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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6節

  「我盡全力發功與唐清抗衡,參與驅使毒蟲,強弩之末——」她的眼底閃爍著血紅色的光芒,兩腮的肌肉都在微微顫抖著,雙唇也已經咬得血跡斑斑。
  本來置身事外的我們,因司徒求是和雷傲白的瘋狂而陷入絕陣,是一個預料之外的變化。權衡利弊之後,退向井口真的是最佳避風港。我橫躍過去,抓住司徒求是他們兩個的肩頭,發力奔向井口,也即是龍馭大陣攻擊的焦點。
  唐心跟在我們身後,但是一離開毒蟲結成的棚子,我們四個便立即暴露在阿爾法的攻擊範圍之內。他仍浮在天空中,金劍高舉過頭頂,散發著炫目的光彩。
  井口四周的硫磺防線早就被毒蟲衝擊殆盡,我們退到井邊之後,毒蟲隨即從四面八方潮水般地湧過來,在平地上堆起半米高的「蟲牆」。
  「除非是跳下去,我還是第一次同時看見這麼多毒物……」司徒求是苦笑著。在這種情況下,他和雷傲白恐怕已經忘記了那面古怪的大鏡子,只想保住這條命。
  井下黑魆魆一片,什麼都看不到,幽蓮他們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想,是他們暫時達成了某種協議,共同對抗外來者。唐小姐,唐清在哪裡?到了決定生死的關鍵點,咱們需要先制服她。」
  我收起碧血夜光蟾,轉身望向西北角,憑著直覺,看到了一座坍塌了一角的小樓。
  「對,風先生,她就在那裡,金水交集的頂點,與東南方向火木共生的頂點遙相呼應,構成了龍馭大陣的『斗、沖、殺、困』四訣。我想求你一件事,不要殺她,她只不過是別人操縱的傀儡。」
  在這時候,她心裡還是存在著某種顧慮。
  「她不僅僅是傀儡——」我還想說下去,但唐心的眼角忽然有淚光閃動。
  「風先生,她和我之所以千辛萬苦到這裡來,都是為了尋找『潘多拉寶盒』。我們是同一種人,只不過我比她幸運一點,來得稍晚,而且遇到的是阿爾法和你。否則,我就是唐清,也會成為邪惡力量操縱的線偶。」她撩開眉際被汗水濡濕的頭髮,決絕地一字一句地說下去,「求你放過她,看在我和老虎的面子上。」
  那座殘破的小樓距離井口不到五百步,我能感覺到,唐清就隱藏在廢墟的某個角落裡。
  「她殺了太多的人,可那些人臨死時,連開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
  在我心裡,沒有仇恨的憤怒也沒有高熾的戰火,仍舊保持平靜如水。也許在激烈的戰鬥中,只有看淡死亡的威脅,才能永遠的生存下去,越是焦灼、暴躁、恐懼、狂傲便越容易被死神所籠罩。
  「我知道,但蜀中唐門的每一個人手上,不都沾著幾百人、幾千人的血?」唐心憂鬱地笑了。
  「只有你除外,老虎向我講述過你的一切。」這是事實,以老虎搜集資料的能力,即使是發生在十幾年前的一些微末小事,他都能調查得一清二楚。不過,她將來是要做唐家掌門的,連殺戒都沒開過,在江湖人看來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
  唐心歎了口氣:「那是宿命,我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唐門弟子,但她是,未來的唐門還要靠她。我必須把屬於她的東西交還回去,風先生,無論如何求你——」
  雷傲白陡然慘叫起來,打斷了我和唐心的對話。他的右手手背上正在緩緩地冒著青煙,有一道菱形的傷口開始了怵目驚心的腐爛,轉眼間便露出青色的骨骼來。
  「這他媽的是什麼毒蟲……我的手!我的手!」他用力甩著右臂,落在地上的鮮血全都變成灰色,像是某種植物的汁液一樣。
  「那是『銅鼎青花蠍』和『摩訶尾』、『赤火穿腸殺』三種蠍子雜交後的變種,一旦被蜇中,必須要剜肉斷骨,否則毒血攻心,三小時內必死。」唐心轉過臉去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得出結論。
  那是他握劍的手,對於畢生練劍的人來說,斷手也就等同於「斷命」了,所以司徒求是與雷傲白兩人同時神色大變。
  「姑娘怎麼知道?」司徒求「哧」的一聲撕下一根布條,迅速勒在雷傲白的肘彎上。
  「我當然知道,但我還得告訴你們,僅僅斷臂已經不夠了,他身上的傷口多不勝數,足以斃命的不下十五處。你聞聞他呵出的口氣,是不是帶著濃烈的甜味?毒氣早就下達泥丸宮,上衝喉關,左右則進入兩肋、髖骨、中指指尖。我只能說,他已經是個能說話的死人了。」
  唐心臉上,再次浮出悒鬱的苦笑。
  雷傲白緩緩地呵出一口氣,吹動面前的雪片,橫著飛向司徒求是的臉。
  「啊——」司徒求是向後退了一大步,接連抽動著鼻子。
  我相信她的話,唐心不是個喜歡開玩笑的人。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他媽的我不能死……」從師兄的表情上,雷傲白看清了真相,連續狂叫了三聲之後,左手一晃,一柄閃亮的匕首出現在掌心裡。
  唐心緩緩地別過臉去,不想再看。
  「殺了唐清,是不是毒蟲就會因失去主人而四散逃離?」我低聲問,並且同時判斷著四周的形勢,尋找可以越過毒蟲、擊殺唐清的最佳路線。
  「也許會引起毒蟲間的彼此嚙噬殘殺,不過龍馭大陣的封印能力會消失一半,被圍困者能逃出來。」她低頭看著那口深井,飛雪進去時,彷彿在瞬間就被怪物的大嘴吞噬了,無聲無息,無影無蹤。
  「我必須要殺她。」我說了五個字,倏的彈身起來,首先衝向正西。
  西方屬金,主刀兵殺戮,是浮在空中的阿爾法必救的一面,引開他至少能給司徒求是留下生存的機會。
  果然不出所料,我的身子一動,頭頂驟然有一道金光灑下來,如同被烏雲遮蔽住的烈日突然跳出雲層一般。我俯身直衝,從蟲陣上方以之字形路線掠過。那道金光忽左忽右地落下來,都被我巧妙地閃開。
  我的左腳腳尖踏上圍牆,在灰色的秦磚漢瓦上一點,旋即風車一樣霍的轉身,袖子裡刀光突現。逾距之刀發出的光是淡灰色的,在金色劍光裡毫不起眼,但殺傷力卻是澎湃難抑。一瞬間,金光一下子收斂了許多。
  「風,不要做傻事,他們衝上來,地球就要遭殃。」阿爾法在暴躁地吼叫著。
  刀光劍影裡,我側身北上,右臂握刀,又一次逼退了他的追擊。在我看來,阿爾法與唐清有本質上的不同,後者是怪物的傀儡,要殺死六臂怪物幻像魔,首先要清楚掉這些為虎作倀的魑魅魍魎。
  唐清果然在那座樓上,當我踏足樓頂時,她從一堵斷臂後唰的閃出來,黑袍一翻,六道綠光同時射出來。現在,她身上有六條胳膊,而且每一條都能參與進攻,靈活無比,這才是幻像魔的共有特徵。
  那是六條蜿蜒游動的碧蛇,刀光一閃,蛇已經被絞得粉碎,漫天飛舞,結成綠色的霧團,擋在她的前面。我們只隔著十步距離,她已經在逾距之刀一擊必死的範圍之內。
  「你上當了——」她邪惡地仰面大笑,背後的四隻手臂忽高忽低地揮舞著,如同一架古怪的千手觀音佛像,「他的劍光就在你後面,就在你身後……」
  「我當然知道。」一瞬間,阿爾法在唐清身後出現了,金劍直指天空,我似乎已經看到了唐清的結局。
  「這個世界終將是屬於我們的,屬於烈焰燃燒的星球,並且宇宙之間,也只能是烈火燒盡寒冷,這是任何一個地球人無法更改的結局,哈哈哈哈……」她的狂笑變成了一個暴躁而宏大的男聲。
  我明白,她不再是唐清或者龍格女巫了,只是一個被怪物侵入身體的行屍走肉。唐小鼓死的時候,我也有同樣的感覺,現在終於明白,那同樣是一個幻像魔的傀儡,而不是屬於唐清所指揮的。
  蜀中唐門的力量再強大、再詭異,只不過是「人」,所作所為總是有窮極邊界的,而不像是幻像魔那樣,每向前邁進一部,都會把地球推向毀滅的臨界點。
  「屬於你們?」我淡淡地笑著反問。
  「當然是我們——」她的胸口猛的露出了半截長劍,劍身上嵌著的晶石沾染了鮮血後,越發澄澈閃亮,直逼人的雙眼。她低頭看著劍尖,雙手一合,扣在劍身上,後背上的四隻手則胡亂地打撈著,想要將阿爾法推開。
  我不願意看到殺戮和死亡,但有時間為了活下去,只能無情殺敵,拋棄任何的婦人之仁。
  金劍抽了回去,唐清打了個旋,噗通一聲倒在積雪裡。
  「有時候,合作是必要的,但任何人都知道,沒有永遠的盟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對嗎?」阿爾法凝視著唐清,她的六條胳膊還在無力地抽搐著,但卻永遠都不可能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