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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節


他們一路疾奔,後面的話就聽不清楚了,然而那斷斷續續的對話,卻像一道驚雷在頭頂炸響。聽著他們的話,再聯想前後,我心裡立即判斷著,是不是賽華佗那個地方出了什麼麻煩?
"不要急,不要急!"彌勒比我更緊張,抬眼看看前面那些飛跑的人,急促道:"他們要找譚家婆子來過話,就說明還不知道更多的底細!"
"走!"我抬腳就從藏身處跑了出來,事情如果真如彌勒所說,那麼還有還轉的餘地。我想要一口氣追上去,先把死者的屍體給毀掉,屍體沒了,譚家婆子沒有過話的機會。
我們緊追不捨,但是只跟上去不到二百米,迎面有人過來接應,那麼多人護著屍體,還趕著驢車,拉上死者跑的飛快,這樣追下去肯定是不行了,我讓彌勒和金大少走大路,自己鑽進近道,想要盡全力繞路堵截他們。
這一追就是十幾里地,十幾里之後,那幫人趕著車衝進了一個離河灘很遠的大院,還沒追到跟前,就聞到一股騷臭,伴隨著一陣陣豬的叫喚聲。三十六旁門裡面,陸家是世代的屠戶,這個地方很可能是陸家的一個窩,旁門的人做這麼要緊的事,到尋常地方,他們不會放心。
我呆在外面舉棋不定,對方人很多,這樣冒然出去,真驚動了他們,再帶著死者逃走,就很難追的上。我不知道對方要到譚家去請人,還是譚家婆子就在附近,如果是在附近,那可能真的來不及,不拼也要拼。
等了好一會兒,彌勒和金大少才趕了過來,三個人碰頭的同時,一輛驢車就呼哧呼哧的順著北邊的路繞了過來。那種驢車很簡陋,沒有車廂,一眼看過去,我看到車上坐著一個老太婆,和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女孩兒。驢車一路顛簸,到了大門外,有人立即拉開了門,放他們進去。
"那肯定就是譚家婆子!"彌勒起身就朝那邊跑,道:"硬拚吧!"
這個事情,肯定跟賽華佗的住處有關,自然跟老鬼的安危也有關。彌勒一動身,我和金大少也跟著過去,三個人直接翻牆跳進院子,譚家婆子過話,一般都要一間沒人的黑屋子,對方正在準備,被我們翻牆進去擾亂了。這個院子是個豬場,剛進了院子的旁門人呼啦啦圍過來,豬場的人也舞著殺豬刀,氣勢洶洶。我連著幾次在眾目睽睽下露面,身段長相已經傳遍了旁門,其中不少人還親眼見過。
"陳老六的孫子!"有人放眼看了看,又是驚又是喜:"正找你們,自己就送上門了!"
藉著這機會,我抬眼看了看,這群人是旁門裡的不太入流的角色,但是那個被人稱作三哥的漢子卻很扎手。我就想自己纏著他,然後彌勒想辦法過去毀了屍體。
"把譚家的護住!這三條雜魚,老娘來收拾!"
我的念頭還沒有轉完,從旁邊一排豬舍猛然響起咚咚的腳步聲,一個穿著碎花布衣服的大胖女人提著一把大的嚇人的刀,腳步震天動地。她大概有四十歲左右,身上的肥肉連衣服都兜不住,隨著腳步來回打晃,至少得有二百斤重,碎花布衣服沾滿油膩,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氣味,她手裡那把刀雪亮雪亮的,足足有半個圓案墩那麼大。
"他娘的!"金大少一看見這個腳步震天的大胖女人,咕咚就嚥了口唾沫,轉眼看看彌勒,道:"胖子,這是不是你失散多年的親姐姐?"
"等老娘按住你剁了你的舌頭,看看你還能不能滿嘴放屁!"大胖女人是陸家的人,看上去肥胖臃腫,但那麼大的刀子橫掄過來,帶著凜冽的殺機。我的計劃頓時被打亂了,那個三哥很扎手,而這個陸家胖女人同樣難以對付。
我顯然是被攻擊的主要目標,三哥跟陸家女人一起殺了過來,彌勒也讓人團團圍住,金大少跑的快,而且機靈,貼牆根噌的躥出去,連蹦帶跳的引著一幫人在豬場裡面兜圈子。我在激鬥中抬眼掃視了一圈,死者的屍體已經擺到了一間空屋的門外,譚家婆子可能沒有多少功夫,和那個年輕女孩兒一起被人護在驢車旁邊。我想一口氣衝過去,但是被兩個勁敵死死纏住,能應付著不受傷已經很不易。
鬥著鬥著,我心裡卻暗暗的有些欣喜,又有些擔憂。欣喜的是,這麼短短半年的功夫,我已經能跟這樣的高手一爭長短,擔憂的是,三個和陸家女人還算不上河灘至強的高手,如果以後遇見紅娘子,我可能還要退避三舍,這條路,依然漫長,要自己努力去走。
我和彌勒被纏死了,只有金大少輕鬆一些,引著一群人來回跑了幾圈,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一桶油,一邊兜圈一邊嘩嘩的朝屍體身上潑,得空又晃火點燃。下頭那些人立即放棄金大少,想要把屍體身上的火熄滅,但金大少陰損的很,拿著油桶站在不遠處繼續潑,火勢沒能熄滅,反而讓周圍一群人身上都呼呼的冒火星。
"跟我玩火,你們都瞎了眼。"金大少丟了手裡的空桶,道:"不去打聽打聽,我小時候因為玩火尿了多少次炕。"
一群人沒心跟金大少磨嘴皮子,倒是譚家婆子身邊那個年輕女孩兒忍不住笑出了聲,這一陣笑聲立即引起金大少的注意,這貨翻翻眼皮子,身子一轉,嗖的就朝驢車那邊飛跑過去。人群裡幾個身手好的都被我和彌勒引住了,剩下那些看上去膀大腰圓,只不過有一把蠻力而已。金大少跑的快,誰也追不上,跟這些蠻漢鬥起來游刃有餘,不僅沒讓對方傷到一根頭髮,反而抽空把譚家婆子抓到手裡。
譚家婆子的確不會什麼功夫,被人一抓就亂套了,金大少真的有點托大,一手抓著譚家婆子,另只手又想把旁邊的女孩兒也扣住,但是那女孩兒卻火辣辣的,不由分說,抬手一拳就砸過來,一拳正中金大少的鼻樑,鼻血嘩嘩就開始流。
"哎喲!!!"金大少痛苦的哼了一聲:"粉拳著面滿臉花,我不跟女人動手,這次就算了......"
金大少一手揪著譚家婆子,開始跟對方繞圈,那年輕女孩兒有兩下子,但是隔著譚家婆子,一時間不能把金大少怎麼樣。我抬眼看看,那具擺在門口的屍體身上的火雖然已經撲滅,卻燒的焦黑一片,隨後就跟彌勒呼哨了一聲。
彌勒身子壯,一發狂就收不住了,硬衝到驢車跟前,一陣激鬥,把年輕女孩兒的手死死壓到背後。
"都他娘的給我住手!"金大少一看彌勒得手了,立即抓著譚家婆子站到驢車上,擦擦鼻血,大喝一聲:"想要這兩個女人的命,就給我住手!"
譚家婆子在旁門中的地位很特殊,許多事情要靠她去"問",金大少這麼一吆喝,三哥跟陸家女人就有點遲疑,我抓住機會一溜煙的閃身逃出去,飛快的靠近驢車,二話不說,抬腿就爬了上去。周圍一幫人投鼠忌器,想過來卻不敢真正靠近,在旁邊咋咋呼呼的亂吆喝。
"譚家婆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也沒什麼好下場,眼睛放亮點!"金大少得意洋洋哼了一聲,趕著驢車想要突出重圍。
第二百零三章英年厄運
局面大致是控制住了,我和彌勒一左一右盯住旁邊的人,但金大少對趕車一竅不通,使勁的抽打,拉車的兩隻毛驢死活都不肯動,最後拿刀子連捅了幾下,才發了瘋似的衝向大門。驢車一跑,後面那些人也拔腳跟,尤其是那陸家的大胖女人,舞著雪亮的刀,連跳帶罵追了很久,幾經周折才被甩脫。
金大少趕著車子上下顛簸,跑出去十多里地,車子已經快要散架了,我們下了車,帶著兩個人質又跑了一陣子,譚家婆子還好,但那個年輕女孩兒脾氣有些暴,被扭的急了就要翻臉。打鬥一結束,我才正經看了看她,二十左右的歲數,皮膚稍稍有點點黑,但模樣俊俏的很。我不多說話,一直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認真回想了一下,事情應該沒有什麼漏洞。
"你們這些土匪!"那個譚家的年輕女孩兒瞪著眼睛,用力想從金大少手裡掙脫出來。
"老實點!"金大少鼻尖的血跡還沒乾透,喝道:"你知道這旁邊的胖子是什麼人嗎!大河灘上最大的採花賊!下到八歲上到八十,沒有他不吃的菜!再囉嗦!先把你採了!"
"你!!!"那女孩兒暴歸暴,但是臉皮子薄,又急又羞,結結巴巴就說不出話了。
"秋兒,不要怕。"譚家婆子看見女孩急的要死,對她搖搖頭,又看看我們,道:"河鳧子七門的人,做不出那樣的事。"
這也是我第一次正眼看到名貫河灘的譚家婆子,她不知道是譚家第幾代的神婆,約莫有六十來歲,雖然年紀大了,又沒有什麼功夫,但是那雙眼睛卻讓我看著心頭發寒,如同兩個無底的黑洞,身在這樣的劣勢中,神情依然平靜,我根本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你是陳六的孫子吧。"譚家婆子望著我,道:"不管你信不信,這句話給你撂下,今天你們來了也好,不來也好,我知道那些人要我找死人問什麼事情,我來前就打好主意,不會說實話。"
"恩?"我看看譚家婆子,因為跟她接觸的少,所以一下也分不清她說的是實話,還是為了爭取點主動而故意虛言討好。
"他們要問龐獨的下落,七門的人,我不是全部見過,但有的人是什麼樣,我心裡清楚。"譚家婆子想了想,道:"我們家裡頭,當年是受過龐家大爺的恩的,這事沒人知道,我們卻記在心裡頭。龐家大爺只有一個兒子,現下又上了歲數,他的下落,我不會替誰問出來。"
譚家被劃歸到三十六旁門裡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這個家族人丁不旺,從來不參與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說到底,跟七門其實沒有什麼舊怨新仇,反正過話的風波已經平息,沒必要難為這兩個女人,我讓金大少把人放了。
"難啊......"譚家婆子望望已經無影無蹤的豬場,自失的搖搖頭,道:"進了旁門,想脫身都脫不得,我們家裡頭,上上下下都要別人幫襯維護著,脫不開,脫不開啊......"
"誰說的!"那個叫秋兒的年輕女孩兒跟小九紅一樣火辣直爽,反駁道:"咱自己能護住自己,誰也不靠!"
"說的跟唱歌兒一樣。"金大少把鼻子上的血都擦乾淨了,撇著嘴,道:"自己能護住自己,你能麼?"
"滾!"
我和譚家婆子坐下來說了會兒話,譚家受龐大的恩,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譚家的神婆知道的事情太多,有人喜歡,自然也有人恨,包括旁門裡一些人,恨不得抓住機會就弄死她們。龐大救過譚家的神婆,但是那一代的神婆最後還是被人殺了。
我聽得出,譚家婆子其實是很想抽身出來,過幾天安穩日子,但是旁門那麼多事情,容不得她說走就走。聊著聊著,我就想問譚家婆子一些事情,譚家祖傳的"過話",其實也是一種另類的推演,跟神卦門的文王神卦有一些區別。神卦門推演,算的是天機,借的是天數,而譚家過話扶乩,問的是神鬼。說不上誰更靈驗一些,要看機運。
過話是問,扶乩是推,我有心試試曇婆的本事,聊了一會兒之後,道:"七門先輩們的事,我們小輩不知道,上代大掌燈對你們有恩,我們也不會攤到自己身上貪圖什麼,聽說譚家的扶乩很靈驗,能幫忙算點東西嗎?"
"要測什麼?"譚家婆子瞇起眼睛,這是她做了幾十年的老本行,各種法門術數已經精熟。
"我。"
神卦門的文王神卦,還有賽華佗的小望氣術都替我推演過,但是仍然沒有很確定的答案,眼下譚家的扶乩如果還是不能推演清楚,那麼我這個人很可能就和苟半仙說的一樣,命格斷了,誰也測不出。
"來吧。"譚家婆子不遲疑,起身就走到一邊,用石頭圍了個一米左右寬的框,然後讓我們弄了些乾淨的沙子填到框裡。沙子鋪平,好像一個平整的沙盤,曇婆折了兩根樹枝,插在沙盤的一邊,道:"時間倉促,也沒有什麼準備,這個臨時代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