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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節

  史丹鳳坐在前台,只聽辦公室內辟辟啪啪響成了串。一片紙屑飄飄搖搖的落到了她的頭髮上,抬手摘了一瞧,紙屑一面是黃色,另一面是紅色,帶著股子甜腥的怪氣味。她起了好奇心,正要起身去窺視一眼,可未等她動作,無心忽然發出了聲音:「丁思漢,放了他吧!」
  丁思漢咬著香煙低著頭,充耳不聞的繼續畫符。將最後一道黃符向前猛地一揮,骨神向後一仰,要躲而沒躲開。週身的金光驟然暗了,他求救似的扭頭去看無心。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他的光芒越來越微弱,不過片刻的工夫,他的影子徹底消失了。
  半空中的紙符飄然而落。丁丁起身繞過茶几,想要去撿。不料無心忽然彎腰出手,在他頭裡搶到了紙符。
  丁思漢用絲綢手帕擦淨了手指,然後夾著煙卷深吸一口:「你要他有什麼用?他很不聽話的。」
  無心攥著黃符不鬆手:「把他給我吧!」
  丁思漢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白送給你?未免太便宜你了。」
  無心把黃符揣進了緊貼身的衣兜裡:「我不白要,以後有我幫你的時候。」
  隨即他抬了頭:「你沒感覺你現在有點兒奇怪嗎?」
  丁思漢盯著他看了良久,末了緩緩的一點頭:「無心,我當然感覺到了。我自己的事情,我還不知道嗎?」
  抬手向外揮了揮,他又說道:「丁丁,你和史小姐迴避一下,我有話要和無心說。」
  等到丁丁和史丹鳳都出門了,丁思漢站起身,開始在辦公室內來回的踱步:「無心,我看起來是不是很像小丑?」
  無心搖了頭:「不像小丑,像小姑娘。」
  丁思漢狠狠吐出了口中的煙蒂:「媽的,不說了!我已經想出了捕捉小崽子的辦法,現在只需要一個誘餌。你不是說小崽子很喜歡白大千嗎?好,讓白大千做誘餌吧!」
  無心緊張了:「你不能傷害白大千!」
  丁思漢走到茶几旁邊,彎腰又給自己點了一根煙:「傷不到他,只是要勞他出手,給小崽子加點料而已。」
  無心想起白大千的手藝,心中暗道不妙。哪知未等他開口,公司門外響起一陣爽朗的談笑之聲,正是白大千外出歸來了。
  白大千帶著一身寒氣和一沓鈔票,眉飛色舞的和丁思漢打了招呼。然而三言兩語的交談過後,他傻了眼。
  「我?」他嚇得快要站不住,扶著寫字檯坐到了沙發椅上:「我不行吧?我……我最近身體不大好,精神也不大好,見了太恐怖的小動物,會害怕的。」
  此言一出,丁思漢不禁愣了一愣,不知道白大千是大智若愚,還是大愚弱智。
  「白大師。」他不客氣了,加重了語氣說道:「一張紙符而已,憑著你的修為,貼張紙符總是不成問題。」
  白大千暗暗的捂了肚子,感覺自己的腸子在咕嚕嚕作響:「紙符?丁老兄,實不相瞞,紙符這東西,我公司裡有的是,各種圖案一應俱全,每張紙符的成本只有幾分錢。你讓我拿著幾分錢的東西去收拾妖怪,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丁思漢叼著香煙一聳肩膀:「白老弟如果不肯合作的話,就別怪老哥哥我翻臉無情囉!」
  話音落下,他從胸前的小口袋裡摸出一隻小小的黃色紙鶴。手指夾著香煙燒灼了紙鶴的腦袋,一股青煙裊裊而上,不過片刻的工夫,一隻面青唇紅的吊死鬼凌空現了形。
  白大千嚇得癱在了沙發椅上,褲襠之中隱隱有了濕意:「無心,怎麼回事?救命啊!」
  無心也急於捉住怪嬰交差,所以此刻眼望窗外,裝聽不見。
  在吊死鬼的注視下,白大千同意充當誘餌捕捉怪嬰。丁思漢鬆了一口氣,想讓丁丁回到自己身邊。不料出門一瞧,他發現丁丁和史丹鳳一起沒了。
  如此又過了一個多小時,丁丁和史丹鳳才施施然的回了公司。丁丁神色如常,史丹鳳卻是垂頭喪氣。原來她對丁丁很有好感,陪著丁丁下樓散步。可是兩人相談不久之後,丁丁似乎是看出了史丹鳳對自己存有幾分愛慕之心,竟像一隻公孔雀一般,浪頭浪腦的一邊耍帥,一邊開了黃腔,表示自己願意屈尊和史丹鳳來一場一夜情。史丹鳳本來看他是一尊美男子的標準像,沒想到他其實是個繡花枕頭,一肚子烏七八糟的野草。滿腔的愛意付諸臭水溝,她感覺自己是受了侮辱,一路上強忍著沒有翻臉。回到公司迎面見了無心,她不動聲色的做了個深呼吸,忽然感覺無心好純潔。
  眾人在辦公室裡消磨了半天的光陰。及至晚上寫字樓內的大小公司都下班了,無心也下樓去買了一摞盒飯充當晚餐。白大千打開自己的盒飯,發現裡面額外加了一根火腿腸和一隻荷包蛋,和旁人的晚餐相比,豐盛的如同斷頭飯一般,不禁淚如湧泉。
  慢吞吞的吃下最後一口飯,他從丁思漢手中得到了一張符。符不知是由什麼材料制的,髒兮兮的又薄又韌,上面印著古怪花紋。
  「白老弟,你放心,我不會拿你的性命開玩笑。」丁思漢壓低聲音說道:「我和無心會埋伏在附近保護你。你只要想辦法把它貼到小崽子的臉上就可以,記住,一定要把它的五官全部蓋住。」
  白大千抖了抖手中的紙符:「丁老兄,你這是什麼紙做的?手感還挺好,成本不低吧?」
  丁思漢小聲答道:「其實……它不是紙,是人皮。小崽子生身母親的皮。」
  白大千聽聞此言,「哇」的一聲,彎腰把一肚子盒飯全嘔出來了。
  漱了漱口擦了擦臉,白大千一個人站在了三樓走廊裡。保安已經剛剛巡邏過了這一層,走廊內的大部分電燈也都熄滅了。白大千背靠了牆壁,右手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捏了人皮符。他希望怪嬰不要出現,一旦出現了,還得勞煩自己行兇。他活了四五十歲,一直是連隻雞都不敢親自殺的。可怪嬰若是不出現,他明天晚上恐怕還是得站在走廊裡值更。總而言之,不是短痛,就是長痛。
  正在他心驚膽戰的浮想之際,他的頭頂忽然受了輕輕一擊。心臟猛然一個大跳,他慢慢的仰起了頭。
  在他的上方牆壁上,他看到了大頭朝下的怪嬰。
  怪嬰先前不知是藏到了哪裡,如今一身淋淋瀝瀝的臭水,頭頂還粘著一片爛菜葉。對著白大千一咧嘴,它露出了上下四顆尖銳的小獠牙。喉嚨裡嘰嘰咕咕的響了一陣,它抬起小手拍了拍牆壁,緊接著張大嘴巴,「吧」的叫了一聲。
  一聲過後,它小小的胸腔裡傳出一陣顫抖的怪笑。向下爬了一步,它的腥紅眼睛發出光芒,小走獸似的弓起後背,它作勢要往白大千的懷裡跳。而白大千是無論如何都不肯觸碰它的,趁著它的力量引而未發,白大千一閉眼睛一咬牙,抬手揚起人皮符,沒頭沒腦的向上便是一拍。拍過之後睜了眼,他藉著走廊裡黯淡的燈光,發現自己把符拍歪了!
  怪嬰的眼睛和鼻子全被人皮符蓋了住。那符像有黏性一般,立刻和它的面孔溶為一體,撕不開扯不下。一剎那的愣怔過後,牆壁上黑影一閃,怪嬰發出一聲啼哭般的尖叫,縱身撲向了白大千的頭臉。白大千毫無還手之力,當即摔了個仰面朝天。隨即咽喉一涼,正是怪嬰趴在他的胸前,已經張嘴咬上了他的喉頭。
  白大千嚇得徹底癡傻了,流著眼淚預備等死。然而怪嬰的尖牙輕輕點在他的皮膚上,卻是始終不肯用力刺入。兩隻小手憤怒的抓撓著他的衣襟,怪嬰的身體顫抖成了一塊腐臭的嫩肉。
  正在這時,無心和丁思漢從怪嬰的身後包抄而來。從他們的角度望過去,白大千的手法堪稱完美——他們並沒有發現白大千把符貼歪了。
  丁思漢彎著腰伸著手,姿勢類似在捉雞。無心起初落後了一步,此時加快速度,想要和他齊頭並進。可是未等他們靠近白大千,怪嬰忽然抬頭轉身,一瞬間凌空而起,直撲向了無心。無心見勢不妙,迎頭飛出一腳把怪嬰當成了球踢。而怪嬰當即順著力道橫飛,竟是撞到了丁思漢的懷裡。丁思漢抱住怪嬰,先是暗喜,然而低頭一看,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怪嬰漆黑的口腔與四顆扯著黑涎的尖牙。大驚之下他一鬆手,想要把怪嬰遠遠扔開,可是怪嬰把頭一扭,已經咬中了他的右手手掌!
  丁思漢哀鳴一聲,然而左手托著怪嬰卻又不肯放了:「無心,快!」
  無心會意,迅速轉到丁思漢面前,用手去扒怪嬰的嘴。怪嬰的小身體裡像是藏了一條蠕蟲,頂著它的皮囊掙扎扭動不止。丁思漢的右手剛剛得了自由,立刻從褲兜裡摸出一把小刀,只聽噗噗兩聲,他用刀尖扎向了怪嬰的眼珠位置。腥紅汁水從創口中噴射而出,灑上了蒙面的人皮符。丁思漢把怪嬰交給了無心,自己則是騰出左手抓了滿手紅汁,飛快塗抹了已經泛青僵直的右手。
  怪嬰週身的液體都是黑的,唯有眼珠含了兩泡紅血。丁思漢垂著血淋淋的右手,低聲罵道:「媽的,養不熟的東西,敢反噬我!」
  無心看了他的舉動,料想他不會有生命危險,便開口問道:「你殺了它?」
  丁思漢沉著臉答道:「它施的毒,只有它的命能解。」
  無心低頭再看怪嬰,見它上半張臉都被紅血浸染透了,四肢卻還在微弱的抽搐著。兩隻小拳頭攥緊了,它一隻小腳往外蹬著,另一條殘腿蜷縮向上。一張嘴越長越大,最後它從喉嚨裡發出了一聲悲愴的啼哭,非常稚嫩,非常淒涼。
  無心看了它的反應,忽然懷疑它是有思想的。
  正當此時,丁思漢搖晃著依靠了牆壁,身不由己的緩緩坐下,右手在電燈的照耀下血光閃爍。忽然打了個極大的冷戰,他抬起左手抓住了無心的褲管。手指用力使勁的擰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