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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道算術之聽弦5

    楚大的動作詭異有瘋癲,臉上的表情無比可怖。
    天上的雷聲隆隆,從天際穿了過來。
    我啊的叫了一聲,把身前的趙一二狠狠的推開。我對趙一二喊著:「你們詭道,到底是個什麼邪教?為什麼允許這種傷天害理的修煉方法存在!」
    趙一二說道:「他在荊門被我逮住了。離一百個,還差十二個。」
    「他是人嗎?」我問道。
    趙一二沉默半響,說道:「當然不是。。。。。。」
    正說到此處,頭頂的瓦突然想起一陣辟里啪啦的爆豆聲,我心想,天氣還真怪,說下雨就下雨,來的好快。可是我淨聽見雨點打在瓦上的聲音,卻聽不到山鄉里下雨落在曠野上的沙沙聲音,甚至也聽不到隨雨而來的風聲。頭頂簌簌的落下灰來,迷了我眼睛,我揉了一會,勉強睜開眼睛,看見趙一二又被上身。
    趙一二的眼眶在睜大,表情漸漸凝固,楚大又折回來了。
    我手中的收音機開始放出音樂,不是金旋子放給我聽的古曲,變了個曲目,曲調柔和的多。我沒什麼閒情雅致去欣賞曲調,耳朵隨著曲調的變化輕輕顫動,我在努力捕捉曲調的音律,將每一個音階和心中計算的水分對應。可惜我對音樂沒有任何興趣,不然,會容易得多。
    我現在可以清楚的看到楚大在什麼地方。楚大現在就趙一二的胸前蹲著。好奇的看著我。
    我甚至能看到楚大的樣貌,一張長長的馬臉,眼睛很小。嘴巴上紅釅釅的,嘴唇上下是一片青色。楚大嘴巴一咧 ,屋裡傳出了昆曲的唱腔。
    原來一路上依依呀呀的,是楚大的所為。楚大的聲音尖細的很,又拿捏的委婉,甚至他臉上的表情,都努力做出淒楚的神色,這應該是很滑稽的樣子,但我只覺得無比的怪異和恐懼。面目滑稽的鬼魂,最是兇惡。楚大走的陰伶的路子,自古伶人就是陰氣最重的一類人。王八和我在學校裡,甚至還爭執過,某些朝代的宮廷伶人,其實就鬼魂。
    那些在台上,穿著戲服的生旦淨末丑,隨著二胡堂鼓 的節奏擺出步伐,唱出悠長腔調的伶人,你能分辨的出是人或是傀儡麼?
    我走上前去,用手去抓楚大的身體。我計算好了他會往什麼地方跑。楚大以為他能躲開我,可是我比他想的要快。我捉住了楚大的胳膊。
    楚大拚命的在我手裡掙扎,他想進入我的意識,來控制我。可是馬上就尖嘯著退回去。楚大在我面前變幻出很多形狀,我一時覺得手裡拿著一把滑膩的巨大蚯蚓,一時覺得手裡又變成一把血淋淋的動物內臟,腥臭無比。無論楚大怎麼變幻,我都不去看他。
    他現在幻化成我最噁心的鱔魚,在我手裡扭曲,我感到手心全是滑膩膩的粘液,我都強忍著噁心。不肯鬆開。
    但楚大仍舊是贏了,他是我見過最凶狠的鬼魂,他敏銳的感知到,我最不願意面對的東西。
    我手上的感覺又開始變化,手心冰涼,一條蛇開始往我的手臂上纏繞,蛇吐著信子,一直延伸到我的肩頭。我忍不住扭頭看過去,我知道我會看見什麼,但我還是看了。
    草帽人的臉直愣愣的對著我的鼻子。
    我大叫起來,忙不迭的把手上的長蛇扔開。楚大化作黑影,消失在屋內。
    趙一二看著我,對我說道:「患得患失,優柔寡斷,你。。。。。。不是學道的料子。」
    我向趙一二看過去,「你不也一樣,你放下了你心中的負擔了嗎?」
    趙一二被我說的無言以對。
    「多看看那本曲譜吧,師兄藏了十幾年都不示人,你撿大便宜了。」
    我沒有說話。我在仔細的回憶楚大留在我腦袋裡的記憶。
    「他在牢房裡被人打,打的很厲害。牢房裡挨打最慘的就是強姦犯,跟何況是這種冒犯屍體的行為,就是同牢房的犯人,也覺得無法容忍和這種人呆在一起。他們憎惡他,對他又懼怕。於是他們就變本加厲的折磨楚大。」我對趙一二說道。
    「我們詭道的確有這種修煉的法門,但是太邪。。。。。。我警告過他。。。。。。」趙一二說道:「可他已經瘋了,他想成仙。」
    「他在牢房裡吃了很多苦頭,那些人甚至用馬桶裡的穢物淋他。。。。。。。」
    趙一二靜靜的聽著。
    「他死的時候吞了十一支筷子,他搜集了很久,才湊齊這些筷子。吞下去的筷子都被他磨的尖尖的。每一根都刺穿了他的腸道,最後一根從他的喉嚨裡戳出來。。。。。。。他忍受這麼多痛苦,就是想死後找你報復。他不是吊死的,他是疼死的。。。。。。。監獄的人隱瞞了他的死因。」
    我邊說,身上的開始發麻,「他恨你,恨金師傅,他恨每個人。。。。。。。除了金仲。」
    怪不得金仲對趙一二很冷漠,雖然幫助趙一二還魂,卻老大不願意。金仲和楚大師兄弟感情深厚。他也認為是趙一二多事,害了他師兄,而且還騙了金旋子的螟蛉。
    我不說話了,但我還能看到。
    牢房裡的幾個犯人都不敢動彈。牢頭是第一個,牢頭自己慢慢地走到馬桶邊,把自己的頭慢慢伸進去。身體因為窒息,在劇烈的痙攣,可是頭顱還是浸在尿矢裡。
    一個犯人跑到鐵門,用手拚命瞧著鐵門,淒厲的喊著:「管教——管教」,他的手被砸的鮮血淋漓,可他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手背的骨頭,白森森的露出來,可他還在拚命的捶門。他瘋癲了,用頭拚命的去撞鐵門,只撞了三四下,就軟軟的癱倒在地。
    楚大在牢房的正中唱著昆曲《貴妃醉酒》。走著輕盈的蓮步。
    其餘的犯人都縮到床腳,那些犯人的身下都流出了騷臭的一灘液體。他們都看著楚大的表演,這世上沒有比這更恐怖的《貴妃醉酒》。
    牢房裡換了個死刑犯進來。死刑犯在睡覺的時候,楚大在他耳邊輕輕的蠱惑。死刑犯站了起來,走到床邊,鐐索的聲音在黑夜裡清晰可聞。那個死刑犯,輕輕地把頭伸到另一個犯人的喉嚨處,其他的幾個犯人又開始蜷縮起來,他們都沒睡,包括那個喉嚨暴露在死刑犯嘴前的犯人,他也沒睡。可是他不能動。眼睜睜的看著死刑犯咬開自己的喉管。一聲不吭的死掉。
    死刑犯被槍決的時候,第一槍打在後心,沒有死。法警在他的後腦補了一槍,死刑犯竟然站起來了。臉上因為子彈的衝擊,沒有了五官,臉龐的地方是個巨大血窟窿。法警都驚呆了,觀看的群眾都尖叫飛奔跑開。一個武警,沉著的對準死刑犯的心臟開了一槍。
    《牡丹亭》的唱腔纏綿婉轉、柔曼幽怨,在刑場上久久不散。法醫很久都不敢上來檢查屍體。醫院來收屍體的救護車,裡面兩個見習醫生,已經嚇得驚慌失措。
    牢房裡的剩下的幾個犯人,都死在床上,兩個心肌梗塞,一個腦淤血。時隔多年,農場裡還有人在爭論,死的犯人是否楚大的作為,最大的蹊蹺,便在於,犯人死掉的時候,死刑犯在公審大會上。
    那個牢房到現在,都隔三差五的死犯人。預警不得已把牢房空出來。牢房裡一到半夜就傳出隱隱的昆曲聲。
    我知道,那個牢房就成了楚大魂魄修煉的地方。他在牢房裡伺機而動,等著趙一二失魂。
    楚大被我治了一次,好像就沒有再現身。趙一二沒有被楚大糾纏,身體好了很多,甚至還有村民又陸陸續續的找他來看病。小病小災的,他都能應付。疑難雜症,他就面露難色,奉勸病人家屬送病人到山下的大醫院。驅邪鎮鬼的事情,他就更幹不了。
    附近的村民,看到我,有的還私下說著:這個好像是趙先生的二徒弟。。。。。。。。
    楚大好長時間都沒有回來,我希望他永遠都不要回來。時間長了,看見趙一二一直沒有再發生什麼怪異的表現,我想著,楚大也許已經回到了他該去的地方了吧。再過了一段時間,我很想漸漸的把楚大忘了。彷彿他從來沒有出現過。我現在就守著趙一二,等著王八回來,然後下山,回到宜昌,去過我該過的生活。送牛奶也罷,當保安也罷。無論怎樣,那才是屬於我的生活啊。
    是的,我就是這麼打算的。
    我早就不用金旋子的那個破舊收音機了,看了金旋子給我留下的曲譜。開始看的很不明白,但漸漸的就看的懂,那個曲譜,除了最開始我看的開指,後面還有正聲、亂聲、後序幾個部分,每個階段都有曲調的起伏變化。我不懂音律,但我看得懂五行的生剋變化。當我看到正聲的「反魂第七」的部分,我就知道,我可以不需要收音機的幫助了。
    現在我無論在什麼時候,身處什麼環境,耳朵都不受控制的去聆聽身邊的所有動靜,然後內心裡就開始飛速的計算這個聲音,是從宮弦跳到羽弦,還是從地弦到商弦,根據弦聲的變化,應證出五行的生息,這個信息,在我的運算下,分別對應到水分的時刻,和卦象的方位。
    聽弦其實很有趣,非常有趣。我也明白了,楚大的陰伶路子,其實也是聽弦的一個變種,只是他對京劇昆曲有著超常的愛好,走了另一條路徑而已。原來他刨人墳墓,扯出女屍,幹那種傷天害理的勾當,是在消磨自己身上的陽氣,他想做一個純陰的伶傀儡。
    歷史上好像有這種法術的記載。不止一個伶人,能夠蠱惑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權者,但他們好像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最開始我對金屬器物的聲音特別敏感,後來覺得金屬的聲音太過於清脆。我轉而傾聽流水的聲音,計算著流水的變化,我樂此不疲,常常躺倒山間的泉流旁,靜聽泉水流淌。這個時候我不禁哂然失笑,當年在學校裡,專業老師教我們流體力學,我可是一竅不通,掛了科。沒想到現在又來學這個。
    我能計算出雨後屋簷的水滴,掉落的時刻和方位,在旁人看來,那些從屋簷往下滴落的水滴,數量龐大繁複,如同一個水簾。但在我眼裡,每一滴水珠的變化,都在我的預料之中,無一例外。
    樹木生長的抽動,蟲豸在地下沉眠、風從什麼方向吹來、木炭燃盡的那一點余歎。。。。。。。。。
    半年的時間,不算長,也不短。我沒有告訴趙一二和任何人我的變化,我怕他們給我起外號,我可不想被人起個外號:徐旋子,不好,太難聽,還是瘋子好聽。
    山上的冬天比城市裡的冬天來的早。剛進臘月,山上就下了第一場雪,大雪把通往山下的道路給封住。家家戶戶都在準備年貨,寂靜的山村,掩藏不住山民的喜悅。
    我和趙一二什麼都沒有準備。這半年來,找趙一二看病的人越來越少。趙一二本就沒有什麼積蓄,靠治病的錢,只能勉強維持生計。幸好附近的村民看到趙一二和我的窘境,時常招呼我到他們的菜園子裡去摘點新鮮菜蔬。
    「小徐,沒事的,你多摘點回去,我們也吃不了,爛在田里,也是爛了。。。。。。。」那些純樸的村民心意我很清楚,但是,他們太不會措辭了。我聽著總是鬱悶。
    我和趙一二都不喜歡求人,別人也不會老是主動來叫我去摘菜。最多也是我買菜的時候,多塞點給我。日子這麼緊巴巴的過著,勉強能支撐。我每天裡就想著,王八,你個死狗日的怎麼還不回來,我要撐不住了,在這樣下去,我和趙一二餓都餓死了。
    最難熬的不是吃,而是喝酒。酒坊是一個村民自家開的,酒是糧食釀造,在山上比蔬菜還金貴。我賒的次數多了,酒坊的男主人還好,他堂客的臉上就有點難看。可是趙一二現在每天裡就靠酒給撐著,他幾乎不吃飯,就每天裡喝點酒吃點小菜。若是酒壺見底了,趙一二根本就不上桌子。我沒招,只好厚著臉皮去打酒,若是手上有點錢了,也是先給酒坊。
    眼看就要過年了,王八還是沒有音信。我掏出那個夷陵通,想給王八打電話,卻發現早就停機。我不禁破口大罵起來。
    董玲又來了,我以為是王八叫她來看趙一二的。可幾句話一說,我就知道了,她沒王八的消息,也是過來打探。董玲很失望,走的時候,塞給我五百塊錢。我不客氣的收了。我的確是差錢,沒底氣跟她客套。
    我興高采烈的去酒坊把欠賬付了,又提了好大一壺回來。跟趙一二商量,是不是找別人買個幾十斤臘肉,我們也要過年啊。
    趙一二不置可否。我就自行做了。
    離過年越來越近,年味漸濃。天上又在下雪,趙一二天天在灶房裡烤火。我也坐著沒事,耳朵聽著屋外已經下到第四十四萬九千六十一片雪花,落在稻場前保坎的牙子上。
    忽然我想起,這場雪一下,我肯定是不能下山,爹媽是不是在等著我回去過年。想到這裡,就歎了口氣。
    趙一二知道我在想什麼,對我說道:「想家了?」
    我笑笑,覺得很不好意思,問趙一二:「趙先生,你的家人呢?」
    趙一二臉色沉的死死的,「我爹因為我當年的事情,丟了公職。我又好幾年不在家裡,他們都當我死了。等我回家,才知道父親在我出事的第二年就去世。我弟妹都恨我,他們都受了我的影響。。。。。。我就沒臉再回去。」
    我正想問,趙一二失蹤的那幾年,到底經歷了什麼遭遇,讓一個年輕氣盛的大學生,變成了一個神棍。
    一個漢子,突然來到屋前,對著趙一二喊道:「趙先生,走,今天我家殺豬,到我家去吃新鮮肉啊。」
    我和趙一二相互對著笑了笑,村民還是沒有忘記他。
    我還在擔心趙一二不願意到處走動。
    趙一二卻問道:「烹不烹大腸。」
    「當然烹啊!」那漢子大聲說道:「誰不知道趙先生喜歡吃烹大腸。」
    下雪,山路很滑,趙一二走的踉踉蹌蹌,那漢子急了,背起趙一二就走。說道:「快點,再晚了,豬子就殺完了。」
    山間的規矩,家裡殺豬,請人來吃豬肉,都是以幫忙的名義的。既然是幫忙,當然不能在豬殺完之後才到。
    走了半個小時,繞了一圈的山溝,到了那家門口。剛好就碰見那漢子請的幫手,把一頭豬從圈裡牽出來,讓那頭豬,在稻場四周隨意吃草,讓豬在臨死前,感受生命中僅有的一點自由。
    稻場的另一角,一個土灶上架著一口大鍋,鍋裡正燒著水。
    那漢子,連忙走到堂屋,放下趙一二,「趙先生,小徐,你們自己招呼自己啊,我去幹活去了。」
    漢子的堂客,連忙從裡屋端出一盤炒花生和糖果,遞到我手上,招呼我們坐著,然後也去忙碌去了。
    我站到,門口,看著幫忙的幾個人,已經在把那頭豬揪起,往長條凳上摁。豬已經知道要發生什麼,發出「嗷嗷」的叫喚。
    我愣住不動,心裡冰冷。
    因為趙一二在我身後,也發出了類似豬嚎叫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