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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行夜路必見鬼6

    一行人往山下走著,這路就更難走了,山路彎彎曲曲的向山下盤繞,看樣子很久沒人走了,路上人把高的野草,把路遮住大半,我們邊走,還要把野草往旁邊推。我很擔心,田昌年這醉漢,會不會把自己和他哥哥都給摔倒路邊的草叢裡去。幸好田家潤從我這裡拿了個電筒,幫她叔叔照路。
    我慢慢的行走,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從路上摔倒。向華都走到我前面去了。我也把手上的電筒打亮一個,看著腳前的路。
    向華見我走的慢了,就走走停停,等著我。可我們的隊伍卻拉的過長,最前面的李夷已經距離我十幾米遠。
    我心裡祈禱,別再出現剛才那個廣播的聲音了。最好什麼古怪的聲音都不發出來。
    可是我正想到這裡,我聽到了一聲清脆的鞭炮響聲。只有一聲,但回音很長。
    向華愣住了,也側耳在聽。
    「這麼晚了,誰還這麼無聊,放鞭炮玩啊?」我問向華。
    「不是放鞭的聲。。。。聲音」向華回頭把我望著,臉部緊張,「是槍。。。槍聲。」
    「和平年代,那來的槍聲!」
    可是那個聲音好像在及時反駁我。山間又發出了一聲清脆的槍響:
    「啪——」回音久久不散。
    「打獵的嗎?」我問道,希望向華給我個肯定的回答。
    可我的期望落空了。
    「不是的。」向華說道:「是竇疤子他們。。。。他。。。他們在開槍。」
    「他們是死人,怎麼開槍。。。。。。」
    我不說話了,雖然我完全無法相信我的耳朵。可是那槍聲是絕對真實的,而且,槍聲馬上又響起,一聲比一聲來的快,密集起來。現在不是一聲一聲的斷斷續續的槍響了。而是混亂連續的槍聲。
    我隱隱聽到了很多人呼喝和慘叫的聲音。還有金屬碰撞的尖銳響聲。
    「竇疤子他們的陰魂,又。。。又。。。又在打仗啦。」向華嚇得癱坐在地上。手把山坳下指著。
    我也看去,可是黑夜裡,僅靠月亮光芒,山坳下,看的不甚清楚。山坳下也是樹木茂密,我只能看到黑壓壓一片。可是,我忽然看到山坳的河灘上,較為平坦空曠的地方,有幾個模糊的人影在快速的晃動。待我再仔細看去,卻什麼都看不到了。
    「夷伢子。。。。。。」我聽見田伯伯在說話,「竇疤子今天在攔路啊。」
    李夷在前面喊道:「這是科學現象,馬蹄坳的地下有礦石,去年還有地勘的來了的,遇到雷雨天氣,以前發生的事情會被激發顯形。。。。。。。家潤你知道的。。。。。。」
    李夷的話還沒說完。就馬上噤聲。
    向華歎了口氣。田伯伯突然哭起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對不起家潤啊。。。。。。」
    我聽到田伯伯哭著說這些話,腦袋裡一陣糊塗。這是那跟那啊!
    可向華的表情告訴我,他知道田伯伯為什麼哭。
    山坳裡戰鬥的聲音越發的大了,殺聲震天,我清晰的聽到一個人臨死前的慘叫。
    我走快兩步,把向華拉著。
    向華知道我的意思,對我慢慢說起來:
    「你也應該知道了,我和李夷還有家潤以前是同學,好朋友。。。。。。」
    向華說話不結巴了,我敏銳的察覺到,但不敢提醒他,怕他意識到這點後,又開始結巴。向華自己當然沒注意到這點,繼續說著:
    「李夷和家潤,他們很配的,李夷學習好,家裡條件也好,爹媽都在宜昌上班。可是家潤屋裡條件你也看到了,他叔叔沒得生育。家裡就家潤一個下輩。家潤的媽死的很早,田伯伯身體也是這個樣子。所以他們家要招個上門女婿。李夷當時還在讀大學,他怎麼可能到山裡來倒插門呢。結果家潤和一個保康來的男人結婚了。」
    怪不得李夷和向華多年前也走過這個夜路。
    我能想像,李夷匆匆的下了客車,和等待他多時的向華往大山裡飛奔。李夷什麼都不顧了,就一門心思的想阻止他初戀女友的婚事,他肯定是失敗了。在路上,他什麼都不在乎,所有的恐懼,都留給了向華,並且連累到了向華的父親。他們當時遇到了什麼恐怖的經歷呢,讓向華的父親失蹤,向華變得結巴。
    我甚至展開聯想,李夷大鬧家潤婚事的場面。還有向華母親追扯著李夷叫罵的情形。
    或者是李夷僅僅是站在梅右坪附近的高山上,看著田家熱鬧的張羅喜事,根本就沒有進村。看著自己的女友成為別人的妻子。然後默默的走回去。
    這些事情,李夷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我想通了,李夷為什麼今晚要不顧一切的送田伯伯到醫院,原來他潛意識裡,把田伯伯當家人的。
    可是,他為什麼不願意到梅右坪呢。他四個月前,到了一次梅右坪,就不願意再去。連例行公事都不去。若不是朱說起,田伯伯的病情,他也不會進山。
    這是為什麼?他怕遇到田家潤和她的男人嗎。
    田家潤的男人呢?我又一次想到這點,問向華:「我沒看見她男人啊?他人呢?」
    向華接下來的話,讓我釋然,卻更加鬱悶。
    「家潤的男人死了,去年過年前死的。臘月二十三,過小年那天。」向華說道:「就是剛才李夷說的那個勘測隊,要對馬蹄坳的地形經行勘測,要開山炸石,在我們村招人,一天三十塊錢。我們村的人都不來,我們村的人都不敢到馬蹄坳來,可是家潤的老公答應了。。。。。。。他們家也窮。。。。。。我本來也想來,可是我媽死活不同意。。。。。。一天能掙三十塊啊。。。。。。。三十塊啊。。。。。。又要過年了。。。。。。。」
    我看著前方李夷和家潤的身影。心裡想著,這世上的事情為什麼就非要和人的想法作對呢。一時心煩意亂,忘了害怕。
    「家潤的男人,被放炮的石頭砸死了。那麼多人,就死了他一個。大家都知道為什麼,因為他是梅右坪的人啊。。。。。。只賠了兩千塊錢。。。。。。」
    山坳裡的喊殺聲又開始兇猛起來。現在我能聽到一些婦孺的哭叫了。還有男人猙獰的狂笑,我眼前能想像的出,竇疤子的嗜血殘忍的表情。
    馬蹄坳,馬蹄坳。竇疤子的死地,竇疤子太凶了,死了快五十年了,竟然還是這麼兇惡。不放過活人。
    我現在相信向華和梅右坪村人的話了,對李夷反而不相信。
    我不如李夷,讀了十幾年的書,還是沒有科學的世界觀。李夷是學的醫科,看的死人多了去,所以不相信鬼神之說吧。
    坳裡喊殺的聲音停止了。
    我我們已經走到半山腰,現在路邊都不是雜草,都是茶樹。排列整齊的茶樹。可是我看了看茶樹葉子,太寬闊了。隨即明白,這不是大家平時喝的普通茶葉。這是凝清茶茶葉。
    我不知道別的地方有沒有和凝清茶的習慣,但宜昌地區,這種茶葉非常普遍,我家就一直喝這個茶葉。一大壺開水裡面,泡上幾片凝清茶的葉子,整個茶水就都呈現鮮艷的黃褐色。凝清茶沒有苦味,只有清香,喝了清熱去濕。我家一直都是用這種茶水解渴。我喝了二十多年了。
    一排平房建在前方的山腰。看來這就是剛才向華所說的茶場。平房整排都是黑洞洞的,走近了看,平房破爛不堪,窗戶都沒有玻璃。只剩這木頭窗欞。估計值錢的物事都被附近的村民給弄走。
    可是最靠邊的一間房子裡面有燈光。李夷已經去敲門了。
    開門的是個老頭子。他應該是茶場的看守人。
    大家連續走了幾個小時,田昌年已經累的喘不過來氣。看樣子要在這裡歇息一會。
    我和向華也跟著進了屋。
    老頭子很熱情,對我們說道:「這麼晚,還要走夜路,出山啊,今天不是時候哦。」
    「他病了,」李夷指著田伯伯,「大路又在發山洪。我們只能繞道這裡。」
    「你們是梅右坪的人。。。。。。」老頭子眉頭皺起來,「你們知道的啊,今天坳裡凶,更別說你們是梅右坪的人。」
    我們都坐了下來,準備歇息片刻。李夷看了看表,對田家潤父親說道:「伯伯,你還好吧?」
    「還好,還好。。。。。。」田伯伯嘴上這麼說,可看著他腦門上的冷汗,就知道他沒說實話。
    「過了馬蹄坳,、我們到鄉里就快了。」
    「還要翻個山啊。」田伯伯勉強說著話。
    「沒事,那是個小山,我們個把小時就能翻過去。」
    他們兩人對行路的交談,都不提及,該怎麼過馬蹄坳。
    守茶場的老頭子走到屋角的桌子邊,拿了個玻璃水杯,從一個大土陶罐模樣的茶壺裡,到了一杯水,遞給我。我的確渴了,拿過來就喝。然後自己又去倒。其他的人,包括李夷,都沒有站起身來倒水喝。那老頭子也沒有給他們倒水的意思。
    老頭子見我搬動茶壺的動作勉強,連忙過來搭把手,我這時才看見他的手掌只剩下三根手指,無名指和小指都沒了,而且砍掉手指的傷疤一直延伸,到了手腕部。我看了心裡咯登一跳,向他另外的手看去,可那隻手被老頭子籠在袖子裡,並沒有伸出來。
    我心裡疑惑,水喝了一半,才覺得這個凝清茶的顏色不太對頭。普通的凝清茶水是褐色,可我現在手裡端得杯子裡的茶水,雖然也是褐色,可是映著暗紅,比我家裡泡的要紅得太多。我連忙抿嘴,用舌頭去回味茶水的味道,還好,還是凝清茶的清香。
    老頭子說道:「你不是梅右坪的人,不用擔心的。儘管喝。」
    我這才明白,為什麼他們都不喝水,原來梅右坪的人都不能喝馬蹄坳出產的凝清茶。李夷也不喝,當然是不願意讓別人看著自己喝。
    老頭子見我疑惑,對我說道:「我們馬蹄坳的凝清茶,在興山一直都出名的,以前宜昌別的地方的土產販子,都專門到我們這裡來運凝清茶。。。。。。。這裡離鄉里的大路也近。。。。。。。。那時候,我們馬蹄坳真是熱鬧,跟城關的街上一樣,人口比鄉里都要多。」
    我腦袋一閃,是啊,從梅右坪到鄉里,看樣子有兩條路,一條是順著峽谷的竹池子這條路,一條是走馬蹄坳,聽了剛才李夷和田伯伯的對答,我可以計算,馬蹄坳這條路比竹池子要近的多。現在修的道路,卻捨近求遠,避開了馬蹄坳。
    我把杯裡的茶水看著,那茶水紅釅釅的。
    「沒事,」老頭子安慰我,「看著和別的地方的凝清茶不一樣是不是。當年我們馬蹄坳的凝清茶也不是這個顏色。可竇疤子和他的一百多號兄弟,在這裡被砍頭,從頭天下午砍到半夜,又從第二天早上砍到天黑。大刀都砍鈍了二十幾把,血流成河。那血液卻並不順著河溝下行,反而倒著往上流,滲入泥土。竇疤子這夥人,凶得很啊。。。。。。死都不安生。。。。。。從那之後,我們馬蹄坳的凝清茶,就變了顏色。。。。。。」
    古怪的聲音又來了。「嚓嚓。。。嚓嚓。。。。」
    刀刃和磨刀石相互摩擦的聲音,聲音很緩慢。卻很清晰,比剛才的喊殺聲要清晰的多。並且來自屋外的四面八方,無處不在。
    李夷面部表情也緊張起來。我看見他也側著耳朵在聽。
    「這是風吹茶樹的聲音,我天天聽到,早就習慣了。」老頭子安頓我們。
    「哪有這樣的風聲?」我詢問老頭子。
    老頭子手擺了擺,「我們馬蹄坳,吹風,就是這個聲音。」
    李夷突然問道:「老師傅,馬蹄坳下面,現在還有人住嗎?」
    「早就沒人了,最後一戶叫熊四伢子,去年回來了一趟,把家裡的傢俱給帶走。馬蹄坳,這麼低的地方,縣裡也說了,三峽修起了,肯定被淹。可是就算不修大壩,這裡也沒什麼人了。房子都空在那裡。茶場的工人也都走了,就留了我一個,每年要摘茶葉的時候,來看幾天。」
    「可是我們剛才聽到坳裡有廣播的聲音?」我問道。
    「我也聽見過,我還專門到那個廣播室看了看的,裡面的設備都搬完了。。。。。。。不曉得為什麼有廣播的聲音。」老頭子接著說道:「你們今天聽到啦?我怎麼沒聽到。。。。。。是不是老了,耳朵聾了。」
    李夷站起身來,家潤把躺在地上休息的田昌年搖晃幾下。田昌年剛才睡了會子,猛的被弄醒,酒勁一衝,哇哇的吐起來。吐了一會,看見了我手上的水杯,急急地搶過去喝了,剛含到口裡,撲的吐出,看著他嘴邊茶水流淌,真如鮮血一般。不知道,茶水在他口裡,到底是什麼味道,讓他一下就吐出來。
    我們已經歇好了,向老頭子告謝,出門走去。
    老頭子在門口追著說道:「要不是有病人這麼著急,我肯定不讓你們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