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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節

  無心皺著兩道眉毛看他:「怎麼個意思?」
  白琉璃不看他,看也看不清:「我活不久了,可是巫師的力量如果能夠為我所用,也許我還能再撐個三年五載。」
  無心起身爬向了房門,同時頭也不回地說道:「白琉璃,我不和你說了。說老實話,你現在真是沒什麼可騙的了。你要是有,我還得再騙你一次。」
  白琉璃明白無心的意思,可就是不想和他合作。他認為無心是個壞人,他真的怕無心再騙自己。
  無心身在暗室,無天無日的沒有了時間概念。與此同時,香川武夫等人用手電筒照著手錶,卻是心中有數。
  他們已經在房間裡困了小半天了。
  三名士兵一同潛出去尋找武器,結果只活著回來了一個。活著回來的扛了兩支衝鋒鎗,子彈卻又有限。據說他們三個剛一出軍火庫就走散了,各走各的路,誰也見不著誰。餘下二人始終不歸,顯然是途中遇難了。
  香川武夫掂量著手中的衝鋒鎗,因為平時很少用,所以握在手中不大習慣。小柳治上前也拿起一支,隨口說道:「早知如此,我們不如把乾屍運回北京再做拼接。」
  香川武夫聽他出言渙散軍心,當即反駁道:「胡說八道!實驗總是要有人來做的,難道把乾屍運回北京,把責任推給別人,就萬事大吉了嗎?」
  小柳治閉了嘴,不聲不響的又去檢查子彈。香川武夫則是繼續說道:「我們不能再躲了,躲得時間久了,我們即便什麼都不做,也會又饑又渴,失去戰鬥力。」
  因為乾電池也有限,所以房間裡只亮了一支手電筒。香川武夫瞟了馬英豪一眼,隨即對小柳治吩咐道:「把衝鋒鎗交給小橋,你去保護你的朋友。據我所知,地堡還有幾處出口,只是沒有完工。憑著我們的力量,是可以把最後的土層挖開的。距離我們最近的出口,是在五條岔道之外。趁著現在外面沒有動靜,我們立刻試著沖一次。」
  小柳治彷彿是有點不服氣,可是回頭看了馬英豪一眼,他無可奈何,只能把衝鋒鎗交給了小橋惠。小橋惠用一根帶子攔腰紮緊了皮襖,兩邊袖子也是挽得整整齊齊。動作嫻熟的接了槍,她是一如既往的一言不發,面無表情的低頭清點子彈數目。
  香川武夫和小橋惠,成了隊伍中的主力軍。其餘士兵各司其職,有開路的有殿後的,還有專門舉著手電筒照明的。小柳治一手握著手槍,一手攥著馬英豪的手臂,必要時決定拖著他跑。
  房門一開,眾人絡繹而出,一路走得無聲無息。眼看已然經過兩條岔路口了,一名士兵驚呼一聲,緊接著香川武夫向前開了火。在密集的槍聲中,前方路上緩緩現出一個漆黑高大的人形,正是由巫師靈魂支配著的蛇人!
  子彈掃過蛇人,死蛇脫落,立刻又有活蛇補充。黑蛇們絞在一起,是不生不死的一個整體。人形的步伐並沒有聲音,可是所有人都一起心煩意亂了,不但恐慌,而且想哭。小橋惠忽然嚷出一句日本話,香川武夫隨即一揮手,在蛇人逼近之前帶隊拐進岔路。未完工的地堡裡,可供隱蔽的房間實在是太多了。小橋惠一槍崩開一扇鐵門,正要往內進入,不料身後忽然起了一聲低低的哀鳴。眾人一起回了頭,就見一名落後的日本兵扔了手中步槍,面頰、脖子和手背,分別附著了一條黑蛇。張大嘴巴望著戰友,他把五官扭曲到了極致,做出一個驚懼已極的表情。不知是誰用手電筒照向了他的面孔,人們就見他年輕的頭臉迅速枯萎,只剩兩隻圓圓的眼珠凸出眼眶,脖子也細成了一把骨頭。小柳治見他搖搖欲墜的似乎還要往隊伍裡撲,立刻抬手一槍,把他打得向後仰翻。香川武夫則是摸出手雷擲向蛇人。在轟鳴如雷的爆炸聲中,他們一窩蜂的又進了一間空屋。
  在親眼目睹了蛇人的形象之後,再也沒有人能夠保持鎮定了。門鎖壞了,香川武夫用後背頂住房門,直著眼睛就只是喘。馬英豪靠在小柳治的身上,用中國話低聲說道:「完了完了,真是禍害活千年!他沒有死,我先要死了。」
  小柳治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無心和白琉璃在哪裡?他們是陰陽師,他們一定會有辦法!」
  沒有人能回答他,無心已經是沒了影,白琉璃更像是傳說中的人物,似乎就只有小柳治和馬英豪能夠確定他的存在。
第121章 鬼吃鬼
  兩名日本士兵雙腳蹬地背倚房門,死死的向後把門頂嚴。香川武夫已經清楚察覺到了自己的崩潰,可他是不能崩潰的,他崩潰了,整支隊伍都會隨之一起崩潰。雙掌合十舉到眉心,他筆直的面對牆角站立了,嘴唇翕動著念佛,念得無聲無息而又滔滔不絕。心跳漸漸合了佛經的節奏,他緊鎖眉頭,汗濕的雙手從僵硬恢復了柔軟。
  面前忽然響起了輕微的破裂聲,同時步槍槍管貼著他的頸側伸出,小橋惠緊咬牙關扣動了扳機。震耳欲聾的槍響過後,一條黑蛇從剛剛綻裂的牆壁縫隙中脫落墜下。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香川武夫圓睜雙目,極度的恐懼,讓他幾乎要憤怒了。
  從軍裝大衣中扯出棉絮浸染烈酒,再緊緊纏上軍匕刀尖。香川武夫製作了一支小小的火把,沿著牆壁縫隙反覆燒灼。他認為自然界裡沒有不怕火的動物,黑蛇再厲害,也是動物中的一類。
  在他忙碌之時,所有人都匯聚到了房間中央。怎麼想都是沒有活路,可還是得往活的一方面打算。死頂房門的兩名士兵突然驚呼了,腳上的大頭皮鞋蹭在水泥地上,正在一寸一寸的向前挪動。外面有力量在推門了!
  眾人一擁而上,拼了性命的撞向房門,一分一毫也不敢退讓。事實證明,步槍對於蛇人是毫無作用的,衝鋒鎗對它也只能是「擾」,做不到「傷」。唯一有效的武器就是手雷,但是空間狹小,手雷不能任意使用。
  僵持了片刻之後,外界的推力消失了,但是人們屏住呼吸,都認為蛇人並未遠走。香川武夫趁機把地堡的地形圖展開了,用手電筒照著圖上路線,慌亂的尋找著出口。
  可是未等他看出眉目,室內又起了輕響,是一聲似有似無的破裂聲。一點水泥碎屑順著牆壁落下,不等旁人反應,小柳治發狂似的衝上去,一刀釘住了縫隙之中剛剛露頭的黑蛇。
  刀尖穿透蛇頭,刺耳的劃過了水泥牆面。小柳治張開了嘴,並沒有一擊即中的喜悅,而是帶著哭腔「哈」了一聲。黑蛇已經軟垂不動了,他還緊握刺刀刀柄,紮著牆壁不肯鬆手。
  馬英豪早在少年時代就和小柳治是朋友了,知道小柳治其實資質平平,根本不適合做一名軍人。拄著手杖走上前,他抬起還在滲血的左手,強行摁下了小柳治攥刀的手臂。小柳治要發狂似的,又「哈」的出了一口氣,隨即咬牙切齒,像是要吃人。
  馬英豪絕望的看著他,因為和他是一樣的悲觀,所以沒有安慰。
  香川武夫說了話:「我們還是要衝鋒,衝過三條岔路就有一條未完工的通道。我們——我們可以挖!」
  然後他開始清點手中的手雷數量。
  在他們自救的同時,白琉璃也在對他們施救。當然,白琉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比起他們的性命,他對於蛇人本身更感興趣。
  指揮所門外很清淨,沒有任何活物經過,門內卻是熱鬧,因為兩個人的嘴都不閒著。方才無心在指揮所裡找到小半杯水,給白琉璃喝了。白琉璃得了滋潤,很快恢復了元氣。從懷裡摸出一隻拳頭大的幼童頭骨擺在面前地上,他盤腿坐穩了,持久的嘀嘀咕咕。無心先是無可奈何的傾聽,聽著聽著不服氣了,低聲反駁道:「怎麼?難道全是我的錯嗎?當初我們在西康的時候,我白天給你做飯,晚上給你唱歌,我還給你養了兩隻小羊羔呢!」
  白琉璃又摸出一隻頭骨,摸索著擺到自己的正後方:「我不喜歡吃你的飯,我也不喜歡你的羊羔。你唱的不是歌,是超度死人的經。我來過漢地很多次,我什麼都知道。」
  無心恨不能捶他一拳:「反正我不能和你過。我養小羊羔是為了喝奶的,結果被你餵了蟲子——無論我養了什麼,最後都是被你喂蟲子!」
  白琉璃的懷裡是百寶囊,又摸出兩隻頭骨,分別擺在左右兩側。無心不想讓他出手幫助香川武夫等人,於是看他全擺整齊了,就伸手對著最近的頭骨彈了一指頭,把頭骨彈移了位。
  白琉璃抬起藍眼睛,啞著嗓子威脅道:「你不要惹怒我!」
  無心臉上不紅不白的,起身圍著白琉璃繞了一圈,把餘下三隻頭骨全踢了個東倒西歪。末了停在白琉璃面前,他示威似的彎下腰,很認真的和白琉璃對視一眼,隨即後退幾步,洋洋得意的縮到角落去了。
  白琉璃氣得頭疼,一邊轉著圈收拾骨頭,一邊喃喃的罵:「你個短命娃兒,腦殼遭門擠了。老子日你先人——嗯?少了一個?」
  骷髏腦袋的確是少了一個,他找到三個,第四個不知滾到了哪裡去。白琉璃開始四處尋找,心裡也有點急,因為還是不想讓馬英豪和小柳治死。
  無心伸手在地上摸,摸到一把散碎的豆子,還是當初撤退時遺留的。他把豆子一粒一粒的往嘴裡送,因為餓極了。
  無心飢餓,距離他們不遠的香川武夫等人,自然更餓。他們身上還背著幾十斤重的槍支彈藥,而且身上除了一點烈酒之外,只有少許的水。
  他們全都身強力壯,飲食多消耗大,比普通人更容易餓。比飢餓更可怕的,是前方沒有出路和盼頭。香川武夫用酒在地面上澆出一道弧線,弧線對著門口,像把彎弓似的拱向室內。所有人都各守位置準備好了,而兩名頂門的士兵聽香川武夫下了命令,立刻打開房門向內一躍,與此同時,香川武夫點燃地上的烈酒。士兵縱身越過瞬間竄起的火光,香川武夫看得清楚,就見幾條黑蛇果然蠕動進門,可是被火線攔住,不能傷人。趁著火焰還亮,香川武夫連著幾槍斃了黑蛇,隨即跨過火線,向門外左右各扔出了幾隻手雷。大爆炸還未結束,室內眾人已然一湧而出,辨明了方向直衝向前。
  在第三條岔路口,眾人心有靈犀的一起拐了彎。有人用手電筒向前照了,就見盡頭攔著兩扇對開的鐵柵欄門,門後果然就是嶙峋不平的土石。香川武夫一槍崩開門鎖,心中卻是毫無喜悅可言——誰知道此地距離地面還有多遠?也許是一米半米,憑著兩隻手就能刨開;也許是一里半里,他們沒等服完苦役,就全死在地堡裡了。
  趁著身後還算太平,眾人一擁而上打開鐵柵欄門。士兵們因為一直在跟著香川武夫四處挖山,所以身上都帶著工兵鏟子。在香川武夫的指揮下,他們把挖出的土石全運送到了岔路口,堆成工事架起了衝鋒鎗。出了岔道再走幾步,就能拐上主幹道走廊。香川武夫回憶著糧庫和軍火庫的位置,順便又清點了身邊人數,發現短短的一段路程,竟然又死了三名士兵。
  香川武夫把所有人的武器都做了匯總,架在工事後方隨時預備開火;又派了幾個人手握手電筒和刺刀,專為對付藏在土中的黑蛇。負責挖掘的士兵全副武裝,帶著雙層手套,頭臉也都包嚴實了,只露一雙眼睛。氣喘吁吁的工作了半個多小時,地堡上空忽然響起了一聲歎息。
  隨著歎息而來的,是一串清越的銅鈴聲。銅鈴一晃一晃,響得很有節奏。岔道內的眾人停了動作,就感覺心跳合了銅鈴的節奏,一下一下不疾不緩,很是得勁。
  然而得勁了沒多久,銅鈴的節奏忽然變了。
  人們像是受了定身法,什麼都忘記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心率上。他們極力想讓心跳追上銅鈴,然而銅鈴聲音變化莫測。心跳隨著銅鈴忽疾忽緩,所有人都抓心撓肝的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