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車疾馳而過,極富挑釁性的在易揚的車前繞了一個大大的「8」字。
「前面那個人,好像是我們村的……」
易揚卻說:「白天別說人,晚上莫說鬼。」
「那分明就是我們村的人嘛,不是鬼。」
「我說是鬼就是鬼。」易揚倔牛脾氣又犯了,「你以為只有你看見他在和我飆車了?我也看見了,那摩托車都沒沾地,你說是人還是鬼?」
可我堅信那不是鬼,是人,還是我熟悉的人。
易揚按了一聲喇叭,追了一段,可彎曲的山道上,哪兒有摩托車的影子?
「你說是人?人呢?」
「那是我們村的林大勇。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不料易揚說:「你們村又要死人了。」
「你說大勇叔要死了?」
我驚得從座位上彈跳起來,大勇叔人不錯,對我挺好,我不想他出事。
而且林大志剛死了,林強只能依靠爹林大勇,林大勇要是也死了,那林強怎麼辦?
我的頭撞上車頂,碰得我眼冒金星。我趕緊請求易揚幫忙想個辦法,不讓林大勇死。
「生死不是我能掌握的。」易揚說,「就像你剛才能看見,卻追趕不上他一樣,在生死輪迴這個問題上,我們是旁觀者,不是操作者。」
「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你開快點,我們回去阻止大勇叔幹傻事,我們看著他不讓他死!」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生老病死——這些都是攔都攔不住的。你坐好聽我說,我們能看見,就是窺視了天機,要是洩露天機,改變生死常理,那更是罪上加罪,不得善終。」
我沒有再反駁什麼,心裡默默的拿定主意,等一回村,我就去找大勇叔,讓他去請端公給自己跳大神,把跑出去的魂魄收回來,那樣他就不會死了。
「別打小算盤,回村之後你要和我寸步不離。」易揚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就被他吃透我的心思,他說,「把你的情況,從頭到尾徹徹底底,明明白白,一五一十的給我說一遍。」
我從黃黎死了回村那裡開始說起,偷供果,鬼壓床,鬼定親,村裡唱戲,林大志偷生換死……
不過我奶奶托夢那一段,我沒告訴他。
「我明白了。」
易揚一個猛剎車,我才發現我們已經到了林家村的村口。
易揚把我拎下車,太陽還沒有「發芽」,路邊的植被上結滿了露珠,村裡一片安寧。
遠遠看見村口燃著火光,定是黃海在給他娘守墳。
「多了兩座新墳,填了陰陽陣眼。」易揚說,「這才幾天時間,動作夠快的!照這樣下去,這個陣法能趕上二月二龍抬頭,嘖嘖嘖……可惜了,半路殺出個易揚,壞了好事嘍!」
我不明就裡,可聽到「陣眼」兩個字,就想起女鬼給我說的陣法圍村的事來。
「道長,你說我們村的陣法,是什麼陣?還有你說二月二,龍抬頭,也跟這個陣法有關嗎?」
易揚低下頭看了我一眼:「想知道嗎?」
「想。」
「那就跟我好好學著,這個陣法,我教你怎麼破!感興趣嗎?」
我點點頭。
「好!那我就教你把這個陣法破了,讓他知道,易揚不用自己出手,派出個小孩兒就能對付他!」
「他是誰?是那個佈陣的人嗎?」
「明知故問。」
「他是我們村的誰?」
易揚擰著眉,沒說。
「這個陣法叫啥名字?」
「噓!」
易揚給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他站在一棵大樹後,好像在側耳傾聽什麼。
我見他那個樣子,也非常緊張,不知道他聽到了什麼。
「嗚……啊,啊……」寂靜的夜晚,突然飄來幾絲囫圇的低吟聲。
只聽了幾聲,我就臉紅了。
這聲音不是我前天晚上在林大志家,聽到牆根下黃海和王金環的野合聲?
王金環的聲音我是聽出來了,浪的跟瀑布一樣,黃海沒吭聲,可能是還在衝刺階段。
這兩個狗日的真是沒羞沒臊,居然在李翠芬的墳前幹那事!
黃海好歹也是個戴孝的人,李翠芬屍骨未寒,他就當著自己娘的面兒,幹這麼沒臉的事。
怪不得昨天下午黃海自告奮勇的搬來床鋪要給他娘守夜,原來那不過是個幌子。
王金環的嬌喘聲,夾雜著竹板床嘎吱嘎吱的聲音傳來,我聽得臉紅心跳的,悄悄抬頭一看,易揚正瞪著眼看著我!
「小屁孩,你聽那麼認真幹啥?」
這不是他帶頭聽的?現在怪到我頭上……
「淫人妻女者,妻女必被他人所淫。你給我記住,不管你聽得多帶勁,以後你要幹出這種事,我就打斷你的老二!」
這人怎麼這樣不講理?啥都能引申過來教育我一通,我爹都沒有這樣教訓過我呢!
回到家裡,我家的房門大開著,燈火亮堂,我爹坐在門口等著我。
一見到我,我爹一把將我摟緊在懷裡,箍得緊緊的,我都差點喘不過氣來了。
我眼眶一熱,我爹可從來沒有這樣和我親熱過。
「我說過,我會把你兒子帶回來。」易揚說,「接下來就是把他身上的紅皮子除去,你就該兌現你的承諾了。」
我爹給易揚承諾了什麼?我家也不富足,我爹為了救我,真是委屈了。
「謝謝你,易道長!」我爹語無倫次的說,「我代表我家祖祖輩輩感謝你……」
易揚問:「我要的東西準備好了?」
「都準備好了,在這兒。」我爹說。
我看見旁邊的桌子上放著香蠟紙燭,桌子下有一隻雄雞在撲騰,還有一隻五花大綁封了嘴巴的黑狗。
堂屋的門緊閉著,我問我爹,我奶奶咋樣了?
我爹說她好著呢,每個月都有這麼幾天,閉門誦經,不要去打擾。
我竄進廚房,又去了我父母的臥室,不放心還去了茅廁。
我爹回來了,奶奶在誦經,那我媽呢?
我爹說:「浩子,你外婆病了,你媽去你外婆家照顧,這幾天暫時不會回來,沒事,爹陪你。」
「外婆是得了要死的病嗎?」
我爹呵斥我:「你這孩子,怎麼這樣說長輩?她染了風寒,要不了幾天就好了。」
「那又不是要死的病,比我的輕,我媽偏心……哼!」
我心裡很不爽,一邊是風寒無大礙的外婆,一邊是半條命要死不活的我,我媽竟然不管我,去管外婆。
易揚讓我爹放了半碗狗血,半杯雞血,特意囑咐不能取它們的性命。
那雞狗也不掙扎,好像不疼。
「道長,還需要什麼嗎?」
「萬事俱備。」
「那我們開始吧!」我爹迫不及待的說。
「還欠東風。不著急,我們還缺一個人。」易揚說,「他不來,這戲沒法演……不是,這法沒法做。」
我爹疑惑的問:「道長,你還有幫手來嗎?」
「不是幫手,是想害你兒子的人。」
我爹臉色一變,惶恐的問:「他要害浩子,還等他來幹啥?道長,我們這會兒不耍酷了,行嗎?先救我兒子。」
易揚笑得高深莫測,輕描淡寫的說:「沒事,有我在呢,你兒子死不了。」
我爹去關了門過來求情:「道長,他要是不來呢?不來的話……天就要亮了。」
易揚把門打開,倔強的說:「我要破了他的陣眼,他不來就不對勁。」
我爹一驚:「我家浩子是陣眼?」
「對,這個陣法一共八個陣眼,你兒子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
我爹喊天叫地的,說這是誰這麼歹毒,要害他的兒子。
桌子上的燭火閃爍了幾下。
桌子底下被五花大綁的狗,突然間亂動起來,前腿奮力想要掙脫開束縛,掙扎著將腦袋朝向門口的方向。
那隻雞也煩躁不安,「咕咕咕」的亂叫著。
雞犬不安,沒有風,燭火跳躍著,細小的火苗晃來晃去,眼看著就要滅了……
「他來了!」易揚忽地站起來,雙眼發光。
我緊張極了,靠近我爹,我發現我爹也在發抖。
他好像比我還要擔心。
我們父子倆,緊緊盯著外面,從門口延伸出去的小路上,到底誰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