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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行夜路必見鬼4

    這下除了李夷和田家潤,都開始遲疑起來,看來向華的母親所言,不是空穴來風。
    天色辟里啪啦的下起大雨,李夷對眾人喊著:「今天誰要是攔住我了,以後就不要來找我看病,我還不信這個邪了。田伯伯今天出不去的話,就是你們害死的。」
    雨點紛紛落在大家的身上,有的人開始找地方避雨,李夷示意向華,兩人繼續抬起田伯伯,往麵包車上送去。大家都被李夷的話給鎮住,沒人阻攔。向華的媽媽用手夠著抓從她身邊走過的李夷,卻被李夷輕鬆的掙脫。
    「你們不聽我的,都要死在山裡哦。。。。。。七四年,田母狗子也是強,不聽華子他爹的話,非要在今天這個日子要出去,屍身找了幾個月才找到啊。。。。。。你們都忘記啦。。。。。。」向華的母親急得哭起來。
    我聽得膽戰心驚。看來這個癱子老太太絕對沒說假話。
    可人命關天,李夷當然不會為了這幾句話,就放棄把田伯伯送出去。我們都上了車,李夷不停催促司機。
    司機現在又遲疑起來,不願意開車。李夷恨不得要動手打人。司機看來和李夷也很熟,經不住李夷的再三催促,就上了駕駛室,發動起來。
    「華子,你下來!」向華的母親對著向華喊道:「他們要去送死,你莫跟著去。。。。。。你下來。」
    向華在車上也坐立不安,看樣子就要下來。可他看了看李夷和田家潤,隨即對著窗外喊道:「媽,沒得事的,我明天就回來啦,李夷說的沒錯,大家誰沒有生病的時候啊。車子走的快,我們不用走路的,不到半夜,就到鄉里了。」
    李夷對司機說道:「走撒,還等什麼。」
    司機一踩油門,向通往山外的石子路上行去。
    天上的雨跟瓢潑的一樣。
    向華母親在大雨中嚎啕大哭,在雨聲中聽得真真切切。
    司機騰出一隻手點煙,手抖抖瑟瑟的,半天沒點燃,我湊過去幫他點了。
    司機向我點頭致謝,嘴裡說道:「我們今晚出不出的去哦。。。。。。。。」
    不曉得是跟我在說,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車往山裡的路上開過去,我看著山路前方沒入怪石嶙峋的大山裡,眼前的場景都被磅礡的大雨給籠罩,看的模模糊糊。
    我想著剛才向華母親的話,又看著司機緊張的樣子,他的手扶在方向盤上,還在不停發抖,心裡難免惴惴不安。我又看向向華,向華抖得更厲害。李夷不停的觀察田伯伯的病情。田家潤滿臉的焦慮,嘴裡喃喃的在說:「中午怎麼不告訴我,又疼的厲害呢。」
    只有那個田昌年,從座位上歪了下來,辦躺著坐在車板上,不停的哼哼。應該是酒勁上來了。
    本來就已經是快傍晚的時分,天上烏雲沉沉的壓下來,天提前黑了。
    雨下得很大,雨滴砸在車頂板上,啪啦的響。
    車繼續往山路裡開著,我往後窗看去,梅右坪已經隱沒在半山腰,在傍晚的大雨中要仔細分辨,才能看見模糊的房屋輪廓。
    車在路上拐了個急彎,我的視線,被巨大的山體擋住。看不到梅右坪了。車仍舊順著山勢,在峽谷裡快行。司機有點急,他開的快了點,幸好山路已經到了峽谷裡,若是在山腰的盤山公路,這麼快的車速,就很危險。
    我忽然明白,司機為什麼要開這麼快了,他在擔心山洪。下這麼大的暴雨,這個峽谷裡發山洪肯定是必然。峽谷最底部的小溪,已經一改平時溫柔婉轉的樣貌,水流變得洶湧起來,比平時的水位高了好幾米。離車行駛的山路只有十來米遠。
    司機看出我在緊張的看著水流,對我說道:「沒事的,再走兩里路,到了竹池子,路就到半山了。」
    司機的話剛說完,車頂雨點打下來的震吼(宜昌方言:很大的響動)變得非常厲害。
    「這雨。。。下。。。下得也太大了吧。。。。。。」向華面色緊張的說道。
    我們也都警覺起來,仔細聽著響動。
    「快往前開!」李夷突然大聲喊道。
    司機沒頓時把車速提高。咚的一聲,車頂上往內凸了一個深深的印子。然後又是一陣辟里啪啦的連續咚咚的響動,來自車頂。
    山上在落石頭了。那些本就在山頂搖搖欲墜,風化鬆動的大小岩石,在暴雨的搖撼下,紛紛往峽谷裡墜落。我想車窗外看去,看見很多石頭,從兩邊的陡峭山壁上滾下來。
    車頂上的咚咚聲間隔越來越密集,不過都沒有剛才那個砸下來的厲害。我心裡想著,千萬別掉個大的下來。
    車又開了幾分鐘。聽著車頂的響聲,能感覺落石變得稀少了。
    我正喘了口氣。
    路前方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巨響,是巨大岩石崩塌的聲音。我們都被這劇烈的響聲震懾,我看著眼前眾人,就是剛才還在醉酒狀態的田昌年,現在也醒了,面如土色。大家都相互看著,面面相覷。我看見向華的眼神裡透出著一個很明確的信息——極端震驚。
    山體滑坡了。
    司機突然「啊呀——」叫了一聲,方向盤歪了歪,往前又開了二三十米,然後狠狠的踩了剎車。我們都隨著慣性往前衝了一下。田家潤死死把父親給揪住,才沒讓她父親從床板上摔下來。
    車斜斜停在靠懸崖的一邊,這裡山壁微微向內凹進,我們暫時沒有被石頭砸到的危險。我和李夷跟司機下了車。
    「還離得遠呢,你怕什麼啊?」李夷把手往前方指著,「滑坡的地方我們還有裡把路呢。。。。。」
    司機驚慌失措,一時說不出話。
    我也順著李夷的手指看去。卻是黑洞洞的山體一片。畢竟他們在這裡生長,熟悉地形。而我卻什麼都看不到。只能聽見路邊峽谷地段的轟隆隆的流水聲音。
    司機突然大喊起來:「不是的,不是的,我剛才軋到人了。。。。。。。我軋到人啦。。。。。。我軋死人啦。。。。。」
    我聽到司機的叫喊,心裡既害怕有疑惑,若是真的撞到人,車前怎麼也要有點動靜的。可是剛才,除了山崩的聲音,我什麼都沒聽見。怎麼這麼巧,山崩的時候,司機就撞上人了。
    李夷安慰司機:「沒有啊,我剛才一直看著車前面,沒有看見有人在走啊,你被滑坡的聲音搞怕了,在瞎想吧。」
    「沒有,沒有,我真的軋到人了。。。。。。。他突然竄出來的。。。。。。他突然竄出來的。。。。。。。。。我不是故意的。。。。。。」司機驚赫過甚,已經語無倫次。看來他行走於山間的這個道路,就他這一輛報廢的汽車,而且山路偏僻,根本就遇不到什麼車禍。心理素質太差了。
    「你靜靜,」李夷大聲問道:「你說你軋了人,你說在那裡。指給我看看。」
    司機把車後山路指了指。手臂都軟軟的,抬不起來。
    李夷拉扯著司機,往回路走去。我和向華也跟著。萬一真的撞到人,今天就熱鬧了,我突然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個漫畫雜誌,好像是《幽默大師》,有則漫畫講的就是一個開救護車的,本來只是送一個病人去醫院,可是開車太急,把路上的行人撞傷好幾個,邊撞邊往車上塞。
    我認為這個司機的膽子太小了,聽見了山崩滑坡,嚇的產生幻覺,以為自己撞到人。我問向華,剛才感覺到車頭撞了什麼東西沒有。
    向華也否認了。
    你看,我們三個人都沒看見撞人,就是司機自己在嚇自己。下這麼大的雨,有這個時候了,那裡有人走在這個偏僻的道路上啊。除非是瘋子,要麼是野鬼。
    我心裡想著,背心上的汗毛就豎了一下。連忙轉念想著,現在最要緊的是,該怎麼饒過前面滑坡的道路。可是從剛才聽到的聲響來判斷,峽谷絕對被壅塞大半。希望垮塌的山體,不是靠路的這邊。
    我邊走邊想著這些。四個人就走了二十米的距離了,司機一下跳的老高,指著地上,「我沒騙你們吧,我真的軋死人了。。。。。。」
    我心裡罵著自己,沒見到事實真相之前。什麼事情都不能妄下定論。
    一個人直挺挺的倒在路邊,臉朝下趴在地上。腦袋開了瓢,雖然天色只有一點光亮了,但還能看見他紅的白的腦絮腦漿談了一地,血液都順著雨水流到溝壑裡去了。
    李夷看了看,沒有向電影裡的醫生那樣,還裝模作樣的用手去試探死者的鼻息,或是脈搏。
    司機慌了神,埋怨道:「我說不出來的,華子的媽都說了,今天不能出來的。。。。。。。就是你們。。。。。。。是你們非要出來。。。。。。。現在怎麼辦。。。。。。。我軋死人了。。。。。。。怎麼辦。。。。。。。」
    「住嘴!」李夷對司機喊道:「這個人不是你撞死的。是被石頭砸死的,山上滾下來的石頭砸死的。」
    「你在騙我,你就是想安撫我,你不用了,我完了,我哪有錢賠。。。。。。」司機叨叨的自言自語。
    「我是醫生!這個人腦袋上是被石頭砸開的洞我還看不來啊!」李夷喊道:「你這個小車子,開的能有多快,能把人的撞的這麼重?他已經死了有一會子了,你看,身上都沒在冒血。」
    李夷把屍體身邊不遠處的一個石頭指著,那個司機連忙跑過去看,果然那石頭上還有點血跡和人體組織,粘在上面,沒有完全被雨水沖刷乾淨。
    司機這下才定了神。撫著胸口說道:「不是我撞的就好,不是就好。。。。。。。可是——」司機有愣住了,對李夷說道:「我明明看見他撞上來的啊。」
    我心裡一緊,若說是司機眼花,那也太巧了吧。
    大雨突然就停了,跟突然下的時候一樣,停也停的莫名其妙,嘎然而止。可是遠方的天空仍舊是烏雲密佈,黑雲裡隔一會就閃亮一下。看來大雨移動了範圍。
    李夷看了看旁邊的小溪,現在不是小溪了。已經變成湍急的河流。甚至一些石頭都在水裡翻滾。李夷沒說什麼話,自己一個人往前面的道路跑過去。我和向華、司機站在屍體旁都害怕,就又回到車旁邊。
    李夷隔了一會回來了,臉色很差。
    對司機說道:「路不通了,你回去吧。」
    司機跟罪犯聽到大赦的消息一樣,如釋重負。連忙點頭。上了車,掉轉車頭。
    李夷說道:「把那個屍體也搬上來,不能看著他曝死荒野。」
    司機和向華樂顛顛的下了車,把屍體也抬上來,放在車板上。他們既然知道要回去了,什麼都願意做。
    田家潤沒有說話,只是把他父親看著,他父親現在不喊疼了,精神也較出門的時候好了很多。
    車往回開了幾分鐘,到了一個山坳,李夷說道:「停。我們下車。從馬蹄坳走山上小路出去。」
    向華驚訝的說:「你。。。你不是說回。。。回去的嗎?」
    「路不能走車了,我叫車回去。我們還是要送田伯伯出山。」李夷說道。
    「可是。。。。田伯伯,好像好些。。。。些了。」向華還在堅持想一起回去。
    「他喝了鴉 片果子的水,只是緩解了疼痛。可他的炎症很嚴重,今晚必須出去。我們醫院的頭孢才能暫緩他的炎症。」李夷說道,「快下車。」
    向華遲疑著不下來。可是看著大家都下來了,李夷把田伯伯的輸液針頭給拔了。招呼我和田家潤一起抬田伯伯下來。田伯伯現在精神好多了,「我自己走,我自己走。」勉強站立。
    向華看見大家都下了車,想了想,也下來。他下車前,看了田家潤好大一會。我知道了,心裡好笑,原來向華跟著我們出山,並不是李夷的緣故。而是田家潤,他喜歡田家潤。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像田家潤這樣的女子,若是生活在宜昌市內,不曉得有多少男人圍著她打轉轉。可惜,這麼年輕,就結婚了。
    李夷對我們說道,「我們從這裡上山。然後走馬蹄坳那個方向出去。」
    向華的臉色變得煞白,「馬蹄坳,那是竇疤子他們。。。他被砍頭。。。頭的地方呢,每年今天都會下。。。下雨,下的就是他們的怨氣和血。。。血啊。。。。。。我爹當年就給你說。。。說過的啊。」
    李夷說道:「家潤結婚的那天,你也是這麼說的,可我們還是走過一遍。。。。。。」
    「可是那年不一樣,那年沒今。。。今年這麼凶,今年今天是竇疤子砍。。砍頭的整年,第四。。四十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