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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道算術之聽弦9

    趙一二說過,我沒必要所有事情都學別人的。
    我等到晚上,不吃不喝。我實在是沒一點食慾。我很緊張,我現在發現緊張的情緒和恐懼的情緒簡直是如出一轍,愈是想驅趕,愈是強烈的攫著我的心靈。我身上的肌肉都在微微的跳動。
    看著躺在床上,忍受胃部疼痛的趙一二。我沒有任何借口放棄我將要做的事情。
    庚戌時候,我走到,雲集路路口。我沒猜錯,金仲正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裡。
    「今年該你了?」我多此一舉的問道。
    金仲也很緊張。
    兩年前的今晚,趙一二收了王八做弟子。現在王八不知道在那裡,只能是金仲。
    我提醒金仲,「已經開始出來了。」
    「我知道。」金仲說話的時候,聲音有點發抖:「時辰還沒到。」
    今年的天氣比兩年前好的多,天上的月亮正圓。夜空中漂浮的雲在快速的移動,變幻出某些形狀。
    「今晚也熱鬧啊。」我指著天空,「還有過界的。」
    金仲抬頭看去,那些雲的形狀模模糊糊的行程陰兵行走的隊伍,抬著一個巨大的轎子已經靠近月亮的下沿。空中隱隱傳來絲竹聲。我聽得清清楚楚。
    「不陪你了。」我向二馬路方向走過去,背著金仲擺擺手。
    「徐。。。。。。。」金仲在我背後喊道:「能不能。。。。。。。。」
    「你求我嗎?」我站住。
    「算是我求你了。」金仲的口氣很軟,「我師兄當年很苦,他從小被人看不起。。。。。。。你知道的,他喜歡扮女人唱戲。」
    金仲把他的情緒全部都向我敞開。楚大、金仲,還有我,都是從小被人欺凌,我們都經歷了相似的童年,性格或多或少,都有點扭曲。金仲在用這個央求我,我們都是同病相憐的人。
    我沒有回答金仲,繼續走著。
    辛亥時刻,電力大樓的鐘聲敲響11下,每年的今天都是如此。只是,能夠聽到的人並不多。
    郵政巷是宜昌僅存不多的古老小巷,就在二馬路和電力大廈之間。兩邊的高牆聳立,夾出一個長長的巷道,連通沿江大道和紅星路。郵政巷的牆壁還是古樸的石牆。牆頭還有生長茂密的爬山虎。在這城區人口最密集的區域,巷道兩邊竟然沒多少民居。牆兩邊的世界,總是讓走在巷道的人,生出神秘。
    兩側石牆,在今天現出一排又一排的奇怪文字。當然在黑夜裡,平常的路人,是看不到的。郵政巷沒有路燈。現在的郵政巷就是個黑漆漆的甬道。
    站在甬道的一頭,彷彿看見這甬道的盡頭,是通往一個未知的世界,沒有方位,沒有光亮的世界。
    我走到巷口,看著悠長的巷道。白日裡靜謐幽深的郵政巷,此時透著陰森森的寒意。我發現,我還是有那麼些害怕的。
    我靠著巷口的石壁,慢慢坐下來。掏出買來的陶塤,湊到嘴邊。深吸一口氣,嘴唇靠近陶塤的氣孔,緩慢的把氣吹進去。
    「吁——嗚——」低沉慘惻的塤聲傳入夜空。
    是的,能招引鬼魂的樂器,非陶塤莫屬。
    我只學了幾天,手指非常不熟練,但是夠了,足夠了。
    街道上的鬼魂都紛紛駐足,仔細聽著塤聲的來源。愣了片刻,長長的隊伍向我慢慢移動過來,我內心冰徹骨冰涼。
    我的恐懼又來了,我以為我能克服的恐懼,又從心底升起。我閉上眼睛。頭頂感受到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陰寒,一陣陣的發麻發酸。
    他們在我面前一個又一個的緩慢行走過去。
    陶塤在我的拙劣的吹奏下,調子都走了好遠。可是我不能停,我吹的腮幫子尖銳的疼痛。我停了一下,換一口氣,繼續吹著陶塤。
    有鬼魂在觸碰我,我站了起來,拿出從趙一二那裡弄來的一張符貼,貼在胸口。
    郵政巷的另一邊,一群老年的曲藝愛好者,正在擺開架勢,唱著京劇。聲音斷斷續續,婉轉而又淒涼。楚大等了好久,他忍不住了,他被塤聲拉到郵政巷,但沒有進去。楚大知道,他不應該進去。
    可是巷道裡傳來的聲音,讓他無法抗拒。楚大在躊躇。
    「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
    巷道裡的聲音讓楚大無法自持,他太想進去。但又混入鬼魂的隊伍。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巷道裡繼續傳出《黛玉葬花》的唱腔。
    這幽怨的歌聲,在夜空裡更顯得淒涼。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淨土掩風流。。。。。。。」
    楚大忍不住了。
    我站在暗處,看著楚大走了進去。我很奇怪,我並沒有一絲的喜悅。
    楚大在巷道裡飄著,向著京劇的唱腔飄過去。他穿過長長的巷道,可是他看不到唱戲的聲音究竟在什麼地方。
    楚大來來回回在巷子裡梭巡幾遍。
    他終於意識到危險了。他太大意,他太低估我了。我不是他想的那麼沒有用。我也會謀劃佈局,我也能猜度他的弱點。甚至,我也能不做聲色,默默安排。
    楚大明白這點的時候。他想從巷子走出去,可是他不知道我在那裡等著他。他猶豫了,想穿牆而過。可是牆壁伸出無數手臂,想把他拉回去。他出來的時間太久,早就該回去了。楚大驚赫的躲避來自兩邊石牆的鬼手。他也飄不起來,石牆剛好一丈四尺,他夠不到。
    巷道裡的《黛玉葬花》停止了聲響。
    楚大下定決心,向沿江大道的方向,衝過去。
    飄到巷口,還有兩丈遠的時候。楚大停下。他看見我正堵在巷口,手裡舉著一個東西。楚大不知道我拿著什麼東西,但他能感覺到,那東西對他非常不利。
    楚大尖嘯著強行向我撲過來。聲音比女人還尖細。
    楚大的尖嘯嘎然而止。楚大的面前閃了一下刺眼的白光。這刺眼的白光,在如同黑夜裡的閃電,一現即逝,卻是楚大的噩夢。
    我看著相機的小屏,剛好罩住了楚大瘋狂的身影,按下了快門,閃光燈亮了一下。一切都已結束。
    我心裡想著,趙先生,我做到了。
    我走到巷子深處,在石牆的一塊磚上撥弄兩下,拿出被爬山虎掩蓋的收音機。把收音機的旋鈕轉了轉。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
    收音機裡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我把收音機和相機拿在手上。走到沿江大道上。看見浩浩蕩蕩的鬼魂,跌跌撞撞的行走著,不停的有鬼魂脫離隊伍,散入街道。
    金仲也做到了。
    我現在不想看到金仲。快步向回走去。
    回到住處。
    趙一二問我,「今天是不是金老二?」
    「是的。」我低沉的聲音答道。
    「嗯嗯。。。。。」趙一二含混的說道:「他幹的還行。」
    我把身上的物事慢慢的放到我的床上。
    趙一二還是知道了,「你準備怎麼對付楚大?」
    「我還沒想好。」我答道:「先把他鎮住再說。我明天把他洗出來。」
    「你把他交給我師兄吧,」趙一二說道:「當年是我太衝動,畢竟楚大是長房,不該我出手的。」
    「金仲放了他怎麼辦。」我問道。
    「那你自己看著辦吧。」趙一二說道:「你要想清楚,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要自己去承擔責任。」
    我岔開話題:「趙先生,你明天去檢查一下身體。我想你應該沒事了。」
    「嗯。」趙一二敷衍了一句。他怎麼可能沒事,他的魂魄還沒回來。
    我躺在床上歎了一大口氣。趙一二說的沒錯,我當初沒選趙一二的魂魄,這些後果,是不是也要該我承擔。我卻一直在指望王八回來。
    趙一二當年一意孤行,連累身邊的親朋好友,現在是不是已經開始後悔。腦袋老是想著這些糾結的問題。一夜輾轉反側。
    屋外面的窸窸窣窣的走了一個晚上的人,特別是到了凌晨三四點,外面的人聲更加嘈雜,嘰嘰喳喳的說著話。還有吵架的聲音。吵死個人。
    幸好趙一二做了點準備,那些東西進不來。不然晚上又要熱鬧。
    第二天下班後,我到了解放路。
    我有個朋友,叫盛林。他的弟弟以前和我是送牛奶的同事。他三十多歲,還沒結婚,是個很有趣的人。和我一樣喜歡看卡通。所以和盛林直都很談得來。
    盛林是留光照相館的照相工。不是攝影師,他就是個工人而已。
    我把盛林請出來吃飯,就在留光照相館對門的陶朱路吃小砂鍋。吃到晚上十點多。盛林拿出鑰匙,帶著我又重建走進照相館。
    進了暗房。我對盛林說道:「你怕不怕鬼。」
    盛林平時都是大大咧咧的,拍著我肩膀說道:「你放心,我才不怕這些東西呢。我長這麼大,那裡見過鬼。要是真有鬼,你看我一招天馬流星拳打過去。。。。。。。」
    我把手上的膠卷,遞給盛林。盛林拿了膠片開始忙活。
    屋裡很黑,我摸索著在屋裡到處貼符,我不會畫符,但是趙一二會。我從趙一二那裡要了不少過來。
    我不小心,踢翻了一個凳子。盛林問道:「你在幹嘛啊?」
    我不動了,坐在一邊,等著盛林幹活。
    盛林把膠片打開,放進水盆慢慢晃動清洗。這個動作很緩慢,持續了半分鐘。盛林「咦」了一聲。
    我問:「怎麼了?」
    「奇了怪,水怎麼結冰了。」盛林說道。
    「膠片呢?」我急忙問道。
    「沒事,」盛林把手上的底片拿起來,我模糊的光線中,我看見正舉著底片,再看洗乾淨沒有。
    盛林舉著底片看了一會,又把底片慢慢放入顯影盆中,慢慢的在裡面來回搖動。
    「嗡——」暗房裡傳出了聲音。盛林手抖了一下。
    屋裡嗡嗡的聲音不止,盛林對我說道:「瘋子,你剛才問我什麼來著?」
    「你怕不怕鬼?」我重複一遍。
    「老子不怕!」盛林強作鎮靜的說道:「我還不信這個邪。」
    「你不信就好。」我輕鬆的說道,其實我有點歉意,我沒敢跟盛林說實情,我怕他不肯幫我。但是我沒別的選擇,洗照片的時候,我一定要在場。
    「媽的。還真有點邪門。」盛林說道:「顯影水在鼓泡。跟燒開了一樣。。。。。。。」
    「快把照片拿出來!」我喊道。
    「不行啊,現在拿出來,密度達不到!」盛林也喊起來:「媽的,水像這麼翻,也洗不好。」
    「快拿出來!」
    盛林把底片給拿出來。舉著手,對著暗綠色的安全燈,抬頭看著顯影的效果。邊看邊罵:「這下,可好,根本沒達到效果,丟死人了。」然後又要把底片重新放到顯影水裡去。
    可是那裡放的下去。顯影水現在翻滾不已,如同一盆滾開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