一應事務交給許慎明,到永壽宮來接沁瑤。
半路上遇到司禮監的一位常公公,常公公見到藺效,左右環視一圈,見方圓幾丈之內都一無宮人,便壓著嗓門道:「遼東的小牟將軍已秘密回了長安,過兩日就會向皇上求賜婚,若宮裡的這個真是個禍害,小牟將軍自然會叫她有去無回,若她手上乾淨,小牟將軍至今尚未婚配,亦不會薄待她,總歸是個兩全的法子。」
藺效頓了頓足,嗯了一聲,常公公微一彎腰,兩人擦身而過。
剛轉到永壽宮的廊簷外,轉角處走來一位女官,那女官看到藺效,似乎吃了一驚,手中的卷冊不小心跌落到藺效的腳下。
秦媛忙不住賠罪,「世子,對不住,是我太魯莽了。」
藺效垂眸看著秦媛緩緩俯身撿了冊子在手,又緩緩起身,臉上始終一無表情。
秦媛直起身子時,察覺藺效的目光始終在她臉上,手止不住抖了起來,慌亂地對藺效行了一禮,垂頭退下了。
永壽宮裡好生熱鬧,除了沁瑤,德榮等人也在。
康平婚期已近,怡妃正跟皇上等人商討婚禮的具體事宜,康平許是害臊,不在永壽宮內。
太子則跟吳王坐在一旁相陪。
藺效進門,目光先落在沁瑤身上,見她臉上含笑,好端端地坐在怡妃身旁,心裡先鬆了口氣。
皇上看見藺效,招手笑道:「惟謹,你媳婦也在此處,可是來接你媳婦的?快過來跟咱們說會話。」
德榮笑道:「說起來,宮裡真是喜事連連,前頭才辦了兩樁婚事,如今康平又要嫁人了。」
她話未說完,太子似是有所觸動,忽然走到殿中直挺挺地跪下,大聲道:「父皇,兒子有一事相求。」

第147章

從永壽宮出來,沁瑤跟藺效的心情都有些微妙。
方才太子突然當著眾人的面球皇上頒布旨意給他和秦媛賜婚,除了皇上和怡妃之外,其他人似乎都吃了一驚。
雖然最後皇上以秦媛尚未出孝、而歷來太子定親需得慎之又慎為由駁了回去,但太子此舉無異於在全宮的人面前宣佈他屬意秦媛,只等秦媛出孝,皇上便會給他和秦媛指婚。
沁瑤暗忖,這才從壽槐山回來幾天?此前一點風聲都沒有,而且太子看著也不是那等心血來潮之人,怎麼剛從壽槐山回來,就突然來這麼一出。
藺效臉色倒沒太大變化。
兩個人並肩而行,各自想著心事。
一路有不少宮人走動,見到二人,紛紛行禮。
沁瑤想了一會,心中隱隱生出一個猜測,轉頭看藺效,見他神情依然沉靜,忍不住問他:「這件事你之前知道嗎?」
藺效停步,轉頭看一眼沁瑤,握住她的手,低聲道:「此處說話不方便,到我值房再說。」
沁瑤立刻乖覺地噤聲。
穿過幾重宮殿,到得一處幽森的院子,再跨過一道月洞門,便到了御林軍的值房,院內種著數株梧桐樹,因是深秋,樹上光禿禿的,北邊及東邊各有兩排廂房,東邊那三間廂房,書房跟議事房連在一處,藺效的臥房在裡面那間。
沁瑤跟著藺效入內,見房內極為乾淨簡練,不過一張床,一張書桌,並桌椅而已,所幸日照充足,屋內算得乾燥溫暖,沒有半點潮氣。
沁瑤走到床旁摸索了一番,見床板雖硬,但被褥卻乾淨厚實,放了心,又四處好奇地左瞄右瞧,想著藺效平日便在這地方歇夜,心裡有種奇妙的親切感。
藺效將配劍解下放在桌上,給自己和沁瑤斟了杯茶,飲了一口,便在一旁看著沁瑤。
等她看完一圈,走到桌旁時,便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將她一把拉到自己懷裡。
沁瑤冷不防跌坐在藺效的腿上,臉一紅,自覺這姿勢極為不雅,好生窘迫,掙扎著要起身,卻被藺效固在懷裡動彈不得。
「別動,咱們好好說會話。」藺效極其自然地摟著她的腰,一本正經地看著她道。
沁瑤登時想起藺效在床笫間哄她做的那些羞人的事,別彆扭扭地動了動身子,「那咱們好好說話,你可別又打歪主意,我還有好多話要跟你說呢。」
藺效暗笑沁瑤此地無銀三百兩,忍笑道:「嗯,你說,我聽著。」
沁瑤便將那日在壽槐山的所見一一告訴了藺效,「通向懸崖的那條小徑因走的人少,頗有些泥濘,來去一趟,少不得粘些泥土。而那晚在築蓼台上,我便曾經跟書院裡的同窗說過山中有邪祟,讓她們速速回營,此後我和陳渝淇墮崖、一眾妖物闖入營所,幾乎是一樁變故接著一樁變故,整晚沒有喘息的時候,在那種情況下,還能想著從行裝裡找出乾淨的鞋換上的人,怎麼看都覺得有些不對勁。」
藺效聽到沁瑤說出那兩個名字,早前的猜測愈加具體,想了一會,開口道:「此人遠比咱們想的難對付,藏得極深,若真是她做的,那麼此前我遇到過的那幾回不對勁的事,都能解釋得通了。」
沁瑤一訝,「難道她之前就算計過你?」
藺效嗯了一聲, 「遇到過幾回,都是初始時看著平淡無奇,事後回想,才覺得險象環生。阿瑤,此女善謀略,又極沉得住氣,幾次禍水東引,一環套一環,手段不比宮裡的任何一個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