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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浪淘沙

  九哥有點不高興,「馬先生,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擾亂軍心的話還是不要說了。」
  馬先生訕訕笑:「九哥教訓的是,下面就開始起乩。」能看出他也是硬著頭皮來做,讓徒弟躺在地上。
  馬先生捏起還在燃燒的兩根長香,圍著徒弟轉圈。徒弟漸漸把眼睛合上,似乎進入了沉睡狀態。
  馬先生蹲在徒弟身旁,探出右手,在徒弟的脖子上捏了一把,徒弟毫無徵兆中突然坐起來。
  他的動作極為僵硬,坐起來不像是自發的行為,倒像是關節的連鎖反應。
  馬先生喊了徒弟兩聲,徒弟閉著眼,臉色煞白,沒有任何反應。馬先生把徒弟兩隻胳膊伸直,手成握形,然後把長香插在手裡。
  我在後面看著,對於起乩並不是一點不懂,大概能看出來此時徒弟已成乩童。
  所謂起乩,其實就是和上天溝通的一種方式,用通靈的方法預測推演過去和未來事。進行具體溝通的人,就叫做乩童。
  馬先生嘴裡唸唸有詞,語速很快,聽不太真切念的是什麼咒語。
  徒弟手裡的長香「嗤嗤」狂燒,很快燒到一小半。馬先生把鐵戒指拿出來,在徒弟的面前晃了晃,喝了一聲:「定!」
  徒弟閉著眼,像是殭屍一樣,把頭垂下,手裡的長香倒轉香頭,指著地面。
  馬先生拿過隨身的褡褳,伸進去掏出一把白沙。他把白沙撒在地上,撒得極其均勻,又快又平,很快地面鋪了一層。
  他把鐵戒指小心翼翼放在白沙中間,道:「起乩!」
  徒弟往下一趴,香頭正戳進白沙,整個人都趴在長香上。奇怪的是,長香承載著整個人的重量,居然不斷。
  眾人看得嘖嘖稱奇,九哥摸著尖下巴,微微點頭。
  馬先生道:「諸位,我這個起乩和旁人不同。旁人起乩定位,大都是從乩童的位置出發。比如說,現在我們是在瀋陽,其他人起乩,路線就會從瀋陽出發,一路奔向目的地。可我這個起乩不同,是從終點往回倒推,你們看到白沙上的鐵戒指了吧,那就代表了先祖的屍骨所在,起乩的始點就是從那裡開始。」
  九哥道:「馬先生不必解釋,自行作法就是,所謂道術神通,殊途同歸。不管你是白貓還是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你若真能幫我們家找到先祖的屍骨,那就是大功一件。」
  馬先生繼續作法,他蹲在白沙旁,兩根手指掐住長香的香頭,慢慢提起來。別忘了,香上面還壓著他徒弟,可馬先生就憑兩根手指,就能抬起他徒弟,而且讓長香不斷,這一手還真絕,眾人看得目不轉睛。
  圓通和尚在旁邊點頭:「天下果然多奇人異士,藏龍臥虎啊。」
  顏玉慶哼了一聲沒說話,直愣愣瞅著,不放過一個細節。
  馬先生把香抬起來,慢慢挪動位置,放到鐵戒指旁邊。他的起乩定位是從終點處倒推,這倒有點意思了。
  定好了位,馬先生緩緩把自己的手指撤出,他的徒弟開始動了。
  徒弟此時身體僵硬,如同提線木偶,動的姿勢也詭異,絕對不是自發而動,好像冥冥之中被什麼操縱著。他帶著長香,在白沙上出現七扭八拐的痕跡。馬先生蹲在旁邊,用一種奇怪的尺丈量著痕跡拐動的方向和長短。
  我心念一動,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我曾經聽王二驢說過的一段經歷。
  王二驢曾經跟蹤解羅到了一處小漁村,在小漁村一所臨海的宅院裡,解羅用兩個乩童起乩,定位犀聽的海上位置,後來才有的我們跟著他到蛇島。
  我沒親眼見過解羅起乩,不過聽王二驢講述的細節,倒和眼前的馬先生有幾分相似之處,難道這位馬先生和解羅有淵源?
  我正想著,忽然圓通倒吸了口冷氣,場上發生了變化。我趕忙回過神去看,這一看嚇了一大跳。
  馬先生的徒弟,突然開始大口噴血,他這個血不是從嘴裡「哇」的吐出來,而是潤物細無聲,從嘴角往下淌,彙集成一道血線,濺落在白沙上,紅白之間極為扎眼。
  圓通老和尚雙手合十,不停念叨,「善哉」。
  馬先生並沒有讓起乩停下來,還在讓他徒弟堅持。長香在白沙上越走越慢,嘴裡吐出那血都快成血泊了,泡在白沙上,路線已經模糊不清。
  能看出馬先生在強烈抑制自己的情緒,兩隻手都在顫動,緊緊盯著自己的徒弟。
  徒弟操縱著長香,到最後幾乎一動不動,好半天才動一下。馬先生臉色蒼白,嘴裡喃喃:「再堅持堅持。」
  徒弟張開嘴,嘴裡吐出來的血幾乎血如湧注,嚇死個人,至少吐出好幾百CC。
  馬先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上去一捏徒弟的後脖子,徒弟本來僵硬的身體頓時變得軟綿綿的,手裡的兩根長香「啪啪」兩聲,極為清脆的斷了。
  徒弟一頭栽向血裡,馬先生用手托住。我趕忙過去,幫他扶起徒弟。馬先生竟然眼眶裡有眼淚打轉,他吸了一下鼻子,衝我點點頭,低聲說,「多謝」。
  我幫他把徒弟平躺在地上,徒弟臉色慘白如紙,沒有呼吸,跟個死人一樣,滿頭滿臉都是吐出來的血。
  圓通和尚過來,雙手合十說:「馬施主,貧僧略通醫法,要不要我給貴徒看看?」
  馬先生抑制住強烈的悲痛,「多謝長老,這是起乩元氣反噬,休息休息就好,只是苦了這孩子,好不容易練到現在的童子功,大半散去。」
  馬先生抱起徒弟往外走,九哥坐著沒有起身,說道:「馬先生,別這麼走,起乩預測到什麼了,把話說清楚。」
  馬先生心情難平,還算能控制住自己,並沒有對九哥出言不遜,客客氣氣說:「大約能測到位置,確實是在齊齊哈爾附近,具體地點需要到那裡才能知道。九哥,我道法粗淺,只能做到這一步,對不起了。」
  九哥點點頭:「有勞。」
  馬先生抱著他徒弟下去了。
  九哥看看表:「今天就這樣吧,明天再說。」
  眾人沒有過多的交談,各自散去,自有服務員把每個人引到各自房間。
  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滿腦子都是馬先生鬱悶悲痛的表情,他徒弟滿嘴是血的情景。
  黃小天說過,這件事不像看上去那麼簡單,我有種很不祥的預感。
  第二天起來個大早,服務員帶我去吃早飯。
  我匆匆忙忙洗漱一下,跟著出來,到了一樓餐廳,早飯是自助的,東西挺豐盛。九哥已經來了,顏玉慶和圓通和尚在旁邊陪著。
  我過去坐在桌前,九哥氣色不好,瘦削的臉上呈現出病態嫣紅,他說道:「大家都來了,馬先生昨晚和他的徒弟已經先行離開。如今大浪淘沙,只剩下你們三個高人了。」
  我看看顏玉慶和圓通。他們兩個老狐狸都眼觀鼻鼻觀口,不說話。
  顏玉慶那麼囂張的一個人,這時候估計也掂量出深淺來了,開始裝夾尾巴狗。
  九哥打了個響指,旁邊人遞過來一張東北地圖,他在桌子上展開,給我們看。在地圖齊齊哈爾附近,有一個標記出來的紅叉。
  九哥用手比劃了一下:「這是馬先生找到的大概位置,方圓在幾十里左右。我想了一下,咱們今天啟程去齊齊哈爾,先行一步到那個地方,到了之後你們三人再各顯其能,尋找到屍骨的確切位置,這樣把握能大一些。」
  圓通和尚雙手合十,「善哉,善哉。」
  九哥也不和我們廢話,咳嗽著站起來,「先吃飯吧,吃完了收拾收拾東西到機場,坐專機過去。」
  他走了,剩下我們三個大眼瞪小眼。圓通和尚先行去盛飯,桌旁只留下顏玉慶和我。顏玉慶拉著椅子過來,低聲說:「馮老弟,到了齊齊哈爾還得咱們哥倆可得互助互力。這件事不一般啊。」
  「怎麼講?」我問他。
  顏玉慶搖搖頭:「現在還看不出來,總覺得水很深。」
  這小子是滑頭,套話套不出來,我問他:「顏先生,你這麼賣命,是不是九哥答應給你什麼好處了。」
  顏玉慶笑:「九哥是省城大佬,掌控的資源和人脈正是我需要的。我的目的是秉承師父的志願,在大陸開宗立業,九哥是我的一大助力嘛。」
  我們正聊著,圓通和尚端著一大堆吃的回來。顏玉慶嘿嘿笑,低聲說:「這和尚不簡單,大智若愚,裝瘋賣傻,你小心點。」
  我對圓通的印象很差,點點頭,「都小心。」
  顏玉慶笑笑,沒追究我說的「都小心」是什麼意思,是不是連他也小心上了。
  這時圓通回來,坐在我旁邊,拿起油條吃:「你們剛才說啥呢?」
  顏玉慶大笑,學東北人說話,「沒啥,沒啥。」笑著去吃飯了。
  看他走了,圓通和尚低聲對我說:「馮施主,小雪曾經跟我聊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