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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節

玲瓏眼睛一亮,是他!她猛地起身,復又坐下,緊張地抬手理理鬢角,又迅速撫了撫裙上的褶皺,等人推開屋門進來時,她恰到好處地露出一個困惑的表情:「表哥?」
來人果然是藺效,橘黃的燈光映射在他俊美無疇的臉龐上,連帶著素日清冷的神情也柔和了幾分。
他靜靜地跟玲瓏對視片刻,緩步朝玲瓏走過來。
只是跟玲瓏期待中的情景不一樣,藺效人還沒走到她身前,先將一柄寶劍利落地架到她脖子上。
玲瓏猝不及防,柔婉的笑容瞬間僵住:「表哥,你這是做什麼?」
「沒想到你年輕不大,懂得的歪門邪道還不少,我倒小瞧了你。」藺效饒有興味的看著玲瓏,臉上帶著笑意,眼中卻是冰冷徹骨的寒意。
緊接著,院外響起一陣有序的腳步聲。
玲瓏思緒還凝結在藺效的話語上,驟然出現的腳步聲讓她的心越發的慌亂,脖子上還架著劍,她不敢妄動,只好極力轉動眼珠望外看去。
門口洞開,一群身著王府護衛服飾的人進來了。
領頭的人正是常嶸,他和魏波合力抬著一個用黑色幕布包裹著的物體走到屋子中間,小心翼翼地將物體放在地上。
空氣中陡然有了一絲腥腐的氣味。
玲瓏的心猛地一沉,一些刻意被她遺忘的記憶倏地湧現在腦海中,陰暗的混合血腥的泥土味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她恐懼地吞嚥一口唾沫,目光膠著在幕布上,一時一刻都無法移開。
藺效不再看她,聲調放柔對門外說道:「你也進來吧。」
話音未落,進來一個小道上,她左手拎著一個包袱,右手拎著一個關著老鼠的籠子,目光只在玲瓏身上一轉,便施施然走到屋子中間。
玲瓏已經顧不上驚訝了,神經緊繃到極致,反而鎮靜了下來。
她迅速調整好臉上的表情,驚惶又可憐地開口道:「阿瑤妹妹,表哥,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這女子遠比他想的還要狡詐,藺效嫌惡地皺眉,冷冷地移開寶劍,命常嶸將她綁住。
他看看院門,耐心的等著,不一會,院外果然又傳來一陣騷動,一群丫鬟僕從簇擁著半夢剛醒的瀾王和一臉怒容的崔氏進來了。
一旁的沁瑤暗自咂舌,今晚真是一場大戲,瀾王府的正主子一個不落全都到齊了。

第19章

「世子這是要做什麼?」看到跪在屋子中間被五花大綁的玲瓏,崔氏又驚又怒,「好端端地為何這般折辱玲瓏?你胡鬧也該有個度!」
瀾王的睡意也消散得一乾二淨:「荒唐!」他轉頭看向崔氏身旁的李嬤嬤們,「你們幾個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給表小姐鬆綁。」
藺效淡淡看一眼蜂擁上前的李嬤嬤等人,李嬤嬤被藺效眼中的寒意所懾,怯生生地一頓。
「父王。」藺效不慌不忙地對瀾王行了個禮,「兒子從不無事生非,實是如今瀾王府混進了邪佞之人,若不及早去除,恐危及父王的貴體,還請父王聽兒子詳稟。」
瀾王面露遲疑,崔氏的嗓音卻陡然拔高:「世子的意思是我的外甥女是邪佞?」
藺效眼角都懶得掃崔氏一下,走至桌前,將沁瑤帶進來的包袱打開,玲瓏偷眼一望,不出她所料,裡面果然裝著醉香閣的半杯酒水和幾塊點心,她暗笑一聲,偷偷鬆了一口氣。
「你可認得這些酒食?」藺效沒有漏看玲瓏的表情變化,他眼中的玩味加深,像是捕獵的獵人,在惡意地欣賞獵物徒勞的掙扎。
玲瓏泫然欲泣:「王爺,姑姑,玲瓏今日跟世子出去看花燈,半路遇到一位阿瑤妹妹,後來表哥便帶我們去醉香閣看變文,醉香閣的海棠酒很香,點心也好吃,可惜後來阿瑤妹妹不舒服,我們連一出變文都未聽完,便各自回了府。」她轉頭直直看向沁瑤,「阿瑤妹妹,你當時自稱頭痛,要回盧國公府,為何此時會跟表哥在一起?「瀾王和崔氏這時才注意到屋子裡多了個面生的小道上,崔氏狐疑地上下打量沁瑤一番,開口道:「你是何人?為何出現在此處?」
沁瑤無聲一笑,玲瓏姑娘確實不簡單,不過三言兩語,便成功將箭靶子轉移到了她身上。
她從容地理了理道袍,幾步上前,對瀾王和崔氏恭敬行禮道:「貧道道號元真,是青雲觀清虛子道長的俗家弟子,幾日前,世子說府中有些不妥,欲請家師前來查看,因家師不在長安,觀中事務暫由貧道代為主持,貧道便跟隨世子來了瀾王府。事急從權,未曾事先請示王爺王妃,還請兩位殿下莫要怪罪。」
瀾王雖然不像長安城其他天潢貴胄那麼熱衷僧道,但青雲子的大名他以往也有所耳聞,見這小道士說得有紋有路,態度又持重守禮,疑慮便消了大半。
藺效隱隱對沁瑤流露出讚賞,接話對瀾王道:「今夜在醉香閣時,玲瓏趁兒子不備,分別在兒子和元真道長的酒水中下了蠱毒,幸得元真道長早就有所察覺,玲瓏才不至於得逞。」他說著,對沁瑤做了個請的手勢。
沁瑤點頭,將包袱中的點心取出,放到那裝老鼠的小籠子中。
那老鼠頗大,幾下便將那小塊點心吃淨。
眾人斂氣屏息,緊張地看向那老鼠。初始時,老鼠並無異常,甚至還精神頭十足地玩起了自己的尾巴,半柱香過去,老鼠陡然躁動起來,先是拿爪子撥動自己的耳朵,繼而吱吱亂叫,胡亂地抓動自己的胸腹,幾下抽搐,飽滿的鼠身迅速枯萎下去,轉眼間便只剩一個乾枯的鼠屍。
眼前景象聞所未聞,崔氏駭得用帕子摀住嘴乾嘔起來,瀾王也驚懼地看向沁瑤,「這——」
沁瑤躬身:「回稟王爺,這蠱毒稱為長相守,是為雙性蠱,媚蠱可以蠱惑想要媚惑的男子,毒蠱可以毒害想除去的人,是極為陰狠的天下奇蠱。如您所見,這點心中放的是毒蠱,而世子那杯酒中是媚蠱。老鼠體小,故而蠱毒發作得快,若施在人身上,需得一日一夜方能起效,」
瀾王自小宮闈中長大,對女子狐媚惑主的手段屢見不鮮,但沒想到有朝一日這手段竟被人拿來對付自己的兒子,他勃然大怒,對玲瓏的憐惜瞬間轉為憎惡:「你竟敢用蠱來媚惑世子,你好大的膽子!」
「王爺且息怒,」崔氏忙替玲瓏辯解,「單聽這道姑的一面之詞,又怎能做得准?她好好的一個女兒家扮作道士,處處透著古怪,說不定是從哪冒出來的騙子!」
她怒目看向沁瑤:「你可有證據證明是玲瓏放的蠱毒?若沒有,為何空口白牙地污蔑玲瓏?」
玲瓏掩袖哀哀哭泣,好不可憐:「不知玲瓏何事得罪了這位道姑,竟這般往玲瓏身上潑髒水,這等歹毒的蠱毒玲瓏以往聞所未聞,萬萬不敢認!」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藺效對常嶸使個眼色,常嶸會意,走開幾步,跟魏波合力將那黑色幕布裹著的物體移至屋中明亮處。
打開幕布,屋中原本若有若無的腥腐味驟然加重。幕布內是一具早已辨不出面目的屍體,屍身每一處都浮腫潰爛,口鼻的部分甚至爛出了黑黑的窟窿,正往外溢著屍水。
瀾王面色大變,崔氏及李嬤嬤等人更是駭得神魂俱散,一時間人人避之不及,屋內嘔吐聲此起彼伏。
藺效等眾人吐的差不多了,從魏波手中接過一封信件,展開來,上面是一副女子畫像,女子面容清秀,姿色只算得中等。
「你該認識這畫像上的女子吧?」藺效冷冷地看向玲瓏。
早在那幕布屍首昭之於眾時,玲瓏便已知道大勢已去,見到這畫像,她更是面色灰白,身子一軟癱在地上。
藺效收回視線,將畫像呈給瀾王:「早在玲瓏剛進府時,兒子便曾照著她的模樣畫了畫像,派魏波拿著去幽州打探,幽州崔府自然是問不出什麼,輾轉問到崔家一個遠房同族時,才終於打探出了一個子丑寅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