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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節

同樣的事情在刑術那個行當傳聞也很多,就連當年號稱雄霸古玩城周圍幾條街的所謂的社會人聽見刑術的名字,臉色都得變。
張護士站在那看著刑國棟思考下一步的同時,拿出手機又撥出一個號碼去。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的刑術與醫院守大門的童雲暉也剛剛結束通話,童雲暉掛掉電話之後,又撥了一個電話給正在休息室中小睡的廖洪美,簡單說了一句話,掛斷電話後搬了一把凳子放在大門口坐下,靜靜地看著醫院的辦公大樓。
張護士拿著手機邊走邊說,時不時向與自己擦身而過的同伴微笑示意,回休息室更換了衣服之後,飛速下樓,走出辦公大樓,還未走到大門口時,她就看到坐在那裡的童雲暉,以及童雲暉臉上的微笑。
張護士意識到了什麼,轉身朝著一側的矮牆跑去,跑到矮牆的位置卻看到那裡蹲著三條惡狠狠的狗,以及站在牆邊正背對著她小便的苦黃漢。
苦黃漢扭頭對著張護士笑道:「張護士,下班了?」
張護士嚥了口唾沫,拔腿朝著另外一側跑去,邊跑邊四下看著,終於看到左側牆壁下的那顆大樹的時候,直接飛奔過去就要爬樹,剛衝到樹跟前,遠處一把掃帚飛了過來,直接將其絆倒,隨後穿著一身保潔服裝的廖洪美提著背簍慢慢走了出來,邊走邊往嘴裡餵著花生。
「別裝死了,起來吧。」廖洪美慢慢走到張護士跟前,剛要蹲下去的時候,張護士突然轉身摸出一把水果刀就揮了過去,被廖洪美抬起直接擋住她的手腕,隨後反手一擰,將其水果刀脫手,再抓著胳膊一頂一拽,張護士慘叫一聲,剛叫出來就被廖洪美俯身摀住嘴。
廖洪美冷冷地看著一臉驚恐的張護士:「只是脫臼而已,死不了的。」
說著,廖洪美再抬手拉脫臼她的下巴,扛著她朝著地下室的方向走去,同時對一側的苦黃漢道:「放哨。」
彼岸樓之中,刑術和閻剛揮舞著斧頭,將樓梯下面的地板砸開,果不其然,下面還有樓梯,而且被人毀壞過,而且上面的地板是重新拼湊上去的,原本是想讓人看不出下面有通道,結果弄巧成拙,弄得太堅固了,反倒被刑術發現了。
順著樓梯下去,刑術拿起手電照著下面被破壞得嚴重,但勉強可以站人的樓梯。
「這裡有開關。」田煉峰看到樓梯口的開關,按下去卻沒有反應。
閻剛照著開關之上被砍斷的電線道:「被砍斷了,而且電線肯定是分接線路。」
「什麼意思?」田煉峰問。
閻剛扶著邊緣朝著下面走:「他們在這裡肯定呆了挺長的時間,畫畫要用的燈,肯定費電,這裡早就不通電了,必定是偷的周圍其他設施的電,但只偷一處的電,人家一個月電費下來就能發現,所以至少偷好幾家的,今天用這個,明天用那個,不容易被發現。」
刑術終於走到下面的那個巨大的房間內,隨後看到右側還有一排窗戶,他用手電照過去,發現窗戶外面斜擺著一排鏡子,手電光照著鏡子的時候,立即反射了出來。
刑術探頭在窗口朝著上面望了望,隨後道:「上面應該還有鏡子,利用反射,將日光照進來,晚上再用燈,這樣就有天光了,而且看這些鏡子的鏡面是打磨處理過的,看得出來是想模擬出自然光線。」
閻剛在畫室中四下走著,發現四處很雜亂,幾乎所有的東西都被破壞了,畫架被砸,凳子、椅子、桌子都被砸得稀爛,原本周圍掛放物件的掛鉤也全部被砸落下來,摔得滿地都是,現場沒有一支筆,但在窗戶側對面位置的地上看到了不少油彩,不過那些油彩看樣子也被人認真擦過,但沒有擦掉。
閻剛四下看了一圈道:「看樣子他們走得很匆忙,是逃走的,慌亂之中帶走了必須帶走的,剩下的全部毀壞了。」
刑術道:「對,反射的鏡子也被砸過,但沒有完全砸壞,說明他們很慌張,還有地上的油彩,其實是可以擦掉的,用醋、香蕉水亦或者是油漆稀釋劑就可以輕鬆擦乾淨,但是他們沒有,這些都說明這裡的人走得十分匆忙,也許,是在紀德武的事情之後才跑掉的。」
三個人找了一圈,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似乎留下來的只有那支毛筆。
刑術站在畫室的中間,仔細地想著,捏著那筆道:「這支筆不是偶然掉在那裡的,肯定是被挾持被威迫的其中一個畫家留下來的東西,但留在最上面,不容易被發現,他既然想留下線索,必定也會在畫室中留下來,一個畫家應該留下什麼線索呢?」
閻剛聽到這,看著刑術道:「當然是畫。」
田煉峰也點頭:「對,只能是畫。」
刑術道:「對,是畫,而且不是畫在畫布上面的,而是畫在某個這些人帶不走的東西上面的。」說著,刑術指著周圍道,「仔細搜索天花板、牆壁和地板!」
三人分頭尋找,找了許久,他們什麼都沒有找到。
刑術起身來,四下看著,目光終於落在了角落的那堆油彩之上,他頓時想到了什麼,立即上前,讓閻剛和田煉峰照著那堆地上的油彩,順著那油彩朝著側面看過去,發現側面那裡都有擦去油彩留下的痕跡。
「畫室的自然光一般都在側面,這樣繪畫的時候才不會影響視線,更不會影響色感,所以這裡是繪畫的地方。」刑術摸著地上的那層油彩,「他們走得那麼匆忙,都將周圍落下的油彩擦掉了,為什麼沒有擦掉這一堆油彩呢?他們看樣子是要掩飾什麼東西。」
閻剛摸出匕首來,開始小心翼翼地將幹掉的那一層油彩抹去,刮得異常小心,不一會兒就渾身大汗,終於在半個小時後,閻剛將表面那一層刮出來之後,在地上露出一個用工具鑿出來的箭頭符號。
刑術道:「難怪要用油彩去掩飾,不是畫出來的,是鑿出來的,如果用木板蓋上,更容易被發現,只能用油彩潑上去掩飾。」
閻剛看著正對面的那堵牆:「箭頭指著這堵牆,但是牆面上什麼都沒有。」
刑術上前摸著牆壁:「是木板的。」說著,他再摸了下周圍其他牆壁,發現也都是木板的,隨後退回來道:「不對勁兒,東北這邊的屋子就算有保溫層,也不會用這種木板,再說了,這種中俄風格混搭的房子,也有封火牆,是全火磚結構的,沒有一絲絲木料在裡面,封火牆上加木板,而且還這麼嚴密,在當年是不可能的!」
閻剛看著刑術:「知道了,拆木板是吧?」
「對,慢慢來。」刑術說著指揮著兩人開始從箭頭所指的兩側開始拆木板,拆了一陣後,果然發現了裡面似乎有畫,還有字,就在三個人將正對著那面牆大部分都拆下來的時候,果然發現了裡面的那幅畫,而那幅畫不是其他的什麼畫,就是刑術從筒子樓牆壁中取出來的絕世畫!
刑術看著一模一樣的絕世畫,看著畫上的彼岸花驚呆了。
田煉峰和閻剛也很吃驚,不過都明白,為什麼紀德武看見絕世畫的照片會那麼驚恐,說明他們的推測是正確的,紀德武斷指之前被帶到這裡來過,看到過牆壁上的這幅畫,印象很深刻,在那之後他自己斷指,所以再看到這幅畫,他的記憶就會蹦出很多當年的畫面,自然而然受了不小的刺激。
刑術上前摸著那幅畫,不斷搖頭。
田煉峰上前問:「你能鑒定出時間嗎?」
「不好鑒定,沒有工具,而且我對畫不是太在行。」刑術搖頭,「但是我看得出來,牆壁上的這幅畫,和那幅絕世畫就算不是一個人畫的,兩個人之間也有某種聯繫,而且,這人之所以將畫留在這裡,其目的就是希望有人發現,也有可能這個人與奇門有某種聯繫。」
刑術說到這裡,拿出電話,打給廖洪美。
電話接通,廖洪美接起電話就說:「她醒了,但是一個字都不說,她應該只是個卒子,除了有醫療常識,是個正規的護士之外,沒有什麼身手,也許是被收買的。」
刑術應道:「你把電話開免提,放在她跟前。」
說著,刑術也開了免提,回頭看著閻剛,示意他也認真聽,幫著分析。
廖洪美將電話開成免提,端了一個凳子放在張護士跟前,將電話放上去,隨後退到一邊看著。
張護士被廖洪美綁在椅子上,腦袋低垂著,在那說著:「你們這是非法拘禁,我要報警,我要報警抓你們。」
刑術對著電話說:「我記得你姓張吧,我還記得你應該是紀德武入院之後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托關係進的醫院,別質疑我,別撒謊,我的記憶力很好,我無聊的時候,最喜歡看醫院的人事檔案,那是我家,我把你們每一個人都當家人,我會記住我每一個家人的名字,樣貌,年齡,喜好,所以,我勸你說實話,不要撒謊。」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刑術,你這次闖禍了。」張姓的護士說道。
刑術道:「張護士,我爸是醫生,他醒來後就會立即察覺自己被人下藥了,也會看監控攝像頭,會發現你進了他的辦公室,我想即便這樣,你也可以編一套謊話,但是沒關係,我已經找到了你們當年囚禁畫家的畫室,就在北二道街的負四號,也就是彼岸樓,我將這一切捅出去,報警,警察順籐摸瓜嚴查的時候,你背後的人為了擔心事發,一定會滅你的口,亦或者直接放棄你。我知道,你有個女兒,今年二十歲了,大學生,前途無量,你要是出了事,她怎麼辦?」
刑術剛說完,張姓護士就很激動地吼道:「你敢對我女兒怎麼樣!我殺了你!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們!」
刑術一愣,因為他先前絕對不是拿她女兒在威脅,所以張姓護士這麼大反應,只會讓他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這個姓張的護士,沒有什麼特殊的能力和背景,也沒有身手,之所以給那些人賣命,或許就是因為她的女兒被他們威脅?
刑術讓張姓護士在那大吼大叫了許久,也不喝斥她閉嘴,也不讓廖洪美阻止她,只是等她發洩完畢,開始低聲哭泣的時候,這才道:「張護士,我可以幫你,我還可以幫你女兒脫離困境,前提是,你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
張護士許久才緩緩搖頭道:「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你是鬥不過他們的,沒有人可以,他們連警察都敢殺。」
張護士說到這,刑術一愣,田煉峰雙眼都瞪圓了,閻剛皺眉上前,走到刑術跟前盯著電話,又看著刑術。
刑術深吸一口氣,問:「他們是什麼人?」
田煉峰在一側小聲道:「黑社會?」
刑術見張護士沒回答,摀住電話道:「別插嘴!中國大陸就沒黑社會,只有帶黑社會性質的流氓團伙!」
許久,喘著氣的張護士開口說道:「他們說自己是鑄玉會,對,是鑄玉會。」
刑術打了個寒顫,抬眼與閻剛對視著。
怎麼會是鑄玉會?
《奇貨》第一卷.天地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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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羈押者
1940年2月7日,農曆臘月三十,除夕。
距刑仁舉在偽滿新京刑場離奇死去還有五年零一個月零一天。
他身處的偽滿洲國濱江省哈爾濱市監獄道裡分監內,沒有絲毫過年的氣氛。
不管是守衛,還是監獄中的犯人,似乎都意識不到今天是什麼日子,因為即便是今天,牢房走廊盡頭的那間審訊室中,依然會傳出來陣陣哀嚎聲和啼哭聲。
刑仁舉靠著監獄的一角坐著,腦袋靠在一側的牆壁上,耳朵緊貼著牆壁,雙眼緊閉,左手握拳頂在牆壁之上,很有節奏地彈動著手指,仔細聆聽著手指彈動牆壁傳來的聲音。
坐在刑仁舉對面的犯人一直盯著他,這個人叫綦三,原本是哈爾濱道外碼頭的一個監工。早幾年因為賭博的關係欠了本地一個幫會很多錢,差點被人綁上石頭沉進松花江,後來鋌而走險幹上了攔路搶劫的勾當,被警察抓住。
抓住他的警察見他熟悉碼頭的情況,勸說他當了編外警察,也就是俗稱的密探。每個月定時給他發薪水不說,只要線報正確,抓到了「違法分子」,就會得到一大筆酬金。而警察所指的「違法分子」,則是潛入偽滿來的各路間諜,無論是國民黨、、蘇聯或者共產國際方面的。
但好景不長,綦三畢竟沒有受過系統化的反間諜訓練,很快便被駐紮在碼頭附近的一個特務小組注意,於是設套,讓他以為自己掌握了大魚的線索。
做密探的都清楚,小魚小蝦的線索交給警察廳特務科方面,有點好處是自然的,但是大魚大蝦的線索一旦交出去,密探的功勞就基本上會被減到最低,最多能撈口湯喝。所以,這個時候大多數密探都會選擇將線索交給日本憲兵隊或日屬特務機關,因為這樣做的話,不僅能吃到肉,還會被日本特務機關納入外圍反間諜系統,生活上基本就有了全面保障。
於是,綦三中了套,變成了一個謊報線索的密探,間接性害死了不少日本人,讓突入所謂中統據點的三名日本特務加五名憲兵被炸得支離破碎。
隨後,綦三被憲兵隊抓了起來,審問之後扔進了這座監獄之中。
綦三一直盯著刑仁舉,他進來已經半個月了,但刑仁舉從未搭理過他,他完全找不到合適的契機與對方搭話。
「綦三!」一名獄警走到牢房外,將警棍搭在鐵欄杆之上,發出「光當」的巨響,把綦三嚇了一跳,他趕緊爬到門口,扶著欄杆站起來,保持微微鞠躬的姿勢。
獄警看著綦三,目光又掃了一眼角落中的刑仁舉,隨後道:「有人來看你,把手伸出來!」
綦三立即從牢門的開口中伸出雙手,讓獄警給他戴上手銬,隨後轉過身舉著手慢慢退出來,讓獄警將手銬的鐵鏈綁在腳鏈之上鎖死——這些都是必須程序,就是防止犯人偷襲獄警越獄。
一年前,這座監獄裡曾經發生過一次精心策劃的越獄,當時關在這裡的三個犯人,趁放風之際,徒手殺死了5名獄警,搶了一挺輕機槍和兩支三八式步槍,又擊斃了12名武裝獄警,但搶來的手榴彈並未炸開監獄大門,隨後被緊急趕到的日本憲兵隊以優勢火力壓制,最終三人自殺身亡。
日軍情報部門對三人的身份進行了詳查,足足查了半年多才發現,這三個人,其中兩人是國民黨軍統人員,另外一人是方面曾經派往蘇聯學習諜報的一名特工。三人被抓的時候,因為都是被牽連,故此沒有暴露身份,從那天起,日軍加緊了對監獄內人員身份的深層次核查。
綦三被獄警押走的同時,另外一名獄警從對面走來了,還對押著綦三的獄警點頭示意。
押解綦三的獄警點頭回禮,但覺得奇怪,覺得這個人面生,雖然監獄很大,不是每個人自己都認識,但這個人的面容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於是在押解綦三到審訊室門口的時侯,問著站在那裡抽煙的班長:「剛才進去的那個人是誰?怎麼沒見過呀?」
班長歎氣道:「你少問,人家在警察廳有關係,聽說是次長家的親戚!不該你知道的別問,會惹禍上身的。」
獄警點頭表示明白,將綦三塞進審訊室中,關門的時候,看了一眼背對著門口,穿著一身風衣,帶著紳士帽,煙不離手的男子,緊接著關門,又問:「這人到底誰呀?隔三差五就來,而且每次都是見這個綦三。」
班長將獄警一把拉到角落,壓低聲音道:「你他媽不要命了!?這傢伙是日本人!警察廳情報科科長!上次有個兄弟得罪他了,還沒走出三步呢,就被他直接把手腕給掰斷了,這傢伙是個瘋子!」
獄警倒吸一口冷氣:「他就是那個申東俊?這不是朝鮮名字嗎?」
班長拍了獄警一巴掌:「你管他是朝鮮人還是日本人,反正是咱們惹不起的人!」
獄警立即站在那不說話了,班長看了一眼審訊室的大門,脖子一縮走掉了。
被班長稱為警察廳次長親戚的獄警走到了刑仁舉的牢房外,看了一眼對面的牢房中,那裡的犯人因為得病發著燒在那呻吟,處於恍惚狀態,於是他從袖筒中摸出一把模樣奇特的乾草扔了進去,掉落在牢房的地上。
靠在角落中的刑仁舉看到那把乾草掉落在地上的時候,不由得一驚,抬眼看著,隨後聽到站在那的獄警低聲道:「陳九斤?」
陳九斤是刑仁舉以前的名字,知道他這個名字的人極少。
刑仁舉聽著那熟悉的聲音,看著那把他以前一直不離手的「續命草」,立即小心翼翼上前,左右看著,皺眉壓低聲音道:「興安!你怎麼來了?」
來的獄警不是別人,正是刑仁舉早年在久安當鋪收的徒弟田興安,自當年中元節之夜告別之後,距今已經很多年了,如今的田興安已經是45歲的人了,較比當年沉穩了太多。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刑仁舉咬牙道。
田興安低頭低聲道:「當年師父離開山海關之後,我就沿途打聽,知道師父到了關外,於是辭了朝奉的職位,一路追來,找了師父多年,一直沒有任何音訊。前幾天,我兒子的朋友來家裡做客,他包裡帶了一份監獄人員核查名單,我看到上面有您的名字,就想辦法進來,沒想到,真的是您。」
多年來,田興安一直沒有放棄找尋師父的消息,所以什麼機會都不會放過。
刑仁舉欣喜道:「興安,你都有子嗣了?」
田興安看了看四下,微笑點頭:「叫田雲浩,今年20歲了,參加了海軍。」
刑仁舉一驚:「海軍?滿洲國的海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