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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節

  「那繡花鞋,符菉什麼的?他是從哪得來的?」李揚問。
  尹秋風神色迷茫,搖搖頭:「完全記不得。」
  「他為什麼會這麼年輕就死了?」我問。
  尹秋風道:「那應該是六十年代初的事。這個和尚走到一處偏僻的山林,獨坐山崖凸起的石頭上,於一個深夜盤膝打坐,圓寂而去。你們如果再問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你們姥姥說得對,我不是他。」
  我看看李揚,李揚看看我,眼神都非常迷惑。算了,問也問不出來,想也想不明白,靜等事態發展吧。
  到了晚上,尹秋風把王雪打發走。王雪磨磨唧唧還不走,讓尹秋風訓了一頓,說醫院晚上不乾淨,你一個小姑娘守著將死的老人,非常不吉利,趕緊走。王雪這才離開,臨走前偷著囑咐我,多照顧照顧老大。
  我們三個人喝了點酒,一起嘮嗑,天南海北的講。尹秋風這人如果不端著架子,是個非常風趣有親和力的人,幾句話就能說到人心坎裡,語言詼諧幽默,而且懂很多地方的風土人情,天南海北基本上就沒有他不知道的。李揚讚歎:「真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尹總,我太羨慕你了,以後我有條件也到處走走。」
  尹秋風笑笑:「年輕人是應該出去闖闖,看看這個大千世界。」
  一夜無夢,這一覺睡的特別好,早上起來的時候,看到李揚神色很陰沉,他讓我過去看一樣東西。掛在門楣上那張符菉居然又燒去一截,只剩下三分之一。
  我拍拍他,歎口氣:「最後一天了,姥姥能挺這麼長時間也算逆天了。」
  李揚不無擔心地說:「我聽說過一個人如果到了壽還不走,硬挺著續命,這種逆天法術會極傷福報。唉,我現在多少也想明白了,死亡其實並不可怕,到日子就死想那麼多也沒用。」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看著他發怔。他被盯得有點發毛:「你老看我幹什麼?」
  我說:「尹總說他不是和尚。可是又說,有了藏在祠堂裡的東西,他就會成為和尚。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李揚搖搖頭:「完全在想像之外啊。我現在是徹底跟不上節奏了。」
  姥姥的情況越來越差,中午時候呼吸已經停了,醫生檢查差點下了病危通知。可是過了十幾分鐘,又緩了過來。現在整個人已經喪失了意識,閉眼大口喘氣,上了呼吸機還覺得氣不夠用。老舅含著眼淚一直喊「媽」,怎麼招呼也沒反應,龍鍾病態,苟延殘喘,那個勁兒別說家屬了,連我這外人看得都特別心酸。
  尹秋風面無表情,一直握著姥姥的手,就坐在旁邊,如老僧入定。
  姥姥幾個兒子一商量,開始著手準備後事吧。和殯葬一條龍的工作人員打了招呼,壽衣也買好了,用黑袋子裝著,塞到病床底下。這是本地一個習俗,在將死之人的床下放壽衣,能沖一衝晦氣。
  到了下午時,只聽走廊「嘎噠嘎噠」高跟鞋響動,李副總風塵僕僕從外面走了進來。我們都站了起來,能看出她糟了挺大的罪,頭髮散亂,腦門上都是汗水,衣服也髒了。她胸口起伏,明顯就是跑著來的。
  再看她手裡,握著一個古香古色的木頭匣子。
  這個匣子樣子很怪,特別扁,就像是兩塊削得很平很薄的木頭直接粘合在一起。木料表面微微發黑,這是歲月的積澱而成,透著一股無法言述的滄桑勁。病房眾人的目光全聚攏過去,姥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沒事也在猜測那個四十年前的木頭匣子裡到底裝的是什麼,一個個眼珠子都睜得滾圓,好奇心拔得高高的。
第15章 最後一天
  李副總把匣子遞給尹秋風,說了一句:「幸不辱命。」
  尹秋風點點頭:「你沒打開過吧?」
  李副總表情一直很平淡,這句話卻使她臉色潮紅,像是受到了極大羞辱:「老大沒讓我看,我絕不會多看一眼。」
  尹秋風笑笑:「辛苦你了。」說著,他拿著匣子站起來往外走。
  「你不能走!」小姨媽突然喊了一聲,我們都嚇一跳。這兩天,尹秋風像佛陀一樣被這家人供著,突然蹦出個說話不客氣的,覺得特別突兀。
  尹秋風轉過臉看她。
  小姨媽道:「這東西是我家老太太留下來的,按照法律程序應該是歸我們家所有。你一個外人,不清不楚拿走了算怎麼回事?」
  老舅急得跳起來,拉住妹妹,畢恭畢敬對尹秋風說:「尹總你別聽她胡說,我妹這人腦子不太好使。」
  尹秋風也不客氣:「不好使就治。」說著抬腿就走。
  小姨媽幾步跑過來想抓人家的袖子。這下可鬧大了,言語衝突怎麼都有和緩餘地,動上手性質就變了。李揚手疾眼快跳到他們中間,擋下小姨媽:「姨啊,你別鬧。」小姨媽眼珠子一瞪:「揚揚,你小孩子不懂裡面的事,趕緊閃一邊,別胳膊肘往外拐!」
  那幾個舅都過來攔下小姨媽,老舅苦口婆心低聲勸:「妹兒啊,尹總以後是咱家財神爺,多少工程指著人家呢。你看在幾個哥哥面兒上,別鬧了行不?」
  小姨媽說:「說你們傻你們就流鼻涕。這匣子裡一旦裝著什麼藏寶圖呢?或者別的什麼值錢東西。幾個工程跟那一大堆金子怎麼比?哪頭重哪頭輕。」
  大舅說:「你可拉倒吧,消停呆著吧。還藏寶圖呢,電視劇看多了。」
  幾個舅舅一起對尹秋風說對不起。尹秋風停住腳步不動,他想了想說:「我這人呢,做事向來光明磊落。這東西既然與你們家老太太有緣,不讓你們看一眼知道是什麼,也說不過去。」
  他拿著匣子看了看,用手摸索一陣,也不知摸到什麼,只聽「卡卡」兩聲輕響,木匣子上面的蓋子輕輕彈起一條縫隙。大家屏息凝神,一起看了過去。
  匣子展開,裡面放著一張折成兩折的宣紙。紙很厚,並不是白色,而是呈一種深深的土黃色。我從來沒見過這種顏色的宣紙,覺得很稀奇,這種顏色透著時光歲月的滄桑。尹秋風把紙拿出來,輕輕展開放平,它的面積並不大,約有三十厘米見長。上面什麼也沒有,就在中心位置,畫了一隻蝴蝶。
  這只蝴蝶是用黑墨勾勒上去的,畫它的一定是個丹青高手。構圖簡單,看上去卻栩栩如生,展開雙翅,翩翩欲飛。乍看上去,就像是一隻活生生的黑色蝴蝶落在紙上。
  任誰也能看出來,這只蝴蝶的圖案再隱喻,也不可能是藏寶圖或者其他什麼地形圖。因為它線條寥寥,沒有其他標記,偌大的紙上就這麼一隻孤零零的蝴蝶。
  我們都傻了眼,誰也沒想到,和尚生前那麼鄭重其事,橫跨時空的囑托,就是這麼一隻沒頭沒腦的蝴蝶圖案。
  尹秋風問:「都看完了?」說著就要收起來。別說小姨媽腦子轉得是快,喊了聲:「等等。」她振振有詞:「尹總,你拿走我不反對。我想給這張紙拍張照片總可以吧?」
  尹秋風笑笑,做個手勢請便。
  小姨媽用她那八百萬像素的手機對著蝴蝶換了好幾個角度拍了N張照片。拍完後,尹秋風收起來,李副總和王雪跟在他後面,一起走出病房。我當時就站在門口,他們出門後,尹秋風對王雪交待一句話,說的很輕,卻正好讓我聽見。
  他說的是:「給我找一個文身和高手。」
  我一聽就愣了,尹秋風找文身和師幹什麼?難道他要把蝴蝶紋到身上?這是什麼意思?匪夷所思啊。
  王雪點點頭,馬上抄起電話就去聯繫什麼人。尹秋風突然說道:「小雪,這件事不用你辦。」然後對李副總說:「小李,你去辦吧。」
  王雪放下電話,眼睛睜得大大的,似是詢問之色,心有不甘。尹秋風沒多做解釋,大步流星進了電梯,下去了。
  我把這件事和李揚說了,我們實在推理不出其中的道理,只能靜觀事變。
  這一天晚上,尹秋風沒有再出現。李揚也是為了陪我,不回家了,我倆買了罐裝啤酒,就在病房對飲。醫院負能量太大,空氣壓抑,我這幾天眼睛裡到處都充斥著生離死別,病痛折磨,心情沉甸甸的,像是壓了大石頭。
  第二天早上,看見門楣上的符菉,我們心都涼了。這張符不知何時,燒成一絲,黑漆漆幾乎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