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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節

「我們還得修改原來編好的說辭,解釋為什麼要坐火車,」弗立克繼續說,「有什麼想法?」
葛麗泰說:「我是蘭莫少校的妻子,他是在巴黎工作的德國軍官,我跟我的法國女僕一道旅行。我原來是去參觀蘭斯的大教堂。現在,我想,我應該是參觀了沙特爾大教堂後,正在往回返。」
「很不錯。戴安娜?」
「莫德和我都是秘書,在蘭斯的一家電氣公司工作。我們到沙特爾是因為……莫德跟她的未婚夫失去了聯繫,我們以為他會在這兒,但沒找到。」
弗立克點頭,表示滿意。有成千上萬的法國婦女尋找失蹤的親人,尤其是年輕男子,他們可能在轟炸中受傷,被蓋世太保逮捕,被送往德國的勞教營,或者被抵抗組織所招募。
她說:「我是一個寡婦,丈夫是股票經紀人,1940年被殺害。我到沙特爾來是為了接喪失父母的表妹,帶她到蘭斯跟我一起住。」
女人當特工的巨大優勢之一是她們可以在全國各地到處活動,並不會引起懷疑。相比之下,一個男人若在他工作地點以外的地方被發現,就會自然而然地被當成抵抗分子,年輕人尤其讓人懷疑。
弗立克對司機說:「『騎士』,找個安靜的地方讓我們下車。」在被佔領的法國,人們使用所能得到的任何交通方式。即便如此,六個穿著體面的女人從建築工的篷車後面爬出來,這景象也十分扎眼,容易引起注意。「我們可以自己找到火車站。」
幾分鐘後他停下車,掉轉了方向,然後跳下車來給她們打開車的後門。「寒鴉」們下了車,發現這裡是一條鋪著鵝卵石的狹窄小巷,兩邊都是高高的房子。穿過屋頂的縫隙,她們可以看見大教堂的一角。
弗立克再把計劃給大家說了一遍:「我們去火車站,到了那兒就買去巴黎的單程車票,搭第一趟列車。每一對都要裝作不認識其他人,但我們在火車上要盡量坐得靠近些。我們到了巴黎再會合,你們知道地址。」她們準備去一家便宜旅館,名叫「禮拜堂旅店」,女店主儘管不是抵抗組織的人,卻值得信賴,不會問任何問題。如果她們及時趕到,就可以立即轉往蘭斯。否則她們就要在旅館待一宿。弗立克不願意去巴黎——那裡到處都是蓋世太保和他們的幫兇——但是要坐火車就必須經過它。
只有弗立克和葛麗泰知道「寒鴉」的真正使命,別人還是以為她們要炸毀鐵路隧道。
「戴安娜和莫德先走,快走,快!接著是『果凍』和葛麗泰,慢一點兒。」她們走開了,看上去有些害怕。「騎士」跟她們握了手,祝願她們好運,然後開車返回田野,去取剩下的那些箱子。弗立克和魯比也走出了小巷。
踏上法國小鎮的頭幾步總是感覺很糟。弗立克覺得遇見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誰,就好像她背後掛了個牌子,寫著「這是英國特工,朝她開槍」。但人們從她身邊走過,並沒覺得她有什麼特別,在她與一個憲兵和幾名德國軍官擦肩而過之後,她的脈搏才開始恢復正常。
她還是覺得很奇怪。她一輩子都品行端正體面,所受教育也告訴她要尊敬警察,視其為友。「我討厭站在法律的對立面,」她跟魯比用法語輕聲嘀咕了一句,「好像我做了什麼缺德事似的。」
魯比低聲笑了兩下。「我倒很習慣,」她說,「警察跟我一直是冤家對頭。」
弗立克驚訝地想到,禮拜二魯比還是一個被關在監獄裡的謀殺犯,這四天過得太慢了。
她們來到了大教堂,它坐落在山頂上,一看見它,弗立克就感到心頭一陣激動。它代表著法國中世紀文化的頂峰,任何教堂都無法與之媲美。現在,一切讓她倍感痛惜,要是在和平時代,她會花上好幾個小時在此流連,慢慢欣賞這座大教堂的。
她們下了山,朝車站走去。車站是一座現代化的石頭建築,顏色跟大教堂相同。她們進了一個用方形的褐色大理石砌成的大廳。售票窗口前面排著長隊。這是一個好徵兆,說明當地人對火車的正點運行比較樂觀。葛麗泰和「果凍」在排著隊,但哪兒也沒有戴安娜和莫德的影子,她們或許已經上了站台。
她們站在隊伍裡,前面是一張反抵抗組織的招貼畫,畫著一個拿著槍的惡棍,身後是斯大林。上面寫著:
他們蓄意謀殺!
就藏在我們旗幟的褶皺裡
這說的就是我,弗立克想。
她們買好了車票,也沒出什麼事兒。上站台前必須通過一個蓋世太保的檢查站,弗立克的脈搏跳得更快了。葛麗泰和「果凍」排在她們前面。這是她們第一次遭遇敵人。弗立克祈禱她們能夠保持冷靜。戴安娜和莫德想必已經通過檢查了。
葛麗泰用德語跟那幾個蓋世太保說話。弗立克能清楚地聽見她在重複那個編造出來的故事。「我知道有個蘭莫少校,」其中一名蓋世太保說,他是一個中士,「他是工程師嗎?」
「不是,他是在情報部門。」葛麗泰回答。她看來相當平靜,弗立克想到,假裝成另一個人大概算是她的第二天性。
「你肯定喜歡大教堂吧,」他健談地說,「此外這個亂糟糟的地方就沒什麼可看的了。」
「是啊。」
他轉身去查「果凍」的證件,開始講法語:「你跟著蘭莫太太到處旅遊?」
「是的,她對我很好。」「果凍」回答。
弗立克聽出她的聲音顫抖,知道她嚇壞了。
中士說:「你們去主教邸宅了嗎?那兒實在值得一看。」
葛麗泰用法語回答:「我們去了,實在讓人難忘。」
中士一直在看「果凍」,等待她的回答。她嚇得有點兒發懵,過一會兒才說:「主教的老婆非常親切。」
弗立克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腳底。「果凍」會說一口流利的法語,但她對外國的情況一無所知。她沒意識到只有英國教堂的主教可以娶妻,法國是天主教國家,神職人員都是獨身的。「果凍」第一次被查就把自己暴露了。
會發生什麼事呢?弗立克的司登衝鋒鎗,連同槍架和消聲器都在她的行李箱裡,拆解成了三部分,但她背在身上的破舊皮肩袋裡放著她的勃朗寧自動手槍。現在,她小心地拉開肩袋的拉鎖,以便隨時掏出槍來,她看到魯比也把她的右手放在雨衣口袋裡,那裡藏著一把手槍。
「老婆?」中士問「果凍」,「什麼老婆?」
「果凍」一下子不知所措。
「你是法國人?」他說。
「當然。」
葛麗泰立刻插了進來。「不是他的老婆,是他的管家婆。」她用法語說。這種解釋很合理:在法語裡,「老婆」是une femme,而「管家」只是在une femme後面加了一個de menage。
「果凍」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立刻說:「是的,當然了,我的意思是他的管家。」
弗立克屏住了呼吸。
中士猶豫了片刻,然後聳了聳肩,把證件還給她們。「我希望你們不會等太長時間,火車快來了。」他又換成德語說。
葛麗泰和「果凍」往前走去,弗立克這才鬆了一口氣。
當快輪到她和魯比,她們正要遞上自己的證件時,兩個穿制服的憲兵擠了進來。他們在檢查站停了一下,草草地向幾個德國兵敬了個禮,並沒出示證件。中士點了點頭說:「走吧。」
弗立克想,要是由我負責這裡的安全,我就要對這種情況嚴加防範。什麼人都可以裝扮成警察。不過,德國人素來對穿制服的人畢恭畢敬。他們的國家被一群瘋子所控制,這大概也是原因之一。
現在該輪到她跟蓋世太保說故事了。「你們是表姐妹?」中士說,看看魯比,又轉過來看她。
「長得不太像,對吧?」弗立克裝出一種歡快的樣子說。實際上兩個人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弗立克是金髮碧眼,皮膚很好,而魯比則是深色頭髮,黑眼睛。
「她長得像吉卜賽人。」他粗魯地說。
弗立克假裝生氣。「可她不是。」至於魯比的髮色和膚色,她補充說,「她的母親,也就是我叔叔的妻子,是那不勒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