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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3節

  我這胃口讓他吊得高高的,覺得他現在全神貫注幹事情,應該注意不到我。我小心翼翼從柱子後面鑽出來,弓著腰一溜小跑換了個隱蔽角落,終於看清楚他要做什麼了。
  在大殿的上方懸著一面金字木匾,蒙著厚厚的灰塵,看不清寫的什麼字。在這塊木匾前面有一座懸空的金色蓮花台,這座蓮花台能有臉盆那麼大,可能是用銅做的。上面繁複的蓮花瓣層層疊疊,每一瓣都做的精巧玲瓏,巧奪天工。在蓮花台的中間,朵朵蓮花瓣包圍之下,放著一口黑色的瓷甕。這口黑甕乍看上去有點像農村醃鹹菜的罈子,可仔細看,下面居然還有三條腿立足,又很像一尊怪模怪樣的鼎。
  我看得真是稀奇,這東西是怎麼懸在半空的?仔細看才發現,原來蓮花台底下延伸出四條鎖鏈,鎖鏈很長,那一頭一直延伸到黑暗中,想來是掛在房樑上。這四條鎖鏈按東西南北四個方位,扣在蓮花台底部,四個方向一拉,讓蓮花台穩穩的懸在空中,絲毫不動。
  我仔細去看鎖鏈,不看還好,一看嚇了一大跳。鎖鏈上每個鐵環都做成了人臉的形狀,構思相當精妙,上一個鐵環人臉的下巴正好勾在下一個鐵環人臉的額頭上,一環扣一環,鎖鏈就這麼抻起來了。這些人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一張臉都冷漠怪誕,說不出什麼表情,看上去極為陰森。
  而此時寧哥正踩著凳子,伸直身子,正在去摸那口黑甕。
  我實在是不明白,這東西招他惹他了,他手怎麼這麼賤。我心裡還好奇,這口黑甕的造型和存放方式如此怪異,裡面會不會藏著什麼東西?
  寧哥的手指勉強碰到了黑甕,他沒有想辦法往下拿這口甕,而是拚力用手指把黑甕要撥拉到一邊去。
  那口甕看樣子挺沉,寧哥費了好大力氣才把甕撥動幾厘米的位置。他稍稍歇歇,又一次去撥拉。
  一開始我不理解他這個舉動什麼意思,看半天陡然明白了,寧哥這麼做的目的不是為了什麼蓮花台和黑甕,他是想把黑甕撥拉到一邊,去看看那面匾額上寫的是什麼字!
  我靠,這小子果然非常人也。他如果對蓮花台對黑甕好奇也就罷了,他居然費勁巴拉地想看看匾上的字,真是奇哉怪也。
  我目不轉睛看著,心臟狂跳,幾乎忘了呼吸。匾額的字應該對於寧哥很重要,要不然他不會連殺我都忘了,而做這麼無聊的事情。
  他費力撥拉著,卻疏忽了一件事。蓮花台並不大,放了一口黑甕就不剩多少地方了。他這麼左撥拉右撥拉的,那口黑甕漸漸就被推到蓮花台的邊緣,再往外推推,很可能失去平衡從上面掉下來。
  我看得實在太緊張了,都想衝出去提醒他一下,還好還有些理智,克制住自己。那口黑甕此時已經有一隻腳快要懸空,甕身搖搖晃晃。
  後面的匾額也漸漸露出了上面的字,我隱約就看到最前面是一個字是……
第25章 我
  我看到匾額上顯露出的第一個字是「今」。匾額很長,上面的字應該很多,我實在想不出以「今」開頭的會是什麼話。
  寧哥站在匾額下面,他看到的字肯定比我要多。他在破椅子上,盯著匾上顯露出的字在沉思,一動不動。好半天,他又開始推黑甕,要看到藏在後面沒出現的字。黑甕越推越邊緣,一條腿懸空,搖搖晃晃不穩。
  寧哥注意力全部都在匾額的字上,根本就沒有察覺危險,甚至可以說,他腦子裡壓根就沒有黑甕會掉落的這根弦。
  從我這個角度來看,匾額上出現了頭三個字「今日方」,我滿腹疑惑,還是搞不明白寫的什麼。
  就在這時,黑甕終於失去平衡,一下倒在蓮花台上。這變故太突然,黑甕砸的蓮花台來回直晃悠。寧哥這才注意到事情不對,此時甕口斜斜向下,從裡面流出一種深黑色的液體,從上面澆了下來。
  寧哥就站在下面,根本來不及躲避,那些黑黑的液體整個都澆在他腦袋上。寧哥慘叫一聲,兩隻胳膊亂撲騰,身體搖搖晃晃,腳下的破椅子哪扛得住他這麼折騰,本來就不結實的椅子腿「啪」一聲折了。
  寧哥重重摔在地上,煙塵四起。那黑甕裡的液體還在繼續往外流著,看這流動速度和粘稠度,有點像石油,掛在空中,形成一道黑色的油簾。
  這黑油澆得寧哥滿頭滿臉都是,整個成了油人。黑油蓋住了他的頭髮,掩住了他的五官,脖子都黑黑的,順著胸膛往下淌。幽幽森森的燈籠光芒下,黑油在他身上形成強烈的明暗對比,看上去就像一尊黑色的雕像。
  寧哥不住地掙扎,不時還發出慘嚎,他目不視物,就下意識伸出雙手在空中想要抓什麼,似乎等著有人來救他。
  果然,寧哥張開嘴,嘶啞地喊著:「劉洋,劉洋,救我一把,我疼,燒得厲害。」
  他也是倒霉催的,不張嘴還好,一張嘴這些油順著就進去了。他咳嗽兩下,一時氣塞,居然還嚥下了幾口油。嘴裡包括舌頭和牙齒都黑黑的一片,油面泛著立體的光質,看著他讓我不禁想起《終結者2》裡那個液體金屬機器人。
  最讓我膽顫心驚的是,這些油能灼燒皮膚,應該有很強的腐蝕性。我就蹲在角落裡看著,也不出去。一是此時此景太過詭異,二是我也巴不得寧哥趕緊死,豈能有救他的道理。
  黑甕裡的油漸漸倒空,一點沒浪費,全部澆在寧哥身上。他躺在地上,不住地掙扎慘嚎,雙手上上下下撓著,鮮血融著黑油,紅黑斑斕,溢彩流芳,就像是一尊後現代風格的雕塑。
  我看得心驚肉跳,這一幕實在太刺激人了。寧哥此時被黑油蝕得幾乎成了骷髏,他原來是中等身材的微胖,現在成了麻桿,可想而知,身上的肉和脂肪一定都腐蝕掉了。
  他用最後的力氣從地上坐起來,臉正朝著我藏身的方向,我心裡咯登一下,屏住呼吸看著。寧哥慢慢伸出雙手,似乎在向我求救。這種慘狀實在讓人不忍目睹,我遲疑一下,還是決定出去看看。
  我硬著頭皮,從黑暗的角落裡走出來,慢慢向他靠近,嘗試著喊了一聲:「寧哥,寧哥?寧戴葉?」
  寧哥坐在地上,一直保持著伸著雙手的姿勢,一動不動,像是凝固了一般。
  我又向前走了兩步,一直到他的近前,心臟狂跳,實在是不敢過去了。我順手撿起一根椅子腿,用尖部捅了捅他。一上手就覺得手感不對,油應該是軟的,而捅在他身上,竟然是硬邦邦的。
  我又捅了捅其他部位,確實,硬硬的。我忽然意識到一個極為可怕的情況,寧哥身上的油凝固了,他也死了!他被這個迅速干化的油整個封在裡面,保持著求救的姿勢,成了一尊雕像!
  我不禁想起很古老的神話,看了美杜莎的人頭化成石頭的獵人。
  我抬起頭正好能看到頭上的匾額,上面的字全部露出來,因為上面特別髒,蒙著厚厚的灰塵,後面幾個字特別模糊,不上前是看不清的。我心中好奇心大盛,到底是什麼東西這麼吸引著寧哥。
  現在寧哥也掛了,死得莫名其妙,不過死了就好,我心中萬斤石頭落地。看著寧哥此時的形象,心裡又壓抑又痛快,就像是看了一場吃大便喝人尿的外國限制級禁片。
  我走到寧哥身邊,笑嘻嘻地說:「寧哥啊,一路走好呦。」
  坐在地上的寧哥,張著嘴,伸著雙手,一動不動。
  看著滿身黑油的他,我忽然冒出一個想法,抑也抑不住,我想摸摸他,看看什麼感覺。想到這油有腐蝕性,我又有些猶豫,想了想也沒什麼,這油都干了,再說就算有腐蝕,我就稍稍一碰,覺得不對再縮手唄,那油又不能順著我的手爬到我身上。
  我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寧哥的頭頂,觸手涼潤,像是摸到了一塊玉。我放心了,摸著他的腦袋,笑著說:「小鬼,別來無恙啊。」
  正說著,手心突然傳來一陣針扎一般的刺疼,我心裡一激靈,我靠得瑟大了,是不是讓油腐蝕了?我趕緊抬起手,只見左手手心鮮血淋漓。我在衣服上搓了搓,把血弄乾淨,看到手心爛掉一塊。我揉揉太陽穴,猛然想起一件事,當初救寧哥的時候,他關在一個通電的狗籠子裡,為了把插銷扒開,我還被電流打了一下,手心被燙出一個「寧」字。
  而此時此刻,我的手心已爛,那個「寧」字不見了。哪去了?我再一細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那個「寧」此時居然正印在寧哥的額頭上。一個鮮血淋漓的「寧」字,正在他黑黑的眉心之間,極是鮮艷,也頗為妖異。
  看著寧哥這個鬼樣子,我生出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說不出為什麼,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抬起頭,想看看匾額寫的什麼字,看完了我就踏實了,趕緊離開這個不祥之地。
  就在抬頭的時候,我無意中掃到了那面鏡子。這面鏡子,寧哥剛才曾駐足很長時間,他到底在看什麼呢?
  我像是著了魔一樣,慢慢走到鏡子前,抬眼去看。鏡框很老式,在鏡子最上面用一行小字寫著「三生鏡」,下面寫著一句詩:此身雖異性長存。
  看著這句詩,我腦子裡打了個閃,記得在很久以前,我曾經有過一次驚心動魄的奇怪遭遇,在那次遭遇中,我碰到了傳說中的三生石。我記得銅鎖那時候還用三生石觀想過他的前世人生。
  看著眼前這面鏡子和這句詩,我忽然明白了寧哥為什麼會出現那種奇怪的表情,他一定是在鏡子裡看到了自己的前世或許是來生。
  冥冥之中,自己是怎麼來的,又是如何去的。來處是何方,去處又是哪裡?我想起第二重大殿的匾額:我未生時誰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