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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5節

  這老太太就垂頭燒著,我忽然感覺有點不對勁。就算今晚有些許涼意,可畢竟是夏天,不至於穿棉襖吧。這老太太像是特別怕冷,給自己包得嚴嚴實實,最為可怖的是她的頭髮。呈現一種近乎生命枯敗的灰黃色,那種灰看了都有點讓人噁心。
  這老太太是不是老年癡呆?這地方讓我很不舒服,我轉身要走,忽然那老太太抬起頭:「你是誰?」
  我咳嗽一聲:「我和同伴路過這裡,看你老在這燒紙,想過來問問路。」
  「哦。」老太太沒在說什麼。我終於看到她的臉,心裡咯登一下,這老太太說實話長得還挺漂亮,臉色雪白,皮膚很好,雖然老點,但五官還算清秀,也不知怎麼保養出來的。
  「這位是?」我指了指靈堂上的照片。
  老太太歎口氣:「這是一位媽媽。她的女兒和她感情不好,她死了以後,女兒問都不問,可憐那,連個燒紙摔盆的都沒有,遇到這樣不孝的女兒有什麼辦法呢。我這人心善,每年這時候她的忌日,我就來燒燒紙,就當替她女兒還債了。」
  我咳嗽了兩聲,隨口問了句:「您老就住在這?」
  「是啊,我以前下鄉時候學過醫,就是村裡的行腳醫生。現在老了老了,孤苦伶仃,連個退休錢都沒有,只能在工地的小醫療室當個坐堂大夫,混口嚼谷就是了。」
  我眨眨眼:「您老會治燒傷和眼病嗎?」
  老太太看著我,呲牙笑了,聲音特別像烏鴉,嘎嘎的:「我別的能耐沒有,就是會看跌打傷和燒傷。你想啊,工地工人平時除了頭疼腦熱感冒發燒,那就是各種工傷了,別的我不敢說,下鄉時候拜的那老師,就是治療燙傷的祖傳手藝,那叫一個手拿把掐。」
  我心中大喜,這不是巧了嗎,真是盧雯命不該絕啊。我抱抱拳:「老太太,我們同伴裡有個女孩,讓蒸汽給燙傷了,你幫著給看看?哦,不好意思,我們沒什麼錢,不過你要做什麼力氣活跟我說,我能幹的全給你幹。」
  老太太看著我,不停地咧嘴笑,幽幽火光中,她這個笑特別瘆人。我看著她陰森的面目,忽然有點後悔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裡有種不好的感覺。
  老太太說:「我雖然就是個小大夫,可也知道治病救人的道理。咱不說懸壺濟世吧,那個太大,可也要對得起做醫生的這份良心。小伙子,不用你付啥錢,一會兒你把那姑娘送醫療室,我給她看看。」
  我陪著老太太燒了會兒紙,順便問問她這裡怎麼沒有人。老太太說:「造孽啊。聽說開發這裡的房地產老總因為什麼商業欺詐進去了,把材料商啊民工啊,甚至還有預售已經交款的買房客戶啊,都給坑了。聽說騙了能有上億,許多人血汗錢都賠進去了,血本無歸,造孽喲。」
  「那您老怎麼還在這?」
  老太太又嘎嘎樂:「我一個孤老婆子還能上哪?走哪都是吃喝等死,莫不如就死在這,守著這麼大一塊地方,都是我的墳塋。」
  讓她說得我冷汗直冒,不敢接話了。
第27章 手術
  紙燒了一大半,老太太看天色不早,站起身,顫悠悠往回走。我趕緊過去扶著她,她擺擺手:「你快把受傷的那丫頭攙到醫療室,我等她。」
  我連跑帶顛回到房間,把還在睡夢中的兩人叫起來。盧雯是任憑我擺弄,怎麼弄都行,自己像是沒有思維。我招呼啞巴女孩一起扶著她往外走,剛到門口,我就看到啞巴女孩站在床邊一動不動。
  我打著手勢,示意她跟著一起出去。啞巴女孩搖搖頭,意思是不走。她怎麼了,我有點焦頭爛額的感覺,這黑燈瞎火的,外面飄著小雨,我哪放心把她一個小女孩留在這裡。我過去拉她,啞巴女孩頗為倔強,把著床頭就是不走。
  我也沒心情管她,現在看她有點煩了。可畢竟她一個小女孩跟我們走了這麼長時間,感情還是有的。我打著手勢讓她自己小心些,不要亂跑。她點點頭,爬上床,蜷縮在角落裡。
  我只好扶著盧雯,踩著夜色,一路來到醫療室。我推門而進,裡面格局還挺大,迎面是一條走廊,左面房間是醫務室,右面房間是休息室,放著幾張簡易病床,床頭立著吊瓶架子。
  那老太太穿了一身白大褂,有模似樣地坐在醫務室裡,戴著老花鏡正在看一張泛黃的報紙。
  看到我們來了,她站起身,幫我把盧雯扶進房間,讓她坐好。老太太看看盧雯的臉,歎口氣:「怎麼會傷得這麼嚴重。」
  我站在旁邊沒說話。
  老太太輕輕用手摸了摸盧雯的臉,盧雯一陣呻吟:「疼,疼。」
  我說:「盧雯啊,現在給你找了醫生,治病當然疼了,你忍著點。」
  老太太觀察了一會兒說:「臉部的燒傷,耽擱的時間有些長了,治起來有點麻煩。不過最麻煩的,是這雙眼睛。」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眼睛……再也好不了?」
  「那倒不是。」老太太搖搖頭:「現在眼部周圍的肉因為高溫而皺褶在一起,把眼睛糊死了。要確定眼睛有沒有問題,得先動個小手術,把外面的皮割開。」
  「是不是像割白內障那樣?」
  老太太嘎嘎陰笑:「有點那意思。都是眼睛上面蒙了一層東西。」
  盧雯突然抓住我的手,聲音顫抖:「劉洋……我害怕。」
  我沒好氣,找個醫生容易嗎,不耐煩地說「沒事」。
  老太太道:「事不宜遲,馬上動手術。」她拉著盧雯的手:「閨女啊,別擔心,小手術,一會兒就完。」
  盧雯抖若篩糠,似乎連話都不敢說了,她緊緊靠著我,拉住我的褲腿。
  我歎口氣,摸摸她的頭髮。其實,這麼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太拿著手術刀動手術,我是肯定不放心的。因為我從始至終就沒信任過她。
  此時此刻做出手術的決定,說句心裡話,我是有很大私心的。盧雯手術成功自然好;如果不成功,醫療事故再也下不了病床了,那也是我所願意看到的。首先手術失敗和我沒關係,老太太干的;再一個也可以就此甩下這個累贅,還不用背負良心上的譴責。
  一箭雙鵰。
  盧雯摸索著抓住我的手,聲音悲慟:「劉洋,我害怕,我們回去吧,我不做了。」
  有一瞬間我真的有點心軟了,可馬上勸道:「放心吧,手術做完就好了,你也不想瞎一輩子,是吧?」
  盧雯抓住我的手就不鬆開。
  老太太顫巍巍站起來,哆哆嗦嗦往外走。她來到走廊,打開燈,指著末尾一間房間說:「那是手術室,你先把這丫頭送過去。我準備點東西,馬上就來。」
  我扶著盧雯穿過走廊,來到手術室,打開房門後,我頓時驚了。這也叫手術室?跟雜貨屋差不多。裡面亂七八糟,一張手術台,上面是無影燈,牆角還有書桌保險櫃什麼的,滿桌子都是紙片,屋子裡一股霉味,也不知多久沒用了。
  我把盧雯攙上床,讓她躺下。盧雯整個過程中一直拉著我的手。
  我正安慰她,門開了,老太太背著手術箱,手裡拿著黑碗走進來。她走一步顫一下,那碗裡還盛著滿滿的水,我生怕她一哆嗦把碗打碎了。趕緊過去幫忙,老太太說這碗裡裝的東西叫麻油水,是老年間的土方,喝了以後全身酥麻,跟西方手術用的麻醉劑一個效果。
  我扶著盧雯坐起來,一手拿著碗,讓盧雯張開嘴。就在這時,我清清楚楚看到從盧雯的眼角居然滲出一滴眼淚,順著燒成爛肉的臉頰一直流下了來。
  雙眼的皮肉黏連粘在一起,愣是能擠出一滴眼淚來,這得多大的痛楚?!
  這一刻,我真的心碎了,覺得自己有點太自私了。可轉念一想,拋開自私不談,帶著盧雯就醫這件事本身沒什麼錯。就算不在這裡治療,走到外面她遲遲早早也是個死,至少在這裡還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