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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節

  我站在鏡子前,瞇縫起眼,倒要看看我的前世和來生會是什麼。
  鏡子裡映出來的只是現在的我,衣服又髒又破,褲子還少條褲子褪。現在的我腰裡扎根麻繩就是個要飯的,要多落魄就有多落魄。我無奈笑了笑,什麼三生鏡,扯淡吧,哪那麼多觀前世的法器。就算看見了知道了,又能怎麼樣?有什麼意義?!
  還是看完匾額上的字趕緊撤吧。我正要抬頭去看,忽然聽到外面庭院裡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嗡嗡」的,像是飛來一大群蒼蠅。
  我順手從柱子上取下一盞紅色燈籠,拿著它來到殿口往外看。不由嚇了一跳,庭院裡鋪天蓋地全是黑色的蛾子,密密麻麻一大片,遮天蔽日就飛了過來,氣勢那是相當驚人。
  這蛾子我可領教過,非常討厭,身上還能抖落粉塵,沾上就是一溜皮。我還是躲躲吧。我趕緊把手裡燈籠扔了,老話說飛蛾撲火,專門就對著亮光去。我找到一個相對陰暗的角落,剛藏好,一大群蛾子就飛了進來。
  說來也怪,這些蛾子也不亂飛,全都朝著寧哥的屍體飛過去。我明白了,寧哥外面的那層黑油應該是吸引蛾子的原因吧,它可能散發什麼特殊的氣味,那些蛾子都往上落。
  時間不長,寧哥屍體裹了一層蛾子。這確實很稀奇,但最讓我震撼的是,落在寧哥身上的蛾子,居然形成了另外一個人!怎麼說好呢,就像是給寧哥的屍體套上了一層人皮斗篷,把他生生變成另外的人。
  這個人我居然還認識,就是剛才在第二重大殿看到的寧十三世,當翰林的那個。蛾子落在上面,它是動的,一隻也就罷了,成千上萬隻蛾子一起動,乍看上去這個寧十三世表情豐富生動,或喜或悲,和真人就沒什麼兩樣,甚至比真人都靈動。
  我正傻看著,緊接著又是一層蛾子落了上去,正把組成寧十三世的蛾子給蓋住。這些新落的蛾子又形成了一個生動的人,正是寧十二世。寧十二世是個女人,長得嬌媚異常,神態顧盼流連,真真是個勾人心魄的美女。
  可我看得卻汗毛直豎,這個美女可是一群蛾子組成的,她越逼真就越詭異恐怖。
  蛾子一群一群往上落,寧十一世,寧十世……一直落到寧一世,寧一世的表情和其他都不一樣,顯得有些沒落,愁眉苦楚,滄桑非常。他忽然一轉臉,正看向藏著的我,那個表情,真的,我都無法形容,太苦了太悲了,只有經歷大起大伏大災大難的老人,才會有這種極度悲涼的神情。
  轉瞬間最後一群蛾子落了上去,把寧一世淹沒,又形成一個新人類。
  這個人正是寧今世,那個叫葉戴寧的。
  葉戴寧看著我,嘴角微微挑起,似乎朝我笑了一下,他微微點點頭。我有種強烈的錯覺,他真的在和我打招呼。我下意識也衝他點點頭。
  突然之間,所有的蛾子全部四散飛了起來,如一朵黑雲騰空。蛾子在大殿裡鋪天蓋地,也就是一瞬之間,四散飛走,沒了蹤影。
  再看大殿中間,空空蕩蕩,寧哥的屍體居然不見了!
  我擦擦眼睛,再仔細去看,確實空空的,什麼也沒有。剛才那一幕幕的奇詭難言,就跟做夢一樣。這夢一醒,只留下空空的境地。
  我來到大殿匾額下面,抬起頭去看,匾上寫著一句話:今日方知我是我。
第26章 老太
  看到這句話,我似有啟悟。隨著寧哥消失得無影無蹤,心裡空落落的,十分惆悵。
  我從後殿走出來,看著陰沉沉的天空。何勤、譚局長、林永,現在是寧哥,都已經死了。可以說隊伍裡對我威脅最大,最讓我討厭的人全都死了,按說應該輕鬆才對,可怎麼也輕鬆不起來,說不上來那股勁,心裡像堵了塊石頭。
  來到前殿,盧雯已經醒了,正靠在一根殿柱上,啞巴女孩十分乖巧地握著她的手,正在陪著她。我環顧大殿一周,沒有看到粉強,便打著手勢問啞巴女孩。啞巴女孩打手勢告訴我,粉強已經走了,出了殿門,也不知往哪裡去了。
  我長舒一口氣,這樣的人走就走了吧,硬湊在一起也彆扭。我摸摸盧雯的頭,還是有點燒,不過已經好了很多。我問她能不能走,盧雯點點頭,也不多說什麼,像行屍走肉一樣,任憑我安排。我和啞巴女孩架起她,我們三人互相攙扶,走出這座詭異的廟宇。
  來到外面,陰沉的霧氣漸漸消散,我突然心情大好。現在隊伍裡,一個瞎了眼的盧雯,還有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孩,在這裡我就是絕對的權威,再也沒有人能給我帶來壓力了。正想著,啞巴女孩拉拉我的手,指了指廟宇上的匾額。
  我抬起頭去看,匾額是灰底藍字,寫著「五官殿」,兩旁柱子上還貼著一副對聯:非我非我非非我,五官五官無五官。神神叨叨的,也不成個韻法,不過從字面理解,到也和寧哥的詭異下場應景。
  想起寧哥,我心裡又是一陣惆悵,歎口氣,帶著她們兩個,慢慢向遙遠的前方走去。
  行進的速度很慢,我和盧雯也沒有交流,她現在情況有些糟糕,就像完全沒有思考能力,癡癡傻傻的,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我們走了一段,來到一條公路上,前後茫茫,走得我都忘記了自己是從哪個方向來的了。我們都已經麻木了,也不知這是什麼地方,反正就一個念頭,走,走哪算哪。也不知過了多久,前方依稀能看到一些低矮的建築,都是些臨時搭建的板房,像是個大工地。我們慢慢走過去,看到了極為荒涼的一幕。
  這確實是一片工地,可目所能及看不見一個人影。工地中央是沒施工完畢的地基,一堆堆的鋼條水泥堆積成山。這裡也不知爛尾了多長時間,地上全是荒草,那些金屬材料風吹雨打的都生了銹,這也沒人管管。
  我們隨手推開一個板房,裡面散發出很濃的氣味。面積很小,卻密密麻麻放了幾乎八九張帶上下鋪的床。床上鋪著花花綠綠的褥子和被子,骯髒不堪,散發著難以忍受的霉味。雖然環境很不舒服,可我們實在是走不下去了,只能選擇在這裡休息。
  盧雯的情況有些棘手,她開始說胡話,不停叫著偶吧,偶爾也會喊奶奶。我把她安置到一張床上,幫她蓋好被子,現在如果再不進行治療,後果恐怕很不樂觀。
  我打著手勢告訴啞巴女孩不要亂跑,我出去找點吃喝。這裡是民工的臨時居住所,這樣的板房有很多,排成長長的一列,我挨個房間查看,確實沒有人。找著找著,讓我找到了廚房。
  廚房很髒,滿地污漬,清鍋冷灶的,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開火了。這裡氣味實在是難聞,差點把我頂出去,我捂著鼻子在廚房找了一圈,還別說,牆角放著幾口水缸,掀開蓋子,裡面滿滿的水。
  我找來幾個瓶子灌滿了水,提著回到住所。扶著盧雯喝了點水,她一直在發燒。
  我坐在一張床上,和啞巴女孩面面對視,情景非常淒涼。我已經在考慮這個問題了,盧雯如果得不到醫治,情況越來越嚴重,最後很可能燒到根本走不了,那時候怎麼辦?
  我對著啞巴女孩一攤手:「我該怎麼辦?」
  啞巴女孩根本不明白什麼意思,歪著小腦袋瓜,萌萌地看著我。
  心裡煩悶,又不覺得餓,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過去。不知什麼時候,我是被凍醒的,覺得全身發涼。一翻身坐起來,才發現門被吹開,外面的冷氣隨風吹進來。我摸摸肩膀,我冷倒無所謂,就怕盧雯的病情加重。
  我從床上下來,趿拉著鞋來到盧雯床前,她昏昏沉沉地睡著。我摸了摸她的額頭,燙得嚇人,我的心就開始往下沉,看樣子,現在必須考慮她如果走不了,該怎麼處理的現實問題了。
  我來到門口,看到外面下起了小雨。雨勢並不大,淅淅瀝瀝的,可深夜中透著一股淒冷。我很壓抑,正要關門,忽然看到不遠的地方,就在工地裡,居然忽明忽暗亮起了火光。
  我心頭狂跳,回來又看了看熟睡中的盧雯和啞巴女孩,順手從牆上抄起一頂安全帽戴上,走出屋外關上大門,準備去查看一番。
  在門口我想了想,又扛起一把鐵掀。這一路走來,各種奇怪的事情不斷,還是做好保護措施。飄著小雨的深夜,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我全身都濕透了,身上特別冷。越走越近,看到工地裡燃著一把火,我藏在一堆水泥袋後面小心偷窺。
  等看仔細了,我暗叫晦氣。原來工地中間有個簡易棚子,四面漏風,棚子裡蹲著一個穿著黑色棉襖的老太太,面前擺著個火盆,她正在那燒紙。
  她邊燒紙邊念叨,絮絮叨叨的,聽語氣也沒有悲傷之情,非常平緩,就像是在跟人嘮嗑。這大晚上的,看到這麼一幕,又瘆人又晦氣。我猶豫了一下,本想一走了之,可考慮到找個人打聽打聽路也不錯,總勝過沒方向的瞎走。
  對方只是一個老太太,也用不著鐵掀,我扔在一邊,慢慢走過去。
  走近才發現,這個棚子裡居然搭起了供桌,上面擺著四牒一碗,還有些水果,正中放著一張遺照。照片上是個中年婦女,長得不醜,就是顴骨很高,尤其現在還是一張黑白遺照,讓人看了覺得有點陰森。
  老太太就蹲在那往火盆裡扔紙錢,我來到近前,她沒有反應。她一邊扔一邊念叨,隨著聲音身體還來回晃動,不時有風吹進來,吹得火盆裡的火苗亂竄。
  我看她旁邊摞著像小山一樣的紙錢,心想就她這麼燒,燒到猴年馬月才能燒完。我是不能等了,猶豫一下,打了招呼:「阿姨,阿姨?」
  老太太還在那燒。
  我換了個稱呼:「伯母?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