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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節

陳瞎子以自己的經驗推斷出了七八分,只是大明觀山太保的盜墓之道奇詭無方,不是內行人根本看不出這些底細。卸嶺群盜為了盜掘瓶山古墓,可謂傾盡了全力,不僅耗費錢物,更折損了許多人手,卻不料竟遇到一出「二進宮」,足足晚了觀山太保幾百年。
不過看這黑廝死在隧道裡,身上並無明器珍寶,而且無人收屍,這也足以說明他雖捷足先登進入瓶山盜寶,但並沒有隨行的其餘同夥,如果山裡真有古墓大藏,墓室裡的東西多半還是完好的。
陳瞎子想到此處,心意稍平。從古到今,成體系的盜墓組織之間,從無恩怨過節兒,相互間完全處於一種互不干涉的狀態,誰要是比別人晚了一步,等到進古墓倒斗之時,發現墓中已有其他人事先光顧過了,那也最多自認倒霉而已,所以對在墓中發現一具身掛觀山腰牌的古屍,群盜都沒有太過放在心上,畢竟是早已死去兩朝的古人了,於磚爐密室裡焚化了這具屍體之後,便不再理會此事。
看看搬空了老桂樹下的珍寶異器,群盜便遣出幾名手腳伶俐的探子,當先摸進隧道裡探路,其餘的大隊跟著陳瞎子與鷓鴣哨在後攢行。這條造在山腹裡的地道迂迴曲折,隨著山勢緩緩而上,走出一段,石道漸行漸高,陡然變為石梯,攀上去又是個狹窄的山洞。密道口的蓋子已被揭掉廠,眾人籠著火燭出了洞,眼前就是一片殘椽斷瓦的宮殿廢墟。
果然不出陳瞎子所料,這裡就是最初進來的後殿。後殿與丹宮無量殿之間的通道,都被元人用巨石鉛水封死,這片殿閣已在陳瞎子等人逃離之時給付之一炬了。連接丹井的密道藏在庭園假山之中,位置極其隱蔽,若不是在裡面鑽出來,從後殿絕難找到。
到了此處,陳瞎子心中不免有些焦躁,藏在山裡的蜈蚣都被剿盡了,卻始終沒找到半點墓室的痕跡,一處處的全是虛域疑塚,不禁暗罵元人奸猾。歷朝歷代中最難盜發的便是元墓,蓋因元時各種文化兼容並收,即便同樣是貴族王公,他們的葬法葬俗也大相逕庭。陵墓的佈局和選址,帶有許多西域漠北的風俗,又混合了中原風水龍脈的奧妙,橫埋倒葬的匣子墳,便是這一特殊時期的產物,所以倒斗的手藝人盜掘元墓之事,大半都是誤打誤撞挖出來的,元代古塚歷來便是盜墓這一行當裡的「盲點」。
這時有陳瞎子的手下給他獻計,既然遍尋不見墓室大藏,何不再用「甕聽法」探知?這甕聽法便是在山裡挖個坑,埋個大小可以裝人的甕器下去,然後盜墓賊蹲伏在甕內,相當於身在地中,借巨甕來擴充耳音,偵聽地下空間的方位。
陳瞎子搖了搖頭,這顯然是外行話。甕聽法只町探聽低於埋甕位置以下的地底,多用於土層之中,瓶山的山勢歪斜欲倒,又是滿山青巖大石,根本無法施展此法。另外初探瓶山之際,便已用「聞」字訣聽過此山了,只辨得山腹裡洞穴廣大,一處接著一處,正因洞穴太多,影響了地底回聲的精準,即使陳瞎子耳力超於常人,也不能細辨此山內部的各處輪廓,遂不用其言。
如今甕城、無量丹宮、藏屍井、鐵閣露房、後殿全部找了個遍,都不見那元朝將軍葬於何處,不得不懷疑是否除了墓址上不封不樹之外,那墓穴也曾用土回填,根本沒有空間縫隙。倘若真是以土夯實的墳墓,在這地形複雜的瓶山裡根本無法尋找,元人不依風水形勢,恐怕搬來摸金校尉相助,都難以使用分金定穴直搗黃龍。
不過陳瞎子也明白,此次雖是得了許多珍異之物,但找不到真正的墓穴,就算是失了手,賠了如此大的本錢最後卻落得個鎩羽而回,他這當舵把子的盜魁,今後便再也沒有面目和天下人爭長道短了。
正為難的時候,鷓鴣哨忽然有了計較。聞地盜墓之法雖具奇驗,但瓶山裡邊的丹宮規模巨大,使得群盜的精神命脈全都傾注於此,卻忽略了此山的地形。瓶山如同仙人裝丹的寶瓶墜地,山體形似古瓶,山腹內也猶如瓶腹一般中空,丹宮寶殿都建在其中,所以來此山盜墓的無不把目光盯在山窟裡,唯獨把山巔的瓶口忽略掉了。
古之陵寢皆是建在地底,即便是斬山為槨、穿石做藏的山陵,墓室也頂在山腹深處,可瓶山古墓豈能以常理度之?說不定那墓穴的選址與世間古墓截然相反,竟會是造在山巔至高處,山下卻故佈虛墓疑塚攪亂視線。
瓶山之頂絕險無比,如果古墓真的藏在上面,卸嶺群盜的大隊人馬則根本施展不開,這種反其道而行之的策略,確有出人意料之處。不過鷓鴣哨心機靈敏,盜墓經驗也極豐富,在山裡轉了兩趟,就猜到了有這種可能。
陳瞎子論才智謀略並不遜於搬山道人,奈何他統帥天下盜賊,圖謀甚巨,人事繁雜,遇到疑難之處,反倒不如鷓鴣哨心中空明、靈台透徹,故此始終未曾想到此節。這時他聽得鷓鴣哨一說,頓時醒悟,連道:「真是—語點醒夢中人也!」元人在瓶山丹宮造墓,本就有鎮壓洞夷的意圖,此乃「厭勝」之法,以陵墓厭勝鎮物的確實不多見,可扎樓墨師建造陽宅的厭勝之法,正是設在屋宇高處,瓶山古墓必定是藏在山巔。
第三卷 湘西屍王 第三十五章 山有三香

陳瞎子打定了主意,卻見卸嶺群盜和一眾工兵,到此都已有些精疲力竭了,尤其是其中有許多煙客,煙癮發作了,更是全身乏力,眼看那元代古墓還不知藏在哪裡,腳底下都有些邁不開步子了。
陳瞎子只好給眾人鼓氣道:「弟兄們,按咱們常勝山的慣例,凡是掘得大古塚,都免不了要有一番利市。今天正是倒斗的黃道吉日,雖然一路過來遇了些波折,使得一百多個弟兄命喪瓶山,但這些都是英雄好漢中有志的兒男,也皆是咱們的結義手足,必定能早升天界,在上邊保佑我等洪福綿綿,今生與他們是不得再相見了,來世卻還要共續桃園之義……」
陳瞎子先對眾人曉以這「利、義」二字,又提醒群盜,須記得當初進山之前都賭過大咒,不盜空了瓶山絕不回還。雖然綠林中人可以不信鬼神,但對賭咒發誓的行為看得極重,違背誓約便稱作「壞了大咒」,為眾人所不齒。史書上有多少明文所載的顯著事跡為證:當年梁武帝不信咒,餓死台城無人收;隋唐年間的銀槍將軍羅成不信咒,成了三十二歲的短壽之人;水泊梁山的宋公明不信咒,到頭來一壺藥酒把命丟。
群盜「利」字當頭,又肯圖個義氣為重,便都強打起精神,紛紛向舵把子請纓向前,此次即便肝腦塗地,也不肯折了常勝山的銳氣,務必要收取全功。其餘那些不屬卸嶺之盜的工兵們,雖是有心要打退堂鼓,可在這些響馬的督率之下,也只好硬著頭皮跟著前進。
一路踩著燒燬的後殿廢墟,將附近搜了一空,最後終於來至瓶山最大的裂隙處。這道刀劈斧削般的巨大縫隙,恰好起自瓶肩,由於山體歪斜,山縫便斜貫下去,插入瓶腹的前端,裂縫上寬下窄,深處亂雲流動,古松倒長,從高處看下去目眩腿麻;自下仰望高處,則是峭壁聳立,天懸一線,似乎只要是山風稍大一些,便可輕易將瓶頸前端懸空的山巖從山體上刮斷。這古瓶狀深裂開來的山體,就如此將斷未斷地懸了無數歲月,傾斜懸空的山體之下,便是峰林重疊的峽谷溝壑,無論從哪個方位來看,瓶山的山勢都是險到了極致。
陳瞎子在山縫底部看了許久,山巔有如一塊千萬鈞的巨大青巖,兩側森森陡峭的石壁雖窄,但寬度極廣,最深處都是積在山體裡的雨水,如果想向兩側移動,只有使用蜈蚣掛山梯在絕壁上攀爬而行。他又把嚮導喚到近前,命其指點方位,平時採藥來的山客,都是從哪裡爬下深澗,他們採藥的地方又是哪裡。
苗子雖從沒真正上過瓶山,但他畢竟是當地土人,僅僅耳聞目染,也或多或少瞭解一個大致,知道得遠比外人詳細。他仰頭對著石壁指畫方位。
瓶山盛產奇花異草和諸般珍異藥材,附近的山民洞夷常有人依靠採藥為生,如果能在山上採到黃精、紫參,便可以轉賣給收購藥材的客商,也可以拿到城中自己販賣。這山裡最值錢的便是何首烏、靈芝、九龍盤等物,怎奈這些東西都生長在絕壁危崖上的巖縫山隙深處。
那巖縫裡本來都是青石,但偶爾有泥土從高處落下,積年累月就填滿了細小的石縫,再藉著深澗中的露水霧氣,就生長出許多靈藥,所以瓶山山巔的這道大裂縫被當地山民稱為藥壁。但據說藥壁中藏著成了精的古代殭屍,進來採藥的人即便遇不到屍王,也會被山中毒物取了性命,而且瓶山中藥氣環繞,四周潛伏著很多邪祟之物,例如白老太太之類,等閒沒人敢輕易進山,偶爾有那不要命的膽大欺心之徒冒死進來,也多半進得來回不去。
在這藥壁之中,有片區域叫做珍珠傘。山壁上露出許多凹凸不平的巖脈,狀如鐘乳,質如瑪瑙,形如傘狀珍珠,是以得名。但珍珠巖並不是灰或白色,而是殷紅似血,又像是雞血石,此地生長著最珍貴的九龍盤。
曾經有個善於攀山的洞夷漢子,他家族上八代都是採藥的能手,為了給老婆治病,從絕壁上捨命下去尋找九龍盤,他熟識藥性,所以在身上帶了驅蜈蚣和毒蟒的藥物,最後竟被他找到了珍珠傘,可正要動手採摘,卻見山縫裡爬出一具紫袍金帶的高大殭屍。那古屍已經成了精,張口吐納紫氣,探出一隻滿是白毛的大手照他抓來,那採藥的洞夷驚得魂魄飛散,哪裡還顧得上九龍盤,仗著自家身手不輸猿猱,攀籐穿雲,飛也似的逃回了山巔,從此驚出一場大病,不出兩勺:就嗚呼哀哉了。
當年據此人描述,那片珍珠傘就在這巨大裂縫背陰的一側。陳瞎子聽罷,心中便動了念頭,此等傳言不可不信,也不可盡信,即使找不到古墓的人口,至少也要把那珍珠傘上生長的九龍盤摘下來。他又問了問鷓鴣哨的意見。
鷓鴣哨見古壁陡峭,但若憑借蜈蚣掛山梯,也足能夠履險如夷,珍珠傘附近有無墓道、墓門,畢竟還要親眼看了才知,當即點頭同意。於是選了三十餘名擅長飛簷走壁的盜眾同往,每人用竹筐背了兩隻公雞,如果真有成精的屍魔害人,也有雞鳴之聲可以震懾,又各帶兩架竹梯用以攀山,其餘的工兵都原路撤回去幫助同夥搬運丹宮裡的琉璃盞等物。
瓶山裂隙最底部積了許多雨水,其上生了—層厚厚的浮萍,潮濕之氣甚重,巖壁上都滲著水珠,兼之隙底狹窄,—旦被卡在下面就進退兩難了,群盜只好用竹梯掛住巖縫,在絕險的石壁上凌空而過。
眾人展開數十架蜈蚣掛山梯,使出拼、接、擺、掛的渾身解術,提氣凝神地攀附在絕壁上。一路順著巖縫過去,只見那兩側陡壁之間,已多在翠雲處,又進數武1,瓶口一側的山巖上果然如同珠壁。岩石的顏色也逐漸變深,週遭都是垂人深澗裡的紫籐,籐上生滿了奇花異卉,石隙的泥土裡則滿是雜草。
此處接近瓶肩山陰一面的盡頭,在這終年不見日光的藥壁上,各種叫不出名目的奇異植物卻是越來越多,顯得頗不平常。陳瞎子和鷓鴣哨兩人,都做得盜墓尋藏中觀泥痕、辨草色之道,看墳頭上的植被雜草,便能確認墓中所埋屍骨的年齡、身份、性別,不論年代遠近,墳墓附近的植物生長必然有異。墳上植物的生長狀態俗稱「墳脈」,此脈興衰的斷法都來自古之《陵譜》,若是細說起來,怕也不比摸金校尉的風水秘術簡單。
比如某處荒墳無主,也沒有墓碑一類的標記,唯見墳頭上雜草叢生。但在懂「墳脈」的人眼中看來,這簡單的亂草,卻藏有許多信息,比如「墳上草青青,棺中是弱冠」,又云「墳頭草,生得雜,土下必有病亡人」。
這是說如果墳頭上的草又青又嫩,墓中所埋的肯定是少年夭折之人;草色雜亂枯黃,顯得沒精打采,那墳裡葬的死者,一定是染病而亡;那些曉勇之人的陵墓附近,則多是蒼松勁草……諸如此類,不勝枚舉。所謂墳頭,乃是寬泛而言,陵丘山墳處有土有草的地方,都屬墳脈,土下的墳墓規模越大,墳脈範圍越廣。但在這世上,也只有掌握「望」字訣的盜墓賊才懂得觀察區分。
群盜攀在蜈蚣掛山梯上,挑燈仔細觀看藥壁上生長的植物。鶴鶴哨看看左右,松枝籐蘿生得蒼鬱虯勁,視之皆是武將塚的墳脈,他又指著籐上的一大叢金色花朵,對眾人說道:「此乃貓兒眼,只生長在墳墓左近,山巔裡必有墓穴。」
陳瞎子見那片奇花果然形似貓眼,都是藉著古墓裡凝結的陰氣而生,花草中透著隱隱的殺氣,看來這元墓藏得雖深,卻終究是有跡可尋。他觀遍了草痕,又提鼻去嗅那藥壁上的氣息。這「聞」字訣嗅土之法,雖沾個「土「字,卻根本沒人會像狗一樣趴在地上一寸寸地去聞,此法必須自幼學起,一生禁忌煙酒辛辣之物,而且並非僅是嗅土,凡是深山絕壑,多有異香縈繞,陳瞎子可以通過聞山法嗅此奇香來辨穴尋藏。
這種深壑峽谷中常見的香氣共有三種,無香之山皆為荒山,諸如兩壁對峙,極深處山氣凝聚,只有在這類特定的地形中,才可施展此法。最香的氣息是山中毒瘴毒蜃,瘴氣愈毒,香氣愈濃,但毒瘴之香帶有塵土氣息,是土香,很容易辨別出來。
還有藥草、野花、山藥一類草木精華的香氣,其香氣氤氳迷離,聞之使人精神爽朗。最奇特的香味,則要屬古墓的氣息,由墓土裡的水銀、棺木、明器、屍體,以及防腐的石灰等物混合而成,在墓室裡肯定會覺得陰冷惡臭,但在外邊夾雜上墳脈草木的氣息。聞起來卻似撲朔迷離的一縷幽香,忽隱忽現,若即若離。離墓穴的位置越近,這股幽寒的冷香越是強烈,而且裡面含有一股奇特的腥氣,但這種陰森的腥氣並不難聞。
陳瞎子用鼻子深深吸一口氣,覺得這片珍珠傘裡的冷香氣息中膽味奇重,向深處便轉為濃郁奇特難以描述的腥香,聞上一聞竟覺得寒意徹骨,更加斷定山巖中藏著墓穴。此處在山陰偏僻之地,若非特意來尋,也難輕易找到這裡。只見藥壁上紫籐古松密密疊疊,墓道口想必都被遮蔽住了,於是打個手勢,命群盜將蜈蚣掛山梯架成竹橋橫在山澗當中。
眾人眼見古墓蹤跡已現,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在藥壁上搭起竹橋,一個個捉著腳步,踏著顫悠悠的竹梯穿雲而過,不是攀住老籐,便是用其餘的蜈蚣掛山梯搭住巖縫,將身體掛在半空,然後拔出刀斧,去砍削覆蓋在珍珠傘上的植物。
被斬斷的紫籐花草和松枝,紛紛落下山隙深處,不多時便將那片凹進去的雞血巖顯露出來大半。只見巖壁上裂開了數道大縫,最大的那條寬可蔽牛,裡面黑濛濛不知深淺,細小的縫隙裡生長著幾株鱗甲鮮艷的九龍盤。
陳瞎子等人心中暗喜,那苗人在藥壁珍珠傘上採藥的傳說果然不假。這九龍盤在山陽處長的都不值錢,普通的只可以驅風解毒,唯獨終年不見天日的深谷幽壑,才能生長這種鱗葉肥大的龍盤,也稱九鬼盤,每株價值千金,有吊命的神異功效。
群盜見狀,都暫且將那古墓之事扔到了九霄雲外,離得近的,當即便伸手採藥,小心冀翼地連根刨起,倘若九鬼盤少了一根須莖或半片鱗葉,便相當於破了品相,再也不值錢了。
鷓鴣哨卻對此物視若無睹,他縱身從竹梯躍入雞血巖裡的大裂縫中,探手一摸石壁,指尖立時感受到一陣惡寒,正是古墓中才有的陰冷。提著馬燈往前照去,發現燈光的盡頭恍惚有個人影,再向前半步便已照得真切,只見山隙裡一動不動站著一具身材高大的男屍。古屍低頭垂臂,看不清它的面目,身上積滿了塌灰,以那層灰土的薄厚判斷,這死者孤零零戳在這山縫裡,已有許多年不曾動過了,但仍然能看得出那死屍頂盔貫甲,顯然是一身古時戰陣上披掛的戎裝。
鷓鴣哨常常獨來獨往,而且他是藝高人膽大,不耐煩再等那伙一寸寸搜刮的響馬子,心想何不先看它一個究竟,便不等陳瞎子等人從後邊跟進來,當先將那馬燈高舉在頭裡,抽出腰間插的德國造鏡面匣子槍,用槍口去撥那古屍的腦袋,想看看這元屍生得什麼樣子。不料德國造還沒碰到那全身披掛的古屍,洞內陰風四起,那殭屍竟然忽然抖開厚厚的灰塵,合身猛撲過來。
第三卷 湘西屍王 第三十六章 撼岳

那具全身披甲、低頭垂臂的元代古屍,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忽然向鷓鴣哨撲倒過來,它這一動,積在屍體身上的灰土蛛網也隨之散開,洞中煙塵陡起。
鷓鴣哨絕非是有勇無謀之輩,他既然敢用匣子槍去戮那古屍頭盔,便是膽大藝更高,沒有金剛鑽也不攬這瓷器活,腳下步子早已站得不丁不八,不論遇著什麼突變異狀,進退迴旋的應變之策都已預先有所準備。忽聽鐵甲鏗鏘之聲,不等那古屍接近,早已俯身轉了半個圈子,在狹窄的墓道裡與殭屍貼身而過,轉到了對方身後。
鷓鴣哨的身形之快,直如一縷輕煙,一個旋子便已轉到殭屍身後,立即探出雙臂,從古屍腋下穿過,兩手自上交叉相互扣住,鎖住了屍體的後頸,同時抬起右膝,頂住它的後脊椎骨。這招看似簡單,但實是搬山道人千錘百煉的絕技魁星踢鬥,他兩臂和膝蓋同時發力一絞,只聽幾聲骨骼碎裂的悶響發出,那身披鐵甲的乾屍,就已被鷓鴣哨卸斷了大椎,如同一團爛泥般癱倒在地。
倒斗之人多少都得準備幾套對付開棺詐屍的辦法,以防古墓中的不測之險。摸金校尉有釘屍針和黑驢蹄子,而搬山道人最拿手的就是魁星踢鬥,如果不發生屍變,殭屍未必都會詐屍撲人。
據說僵人詐屍之因,其中最普通的,便是屍氣積鬱難消,遇電氣或生人陽氣而產生感應,突然躍起追撲活人,其力無窮無竭,而且皮硬似鐵,刀槍皆不能傷,唯獨背後頸椎屍氣最弱,可以用巧勁絞斷其椎骨,再用力一抖,便使它全身骨骼都散了架子,再也發作不得。
不過事情並非這麼簡單,鷓鴣哨動作實在太快,他見殭屍撲來,便以快制快轉將過去絞斷了屍體的大椎,這一串動作既快且狠,一旦出手就絕不留任何餘地,但正因為鷓鴣哨手底下太過狠辣,半道想收都收不住,他攲身上前之時,已覺得山體內部有陣劇烈的搖晃,似乎並非是突然詐屍,而是這瓶山整個動了起來,震得那具乾屍撲面倒來。
鷓鴣哨心中猛醒:「難道是山中突然地震了?」他擔心持續地震,導致山體塌方後被活埋在其中,當下也不敢在墓道裡繼續停留,急忙抽身後退。出了雞血巖上裂開的山縫,只見攀在藥壁上的群盜都已是面如土色,緊緊抓住竹梯籐蘿,似乎也都感受到了剛剛的劇烈震動。
陳瞎子見鷓鴣哨從窄洞中出來,忙對他叫道:「大事不好,瓶山要斷了,趕快走返!」
「走返」就是逃跑的意思。原來瓶山上的這道裂隙太深,瓶肩和瓶頸相接的部分,僅有十成中的一成,其餘九成早已斷裂得年深日久了,如此欲斷未斷地在風雨中經歷了幾百年歲月,這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化,就如「風動石」一般,看似危險實則穩固,在絕險之中有著極其微妙的平衡,如果沒有極為強大的外力相加破壞這種平衡,也許幾百年幾千年之後仍是如此。
但卸嶺群盜從沒盜過崖墓,使用炸藥過量。這夥人裡並沒人懂得什麼是「爆破作業」,一味地多設炮眼,多埋炸藥,炸得山口、山脊等處千瘡百孔,爆炸的衝擊波一次次在山體中傳導,使得這條裂開的巨大縫隙即將斷裂,剛剛那次震動,只是一個前兆而已。
山體又傳來一陣陣顫動,比第一次的要輕許多,但震顫連綿,卻是一陣緊似一陣。藥壁上的泥土和碎石紛紛從高處落了下來,鷓鴣哨也知這山體一旦真正斷開,攀在絕壁上的這夥人,都得跟著倒塌的巨岩摔入山陰裡的密林之中,就算是有銅頭鐵臂金鐘罩的功夫也休想活命。可是山體震顫不絕,若有一步踏空,便會立即跌落深澗,如此情形之下,最忌輕舉妄動,此時他聽陳瞎子讓眾人趕快凌空撤回另一邊的崖壁,趕緊加以阻攔。
可不等鷓鴣哨開口,已有數名盜眾怕得狠了,想要急於脫離險境,心神大亂之下再也沉不住氣,他們不管山體震動愈來愈烈,便莽莽撞撞地舉起蜈蚣掛山梯縱身躍向瓶肩一側的峭壁。滿以為可以直接用竹梯掛在山壁上,不料這時山間發出天崩地摧的隆隆巨響,山體的裂縫猛然間擴大了數丈,那幾名當先逃竄的盜伙身在半空,原本掐算準的距離再難觸及,蜈蚣掛山梯落了一空,在眾人的齊聲驚呼中墜入了裂縫深處。
這幾人倒也命大,掉下去的時候手中依然抓著竹梯不放,幾架蜈蚣掛山梯糾纏在一起,形成了一張竹網,卡在了兩側古壁的狹窄之處。可不等他們來得及慶幸自己死裡逃生,上空轟隆隆落下數十塊從山體上碎裂下來的岩石,竹梯上的幾個盜伙哪裡有處藏身,都被砸了個「萬朵桃花開」,大大小小的岩石落將下來,撞擊在絕壁上發出轟隆隆的沉重回聲,夾雜著撕心裂肺的慘叫哀嚎,一同落進了最深處的積水裡,傳來一陣撲咚咚咚的雜亂響聲。
這時剩餘的群盜都緊貼在瓶口側的峭壁上,身體和山體都顫成了一處,一塊塊岩石古樹黑糊糊地夾著勁風從面前落下。山體上那些鬆動的岩石全掉了下來,避得開一塊也避不開這陣接連不斷的落石,不斷有盜伙被亂石砸落,掉下去死於非命。事到如今,眾人也只好聽天由命了,砸死了那是該著死在此地,僥倖砸不死的這條命就算是撿回來的。
只聽山體的岩層深處,如裂帛般響作了一片,陳瞎子和鷓鴣哨等人忽覺藥壁傾斜加劇,原本亂雲洶湧霧氣環繞的山隙,裂痕是越來越大。眾人覺得眼前一花,似是陽光奪目,山縫裡的草木盡皆暴露無遺,原來裂縫擴大後,外邊的天光都已照了進來。
瓶山這一瞬間真是搖晃得日月如覆,星河似墜,群盜眼前是一片天旋地轉,手足都已驚得麻了。鷓鴣哨在巖壁上左躲右閃,眼見瓶口這塊千萬鈞的巨岩緩緩倒向外側,半空裡墜下來的碎石頓時減少,當即叫道:「要走就趁現在了!」伸手扯起身邊驚得體如篩糠的盜伙,讓眾人搭起蜈蚣掛山梯,架成竹橋逃回對面的陡壁。
陳瞎子等人見狀也明白這是最後的機會,這形如古瓶的山體馬上就要折斷了。但是欲速則不達,群盜心慌意亂,加上手腳發顫,接連失手掉落了幾架竹梯,僅剩的四架蜈蚣掛山梯拼成了雙橋,搭在兩道裂壁之間。
群盜把陳瞎子當先推上竹橋,他是常勝山的舵把子,理應先保他脫險。陳瞎子在此時已完全顧不上再作姿態,毫不推辭,抬頭看了看上邊沒有碎石落下,便提氣踏上竹梯,三步並作兩步,搖搖晃晃地躥了過去,及到盡頭,一躍攀住一段巖縫定住身形,回過頭來連連招手,示意鷓鴣哨不要再去管旁人了,這座石山說塌就塌,趕緊逃過來,你我兄弟保住性命要緊,否則萬事皆空了。
鷓鴣哨卻自恃身上本事了得,不願爭搶這條生路,對倖存的十幾名盜眾一揮手,示意讓他們先行過去,自己斷後。這伙盜眾見狀,雖然心生敬意,腳底下卻顧不上謙讓了,當即爭先恐後地跑上竹梯,在瓶山山體轟天嚇地、掣電奔雷的猛烈震動中,又有幾人失足落下蜈蚣掛山梯活活摔死,最後這一側僅剩下紅姑娘與鷓鴣哨兩人了。
此時鷓鴣哨見川岳震動草木披靡,山體斷裂在即,已容不得兩人一個個地過去了,當下也顧不得理會竹梯能否同時承載兩個人的重量,推著紅姑娘飛身踏了上去,拽開身形,在陣陣巨岩斷裂的聲響和半空激盪的氣流中急速穿過。
鷓鴣哨走在一半,忽覺腳下竹梯晃得勢頭不善,只覺山隙間一陣狂風吹來,人在半空身如飄葉,似欲乘風歸去。他知道風勢太大,再急於向前趕去,稍有差池就得被風吹下深澗,趕緊拽住身輕如燕的紅姑娘,兩個人連手,就不易被山間的亂流捲入裂縫了。
但剛剛穩住重心,瓶山的裂痕深處,就是一陣天摧地塌岳撼山崩的劇烈震動,怪嘴般張開的兩道陡壁越離越遠,終於從中轟然斷開,瓶口這塊千萬鈞的巨岩翻滾著落向地面。山體崩塌帶動的亂流,把鷓鴣哨腳下的蜈蚣掛山梯捲得如同一片飄葉,打著轉落進山底,鷓鴣哨和紅姑娘也是身子一沉,耳邊生風,忽地掉了下去。
鷓鴣哨臨危不亂,緊緊捉住紅姑娘的手臂,藉著一股亂流,合身撲向陳瞎子等人所在的峭壁,兩人如同一對大鳥,在山風呼嘯的半空中劃出一條弧線,斜斜落下,陡壁上的景物在眼前飛馳掠過。
鷓鴣哨眼明手快,眼看接近了峭壁,伸出空著的左手,臂彎和手腕內側的攀山甲百子鉤,立時抓到了巖壁,奈何青巖堅硬溜滑,生滿了綠苔,百子攀山甲只在石壁上抓出數十道白印,又被落下來的紅姑娘一墜,兩人貼著陡峭的絕壁慢慢滑了下去,竟是不能停留。
紅姑娘此時也已嚇得魂不附體了,閉了眼睛不敢再看,忽然覺得自己被鷓鴣哨抓著胳膊,在半空裡騰雲駕霧一般慢慢落向大地,大著膽子低頭一看,正好瓶口那塊巨大的山體砸落在地,把山底的樹木泥土拍得寸寸碎裂,各種亂七八糟的碎片都飛濺到半空當中。她趕緊抬手遮住臉以防傷到眼睛,只覺一陣令人窒息的氣流撞在了身上,也不知自己是生是死了。
山下的叢林地勢凹凸,瓶口巨岩落地後就勢滾了兩滾,天搖地動的巨響中落在一片樹木高大的密林裡,方才止住。鷓鴣哨卻無暇去看山底的情況,他被紅姑娘拖得不斷向峭壁下滑落,接連幾條凹凸的細小巖縫都沒能阻住二人下墜的勢頭,耳中只聽得百子攀山甲的鉤子摩擦山巖之聲尖銳刺耳。
鷓鴣哨知道剩下的這半截瓶山,已成了一面懸崖,由於山勢歪斜傾倒,垂直的崖壁底部與地面之間是空的,照這麼滑下去,手中馬上就會落空,直接摔到地上身亡,一顆心不由得懸到了嗓子眼,手上暗中加力,猛覺臂上一緊,他拽著紅姑娘掛在了懸崖斷面的稜線處,兩個人的身體都懸在半空擺來擺去。終於掛住了巖隙,那百子攀山甲並不能抓掛虛空,哪怕再落下半尺,就絕無回天之力了。
鷓鴣哨單臂掛在懸崖絕壁上,長出了一口氣,眼看瓶山周圍雲山淡淡、煙水幽幽的景色都在眼底了,暗道一聲「造化了」,低頭看了看紅姑娘,問道:「懸在這半空裡,風光雖佳,胳膊上的滋味卻不好受,你自己還能不能動彈?我先拽你上來如何?」
紅姑娘畢竟是個女子,雖然也是手段狠辣,又入了綠林道,她卻沒有鷓鴣哨這等神勇膽略。她面色慘白,心口突突地跳個不停,但想到此時此地身臨奇險,可天幸是和鷓鴣哨在一起,死也不枉了,驚慌之意這才稍定,兩手緊握住鶴鶴哨的手臂,喘了口氣,慘然答道:「我沒什麼,可是……山下搬運明器的那幾百號弟兄全完了……只怕都被這塊巨岩砸扁了……」
第三卷 湘西屍王 第三十七章 夜幕

山陰下有軍閥頭子羅老歪率領部隊搬運寶貨,千百號人的隊伍都聚集在山底,那片區域地形崎嶇,他們就算發覺到頭頂的山體崩塌了,也絕難在一時三刻之內逃個乾淨。瓶口這塊千萬鈞的巨岩砸落下去,聲勢凌厲已極,連參天的古樹都被壓為了齏粉,料來山下的絕大部分人都已死於非命了。
鷓鴣哨身懸半空,聽得紅姑娘所言,低頭向下看了看,雖然自己逃得了性命,卻也是心下慘然一片,想不到一瞬間竟然死了這麼多人。
鷓鴣哨感覺到臂上漸麻,難以在峭壁邊緣再做耽擱,他急忙讓紅姑娘攀在他背後捉牢了,隨後展開攀山甲,如壁虎游牆一般貼在百仞絕壁爬行而上。
紅姑娘實在不敢往下再看,乾脆閉上了眼睛,只覺耳畔呼呼風響,凌空涉虛,雲生足底,似乎是亂雲迷霧一陣陣從身邊掠過,上升得卻甚是平穩。自問平生遭遇,從未有如此之奇險,又不禁佩服鷓鴣哨的身手和膽量。
二人攀著峭壁而上,快到丹宮後殿的缺口時,便有卸嶺盜眾以蜈蚣掛山梯接應。此時陳瞎子等倖存之人,都已到了後殿,眾人會合一處,各自驚歎不絕,還以為鷓鴣哨已經墜崖身亡了,這搬山道人當真命大。
眼見藏在山巔裡的元代古墓,竟如自身具有靈驗感應一般,在被盜墓者發現之後,這墓穴便從山體上崩塌斷裂,砸死了許多卸嶺盜眾。群盜都以迷信的角度去揣摩此事,卻並未考慮到山體崩斷,實是因為炸藥爆破之故。
眾人惦記著山下弟兄的傷亡狀況,急匆匆掉頭出了瓶山,到山陰處一看,果然是死傷慘重,被巨石砸成肉餅的不計其數,又有許多頭破血流身受重傷的,連橫行湘陰的大軍閥羅老歪也是當場斃命,落得個粉身碎骨。
那瓶口巨岩掉下來順坡滾到了一片密林中,離山陰處已經遠了,地面被砸出的大坑裡,樹木山石,以及人肉人血,還有驢馬牲口都混為一片狼藉。僥倖沒死的個個面如死灰,神色一片呆滯,抽一個耳光過去也毫無反應。
陳瞎子見狀心中涼了半截,暗道一聲:「真乃天亡我也!」苦心經營多年的局面,似乎都跟隨瓶山一起崩裂了。死傷幾百號人本不算什麼,但地方軍閥本就是烏合之眾,如今羅老歪一死,他手下的幾萬部隊就立刻變得群龍無首了。湘陰乃是卸嶺群盜的老巢,此事後果之嚴重,已難估量,而且三盜瓶山,死傷折損的弟兄是一次多過一次,常勝山舵把子威信掃地,要不再盜得十幾座大墓,這場子是找不回來了。
正所謂是「掬盡湘江水,難遮面上羞」。陳瞎子沮喪到了極點,覺得自己這一生的事業和野心,都已經在今朝一併付諸東流了,是非成敗轉頭空,轉眼間,泰山化作冰山,想到這些,不由得一陣急火攻心,險些吐出血來。
他的手下趕緊將他扶在一旁坐了,紛紛勸道:「陳總把頭神鑒蓋世,咱們這回雖是栽了個大跟頭,但常勝山的根基卻不曾動搖,將來必有東山再起的時候。當初首領不是總教誨小的們勝敗兵家不可期嗎,羅帥雖然福維尚饗了,死得也是慘烈,卻算得上是刑天舞干戚,猛志故長在。英雄好漢不死就算了,既然要死就一定要為舉大事圖大名而死,只要常勝山舵把子沒出意外。咱們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陳瞎子見手下人淨說些不疼不癢的屁話,並無半句當用的良言,心中更是懊惱,揮手讓他們退在一旁,只把鷓鴣哨請到近前,嗟歎一聲,對他說道:「兄弟啊,你我結義一場,從不曾虧負了義氣,如今為兄方寸已亂,實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也只有你能幫我拿個主意了。」
鷓鴣哨是絕頂機靈的人物,他自是明白陳瞎子眼前的處境,這卸嶺盜魁的金交椅怕是坐不穩了,為今之計,只有亡羊補牢,綠林道上做事,自古便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而且絕難回頭。
當務之急是首先穩定軍心,防止羅老歪的部隊嘩變潰散。現在各路軍閥之間搶地盤的戰鬥很是激烈,如果不把部隊穩定住了,一旦出現大批逃兵,周圍的大小軍閥很可能就會乘隙而入,那樣一來,卸嶺群盜在湘陰就站不住腳了。
其次還要再盜瓶山古墓。如今那山巔裡的墓室隨著山體崩塌落入坡下密林了,裡面的棺槨明器不知是不是也跌碎得七七八八了,但要不把這座古墓盜空,陳瞎子就更沒臉面了。
鷓鴣哨願意單槍匹馬前去林中盜墓,而陳瞎子則應該指揮手下聚攏殘部、安撫傷兵、收殮死者,並且派人星夜趕回湘陰,找羅老歪軍閥隊伍裡的二號人物,用些手段讓他為常勝山效命出力,以便盡快穩定局面。
陳瞎子道:「此乃萬全之策,只不過那座古墓已經是顛倒無常了,讓賢弟一人前去盜墓太過冒險,有道是孤掌難鳴,須得有人相助才是。」
鷓鴣哨本不想再有旁人相幫,搬山與卸嶺手段不同,從不依仗人多,對搬山道人而言,人手眾多之時反倒不得施展,但也不好回絕陳瞎子。最後兩人一商量,只讓紅姑娘和苗人嚮導跟隨同去。如遇險情,可放火箭為號,附近收拾殘局的盜眾都會立刻趕去接應。
那紅姑娘是月亮門裡的好手,破關解鎖都有過人之處,又有飛刀袖箭的絕技,並且她不像尋常盜眾一樣急功趨利,跟在身邊是個得力的幫手。而那苗人雖然膽小如鼠,卻是當地土人,熟悉老熊嶺的地形地貌和一切風物掌故,進山鑽林,都離不得他。這廝貪圖陳瞎子多賞他幾兩煙土,當即豁出性命了願意跟搬山道人前去盜墓。
等到安排已定,吃了些乾糧,夜幕便已降臨了。鷓鴣哨和紅姑娘都換上黑色的夜行衣,讓那嚮導拖上一架蜈蚣掛山梯,三人又各自背了一隻竹簍,將怒晴雞和另外兩隻雄雞裝人其中,看看皓月初生,光同白晝,便立即動身前行。
那座斷裂的山體一路滾入谷底,沿途壓斷了許多樹木,滿目皆是血污碎肉,並無一寸平地可行,只好從另一邊的林子迂迴入內。這晚的月色似水般明澈,也就並未挑起燈火,都把馬燈熄了掛在腰間,穿林過去,一派林深人靜。轉進山坳沒走多遠,身後卸嶺群盜收屍整隊的噪動之聲便聽不到了。
路上三人談論瓶山古墓之事,紅姑娘趁機謝過了鷓鴣哨日間相救之恩,鷓鴣哨對此毫不在意,些許小事,何足掛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