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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節


扶乩這個東西,從很久之前就有,是道門方士最擅長的一門術法。正經的扶乩有專門的沙盤,還有傳意筆,方士們把要問的話寫在黃表上,點火燒了,之後,沙盤上的筆會自己動,留下一片鬼畫符般的痕跡,這種鬼畫符,一般人看不懂,需要做法的人加以解讀。他們說,這些授意來自上天,是天意。
事實上,這個東西跟現在人玩的筆仙是一樣的,筆仙請來的是什麼,扶乩請來的也是什麼。有些事情,瞞得過天,卻瞞不過鬼。都說請神容易送神難,有時候做法請來的"東西"送不走,被上了身就會搞出人命。譚家的扶乩之所以那麼有名,是因為她們既請得來,也送的走,兩方都相安無事。
"報你的生辰八字。"譚家婆子拿出隨身帶著的黃表,我如實說了,她飛快的在黃表上畫了一串誰也看不懂的符,拿火點了,跪在地上,雙手扶著沙盤的邊兒,嘴裡唸唸有詞。
黃表燒盡,僅存的那點紙灰虛而不散,就在沙盤上方慢慢漂浮打轉,不久之後,插在沙盤上的兩根樹枝一起微微顫動了一下,好像有兩隻看不見的手握著它們,在平整的沙面上飛快的劃拉著。
果然,兩根樹枝劃出的是兩串曲裡拐彎的蝌蚪文,狗爬似的。但是還沒有劃拉到一小半,沙盤中的兩根樹枝啪的一聲,斷成兩截,躺在沙面上一動不動了。
跪在地上的譚家婆子一下睜開眼睛,抬頭看了看我,說不清她臉上到底是什麼表情,但是讓我心裡隱隱一陣緊張。譚家婆子收回目光,繼續跪著,嘴裡愈發急促的小聲念叨,然而無論她怎麼念叨,兩根樹枝還是一動不動。
過了很久,譚家婆子才慢慢站起身,猶豫了一下,道:"你肯定找人算過,應該知道,你的命格被人動過。"
"我知道。"
"那我就直說了。"譚家婆子指著沙盤上劃了一小半的那些鬼符,道:"我算不出究竟會在那一年,但是你三十歲之前,必然會死一次。實話實說,我不知道是誰動了你的命格,不過,就是動你命格的人,要你死的。"
"什麼?"我想保持淡定,但聽了這話,怎麼也淡定不下來了,當時賽華佗發現我身上的蹊蹺時,跟我詳細解說過,思前想後,我已經實打實的判斷,動了我命格的人,肯定是爺爺。如果是爺爺動了我的命格,他為什麼要讓我死?
這可能嗎?爺爺那麼疼我,為了我,幾乎連命都不要了,他會讓我不滿三十歲就死嗎?儘管我從生下來就受了七門的續命圖,但是只能用一次,早早的用掉,以後再遇見什麼危險,我該怎麼辦?
我的腦子一下有點亂,但是又不能明著說出來,這遲疑間,金大少屁顛屁顛的也湊過來要求給他算算,譚家的女孩很不客氣,直接讓他滾遠點。
想著想著,我看到了夜色中奔流的大河,心裡暫時把這個事先丟到一旁,萌生出更大膽的想法,譚家扶乩問鬼神,那麼大河下的天機,鬼神能知道嗎?我想來想去,總不能直接就說,河下面有個漩渦,漩渦裡面有什麼。考慮了片刻,我定定神,對譚家婆子道:"再測個吧。"
"這個人,我不能給他測。"譚家婆子看著金大少,搖搖頭,道:"他雖然嘴巴臭,但心是不壞的,只不過命骨太輕,不用測,這輩子也沒有什麼作為。"
"你覺得我會信?"金大少被說的很不自在,一甩頭髮,嗤之以鼻:"我長的這麼帥氣,可能沒有作為嗎?告訴你老太太,做人要踏實一點,不要因為羨慕別人就橫加詆毀......"
我趕緊把金大少拉到一邊,繼續道:"不是算他,我想讓你算算,這條河下面,有什麼東西。"
譚家婆子一聽,沉默了一下,道:"這個事,不瞞你說,我母親還在世的時候,已經有人要她算過了。"
第二百零四章天機有缺
一聽譚家婆子的話我就知道,聖域和旁門在很多年前就必然想要觸及河底的秘密,守著譚家這樣的世家和神卦門,不會不讓他們推算。但是譚家婆子當時還小,沒有參與這件事,她母親到底推演出什麼,她也說不清楚。
"那時候我還小,不知道母親算出了什麼結果。"
"現在不能重新再算一次?"我一想,這對譚家的神婆來說,也不算什麼秘密了,沒必要多隱晦。
"這種事情,單靠扶乩是推不出的。"
"沒辦法嗎?"
"辦法是有。"譚家婆子想想,道:"釣屍。"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釣屍這個詞,一下就迷糊了,譚家婆子沒有作答,對身邊的女孩兒說,讓準備一下,現在起身過去釣屍。
"奶奶!幹嘛要幫這樣的人!"那個叫秋兒的女孩兒明顯對金大少的印象極差,顯得有點不情願。
"他是他,恩是恩,不要混為一談,我們畢竟欠著七門的人情的。"譚家婆子看看我,道:"這個是我孫女,譚小秋,直性子,不要介意。"
譚小秋雖然心裡有些不滿,但是很聽譚家婆子的話,隨手拿了些東西,幾個人朝河灘臨水的地方走。一邊走,譚家婆子才一邊對我說了關於釣屍的事情。
釣屍這個東西對很多人來說的確很陌生,甚至對趕屍還有撈屍人也是如此,因為接觸不到,是譚家在扶乩時才會用到的。大河裡面因為各種原因死進去的人很多,有的被撈走了,有的順流漂到岸邊或者積屍地,其中還有一些,一直在河裡漂流,或者被意外卡在什麼地方,身上的皮肉爛光,骨頭吸飽了泥水,最後漸漸沉到河底。如果用譚家的話來說,這些人都是天生"重骨",身上的氣運還沒耗光就亡命了。
沉到水底的人骨一直埋在泥沙裡頭,以一種很特殊的方式存在,如果死去的時間夠長,埋進泥沙的時間也夠長,那麼就會知道很多發生在水裡的事情。譚家擅長扶乩和過話,把這樣的老骨給弄出來,就能收穫一些信息。不過這種特殊的人骨不會輕易出現,下河直接撈會有危險,所以譚家一直用類似釣魚的手段去打撈老骨。
譚家婆子解釋完的時候,我們恰好走到了臨時一處地勢較高的地方,順著路一直走到高地的頂端,譚小秋先抓了幾把米撒到河裡,又皺皺眉頭,遞給金大少三盞小引路燈,道:"去!把燈點了放進河裡!"
"放就放,何必這麼凶?"金大少知道是在做正事,也不跟對方計較,嘟囔著就下去了。
三盞小燈放進河,原地打著轉,漸漸的,水面下頭有些肉眼看不見的東西被小燈吸引,片刻間,小燈順水流走,那些看不見的東西都跟著小燈走遠了。譚家婆子說,這是預防釣屍的時候有其它髒東西作祟,破壞計劃。
準備就緒,譚家婆子拿出一小截看上去已經發黑的骨頭,用一根結實的細繩子拴住,又加了塊石頭,從高地拋向河心。這種黑骨頭,是八字純陰的人死掉以後埋在陰山地漚出來的,陰氣森然,對河底的老骨有巨大的吸引力。
譚家婆子很有經驗,綁了骨頭的細繩子墜入河底,她就拉著繩子一端慢慢的牽引,來回的動。釣屍和釣魚一樣,需要耐心,金大少等的有點不耐煩,譚小秋看他也不順眼,兩個人小聲的鬥嘴,前後二十多分鐘時間,譚家婆子抬手制止他們,小心的拉著繩子,一點一點慢慢的朝上提。從她手上的動作來看,沉在水裡的繩子份量明顯加重了,譚家婆子沒有功夫,提著繩子顯得有些吃力。
繩子雖然提的慢,但一直都沒停,不知不覺中,譚家婆子已經拽著繩子提出了水面,那一刻,我看見一句沾滿了爛泥又完整無缺的人骨,死死的抓著繩子另一端上的黑骨頭,不肯鬆手,被帶出了河面。
"你身上陽氣太重,怕驚了它,先避一避。"譚家婆子吃力的拉著繩子,小聲對彌勒道,這種河底的老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和民間傳說中萬物"成精"一樣,陰氣很沉,對陽氣盛的東西比較敏感。
那一小塊黑骨頭的確具有巨大的吸引,河底老骨抓著就不放手了,被繩子提出水面,還在一點一點的朝上拉。一直拉到離我們還有四五米的時候,譚家婆子示意我幫忙。我接過繩子,猛然間用力一拉又一甩,吊在繩子另一端的骨架粹不及防,凌空被甩到後面,啪的落在沙地上,還在卡卡的亂動,想要翻身爬起。我反應很快,嗖的衝過去,一手拽著鎮河鏡,就想把這具骨架強行壓下去。
"不要傷它!不要!"譚家婆子趕緊出聲制止,也跟著跑過來。譚家之所以能跟死人過話,就因為從某種程度來說,她們把這些髒東西當成"朋友",過話只是商量和詢問,沒有強逼的意思。
我猶豫了一下,退開一步,沙地上的骨架明顯被惹怒了,暴躁的翻身爬起來,這東西陰氣濃的不可想像,腳步一動,下頭濕乎乎的沙地就結出一層薄薄的冰碴子。譚家婆子擋在我們中間,嘴裡嘀咕著一些誰都聽不懂的話,骨架的動作漸漸慢了一些,譚家婆子不停的嘀咕,到最後,對方竟然完全安靜了。
"它答應了,快堆沙盤。"譚家婆子對我們使眼色,幾個人馬上騰出一塊地,譚家婆子引著骨架走到這裡,骨架卡卡的動了幾下,平躺下來,譚小秋朝它身上鋪乾淨的沙子,整出一個平整的沙盤。
"他娘的!鬼氣這麼重!"金大少咧咧嘴,對譚小秋道:"以後你要嫁了人,對男人不滿意,是不是半夜就這麼引來點東西把他給做了?"
"要做也先做你!"譚小秋忍著氣,瞪了瞪金大少,把兩根樹枝插到了沙盤上,樹枝插下去的時候就不停的微微顫動,場景很詭異。
譚家婆子開始問,但是問了之後,沙盤上的樹枝不動,連著問了幾遍,可能也對骨架許了什麼承諾,兩根樹枝好容易開始慢慢的划動,不過只留下幾道鬼畫符般的紋絡就再也不肯動了,不管譚家婆子再怎麼說,樹枝始終無動於衷。
"它只說了這麼多。"譚家婆子無奈的看了看我,道:"有的事,我們就算知道,也不敢隨便問,說不準就是什麼禁忌,會招來大禍,有的事,連鬼都不敢隨便說出來的。"
"它說什麼?"
譚家婆子可能也知道這事情太過要緊,把我叫到一旁,道:"它說,柴垛子河道底有一個河底的漩渦,漩渦裡面,有一片白光。"
"然後呢?"我一聽就知道骨架說的信息不虛,漩渦裡的白光是我親眼見過的。
"白光下面,是一雙眼睛。"譚家婆子一字一頓道:"它說,是一雙眼睛。"
"眼睛!什麼樣的眼睛!?"我心裡立即一驚,在柴垛子河道底部時,因為那股強大的力量,我無法靠近,只能隱約看見好像有一條龍一樣的東西在白光下扭曲,我一直認為那可能是我的幻覺,也可能是看錯了,然而現在得到的答案,不由的又讓我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