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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節

「如果說『空心鬼』的世界是地獄,那麼幽靈的世界就是煉獄。幽靈和普通人幾乎沒有不同,它們沒有特殊能力,但是必須為『空心鬼』捕食,為它們提供肉和鮮血——尤其是異能兒童的鮮血。這是一個可怕的循環,會一直持續,直到所有的異能兒童都成為殭屍、所有的『空心鬼』都成為幽靈。」
「怎麼阻止他們呢?」我問,「它們曾經也是異能兒童,難道不知道你們的藏身之地嗎?」
「還好,因為它們全部失憶了。而且,儘管幽靈也很強壯,但它們不像『空心鬼』那麼可怕,因為它們混居在普通人中,要受人類社會各種規則的約束。人類很難識別它們,因為它們看上去和普通人沒有區別,只有幾個特徵是它們獨有的,比如眼睛。它們的眼睛沒有瞳孔。」
我開始起雞皮疙瘩。爺爺被殺的那天晚上,我見過一個給草地澆水的男人,他的眼睛就是這樣的,「我見過一個。當時以為他是個瞎子。」
「這說明你比大多數人更善於觀察,」她說,「它們十分善於偽裝,一般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比如火車上,它們會穿著灰色的西裝,看上去就像一本正經的公司職員;在人群中,它們會裝成乞丐,沒人會懷疑它們的真實身份。也有一些幽靈甘願冒險,把自己暴露在眾人之前,它們搖身一變,成為醫生、政客和神職人員,目的是接觸更多人,從而在更大範圍地發現混雜在普通人中的異能兒童,比如你爺爺艾貝。」
佩裡格林女士拿起從屋裡帶出的一個相冊,和我一起翻起來。「這幾張照片,我們複製了很多,已經發給各地的異能兒童,目的是讓他們提高警覺。你看這張。」她指著一張照片。照片上,兩個女孩騎在一隻馴鹿模型上,在她們旁邊,一個瞎眼的聖誕老人正從鹿角中斜睨著,他的眼神和表情讓人毛骨悚然,「這個幽靈是聖誕節在美國的一個商店發現的。他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取得孩子們的信任,並和他們打成一片,從他們身上尋找異能兒童的蛛絲馬跡。」
她翻出一張牙醫的照片,「這個幽靈是個醫生。他手中那個頭蓋骨,很可能來自於一個被他傷害的異能兒童。」
她翻到另一張。這是一個小女孩,看到地上有個模糊的陰影,蜷縮成一團。「這是瑪西,三十年前,她離開我們,去了一個鄉下家庭。我勸她別走,但她很堅決。不久之後,她在等校車的時候被幽靈抓去了。現場留下一個相機,裡面剛好有這張照片。」
「誰拍的?」
「幽靈。它們喜歡稀奇古怪的姿勢,而且一般會拍照以留作紀念。」
看著這些照片,我內心生起一股似曾相識的不祥之感,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以致我再也看不下去。
「之所以把這些告訴你,因為這是你與生俱來的權利。」佩裡格林女士說,「但我同樣需要你的幫助。你是唯一可以自由進出時光圈而不會引起懷疑的人。在外面的時候,希望你留心觀察,如果看到新來的人,立刻告訴我。」
我想起了那個捕鳥人,「前兩天就有一個。」我說。
「你看他的眼睛了嗎?」她問。
「沒有。那時天很黑,他戴著頂大帽子,臉被遮住了。」
佩裡格林女士的眉毛皺成一團。
「怎麼,你認為他是個幽靈?」
「只有看了眼睛才能確定,」她說,「但我更擔心的是,你可能被跟蹤了。」
「你的意思是有幽靈跟蹤我?」
「可能是你爺爺被殺的那天晚上看到的那個。它們之所以暫時放你一命,因為知道你會帶它們到一個更富饒的地方,就是這裡。」
「它們怎麼知道我是異能兒童的呢?我自己都不知道!」
「它們既然能認出你爺爺,自然也能認出你,道理是一樣的。」
我回想著它們可能殺我的機會。爺爺被殺後,好幾次我感到它們正躲在附近。它們是不是一直在觀察我,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並且跟蹤到這裡?
我把腦袋埋到膝蓋,不敢再往下想,「我想喝一口酒,但你不會答應,是吧?」我說。
「當然。」
我的胸口突然發緊,「我還安全嗎?還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嗎?」我問。
佩裡格林女士拍著我的肩膀,「在這兒你會沒事的,」她說,「你可以留下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我想跟她解釋,但一時結巴了,「但是我……不可以……我爸媽……」
「他們雖然愛你,」她低聲說,「但永遠不能理解你。」
回到小鎮,太陽已經在街上投下第一道長長的影子,喝了一整夜酒的人們跌跌撞撞地踏上了歸途,不時有人撞到樹幹上;穿黑靴子的漁民正一個個向港口走去,對他們來說,新的一天又開始了。爸爸剛睡醒,正準備起床。我回到自己臥室,趕緊再穿一件外套以遮住身上的沙子。幾秒鐘後,他推門進來了。
「你還好吧?」
我假裝打瞌睡,把他往外推。他出去了。我一直睡到中午,醒來後,發現桌子上留著一張便條,還有一盒感冒藥。我笑了,甚至有點後悔不該跟他撒謊。我開始為他感到擔心。也許他正在懸崖邊,一邊舉著望遠鏡,一邊做筆記,不遠處,那個殺羊兇手正虎視眈眈地看著他。
我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拿起雨衣出門了。我圍著村莊和附近的懸崖轉悠,希望能找到爸爸或遇到那個舉止怪異的捕鳥人並看看他的眼睛,但沒看見他們。傍晚時分,回到「神父密室」,發現爸爸在酒吧,正跟人喝酒。旁邊放著幾個空酒瓶,估計他已經回來好半天了。
我坐到他身邊,問他有沒有看到那個捕鳥的,他說沒有。
「好吧,如果下次看見他,」我說,「聽我一句,離他遠點,好嗎?」
他不解地看著我,「為什麼?」他問。
「因為我討厭他。如果他是個瘋子呢?如果羊是他殺的呢?」
「你的想法怎麼總是這麼奇怪?」
我真想把什麼都告訴他,讓他從父母的角度給我出出主意。那一刻,我多麼希望一切都回到從前,多想繼續做那個一無是處的紈褲子弟。要是沒發現那封信該多好,我們就不會來這裡。我坐在爸爸旁邊,一句話也不說。今天是星期二,我的人生掀開了新的一頁,因為直到今天,我才真正認識和瞭解自己。我回憶著之前一個月的點點滴滴,發現那已經成為遙不可及的過去;我試著預想未來一個月可能發生的事,發現未來根本無法想像。最終,我和爸爸無話可說,只好去樓上一個人呆著。
第十章
客房即將到期,星期天早上,我們就要退房。剩下的幾天裡,我必須在去和留之間作出選擇。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一方面,我無法割捨親情;另一方面,既然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我怎麼能回去?
更為可悲的是,沒有一個人理解我。爸爸自然不必說;艾瑪也只是一個勁兒地勸我留下,而不考慮一旦我無緣無故失蹤之後,爸爸媽媽該多麼著急。她不再抱怨時光圈裡的生活令人窒息,她反覆說的一句話就是「只要有你在,什麼都好。」
佩裡格林女士更指望不上。她唯一的回答就是不能替我作決定。當然,她還是希望我留下來,因為留在這裡,不僅我自己是安全的,其他人的安全也多了一層保障。但我不想做時光圈的看門狗。我懷疑爺爺之所以離開,也是出於同樣的考慮。
如果留下來,我就不能繼續學業,不能像其他年輕人那樣做自己年齡段該做的事情。但是,如果回去,我的生活又會樣?我必須時刻提醒自己和常人不一樣,告訴自己一旦被幽靈抓去,這條小命就沒了。因此,我一定會每天都提心吊膽,晚上噩夢連連。這種提心吊膽的生活比輟學更為可怕。
我想,難道就沒有第三條路可走嗎?波特曼爺爺在時光圈外與「空心鬼」戰鬥了五十年,我可不可以像他那樣在與「空心鬼」的戰鬥中活下去?
這時,一個悲觀喪氣的聲音出現在我的腦海——傻瓜,他受過軍事訓練,有著鋼鐵般的意志,還有滿滿一櫃子槍支。他是無人可敵的勇士,你拿什麼和他比?
我可以去射擊場練習槍法,可以學習空手道,遇到「空心鬼」,我就一槍射死它,或者把它打死——另一個樂觀的聲音說。
悲觀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是在說笑話吧?在學校你都保護不了自己,不得不請那個紅脖子混混做保鏢,還談什麼一槍射死魔鬼呢?如果真的有一天你拿槍對著別人,被嚇得尿濕褲子的那個人一定是你。
是的,你做不到。
你是弱者,一個徹底的失敗者。正因為如此他才不告訴你你到底是誰。他知道你無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