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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節

  那小青年對我微微一笑,對著毛筆一指,悠悠然地說道:「一個字十塊。」我一指蒙戰丟在算命攤上的那幾百塊錢,說道:「我測一個字,要對了這錢全歸你,要不對一分不給。」
  那小青年隨手抽了張白紙,一指毛筆,也不說話,我只道他是心虛了,拿起毛筆,想想自己這三番兩次的凶險,全是因為自己一時興起讓花猛去偷張易龍才惹起的禍,雖然他們是早有預謀,但也怪自己沉不住氣才會落入陷阱,就隨手寫了個「忍」字。
  這時,蒙戰已經和那兩個交警開始交涉了。看樣子,那兩交警可能是新來的,不認識蒙戰,還不怎麼買賬。蒙戰正氣呼呼地打著手機,估計是找他們領導去了。小辣椒等人見我寫起字來,也都圍了過來。
  那青年一見我寫了個忍字,不禁眉頭一皺,搖了搖頭道:「說句先生不愛聽的話,忍字上刃下心,刃為刀兵,刀兵加於心上,極為不妙,只怕先生輕則刀兵加身,重則利刃穿心,忍是百禍首啊!」
  我心裡一動,說道:「照字強解,只怕不准吧,我再寫一個給你解解看。」說完話,自己提起筆來,在我那個「忍」字旁邊寫了個「忠」字,將筆一丟道:「這個字又怎麼解?」
  那青年只看了一眼,眉頭皺得更緊,沉聲道:「這就更不妙了,忠字上中下心,中呈口刀之狀,中間一豎更是鋒銳若劍,直插心上,多嘴惹禍,刀兵相見,大凶,大凶!」
  我心中又是一動,確實如此人所言,我是多嘴惹事。當時馬四哥出面,張易龍不得不給馬四哥幾分面子,盜竊之事已經擺平了,我要不是多了幾句嘴,指出天水之源是在星宿海,張易龍也找不到借口拉我下水。
  老六「哈哈」笑道:「我來我來,我來寫個字,看你如何解!」說著話提起筆來,在「忠」字旁邊又寫了個「心」字,將筆一放,笑道:「這次上面什麼都沒有,看你還怎麼扯!」
  我也想看看這青年還能怎麼解釋,就由得老六胡鬧,沒有出聲制止,誰知道那青年看了一眼,臉上竟然浮起了一絲笑意,對老六道:「先生,我要直說,你不會生氣吧?」
  老六將嘴一咧道:「我這人就是脾氣好,你說對了我絕對不生氣,不過要說錯了,嘿嘿,這錢你可就一分別想拿了。」
  那青年又是微微一笑道:「那我就直言了,單一個心字,左右上下都沒有依靠,說明你是有心無力,想幫什麼卻只有干看的份兒,屬於可有可無的類型,不知道我說的對也不對?」
  我一聽「撲哧」就樂,這話說得,可叫老六如何承認,一承認了不就等於也承認了自己是個廢物嘛!要是說錯了,老六肯定會理直氣壯地否決了,可偏偏這人說的又都對,這樣一來等於給老六出了個難題,老六這次是搬石頭砸自己腳了。
  我正準備看老六的笑話,誰知道老六又是「哈哈」一笑道:「說的對!你還真有兩把刷子,我確實是可有可無那一類的人,這錢歸你了。」我不禁對老六刮目相看起來,真沒想到老六這丫的竟然真承認了,也不知道是他臉皮太厚還是真的心胸開闊。
  我們正想聽那年輕人往下會怎麼說,蒙戰已經將那兩個小交警擺平了,走過來道:「走吧!和這號算命打卦的騙子有什麼好說的。」
  誰知道這句話卻激惱了那年輕人,那年輕人頭一抬,目光一掃蒙戰,面帶慍色道:「這位先生,就衝你這句話,我免費給你算一卦,如若不准,我自毀招牌,從此不在西藏出現,不知道你是喜歡測字還是喜歡抽籤?」說著話,將毛筆和簽桶都遞了過來。
  蒙戰手一揮將簽桶掃落在地,十數支竹籤,散落一地,嗡聲道:「爺既不寫字也不抽籤,也沒有生辰八字什麼的,有本事你就這樣算吧!」
  那年輕人深吸一口氣,緩緩從桌後走了出來,走到蒙戰面前。我一見要壞事,這要打起來的話,這年輕人哪裡會是蒙戰的對手,從身形到體重都不是一個級別的,不知道怎麼的,我對這年輕人還蠻有好感的,再說了,這事蒙戰確實做得過了,人家混口飯吃也不容易嘛!
  正想出手阻止,那年輕人卻忽然彎下腰去,從蒙戰腳邊揀起一支竹籤來,又逕自走了回去,邊走邊說道:「一桶竹籤被先生拂散落地,唯獨這支翻落在先生腳邊,冥冥之中,天數早已注定,可見由不得先生自己啊!」
  蒙戰根本不甩他那一套,一臉鄙夷地道:「我們走吧!跟這跑江湖的耍什麼嘴皮子,這一耽誤,只怕那些傢伙又走遠了。」
  那年輕人也一揮手道:「走吧走吧!黃泉路近,奈何橋至,忘川河邊,彼岸花開,孟老婆子又有生意可做了,可憐關羽走麥城,鞠義不該遇趙雲啊!」
  我心裡猛一愣,《三國》這書我從小就愛看,雖然我爸總不讓我看,說那是閒書,還說那書上儘是些花花腸子壞點子,每次發現總給我把書沒收了,可我總是有本事再給翻出來,就在這樣的環境下,我還看了好幾遍。
  關羽關雲長的事,咱就不說了,那些洋鬼子都知道他老人家是忠義當頭的武聖人,連香港台灣的所有黑幫成員,都供著關老爺。
  趙雲趙子龍大家也都知道,蜀漢五虎大將之一,一身大小征戰數十回,連一絲擦傷都沒有,常勝將軍這名,除了他也沒人敢叫。
  但年輕人這話說得,很明顯是將蒙戰比成了敗走麥城的關羽,雖然一世神勇,但也免不了兵敗身死。趙雲雖然善終了,但卻不是用來比喻蒙戰的,反而把蒙戰說成了鞠義,這鞠義是東漢年間著名的大將,雖然實際上是因為恃功驕縱,而被袁紹殺了,但在三國演義中卻是在磐朔之戰中,因為擊敗公孫瓚,倒霉催得一般一直追過界橋,遇上了趙雲,被趙雲一槍刺殺於馬下,總之不管是關羽還是鞠義,都沒一個落了好下場的。
  更何況,前面那句什麼黃泉路、奈何橋、忘川河、彼岸花的,傻子都能聽出來是說蒙戰離死不遠了。這話要是唬一般小老百姓,說不定能見效,但蒙戰是何許人物,把天捅個窟窿都嫌窟窿小了,哪能買他這個賬。
  當下蒙戰昂首「哈哈」一陣大笑,豪氣干雲,狂態畢現,待笑聲消去,大聲喝道:「好!你說蒙爺黃泉路近,倒給我說說,蒙爺怎麼個死法?死在你前面還是死在你後面?要是你說不準,今天蒙爺就先送你上黃泉路。」
  我一見要壞事,蒙戰這是動了殺心了,這青年說什麼都不對,要說死在蒙戰前面,蒙戰會說他算對了殺了他,要是說死在蒙戰後面,蒙戰會說他算錯了殺了他,怎麼地這小青年都討不了好去。
  剛想說兩句打個圓場,誰知道那小青年竟然絲毫不懼,大聲讀起籤文來:「金戈鐵馬戰無雙,血染黃沙命不長。可歎英雄豪傑志,明槍暗箭魂魄傷。」
  讀畢一抬頭,舉目盯著蒙戰道:「此簽實乃下下籤中的下下籤,我從事周易之術十餘年來,還是第一次見過如此凶險之簽,要知道下下籤出現的幾率是極低的,如此凶險的下下籤,更是百年難得一見,先生請一定小心。」
  蒙戰又往前踏了一步,雙手緊握,冷笑一聲,大聲道:「我小心什麼?怎麼個小心法?究竟是我該小心?還是你該小心?」
  那年輕人依舊絲毫不懼,朗聲道:「此簽之意再明白不過了,你一輩子打打殺殺的命,雖然武勇過人,但卻活不了多久,而且死於明刀暗箭之下,我剛才走近你,一是拾取籤文,二也是湊近看了看你的相貌,你相貌兇惡,攝人膽魄,確實是天生猛將之相,又身形高大,孔武過人,雙手寬厚有力,想必練了一身的硬功夫,只是……」
  蒙戰濃眉一揚,強忍下一口氣,又冷笑道:「只是什麼?怕爺付不起卦金嗎?你放心好了,爺從來不欠人債,等你到了黃泉路上,我一定燒座金山給你!」
  這下傻子都應該能聽出來蒙戰什麼意思了,蒙戰這次是真動了殺心了。試想一下,誰無端地被詛咒說命不長久了,心裡能痛快?更何況蒙戰本身做的就是刀頭舔血的買賣,忌諱的就是這些,勢力又這麼龐大,就算真將這小青年弄死了估計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火一上來,只怕沒有個好了。
  這年輕人不知道是讀書讀傻了還是腦袋缺根筋,愣是沒聽出來蒙戰話裡的意思,繼續道:「只是你雙眉倒插,左右眉梢各有一道斷痕,右眉梢處稍淺,主刑罰,在二十五歲左右吃過一場官司,但卻沒什麼大礙;左眉梢處之痕卻既重又深,直切去左眉三分之一,宛如疤痕,主命官,按命理推斷,你當在三十多歲有場大禍,而且凶險異常,足可斷命銷魂。」
  說到這裡,竟然還將臉往蒙戰面前湊了湊,指著蒙戰的額頭道:「我剛才見你烏雲蓋頂,滿面赤潮,雙目雖然凶光外露,但目光散而不聚,瞳仁暈擴不斂,想來是大劫將至。聽我相勸,速速趕回家中,一月之內不露頭面,吃齋念佛,持戒放生,也許能躲得過去,如不聽我勸,一月之內,必死無疑!」
  蒙戰早已經怒火中燒,如今這傢伙又不知死活地如此一說,當下再也壓抑不住,一伸手一把抓住那年輕人的長袍胸襟,拳頭一舉道:「好!我就先送你去見閻王,一個月後我再來找你。」
  那年輕人本就單薄,被蒙戰一把抓住,腳尖都快離地了,但面上卻依舊坦然若之,微微一笑,搖搖頭道:「不對不對,你把先後順序弄錯了。」
  蒙戰一愣,拳頭停在半空,悶聲問道:「什麼先後順序?」那年輕人苦笑著歎口氣道:「這段日子裡應劫的可不是你一個,我也在應劫之數,並且我還推算出自己應劫之方向正在西南方,所以才特地趕來。不過以你目前的狀態來看,魂魄離散之象比我嚴重,你應該死在我之前,你剛才卻說要我在黃泉路上等你,所以我說你先後順序搞錯了。」
  蒙戰怒吼一聲:「真正找死!」碗大的拳頭猛地對著那青年的面門擊去。我再想阻攔已經來不及了,蒙戰力大勢猛,這一下要是打在那青年的臉上,估計那張臉以後也就不能看了。
  眼看著這一拳即將擊在那年輕人的臉上,不料那年輕人竟然身子一軟,雙手一舉,「哧溜」一下從長袍中滑落了出來,一個斜側身閃到一邊,動作麻利異常,整個身體更是柔若無骨一般。
  蒙戰手上一輕,一拳擊在空長衫上,絲毫不受力氣,又見那年輕人閃到一邊,臉上還掛著一絲嘲弄的微笑,當下更是怒不可遏,狂性大發,「彭」地一腳踢開木桌,怒吼一聲,向那年輕人撲了過去。
  那年輕人卻並不和蒙戰硬碰,一味遊走躲閃,身法靈巧異常。蒙戰空有一身好本事,卻連人家的邊都碰不著。我本來還想阻止蒙戰的,一見如此情景,心頭疑雲大起,一個靠算命為生的落魄書生,怎麼會有如此身手,莫不是李光榮的人?如此一想,反而攔住幾人,冷眼旁觀起來。
  蒙戰雖然武勇,但並不呆,兩個回合沒拿下那年輕人,反而靜下心來,收拳站住,蓄勢待發,冷笑道:「原來也是練家子,怪不得敢來耍弄你家戰爺,不知道是哪條道上的朋友?」
  那年輕人擺了擺手苦笑道:「我可不是什麼練家子,只是從小身子骨單薄,專門練了點逃跑躲避的伎倆,真打起來,我是不行的。只是你說我耍弄於你,卻是錯了,我鐵口神算張藏海出道至今,還從來沒有推斷錯過,只是實話實說罷了,不想這位先生脾氣這麼大,說打就打了。」
  蒙戰見他不肯說真話,也不再言語,凝神吐氣,雙臂用力,渾身關節「咯吧」直響,顯然再出手就要使出真功夫來了。那年輕人見了,哪裡還敢大意,臉色也凝重了起來。
  正在這時,兩輛軍用吉普在我們身後停了下來,一個聲音高喊道:「蒙老弟住手,自己人!」卻是馬四哥的聲音,原來是黑子載了蒙先生一夥追了上來。
  蒙戰聞言收起了架勢,蒙先生一夥也開了車門走了出來,第一輛車裡除了蒙先生、馬四哥、黑子外,還多了一個乾瘦老人,頭髮花白,雙眼昏黃,還留有一縷山羊鬍子,一臉的褶子,稍微有點駝背,一看上去就有種陰氣沉沉的感覺,想來就是那紙人張了。
  第二輛車卻是大煙槍開的,蘇色桃和紅毛怪也下了車,大煙槍一下車就指著那年輕人笑道:「這位想必就是馬四哥說的鐵口神算張藏海張老弟了,能和蒙戰周旋到現在,果然盛名不虛啊!」
  大煙槍果然是老江湖,這話說得很是圓滑,既捧了張藏海,又變相誇了蒙戰。我瞟了一眼大煙槍,豎了個大拇指。大煙槍對我一笑,沒有說話。
  馬四哥也急忙上來拉住蒙戰道:「蒙老弟,這事怪我,這事怪我。我約了幾個朋友來幫手,忘了事先打個招呼,沒想到這麼巧你們就鬧起了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