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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節

  聽著我的話,老謝也不搭茬,只在那吃。這飯我吃得很窩火,老謝剛才的事也只說了半截,讓我心裡總懸著。好不容易等他把飯和果汁都掃光,付出賬走出餐廳,我倆步行去阿贊洪班家。兩家距離大概有三四公里,平時我們都是乘出租車去,可這次我為了追問他姨家的事,就決定步行前進,還能消化食。
  在路上,老謝仔細給我講了他這個姨家的情況,不聽還沒事,聽完把我氣得胸口都疼。
  老謝的姥姥有四個女兒,一個兒子,他老媽排第三,上面還有大姨和二姨。大姨對他家不錯,老姨早亡,而這個二姨就是這件事的主角了。
  他二姨的老公在工廠上班,為了省錢,老謝二姨買來幾大箱速食麵(當時還沒有方便面),每天給老公帶一包,讓他中午在車間用爐子煮著吃。可老謝的二姨父也是老實人,怕用車間的爐子費煤,就只用開水泡麵,就著茶水吃。那時候的速食麵沒有後來出的油炸方便面高級,開水無法徹底泡熟,天長日久,老謝的二姨父得了胃癌,在老謝還上初中的時候就去世了。
  老謝的二姨住在農村,沒參加過工作,老公一去世,家裡就更難熬了。而老謝的父親是仙桃市的城裡人,所以每次他二姨來家裡串門,老謝媽媽都要給這個二姐拿些錢,從七十年代的幾塊,到八十年代的幾十塊。他二姨十分感激,逢人便說她的三妹妹是世界上最好的親人,以後她要是有了錢,頭一個就要報答老謝的娘。
  後來,老謝二姨的一雙兒女終於高中畢業參加工作開始賺錢,家裡的條件也漸漸好起來。但每次來老謝家做客,他媽媽仍然會給這個二姐一些錢。老謝的二姨來者不拒,給就要。他二姨家比較偏僻,所以每年只在春節時,老謝才到二姨家拜個年。有一次老謝有急事要找表哥,事先沒打招呼就去了。
  進了門,二姨的一家三口明顯很驚訝,甚至還有幾分慌亂。老謝當時很納悶,心想就算事先沒通知,親戚串門也不用這麼慌吧。他坐在屋裡,二姨陪著說話,表哥表姐在外面卻一直沒見人。老謝覺得奇怪,就藉著上廁所的機會尋找,看到表哥表姐居然抬著一台彩色電視機往柴房裡搬,被老謝撞個正著。
  那時候老謝家也只有一台父母結婚時買的十二寸夏普黑白電視,彩電還是稀罕物,他萬沒想到一向以窮自居的二姨家竟然都有彩電了。他這才知道過年的時候去二姨家,他們就會提前把電視機藏起來,而這次老謝臨時拜訪,沒來得及藏,就只好悄悄地搬,沒想到被狡猾的老謝抓了個現形。
  老謝的母親心地善良,她並沒覺得這個二姐心眼多,卻有幾分內疚。認為平時經常把二姐當窮人,現在人家條件好了些,但又不敢享受,怕被說成是哭窮,所以才這樣做。但打那之後,老謝的爸爸覺得不應該再給二姐錢了,可老謝媽媽不同意,說以前一直給,現在忽然不給,讓人家怎麼想,肯定會覺得你對親戚不好了,容易生疏。
  這件事慢慢也就過去了,二姨仍然經常去老謝家串門,全家三口人齊出動,每次都在老謝家連吃帶住好幾天。因為畢竟是近親,關係也不錯,老謝這人也隨和,所以從來沒厭惡過。
  後來老謝結婚生子,家裡從三口人變成五口,沒地方讓二姨全家人居住。而二姨家條件也漸漸好起來,從農村搬到城裡,還買了新樓房,不需要在老謝家裡住了。不過還是經常會去老謝家串門,每次來的時候,老謝都要給他們做夠三頓飯。他表哥表姐看到老謝家裡有什麼感興趣的東西,就以借的名義拿走,只是從來沒還過。老謝怕讓二姨家人多心,也不好意思張口要。
  時間一長,二姨家的三口人就習慣成自然,凡是他們家想買什麼東西,都要先去老謝家串門,看他家有沒有,如果有,就想盡辦法借走。老謝的妻子很反感這種行為,幾次想明說提醒,但都被老謝攔住。他的理由也沒錯,人各有缺點,朋友可以不處,但親戚是有限的,不能輕易翻臉,甚至還警告妻子,絕對不能因為這個事鬧不愉快。
  老謝二姨的表哥從工廠下崗後,就一直沒什麼正式工作,曾經跟著老謝在傢俱廠跑了半年業務,終因覺得太辛苦而作罷。後來老謝的兒子生病,為多賺錢,老謝開始去泰國賣佛牌。他表哥聽說後特別高興,幾次都要跟來泰國,說表弟發達了,沒理由不帶著表哥。老謝多次告訴他,自己在泰國過的日子比農民工都苦,是為了賺錢給兒子治病,但表哥不信,經常說他有錢就忘了親戚,太不夠意思。
  從老謝兒子生病之後,他二姨家人就極少來了,理由是不想給老謝家人添亂,但老謝很清楚,是怕花錢,畢竟不能空手來。老謝的表哥聽說泰國佛牌很神奇,還能招財,就讓老謝帶一條寄回來,卻不提錢的事。
  在泰國過得很苦的老謝不好意思拒絕,怕表哥再埋怨他,就只好弄了一條五千泰銖的正牌寄回去。表哥戴了半年多,光工作就換了幾份,壓根就沒賺到什麼錢。他問老謝是不是給了假貨,就怕他不給錢。讓老謝再給弄一條,只要有效果,能招來財,佛牌的錢肯定不會差他的。
  沒辦法,老謝又弄了一條出貨價近萬泰銖的正牌。可他表哥戴了大半年,仍然沒效果,還因為誤信傳銷被騙了好幾百塊。這下表哥可火了,打電話給老謝,說他不幫忙就算了,為什麼還給弄了條假貨讓他破財。
  老謝連忙說那可是真正的泰國佛牌,可表哥怎麼也不信,說真貨為什麼他沒發財,反而被騙了?老謝有口難辯,只好繼續幫他表哥找佛牌。不捨得弄貴的,最多也就是一萬泰銖,轉眼四五年過去,老謝已經給他表哥弄了五條佛牌,加在一起也有四萬多泰銖。
第452章 「窮」親戚
  就在昨天,他表哥又打電話過來,照例又埋怨老謝,說他什麼時候能辦點兒正事,把親戚真正放在眼裡一回。老謝這回狠了心,暗想已經搭進去八九千塊錢人民幣,這次怎麼也得給他弄個招財效果好的正陰牌。如果表哥真發了財,哪怕只是小財,也有可能把這幾條佛牌的錢全都給他。
  聽到這裡,我實在忍不住:「你還真想再給他弄一條佛牌?」
  「是啊,要不然怎麼辦!」老謝哭喪著臉。
  我失笑:「就算你給他弄了條正陰牌,你表哥也發財了,你覺得他真能給你報銷這幾條佛牌的錢嗎?」
  老謝想了想:「應該……能吧?」
  我說:「之前那幾條佛牌你怎麼沒要回來?反正你表哥也說沒效果,要回來還能繼續賣嘛!」老謝說他當然要了,可表哥沒給,說沒效果給扔了。
  我哼了聲:「狗屁,衝你表哥這種鐵公雞,怎麼可能扔?」
  老謝苦笑著說:「是啊,我也不信,可他說扔了我又能怎麼樣,總不能去他家裡搜。」我問那你的意思是什麼,老謝說,真是溫水煮青蛙,以前每次都不值得多花點兒錢給表哥弄佛牌,結果現在攢了好幾條,加起來兩條陰牌都快夠了。
  我笑著說:「人都是這個心理,不是你的原因,而是你這個表哥太不是東西了,專占親戚便宜。」
  老謝說:「這都不算,自從我老婆和我離婚之後,我又長期在泰國,我爸在醫院護理我兒子,長年在病房裡睡折疊床,家裡基本就沒人住,一個月頂多回去兩次。兩年前,我表哥在我家附近找了個工作,就說為了上班方便,問能不能住我家,反正我家也沒人住。我一想也有道理,就讓他去住了。後來有一次我爸回家取東西,發現我二姨和我表姐居然也搬去了,兩居室住得滿滿的。我爸問咋回事,我二姨說,怕我表哥下班晚,吃不上飯,就過來給他做個飯,而我表姐一個人在家住也害怕,乾脆就都過來了。」
  「那他們的家就閒置了?」我問。
  老謝苦笑:「他們才不會讓自己家閒著,早就租出去了。」我很驚訝,也很無語,問那他們自己家出租賺錢,卻都住在你家裡,給你們房租嗎,老謝撇了撇嘴,說:「房租?你覺得他們會給嗎?」
  我很難理解:「這、這也太過分了,自己的房子租出去,卻住在你們家,按理說你家最需要錢,他們不幫也就算了,還佔你們的便宜!」
  老謝說:「是啊,可你也知道,我這人臉皮薄,不好意思說,怕和親戚翻臉。所以我就想啊,乾脆給我表哥弄條陰牌,他要是真能發財,我再找借口讓他們搬走,至少也得把那幾條佛牌的錢要回來。」
  我失笑:「夠嗆,那幾條佛牌你表哥都說給扔了,理由是沒效果。沒效果又扔掉的東西,他會給你錢?我覺得你這想法行不通。」
  「那我有什麼辦法?總得堵住親戚的嘴啊,不然他們佔著我的便宜,卻老說我不幫親戚的忙,光顧著自己在國外發財享福。」老謝的臉看上去比苦瓜還要苦。
  我腦子都快短路了,半天才回過神來:「這邏輯不對吧,怎麼著都應該是他們幫你們,現在明顯是他們家條件比你好,可怎麼都扭過來了呢?」老謝說反正他是完全沒辦法,只好弄陰牌給他,可手裡又沒錢,賺的錢全都給他爸匯回去,存起來準備給兒子出國看病的。
  「說了這麼半天,你這老狐狸心裡到底在打什麼鬼算盤?直說吧。」我問。
  老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田老弟,看你說的,咱們是朋友啊,我能算計朋友嗎?」我說那你到底是啥意思,老謝猶豫之後,問我手裡有沒有效果好的陰牌,先借他一塊,給他表哥送過去。
  我哼了聲:「搞了半天,你是想讓我幫你出這個錢去填你表哥那個無底洞?虧你想得出來!」
  老謝歎了口氣:「當然不是讓你幫我出錢,其實就算是借。認識幾年,我再困難也沒向你借過錢吧,其實就衝咱們的交情,我就是向你借個幾千,你能不能借?」我說當然能借。老謝說,那就是啊,這回是真把我給難住了。別人都好辦,可是親戚這關真不好過,我不好意思拒絕,一拒絕他就得跟我翻臉,我媽去世得早,要是知道我和她二姐鬧得不愉快,她在地下也不高興。
  我說:「話倒是這麼說,可你表哥胃口那麼大,就算再給他弄條陰牌,他也不見得滿意。」老謝說至少他得試試,看行不行得通。效果好的陰牌對別人都有效,他表哥也是人,也應該能有效果。
  看到老謝這麼為難,我也不好說什麼。幫他是肯定要幫的,只是我不想幫他表哥這種鐵公雞。我說瀋陽的佛牌店已經關閉,貨都打包寄回表哥家,裡面有幾條正陰牌,等回去我找找,你挑一條就是了。老謝千恩萬謝,表示他這幾天賺到錢就會還給我。
  說著說著,我倆已經來到阿贊洪班的家,他氣色恢復得不錯,之前被達瓦下的邪咒並沒留下什麼後患。
  次日從孔敬回到羅勇,我打開瀋陽佛牌店的存貨包裹,挑出幾條正陰牌,一一拍照發圖片給老謝,讓他自己挑。因為當初開佛牌店的時候,為了避免太麻煩,就沒進太多陰牌,只有這麼幾條正陰的。有一條耳報神、一個紅眼拍嬰、一顆轉運珠路翁和一個金頭派燙,都是入法而沒入靈的。
  兩天後,老謝給我發短信,說他二姨和表哥要來泰國看他,可能要順便在曼谷旅遊一番,到時候想請我也過去,當面把佛牌交給他,他再給表哥。這樣的話,他表哥就知道這佛牌並不是老謝自己的,而是向別人借的,再讓他表哥知道自己在泰國並不是享福,而是過得很苦,手上根本沒什麼錢。
  我沒同意,說:「你們家的事,我跟著瞎摻和什麼?你看中哪個就告訴我,等過兩天去接你二姨的時候,你先到我這裡把佛牌取走就行了。」
  老謝說:「好吧,那我自己去。」我忽然想起個事,就問老謝:「你二姨來泰國就是為了看望你?有這麼好心嗎?」老謝苦笑,說他們家才沒這個閒心,肯定是跟旅遊團到泰國旅遊,順便以看我為借口把佛牌取走而已,我說這才正常。
  過了幾天,老謝給我打電話,說馬上就到羅勇的BRT車站,讓我把那四條佛牌都帶上去找他。在大巴車站見到老謝,他從車中跳下來,笑著跑到我坐著的長椅上。我打開皮包,將四條佛牌都拿出來,擺在椅子上讓他挑。
  老謝嘿嘿笑著,問能不能都拿走。我問:「你沒把圖片發給你表哥,讓他事先選好嗎?」老謝說他表哥也叫不准,最好讓他都拿去當面挑選。我說不行,明天早上有位羅勇的老客戶要來我表哥家看貨,指名要正陰牌,你都拿走我怎麼賣。
  「那……田老弟,還是我那個建議,跟我去趟曼谷行嗎,到時候讓我表哥挑完你就可以把剩下的拿回去,明天也不耽誤銷售,而且也能讓我表哥知道是向你借的佛牌。」老謝說。
  我一想也有道理,就跟著他上了去曼谷的大巴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