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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節

  無心掙了一下,沒掙開。馬英豪氣喘吁吁的問他:「你要往哪兒跑?」
  無心扭頭和他打了個照面,當即想起前塵舊事,恨不能當場咬他一口:「我找白琉璃去!」
  馬英豪到目前為止,和其他人一樣,連個鬼渣都沒看見,但是莫名的很心慌,從頭到腳全不舒服:「去是可以,但要帶上我和小柳!」
  無心沒空和他廢話,於是深深的彎下了腰。下一秒,在馬英豪的慘叫聲中,他抽出手腕,轉身衝進了黑暗。
  小柳治嚇了一跳,把手電筒直接轉向了身後的馬英豪:「你怎麼了?」
  馬英豪抬起一隻血淋淋的手,氣急敗壞的怒道:「媽的又被咬了!」
  小柳治知道他左手虎口帶著傷,此刻舊傷未癒,又填新傷,便要伸著腦袋細看。哪知還未看清,前方的香川武夫湊趣似的,冷不丁也吼了一嗓子,嚇得小柳治手一哆嗦。眼皮一抬,他發現馬英豪望著前方,也直了眼睛。
  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向室內,他在一陣陣的悶響之中,就見空曠房間的四壁慢慢裂出許多縫隙,而無數小黑蛇爭先恐後的游曳而出,竟然自動的扭絞盤旋,組成了一個高大的人形。
  未等人形徹底完成,香川武夫摸出一隻手雷,沒頭沒腦的往室內一擲,隨即吆喝著往後跑。眾人都是聰明的,不消命令,自動的一哄而退,順著來路就往回逃。然而沒有逃出多遠,速度最快的香川武夫又吼上了。
  一塊不知從何而來的大石擺在甬道上,徹底堵住了他們的生路!
  馬英豪因為腿瘸落後,此刻反倒容易撤退,佔了先機。可在回頭尋找新的岔路之時,他眼前一花,忽然看到了馬俊傑!
  馬俊傑還是往昔的模樣,穿著一身齊齊整整的小西裝,筆直的站在遠處路上。四周那麼黑,他卻是清清楚楚的彷彿放了光。
  馬英豪抬手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揉過眼睛再向前看,馬俊傑憑空的消失了,只留給了他一眼冷笑。
  馬英豪有些腿軟,拉著小柳治說:「我看到——」
  小柳治沒空理他,眼看香川武夫就近撞開了一扇房門。他扛起馬英豪,隨著眾人橫擠了進去。房門光當一關,香川武夫三下五除二的上了暗鎖。背靠牆壁喘了幾口粗氣,香川武夫問道:「誰帶了衝鋒鎗?不要步槍,要衝鋒槍!」
  日本兵的武裝,素來是以步槍為主,所以此刻一起搖頭。還是小橋惠冷靜地說道:「軍火庫裡有衝鋒鎗,也有子彈。」
  香川武夫狠狠的呼出了一口氣——軍火庫太遠了!
  與此同時,無心在臭氣的引領下,在一處陰暗角落裡找到了白琉璃。
  他蹲在白琉璃面前,急三火四地說道:「你跟我走,我們想辦法逃出去!否則我沒有死,你先死了!逃出去之後,你還是回你的西康吧,吃大戶的日子不是挺好過的?等我有了錢,我再還給你點兒,不就得了?」
  白琉璃正在前仰後合的唸咒,聽了無心的話,他不耐煩的一揮手:「別煩我,它要來了!」
  無心是非常的不怕鬼,所以聽了這話,他轉身就跑,想要去看一看巫師鬼魂的真面目。哪知剛剛跑過一條甬道,他便看到了黑黢黢的人形。
  在分辨出了組成人形的一條條蠕動黑蛇之後,無心嚥了口冰涼的唾沫,隨即像條落水的四腳蛇一樣,一搖頭一擺尾,倏忽間就不見了。
  無心像離弦之箭一樣衝回白琉璃面前,也不多說,繞到身後一把扯住他的後衣領,拖了他就往岔路上跑。白琉璃唸咒念得正酣,冷不防被他拽了個東倒西歪,險些咬了舌頭。
第120章 道不同
  無心彎腰拖著白琉璃快跑,白琉璃很沉重,是纍纍贅贅的一大堆;無心跑著跑著就要回頭瞧他一眼,想扔了他不管,可是手指猶猶豫豫的要鬆不鬆,一副心腸總不能堅硬到底——一旦鬆了手,世上就再也沒有白琉璃了。
  無心和白琉璃就沒有過情投意合的時候,連朋友都做不來。但是想到白琉璃也許會徹底沒了影,他的手指迅速張開又收緊,在對方的後衣領上結結實實的抓了滿把。有毛茸茸的活物蠕動過了他的指尖,他來不及管,慌不擇路的亂竄一通,最後竟是一頭扎進了先前住過的指揮所裡。
  指揮所的房門被手雷碎片崩走了形,但是勉強也能關攏。無心小心翼翼的關嚴房門,房門本是有暗鎖的,暗鎖如今失靈了,只剩插銷還可以用。
  鐵門下方翹了一角,露出的孔隙,容得一隻大耗子進出。無心趴在地上,用額頭堵上了孔隙。走廊黑成一潭死水,他想要憑著感覺去確定敵人的方位。
  白琉璃東倒西歪的坐穩當了,因為方才受了劇烈的顛簸,所以氣息在胸腔裡亂成了旋風。深深的俯下身去,他上氣不接下氣的咳嗽不止,咳著咳著氣不夠用了,他沒了聲音,只剩一個臃腫的身影在不停的顫抖抽搐。
  無心沒有發現敵情,於是有了閒心回頭去看白琉璃:「巫師的靈魂真復活了,它用吸血的黑蛇組成了一個蛇人,當做新軀殼。」
  白琉璃啞著嗓子低著頭:「蛇人?」
  無心警告似的向他豎起一根手指:「你小心點,蛇人可是決不能觸碰的。」
  白琉璃忽然一抬頭:「無心,我想要巫師!」
  無心望著他,隨即明白了。白琉璃在邪術一道上幾乎可以算作全才,除了蠱術之外,他也非常善於炮製大鬼小鬼。如果巫師的靈魂被他收服,他自然有辦法將巫師的能量化為己用。
  迎著無心的目光,白琉璃歪著腦袋偏著臉,從亂髮之中露出一隻蔚藍的眼睛正視他:「總是苟延殘喘的活,我也膩了。要麼我殺了巫師,要麼巫師殺了我。我也得一個結果。」
  無心移開目光轉向房門,同時輕聲說道:「別鬧。」
  白琉璃伸手在身邊四周摸索,摸到了一隻變形的手電筒。手指輕輕撥動開關,手電筒內的小燈泡發出一點微弱的橘紅光。白琉璃不敢正視燈泡,所以只百無聊賴的用它照了照無心的背影。無心的背影,他也看不大清了。無心騙了他三百英鎊,從來沒有人敢騙他的,但是無心就騙了。騙了,他也沒辦法。無心怎麼殺都殺不死,他並不是沒有殺過。既然無論如何都殺不死,就算了,不殺了;雖然偶爾想起往事,還是很傷心,很生氣。
  懷裡沉甸甸的,是他的小兒子。手電筒的小燈泡熄滅了,他把手伸到懷裡,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兒子是一團劇毒的肉,為了不讓嬰屍腐爛,他每天都用毒蟲塗抹兒子的身體。一生中真是沒有什麼高興的事情,不是被朋友騙,就是死了兒子。白琉璃搖了搖頭,不肯再想。想多了,他會鬧自殺。
  無心撅著屁股跪伏在門前,一邊留意著走廊情形,一邊輕聲說道:「白琉璃,不該管的你別管。你以為他們逃出地堡之後,還會再留著你養著你嗎?」
  白琉璃隔著層層骯髒獸皮,揉搓著懷裡的兒子:「他們的事情,我不管。你心地不好,看誰都是壞人。」
  無心忽然舉起一隻手,示意白琉璃閉嘴。外面走廊裡有動靜了,是沉重的軀體在地面磨蹭。蹭著蹭著忽然轉為輕盈,無心把面頰貼上地面,用一隻眼睛向外窺視。黑黢黢的影子彎著腰飛快掠過了他的視野,是一名日本兵背著兩支長槍,正在倉皇的往前跑。腳步聲音忽然一僵,無心聽到了一聲低低的「呃」。
  緊接著是鏗鏗鏘鏘的幾聲響,是長槍落在了水泥地上,日本兵顯然是遭遇了不測。無心向後一撤身,轉向白琉璃低聲說道:「又來蛇了。你往後退,別礙事。我找點東西,把門縫堵死。」
  白琉璃的呼吸聲音近在咫尺,可見一定聽得清他的言語,然而紋絲不動。無心急了,又不敢高聲大叫,只能憋足了力氣斥道:「白琉璃,挪一挪!要命的時候到了,別添亂!我告訴你,我最怕疼。如果一會兒遭了蛇咬,我先揍你一頓!」
  白琉璃氣若游絲地答道:「你噴了我一臉口水。」
  無心當即閉了嘴,想要醞釀一大口唾沫,直接啐飛白琉璃。然而白琉璃不給他機會,逕自窸窸窣窣的向前挪去。移動之時他依舊深深俯身,右手伸長了拍在水泥地上,緩緩拂出一個半圓,末了掌側向外對準孔隙,他無聲的翕動嘴唇,用氣流誦出了咒語。忽然抬手狠狠一拍地面,他猛然起身,從懷中不知掏出了個什麼活物,向前伸直手臂運力攥緊了。掌中響起低低的破碎聲音,濃稠的黑血順著他的指縫,點點滴滴落上了地面。
  將黑血在孔隙前方滴成一道弧線,白琉璃仰起頭,長長的吁出了一口氣。
  無心像個鬼似的,聲音繞過白琉璃的後脖頸往耳朵裡鑽:「有用?」
  白琉璃忽然有些生氣:「不相信我就滾出去!」
  無心沉默了,沉默的原因不是力不能敵,而是太有勝算,不想讓白琉璃氣急敗壞。及至白琉璃轉身爬回到他身邊了,他才小聲勸道:「你聽我一句吧,我又沒有騙你的癮。別管馬英豪了,我想辦法帶你逃出地堡。逃出地堡之後,我再送你去醫院治治眼睛。你放心,我怎麼著都能弄到六百英鎊還給你。到時候你有了錢,還是回西康。在西康當個財主娶個太太,多好啊!」
  白琉璃冷靜地答道:「我並不留戀塵世的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