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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道算術之聽弦7

    我在一旁,冷冷看著他們故人見面,寒蟬幾句。老覃和趙一二就有一搭沒一搭的扯些閒事。老覃說三句,趙一二說不上一句。趙一二現在累的很,沒那麼多精力講話。我看見跟著老覃的年輕人和我一樣,無聊透頂。一個年輕的女孩,都連續打了三四個呵欠。
    附近的村民看見趙一二稻場上來了汽車,又圍了一圈人。也來了幾個看熱鬧。
    老覃突然不扯淡了,話鋒一轉,對趙一二說道:「建國啊,我在縣裡給你安排了個工作。在我們大院燒鍋爐,怎麼樣,不累,我們單位人不多。」
    我一聽,心裡登時舒坦,看來人落難了,還是有舊人幫襯。
    「工資不多,四百塊,吃住算單位的,房子我都給你安排好了。」老覃繼續說道。
    我想著,這世上還是有好人,總算是有人還惦記趙一二。
    沒想到趙一二想都沒想,就回絕了,「我不會上班的,你知道的,我當初就發過誓,絕不進公職。」
    「這不是公職。」老覃勸慰趙一二:「你也只是臨時工。」
    「都一樣,都一樣。。。。。。。」趙一二沒有什麼精力解釋。
    我心裡想著,讓趙一二這麼心高氣傲的人去燒鍋爐,的確難以讓人接受。而且趙一二也說了,寧願浪蕩民間,也不願意給公家上班。
    我不知道趙一二的決定是對還是錯。
    老覃沉默了。
    「那你以後怎麼辦?」老覃隔了好久,又說道:「你又不能再給人看病。」
    我明白了老覃的來意。
    老覃是衛生局的領導,他是來取消趙一二的行醫資格的。
    「那天的情況是這樣的。。。。。。。」我激動的對老覃說道。
    「情況我都瞭解。」老覃打斷我,「小孩的家長都給我說過了,我很清楚。」
    「趙先生不給人治病,那我們吃什麼?」我無奈的問道。
    「建國,你的執照早就過期,我也不能老是維護你啊。」老覃為難地說道:「國家現在又有新文件,中醫也要考試,否則也算無證行醫。」
    「執照沒了,可以再考啊。」我說道。
    看著老覃在苦笑,我明白了,趙一二沒資格考試。他當年就沒從學校裡畢業,是從學校裡跑出來的,根本就沒有證明自己學歷的任何文件。也許當初他的那個執照,就是老覃動用關係給他辦的。
    趙一二面無表情。側了側身子,讓另外一側曬到太陽。
    「這次鬧的動靜大了,你知道嗎,我保不住你了。」老覃繼續說:「醫療事故,你知道嗎,這是件醫療事故。」
    「我們當初也是沒辦法!」我喊道:「當時的情況很急!」
    「不做皮試就給病人用頭孢。」老覃說道:「這麼基本的常識都遵守,你們怎麼能行醫。」
    旁邊的村民聒噪起來:
    「我們就願意讓趙先生看病,你們管不著。」
    「醫院在山下,看病多不方便。」
    「你們的藥比趙先生的貴多了。」
    「不給錢,你們讓看病嗎?」
    「你們是不是嫌趙先生搶了你們的生意。」
    「趙先生給我看了十幾年的病了,我們信得過他。」
    一個婦女開始咒罵起來:「軍伢子的爹媽是不是發黃昏了,連趙先生都告。」
    。。。。。。。。。。。
    「大家安靜一下。」老覃說道:「趙建國沒有行醫資格,他行醫是違法的,現在縣裡都知道了,你們要是為他著想,就不要找他看病。你們不想他坐牢吧。你們知不知道胡萬林啊,他當初也是名醫,可是他治死了多少人。。。。。。」
    「你說什麼?」我手指著老覃大喊:「趙先生是胡萬林那種人嗎?他是那種為了錢,致人生死不顧的人嗎?」
    我激動起來,要衝上去打老覃。
    這段時間我憋屈的厲害,正好讓老覃碰上,我衝到老覃面前,狠狠的揪起他的衣領:「我告訴你,趙先生不是那種人!」
    老覃身後的幾個年輕小伙子也是血氣方剛的,他們是來執法的,還真碰到了我這個暴力抗拒的人。
    我被他們扯開,脾氣大的已經在用拳頭揍我的下巴,「媽的,連我們局長都敢打。。。。。。。」
    我大聲喊著:「趙先生不是那種人!」身上拚命的掙扎,衣服都扯爛了。
    老實本分的村民也紛紛叫喊:「怎麼能打人呢,怎麼能打人呢。」
    我被他們緊緊的抓住。氣喘吁吁的,向老覃罵道:「你們連一條活路都不給人留,和胡萬林那種人有什麼區別。」
    老覃不理會我,對趙一二說道:「建國,我看著你長大的。你父親對我有恩,當年我在鄉下當赤腳醫生,以為會當一輩子,若不是他提拔我。。。。。。」
    趙一二沒說話,把老覃冷漠的看著,渾濁的眼眶裡閃爍著晶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了。他對他父親的愧疚又被翻出來。
    「好!」老覃說道:「你不用幹活,我養著你,好不好?」
    趙一二鼻翼在抽動,還沉浸在對父親的自責中。胸口起伏不定。
    「建國,」老覃柔聲說道:「跟我下山吧。嗯?「
    趙一二的用力好大的力氣,不再激動了。對老覃輕輕說道:「我哪裡都不去,這是我老趙家的老屋。我死也要死在這裡。」
    趙一二說完,不理會老覃。歪著頭,睡了。
    老覃一干人走之後,我惶惑不安。趙一二連看病的資格都沒了。今後怎麼辦。王八現在都不知道死哪裡去了。趙一二若是真的死了,難道歸我來收拾嗎?我和趙一二到現在都沒有什麼關係啊,我不是他的弟子,王八才是他的徒弟。這麼沉重的負擔,憑什麼要由我這個外人來承擔。
    想到這裡,我不禁升起了想拋下趙一二,獨自離去的想法。是啊,這一切,其實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小徐,」趙一二說道:「你走吧。」
    我安慰自己,這是趙先生自己要我走的。不是我自己要走的。想著就往屋裡走去,想收拾東西下山。
    走到堂屋,看見了趙一二堂屋裡掛著密密麻麻的錦旗,「懸壺濟世」「華佗在世」「妙手仁心」
    我停下了,用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我他媽的在想些什麼!
    趙一二不能給人看病了,就算是村民來找他,他也拒絕看病。
    我手上的錢越來越少,連油米都買不起了。
    趙一二不止一次的勸我下山回去。我沒答應。
    我想通了,我若是在這個時候拋下趙一二不管,這輩子都會後悔,這是我人生第一次背負這麼重的責任,也是第一次認真的堅持一件事情。我這輩子也許永遠都不會有出息,但總要有件能讓自己感到自豪的事情。讓自己無愧良心的事情,值得回憶。
    我苦苦的支撐著,等著王八回來。
    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在晚上,去附近的農戶菜園子裡摘了一些蔬菜回來。那些農戶其實知道是我偷的,但他們都沒有聲張。有一家,第二天找上門來。我窘迫急了,不知道怎麼面對。可是那個純樸的漢子,竟然給我們背了一袋米。我哭了出來。
    接下來幾天,陸陸續續的又來了一些村民,嘴上都說的是來看趙先生。手裡都沒空著,有的拿了幾個雞蛋,有的帶來些柴米。
    那家家裡做生,或是嫁娶過事,都過來邀請趙一二和我去赴宴。我們沒錢趕情。可是他們不由分說,把我們架到他們家裡。讓我和趙一二大吃大喝一頓。
    我現在越來越能理解趙一二和王八,是啊,人不能總是渾渾噩噩的活著,人生總是要有點意義的。看著村民默默的幫助我和趙一二,我若有所思。
    趙一二和我還是下山了。
    趙一二能拒絕老覃,但是有兩個人,他不能拒絕。
    劉院長和陳阿姨。
    劉院長開著車來了,看見我和趙一二過的跟叫花子一樣,把手指著我和趙一二:「叫我怎麼說你們好。。。。。。。要不是碰見董玲這丫頭,說起你們,我還不知道你們。。。。。。」劉院長 氣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陳阿姨一看見趙一二骨瘦如柴的籠在棉襖裡的樣子,就忍不住哭起來,邊哭邊罵趙一二:「你怎麼就是這個臭德行。。。。。。。你非要死得連屍首都找不到,才安心是不是?你死也不肯來找我們是不是。。。。。。。」
    我看得心酸。我知道趙一二覺得對不起他們兩口子。故意躲著他們。風光的時候,還能勉強見見面。可是落魄了,就不願意讓他們看見。
    這麼多天,我第一次看見趙一二在笑,他笑的很勉強,是很抱歉的笑容。趙一二沒堅持,跟著劉院長夫婦上了車。
    我也坐上去。趙一二屋裡沒什麼好收拾的。真應了個一乾二淨,了無牽掛。
    車向山下開去。向下繞了一個大彎,我回頭看了看,隔著窗玻璃,看見西坪的村民,好多都默默的站在路上張望,目送著我們離去。
    我心裡一陣激動,眼眶裡酸酸的。
    車快開到宜昌市區了,趙一二開始哼哼,陳阿姨坐在趙一二身邊,問道:「你說什麼?」
    趙一二又哼哼兩聲。
    陳阿姨急了:「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趙先生說他不能住到你們家。」我說道。
    「為什麼?」陳阿姨說道。
    我做了手勢,用手指豎在頭頂兩邊,意思是——策策。
    「小徐,你的手指頭怎麼只剩半截啦?」陳阿姨喊道。
    「我手賤,被蛇咬了。」陳阿姨不說,我都忘記這個事情。
    陳阿姨又問:「策策怎麼啦。」
    我對陳阿姨說道:「趙先生現在被鬼纏住了,很凶的那種。策策是小孩子,她看的見。。。。。。」
    陳阿姨臉色很古怪,又想罵人,又有所顧忌。
    「不住你們屋裡。。。。。。。」趙一二聲音大些,劉院長兩口子聽到了,「不然我就回西坪。」
    劉院長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房子。找了個熟人,騰了一個住所給我們。那個熟人是做藥品生意的,剛好有個倉庫不打算用了,可是租期還沒到。就免費讓我和趙一二住下來。
    陳阿姨,每天都給趙一二送飯。劉院長也常來,每次來都勸趙一二去他們醫院看病。趙一二拒絕了。我知道他不敢去醫院。醫院凶。
    趙一二可以被劉院長養著,可我不行。我身無一技之長,只能又找到以前的牛奶公司,每天凌晨起來,去送牛奶。拿了工錢,就買酒回來,和趙一二兩個人喝的大醉。陳阿姨不允許趙一二喝酒。可是她不能阻攔我買酒喝。
    每天就是兩個酒鬼,喝的酩酊大醉。我和趙一二現在都想開了,不再對楚大那麼防備。都有了自暴自棄的想法,看他能折騰到幾時。
    楚大也真不客氣,他從西坪也一路跟來了。
    一天夜裡,我睡到半夜,就聽見,屋裡不計其數的空瓶子在錚錚作響。我知道楚大又來了,可我已經喝的大醉。一點都不害怕他的鬧騰。
    我甚至趁楚大不注意,又把他給逮住。可惜我喝醉了,手抓不穩楚大。楚大化作一條蛇,又從我手裡流走。但他這次,也被我整的夠嗆,被我從身上揪了點東西下來。我一直捏到第二天凌晨,才發現手上捏著一把蛆蟲。
    過了幾天,劉院長過來,對我說,給我介紹了一個工作。
    我一聽,激動不已,我實在不想每天凌晨起來送牛奶了。我瞌睡很大,卻無奈要幹這個職業。每天起床都很痛苦。早就想脫離這個工作,可是沒有門路找到其他的職業。
    看見劉院長這麼熱心幫我安排,我感激不已。
    劉院長給我介紹的工作,非常體面,在宜昌最大的商場賣音響。上班的第一天,我興沖沖的去上班。卻被新老闆給教訓了一頓,我沒有合適的衣服。他要求我穿西服上班。我這一輩子都沒穿過西服。
    心想,看來,這工作幹不好,只能去找劉院長,對劉院長說道:「我還是回去送牛奶吧。看來我就是這個命了。」
    劉院長問明白情況,笑著說:「這也算個事啊,你怎麼這麼沒信心。」言畢,拿了一套西服出來,借給我,「小伙子,拿出點狠氣。別當個窩囊廢。。。。。。。你看你,穿上西服,還是人模人樣的嘛。」
    我這才鼓起勇氣再去商場。開始了我導購員的工作。整天站在高檔的音響前面,裝模作樣的對著駐足的顧客介紹音響,推銷一套音響,我能拿到一千多的提成,如果一套都賣不出去。我就只有四百五的工資。即便是這樣,仍舊比送牛奶工資要高的多,更何況,我第一個月就賣出去了一套。
    我興奮不已,我這輩子第一次拿到一千塊以上的工資。特意買了一隻烤鴨,準備和趙一二慶祝一下。趙一二喜歡吃烤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