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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笳聲5

    棺材蓋一開,老婆婆的子女就一起撲到棺材沿上,嚎啕大哭,數落自己的不是,怠慢了母親,讓母親死了都不安生。看著他們哭的淒慘模樣,我覺得自己剛才懷疑他們的不孝,實在是無中生有。心裡有點愧仄。
    我半閉著眼睛,一步一挪地移到棺材邊,鼓起勇氣,把眼睛睜開。心裡想著「別怕別怕。。。。。。」
    可看到那老婆婆屍體,我還是一股涼意直竄到腳底,雙腿就軟了。老婆婆已經入土個把月。一個死了個把月的屍體,會變成什麼樣子,就算現在不是夏天,屍體也開始發拋(宜昌方言:浮脹)了。還好,我只看到屍體的臉,屍體的眼睛裡的瞳孔已經變得很淡很淡,和眼白的顏色基本沒什麼差別。臉上全是土黑色的斑。嘴唇緊緊閉著,卻夾了一截舌頭伸在嘴外。舌頭的顏色是紫色的。老婆婆是上吊死的,是不是吊死鬼都是舌頭伸出的樣子。我盡量讓自己胡思亂想,讓自己分神,免得太害怕。
    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老者示意我停一停,他咦了一聲,輕輕把老婆婆頭上的一縷白毛撥開。我這才看清楚,這縷白毛長在印堂的地方,可我剛才把他當做蓋在屍體額頭上的頭髮。老者想了想,然後叫人拿了剪子來,把那縷白毛剪了下來。收了起來。
    老者對我說:「別害怕,越怕越出事。」
    現在要我別怕,這不是在瞎說嗎,我怎麼能不害怕?
    老者把水盆裡水澆了點在屍體的下巴和腮幫子上,接著用手揉屍體的腮幫子,揉著揉著,我就看見屍體的嘴漸漸張開,應該是揉鬆了下巴上的肌肉,把腮幫子緊繃的肌腱給鬆弛了。
    看著老婆婆黑洞洞的一張口,這嘴張開了,屍體的臉看起來比剛才詭異百倍。我一想到馬上要把手伸進這個黑洞洞的嘴裡,心裡緊縮的厲害,甚至酸酸的,我的嘴角在抽搐,怎麼都抑制不住。我聽見了「科科。。。科科「的聲音。過一會,才發現是自己的牙齒在敲。我想也好放棄,可是現在騎虎難下,我想著老者那雙手臂,把奪門而逃的心思也免了。
    老者把事先準備好的艾蒿水,用嘴含了,噴在我的手上,從手肘開始噴,一直噴到手指尖,噴得很仔細,連續噴了幾遍。
    老者不做什麼法事了,所有人都不動了,都靜靜把我看著。
    該我了。
    你說我一個整天無屌 事的保安,安安心心地上個班,和營業員貧貧嘴,拿著工資吃吃喝喝,過的多好,怎麼就吃飽了撐著,去聽什麼墳墓傳出的笳樂。現在惹火上身了,我他 媽的怎麼就這麼賤,這下自作自受了吧。
    我一邊罵著自己,側著身子,斜靠著棺材,慢慢把手伸向老婆婆的那張嘴,手臂抖動得厲害,對不准屍體的嘴巴。慢慢的手指就觸碰到屍體的嘴唇。我把頭扭過,不敢再看屍體。脖子揚著,看著堂屋的櫞子。
    「我激動的把冰箱的冷凍櫃打開——整整兩盒牛奶冰棒,已經全部凍好了,我開心地拿出來一盒,用力抽出一支,放在嘴裡——味道真好啊。「少吃點,別拉肚子。」老媽在一旁警告我。我才不聽呢,我要把這兩盒牛奶冰棒一口氣吃完。可是怎麼啦,我的手凍在做冰棒的鋁盒子上了。好涼好涼,涼的徹骨。」
    我幻想不下去了,因為我的手已經伸進了老婆婆的口裡。我的手伸不下去,舌頭太突出,把喉嚨堵住。我只能把舌頭往腮邊推擠。
    「月光柔和,清風吹拂,我把袖子抱在懷裡,袖子靠著我胸口,袖子的臉在月光的輕拂下,太漂亮了,漂亮的完美,特別是那嘴唇,紅艷艷的嘴唇,微微的翹著。我把低下頭,把嘴湊上去。兩個人的唇,柔軟的觸碰,我快樂得頭暈目眩。」
    手又探不下去了,喉嚨太窄,死死的低著我的手背,顎骨生硬,壓的我手生疼。「用力點!」老者在一旁大喝,把我從初吻的回憶中拉回。
    「我對捷說,「我沒試過。。。。。。。」捷的表情羞澀又放蕩。捷的身體白皙、光潔、柔軟、青澀、火熱、抽搐。。。。。。。」
    「哞——」我嘴裡嗚咽地發出一陣悲鳴般的痛苦叫喊。
    我的手腕被老婆婆的嘴巴咬住了。
    我蹦了起來,發狂地手臂甩著,可是是甩不掉,屍體的頭顱還緊緊箍在我手臂上,隨跟著我手臂的揮動擺來擺去。怎麼一具屍體也有百把斤重,我嚇極了,但也沒能力甩掉屍體。倒是把屍體甩得在棺材裡咚咚亂撞。
    老者向我喊:「莫動!莫動!」
    立刻有人把我胳膊摁住,老者捧住屍體的頭顱,慢慢地往下扯。這個時間過得好漫長,我覺得自己要死了,眼前一陣一陣發黑。
    總算是手從屍體口裡抽出來了,我馬上向屋外跑去,只跑了幾步,就渾身癱軟,摔在地下。有人扶我,被我推開。
    我哇的哭起來:「老子不幹了,老子不幹了。」我實在是嚇的太狠了,顧不得什麼,就是吼吼的哭,不願意幹下去。鼻涕眼淚糊了滿臉。
    這時候,屋內的所有人,除了那個會走陰司的老者和死者的老漢,他人都齊齊的跪下,老婆婆的子女,竟然磕起頭來。
    我還在極度的恐懼中,嘴裡喊著我自己也聽不懂的語言:「因某比米米索寞。。。。。。。盡歸看目連。。。。。。。四散枝骨死綿。。。。。。。行短路。。。。。。」
    旁人見我說起胡話,也嚇的不敢接近我。那老者,站到我面前,打了我兩記耳光,才把我打清醒了,心神才安定。
    老者沉著臉說:「給他喝碗薑湯,放蜂糖。」
    喝了薑湯,我才把這口氣給換過來。
    老者對我喝道:「叫你莫怕,你慌什麼!」
    「你騙我,」我指著老者說:「這事沒你說的這輕巧。你告訴我,你的手臂到底怎麼變成這樣的?」
    老者沉默了,又說道:「不管怎樣,你還是要把這事做完,你不能停了,不然更慘。望老太爺已經被驚動了。你必須把那東西毆(宜昌方言:掏)出來。」
    老者給了我一塊東西,讓我含著,是個噁心的植物莖塊,含在嘴裡一股很沖的怪味。卻讓人的頭腦很清醒。又讓人有點飄飄然的感覺,內心的害怕減弱了點。
    我再次鼓足勇氣,走到棺材旁,把手猶豫地喂向屍體嘴巴。死就死吧,過了這關,我這輩子都不去招惹這些邪事了。
    老者拿出兩根銀針,分別在屍體的耳根下,扎進去一根。對我說:「不會再闔上了。」
    這次手往喉嚨裡探得順利多了。屍體喉嚨冷冰冰的,而且乾澀。我也不敢再胡思亂想些開心的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心裡突然堅定,就想快點把那戒指掏出來。
    我的手指尖,突然觸到一個硬東西,我興奮起來,「我摸到啦。」
    「快把他毆出來!」老者很緊張。
    我的指頭關節一勾,觸碰那個金屬東西的面積更多。可是,那個東西還是邪性啊。我把老者看著,是不是又被他給騙了,或者是這老狗 日的根本就是一直在騙我。
    我手指感覺到的東西很堅硬,而且有稜有角,邊緣處刮得我手指疼。
    戒指應該都是圓潤光滑的表面啊。怎麼會這樣!
    我顧不了這麼多了,手又往喉嚨裡伸了一小截,兩根指頭夾到了那金屬玩意。
    老者急切的問我:「捏到沒有?」
    「捏到了。。。。。。。哎哎。。。。。。。怎麼回事?」我喊道:「那東西會跑!」
    那金屬東西竟然在我的手中掙扎,掙脫了我的手指,向食道的深處鑽去。我心橫了,猛的把手往裡面杵進一截,手肘沒入屍體的口中。
    我一把將那金屬怪東西給抓住,牢牢握在手中,無論那鬼東西是什麼,我也不放鬆。我也能肯定,那鬼東西不是戒指。因為它還在我手心裡掙動,硌得我手心一陣一陣的疼。那東西是活的。
    我現在沒那麼害怕了。
    當我手把那鬼東西捏住的時候,我就不再怕了,恐懼來源於未知,但我現在什麼已經都明白。我的確有走陰司的潛能。
    我看見靠近門檻的那個十幾歲的小孩,站在稻場上對老婆婆說:「我學費掉了,不敢跟我媽講。」老婆婆說:「你要相信耶穌哦,要多少錢。」
    王波伢子,你這個小日白佬。我下意識地抑制住說話的衝動,現在絕對我不能出聲。
    我開始把手臂從屍體口中拔出。
    眼睛慢慢掃過眾人。
    我看見了周老二的媳婦對老婆婆說:「我打麻將把錢輸了,你兒借點錢我去買點飼料,我把雞蛋賣了就還你。。。。。。」
    向春,你賣雞蛋的錢呢?我差點脫口而出,隨即把牙關咬住。
    「我兒子生病了,差點錢打針。。。。。。。」
    你也是騙子 ,望開貴。
    還有望開喜,還有胡桂花,還有黎保伢子。。。。。。。。
    他們現在都在靈堂,齊齊的跪在我面前。我把他們一一看過。他們看見我的模樣,都嚇的發抖,向春的還尖聲乞求:「大媽,我錯了,我錯了,我現在就把錢燒給你。」說畢,掏出幾張10元的鈔票,惶惶的在棺材前的火盆裡燒了。
    我終於把手從屍體的嘴裡抽出來了,拳頭握得緊緊的,手臂和拳背上血肉模糊。靈堂裡一陣腥臭。老婆婆的屍體,七竅,流出血來,一點一點的往外滲。
    老婆婆的兒子也嚇住了,坐在地下,往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