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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上就輸了一截。
    「嗯。」穆英豪應聲,隨後左右開弓,分別給了何柏谷和李朝年一人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完之後又抬手給了山西王兩記響亮的耳光,隨後道,「山西王,知道我賞你兩個耳光是為什麼嗎?」
    「知道。」山西王其實不是太清楚。
    「第一記耳光是教你,身為地師,不管是出師還是未出師,把自己變成這副德行,不管出於什麼理由,都是對不起祖宗,對不起祖師爺!第二是教你,不要總是把『無可奈何』和『天意』掛在嘴邊,會誤導後輩。」穆英豪說到這,彷彿覺得有什麼不妥,尋思了一下又指著何柏谷和李朝年道,「按照輩分,你應該與他們師兄弟相稱!」
    「是。」山西王恭敬地回答。
    「嗯。」穆英豪輕輕點頭,又看向黃家大院之外的方向,那裡人聲鼎沸,火光照亮了半個天空,「黃放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我覺得這其中還是有什麼蹊蹺。」
    「是,師父,我也覺得奇怪,不知道為什麼黃放要讓於管家下手殺死吉祥,是不是吉祥知道些什麼不應該知道的事情?」李朝年此時插嘴分析道,山西王卻是保持著沉默。
    「那我們就去問個清楚。」穆英豪一擺手,順手取了何柏谷插在後腰間的怨靈旗,又將金絲線斬斷之後,將另外一頭綁在山西王的手指之上,又道,「十個,剛剛好,你只需要跟著我。」
    「是,前輩。」山西王顯得十分規矩,倒讓李朝年覺得很奇怪。
    四人走出小院的時候,發現喜豆抱著那個嬰孩站在牆角一側,見穆英豪出來,立即迎了上來。此時,何柏谷和李朝年才明白師父出來時,明顯是有十足的把握,否則是不會領著喜豆和嬰孩一塊兒冒險的。
    穆英豪背著手,領著其他人朝著大院正門走去,沿途李朝年還在擔心一直呆在屋內的苟鎮海是不是也已經遇害了?但看山西王一臉鎮定的模樣,尋思著山西王對戲班的夥計都抱著愧疚,肯定也不會放任苟鎮海不管,必定是讓他躲藏在了安全的地方。
    當穆英豪來到正門口的時候,門外已經站了至少百人以上,都是黃粱堡剩下來的居民、民團士兵和黃家還未逃走的下人們。領頭的當然是黃放和於管家,雖然這兩人依然是滿臉蒼白,誰也不敢輕易再踏進黃家大院一步,但見穆英豪領著其他人出來,頓時覺得底氣足了,畢竟有活人出來,那就證明裡面肯定沒事兒了,只不過先前看見死去的牙婆竟然立在李朝年和山西王的身邊,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認為鬧鬼的怪事肯定與他們有關係,也正好給了他們可以對付戲班的理由。
    「你們那狗日的苟班主呢?」於管家邊說話邊伸手去摸槍,因為面對李朝年和山西王,至少摸到槍才能讓他有些許的安全感,當他摸到空空如也的槍套時,才猛然想起手槍早就掉在下人所住的偏院內了。
    「姓苟的,你給我聽著,不管你出不出來,今天我黃家的這麼多條人命你都背定了!你先是殺我賬房先生,姦殺我家丫鬟,你的師侄又刺死我家牙婆,你……」黃放剛喊道這,突然間看到在眾人身後立著的牙婆,雙腿一軟,再也說不下去了,此時其他人也看到了牙婆的身影,不少人根本沒有經歷過黃家的事,只是聽黃放在毫無證據的空口放話,眼下牙婆卻好端端站在那,不由得讓後來的眾人都用懷疑的目光看著黃放和於管家。
    黃放看著其他人懷疑的目光也有些心虛,但畢竟他是黃粱堡的主子,在這裡他說了算,定了定神之後,他腦子一轉,又編道:「你們不僅殺人,還褻瀆屍體!我還聽到線報說,你們這個戲班子還與共黨有勾結!趕緊把他們給我綁起來。」
    黃放一邊說一邊朝著後面退著,同時拽著身邊的人向前推,有些人先前在黃家大院看見過那麼離奇的事情,看見黃放後退也紛紛向後鑽,只有那些根本不知道發生何事的人才拿著武器和繩子上前要捆綁穆英豪等人。
    「黃老爺,你真會編故事呀。」穆英豪雙手向後一抓,掏出插在後腰的兩支快慢機,但也不舉槍,只是在掏出來的瞬間對準那些朝著自己走來的人開了兩槍,子彈打在泥地中的碎石上濺起火星,使得那些人立即停下腳步,操起手中的武器對準穆英豪。
    此時的黃放早就躲在兩個下人的身後,還用手拽著他們的衣服擋在自己跟前,戰戰兢兢地盯著穆英豪,不過心中倒是暗喜,原本誣蔑他們與共黨有聯繫並沒有證據,現在他們掏槍了,證據算是有了一半了。
    穆英豪看那黃放的面相,便知道不是長壽相,估計也過不了今夜,乾脆將雙手的快慢機往地上一扔,背在身後道:「來吧,綁我們去見官。」
    穆英豪這個動作和這句話,讓何柏谷、李朝年以及喜豆三人都懵了,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倒是山西王也學著穆英豪的動作,低聲說了一句:「聽前輩的話,這裡無辜之人太多。」
    「無辜之人,今夜怕也無法避免慘死。」穆英豪輕歎一口氣,任上前的民團士兵把他們都給綁了。等幾人都被死死綁住,黃放和於管家這才大搖大擺上前,立即把先前的畏懼給忘了,只是走到山西王身邊時,還是盯著牙婆,完全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
    黃放來到穆英豪身邊,低聲道:「你大概不知道,在黃粱堡,我就是官,你已經見過了……」黃放說到這的時候,一側頭目光掃過喜豆懷中抱著的嬰孩,臉色頓時變了,額頭也滲出了大顆的汗水,雙手開始微微發抖,隨即抓了於管家的手腕走向一側,低聲狠狠道,「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嬰孩!?」
    「對!」於管家點頭。
    「你……」黃放指著於管家的鼻子,「你……你……你這個……」
    「老爺,這……」於管家還不明白怎麼回事,隨後幾秒他終於明白了黃放的意思,張大嘴巴半晌才道,「這個……就是那個?」
    「廢話!」黃放咬牙切齒罵道,「趕緊給老子處理了!」
    「是!」於管家轉身直接從喜豆手中搶過了那個嬰孩,喜豆也不敢反抗,任由於管家搶走孩子,然後抱著孩子穿過人群翻身上馬,朝著黃粱堡外面跑去,一面跑還一面對其他人撒謊說,穆英豪一行人都是邪魔外道,不僅殺人越貨,還偷竊嬰孩煉製丹藥。
    黃粱堡的民眾也不明所以,對今夜黃家發生的事情都深感好奇,不過大部分人都相信了黃放的謊言,說那戲班子其實是土匪假扮的,今夜要不是黃放機警,恐怕整個黃粱堡都被這批人給屠了。
    「把他們給我押到土牢去!其他人隨我進去搜捕土匪!」黃放一揮手,就帶著人大搖大擺走進了黃家大院,留下十來個民團的士兵押解著穆英豪等人朝著土牢緩慢走去。
    「來不及了。」穆英豪長歎一口氣,隨後對著前方引路的一名民團士兵說道,「你們要是想活命,趕緊跑吧,還來得及,否則全都得死在這裡。」
    那民團士兵不明所以,但都畏懼著那個還在搖搖晃晃,咽喉帶著銅簪,身體滿是槍眼的牙婆,所以沒有搭話,而是抓著槍,槍口對著一側的牙婆,顯得十分緊張。其他士兵中,除了一個略微矮小的人還在不斷嘗試著接近牙婆之外,其他人都是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牙婆,牙婆,是我,我是四斤!」叫四斤的民團士兵小心翼翼對牙婆說,「牙婆,你是怎麼了?你是……你是在學唱戲嗎?」
    牙婆當然沒有回答他的話,李朝年倒是在旁邊冷笑一聲,接過話道:「牙婆早就被你們老爺給刺死了,現在走的是回魂屍,算了,你也聽不懂,就是行屍,也可以說是殭屍。」
    四斤雖然迷信,但因為對牙婆有特殊的感情,當然不相信李朝年的話,而是一個勁兒的在叫著牙婆,說什麼他小時候是牙婆接生的,生出來只有四斤,都說養不活,遲早夭折。唯獨牙婆不信,說自己接生的孩子個個都牛高馬大,還取了「四斤」這個賤名,說是好養活。
    說也奇怪,也許是牙婆對自己接生的孩子有感情,心中的怨恨少了不少,竟然猛地停住了,扭頭看著四斤,臉上展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竟然在被山西王制住的前提下自己抬起了左手,作勢要去摸四斤的腦袋,可還未等她的手接觸到四斤的身體,渾身猛地一軟,好像骨架徹底融化了一樣,癱倒在地上。
    牙婆倒地,四斤趕緊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搖晃,十分焦急。隨後四斤伸手去探牙婆的口鼻,發現沒有了呼吸之後,竟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山西王站在一側,搖頭道:「沒有想到,竟然有回魂屍自行離開軀殼鑽進怨靈旗中,我從前都是費盡心機帶著怨靈去報完仇,這才勉強收復……」
    穆英豪站在那,一言不發。何柏谷、喜豆站在一側,心中滿是感歎,唯獨李朝年卻是目光陰冷,不知道心中到底在思考著什麼。
    「走吧!我叫你們走,你們就走,你們先把我們押送到土牢之後,再逃跑也行。」沿途,穆英豪不厭其煩地勸導著押送的民團士兵,誰知道剛走到土牢門口,黃家大院又傳來陣陣慘叫聲,同時還騰起了火光,把押送的民團士兵全都嚇傻了。
    「快滾吧!」山西王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臂一震,竟然將捆綁的繩索直接震斷。民團士兵見狀,互相對視一眼,見一個孩子輕而易舉就震斷繩索,這批土匪肯定大有來路,說不定大院中的人早被他們的同夥如屠狗宰豬一樣悉數殺死,自己這幾個人又能做的了什麼呢?乾脆抓槍,拔腿就朝著黃粱堡外面跑去,只有那四斤不信邪,抓了槍反而朝黃家大院跑去,口中還對其他百姓大聲呼喊著:「快跑啊!土匪屠堡了!土匪屠堡了!」
    「唉,傻孩子……」穆英豪拍拍後背,靠著土牢門口的一塊石頭坐了下來,從地上撿起士兵先前收繳了他的快慢機插在腰間,盯著燃起大火的黃家大院,自言自語道,「大哥,也就是今天,今天我才明白你說的天意是怎麼回事,我真的阻止不了。」
    穆英豪自言自語說完這番話,又看著何柏谷和李朝年兩人,指了指自己跟前。兩人會意,立即跪倒在穆英豪跟前,等著師父訓話。
    「事情已經無法控制了,我也無法控制了。時間一到,你們就跟著山西王朝著天墓的方向走,不要回頭。接下來的所有事情你們都照著山西王所說的去做。」穆英豪說完,閉上眼好像是在回憶什麼,許久又睜眼道,「以後無論你們去哪兒都要帶上喜豆,除非她自願離開,亦或者找到一個好的歸宿前,你們都不能拋下她,明白了嗎?」
    「明白了。」何柏谷和李朝年心中都明白穆英豪這番話等於是在留遺言,兩人雖然心中悲傷,但沒有表現出來,他們清楚穆英豪不喜歡哭哭啼啼的模樣。
    「喜豆,你願意跟著他們倆嗎?」穆英豪說完,自己卻又笑了,「我其實問的是廢話,我知道你沒有選擇。」
    喜豆點點頭,一個字也不說,只是將目光投向腳尖。穆英豪問完喜豆,又扭頭看著山西王道:「接下來的話,還是由你來說吧,我得先休息一下。」
    「是。」山西王起身來,先是朝著穆英豪行禮,緊接著又對著其他三人直接道,「再過不到半個時辰,黃放的乾兒子李潮炳就會回來,回來之後黃粱堡今夜慘案真相就會大白,不過那與我們沒有太大的關係。」
    「既然沒關係,那我們還等在這裡幹什麼?不如現在就走!」李朝年完全沒有必要尊敬山西王,乾脆插嘴直言問道。
    何柏谷和喜豆也都看著山西王,不明白他話中的詳細意思。
    「我們先要等著穆老先生歸天,其次我與那個神容嬰孩有緣,必須要等他回來,帶他離開,否則留下他也只是死路一條。」山西王說完,何柏谷和李朝年就怒了,從他口中說出那句「等著穆老先生歸天」這種話,擺明了是在咒穆英豪去死。師父可以忍,但身為弟子的兩人卻忍不了,兩人剛要準備對山西王動手,卻聽到穆英豪在一側輕輕地哼著歌,一臉的淡然,彷彿默認了山西王所說的的確就是即將發生的事情。
    
    第十章(上)[苦屍I]
    
    「師父……」何柏谷又跪了下來,朝著穆英豪深深一拜。李朝年卻保持著站立的姿勢,此時山西王慢慢走到遠處,朝著李朝年招手,李朝年未動,只是看著穆英豪,穆英豪揮揮手示意他到山西王身邊,等李朝年前腳離開,穆英豪便按住何柏谷的肩頭道,「柏谷,你最像年輕時候的我,而朝年則像我大哥穆英傑,你們與我一路隨行,我彷彿看到的就是當年我們穆氏兄弟的身影,如果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你們會決裂,這是為師不願意看到的,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你要緊隨師弟的身後,成為他的影子,幫助他渡過難關,你們既然是兄弟,就得堅信對方所做的事情完全正確。」
    何柏谷對穆英豪這番話完全不明白,彷彿師父已經算到了未來在自己與李朝年身上發生的一切。他只是點頭,隨即又衝著穆英豪磕頭,眼淚已經止不住地向下流,隨後穆英豪又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們何家與我們穆家流的是相同的血,只是我們穆家要比你們純正許多,你才真正有資格擁有孟婆之手,成為開棺人,但這個名稱只是個欺騙世人的頭銜而已,而我們都只是千百年前某個神布下的一顆顆棋子。師父不甘心成為棋子,所以一直在違抗天命,在整個中華大地之上行走這麼多年,最終發現不管你怎麼違抗,故意去走繞路,最終還是會回到原來的道路之上,從我大哥穆英傑死後,到我遇到你們,再收你們為徒,都證明了這一點,但今夜我還是想再違抗一次天意,再搏一搏。」
    何柏谷抬起頭來,看著穆英豪道:「師父,您想怎麼做?」
    「只是搏一搏,沒有其他計劃,越有計劃的事情越容易深陷別人所設計的局內。」穆英豪整理著自己的衣服,又檢查著自己手中那支快慢機,「你和朝年兩人的不同在於,朝年無時無刻都在展現自己的聰明才智,而你卻是大智若愚,只想當好一個師哥。朝年擅長設局,而你擅長解劇再設局,就如水與火之間的關係,水火不相容遲早會出大事。師父沒有什麼可以給你們留下的,除了講給你們的那些個過去的故事,剩下的就只有這兩支快慢機,我留給你和朝年一人一支,算是繼承為師的遺願。」
    「什麼遺願?」何柏谷問。
    穆英豪揮手讓何柏谷靠近,隨即附耳低聲說著,說了許久,一側的喜豆只見何柏谷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難看,逐漸從驚訝變成了恐懼的神色,最後手腳都止不住發抖,等穆英豪說完,何柏谷完全傻在那了。喜豆不敢發問,只是目光不斷在跟前兩人的面部遊走,不知道穆英豪到底說了什麼,能讓何柏谷有如此大的反應。
    「師父,您在說笑吧?」何柏谷臉上擠出了難看的笑容,鼻尖上都掛滿了汗珠,如果師父穆英豪所說的都是真的,那麼所謂的違抗天意沒有任何意義。
    穆英豪搖頭:「你什麼時候見為師說笑過?」
    「不可能的。」何柏谷盯著地面搖頭道,「怎麼可能會是這樣,絕對不可能。」
    「這幾十年來我一直在做著不同的實驗,想證明當初我大哥告訴我的這些事情都不正確,可惜所發生的一切都一一應驗,我即便是不想屈從都沒有辦法。」穆英豪彷彿在頃刻之間就又老了幾十歲一樣,原本滿頭的黑髮逐漸變黃,又從黃轉變為白,「一夜白頭」正好形容此刻穆英豪的情景。
    「師父……」何柏谷這時已經完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腦子裡開始裝滿著師父即將離開的悲傷,隨後是師父給他帶來的震撼,震撼之後是不斷循環的懷疑。所有的一切都瞬間填滿了這個十來歲孩子的腦袋,讓他根本無法思考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與此同時,在另外一面,山西王也對李朝年說了類似的話,只是李朝年臉上露出的表情並沒有何柏谷那麼驚訝,只是在聽到關鍵時抬眼看了看山西王,目光隨之又投向遠處的何柏谷和穆英豪,似乎是在向自己的師父和師兄確認山西王話中的真假。
    黃家大院的火越來越大,已經將整個大院完全包裹在了火海之中,火光投向遠處的山壁之上,映襯出無數還在跑動、揮舞四肢的影子,但不知道那些到底是人還是回魂屍。許久,火海中跑出一屍一人,屍是山西王原先的屍體,而人則是九蜀班的班主,山西王的關門弟子苟鎮海。
    行屍背著苟鎮海從火海中鑽出,逕直朝著山西王而去,到了其跟前之後,放下苟鎮海,自己則規矩地立在一側,可眾人都看到那行屍的渾身上下滿是鮮血,還有不少被燒炙過的痕跡,完全可以看出他們在火海中是一路拚殺出來的。
    「師父,如您所說,都被回魂屍給殺死了,沒有留下一個活口,好在大部分屍體都已經損毀。」苟鎮海從行屍身上爬下,趕緊向山西王報告大院內的情況。
    山西王微微點頭:「現在還剩下那個吉祥吧?」
    「是,吉祥還在,而且已經產生了變化,我離開之時,吉祥的體型已經增加了兩倍,力大無窮,徒弟無能,無法為師父分憂,只能落荒而逃。」苟鎮海雖然這樣說,臉上卻沒有愧色,畢竟他屬於半桶水中的半桶水,不過李朝年也猜測到山西王並沒有真正盡心教導過這個關門弟子,充其量只是將九蜀班班主一位傳給了他。
    「嗷——」一聲狂吼之後,原本黃家大院那扇被大火燒得搖搖欲墜的大門被撞開了,一個完全不知道怎麼形容的怪物從其中衝了出來,似乎渾身上下也受了傷,衝出來之後右腿一軟,直接撞塌了大路旁邊的牲口棚,被棚頂的稻草完全覆蓋,而在其中原本已經揚蹄嘶鳴的馬匹在擺脫了栓繩之後朝著黃粱堡外疾奔而去。
    「來了!」穆英豪忽然像是靈魂重新回到了身上一樣,持槍而立,又快走幾步,來到眾人的跟前,慢慢免起自己的衣袖,盯著遠處那個已經倒塌的牲口棚,目光慢慢移向旁邊旗桿下方掛著的那一串燈籠之中,隨即抬手一槍打掉燈籠頂端的繩索,讓那一串燈籠落下直接點燃了牲口棚。
    大火又在牲口棚中燃起,很快那怪物的慘叫聲從下方傳來。雖然慘叫聲不斷,卻沒有任何東西從地下冒出來,反倒是站立著的眾人感覺到地面產生出了不小的震動。
    「散開!在地下!」穆英豪單腳挑起地上一柄鋼刀,刺入旁邊一側的瓦房之中,高高躍起之後,朝著跟前的地面接連開火,隨後挑上那柄鋼刀,藉著彈力再躍上房頂,轉身對何柏谷等人喊道,「撤去堡口!」
    山西王聽罷,背著手轉身領了其他人就朝著堡口跑去,就在何柏谷動腳準備離開的時候,穆英豪所站的瓦房一側被撞出了一個大洞,那個怪物從其中竄了出來,朝著前方奔跑的山西王一行人就追了過去。穆英豪見狀,雙手抬槍瞄準,將兩支快慢機中的子彈全部傾瀉了出去,等那怪物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身上之後,穆英豪這才一邊後退一邊換著子彈。
    「師父!」何柏谷想回去幫忙,山西王聞聲從幾人之間輕巧地跳了過去,抓住他的手腕繼續朝堡口奔跑著,同時道,「這不是你能對付得了的東西,聽你師父的話,先到堡口,放心,穆先生現在還死不了!」
    原本何柏谷心中就不好受,如今山西王卻說什麼「現在還死不了」這種話,讓他心中更加難受,掙脫山西王的手轉身就朝著那怪物身後跑去,俯身抓起地上的一柄鋼刀就朝著正在奔跑騰起陣陣煙塵的怪物衝去。
    山西王見無法阻止,只得輕歎一聲,帶著其他人朝著堡口跑去。李朝年跑了兩步,還是覺得有些不忍,咬咬牙,四下尋找了一下,找了支長柄朴刀也緊隨李朝年身後衝進了煙霧。
    「穆先生,你倒是帶了兩個好徒弟,只不過還沒有長大。」來到堡口停下的山西王喃喃道,一側的苟鎮海擦著額頭上的汗水,實際上雙腿卻止不住的發抖,這種場面他從未見過,更不要說應對了。
    衝進煙霧之後的何柏谷,半瞇著眼睛尋找著那怪物的蹤影,當看到前方有黑影閃過的時候,立即抬手就拿刀劈了過去,一刀劈下,虎口卻被震得裂開,鮮血直流,鋼刀都差點脫手,再定睛仔細一看,的確是那怪物不錯,但哪裡是早先看到的吉祥?明明就是一個被數具屍體殘肢包裹起來的殭屍——整個身體外面覆蓋了一層其他屍體的血肉,吉祥原本的腦袋卻在血隙之間不斷地探出,探出看了一眼之後又趕緊縮回去,好像那被砍下來的腦袋早已不用再通過頸脖運轉。
    這並不是如今吉祥的回魂屍可怕之處,可怕的是你根本找不到它的弱點在什麼地方,在煙霧之中屍體堆中的吉祥也將自己的四肢全部縮了進去,好像是自己製造了一個外層保護殼,除非你將外面的屍體全部扒開,否則是根本無法傷害到其中的本體。
    「你剛才砍到屍體的頭骨了!」李朝年從煙塵中出現,一把抓住何柏谷的肩頭,將朴刀交給他道,「這是苦屍,千年難得一見的東西,你把師父所教的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呯——」一顆子彈從煙塵右側射入,剛巧打在從屍堆中探出的吉祥腦袋上來。回魂屍中了一彈,腦袋朝旁邊一倒,但四肢卻立即從其中伸了出來,在地上又爬行又翻滾,以怪異的行動,詭異的速度朝著子彈射來的方向奔去。
    「救師父!」李朝年反應速度比何柏谷要快一倍,縱身撲向了苦屍。
    
    第十章(下)[苦屍II]
    
    「柏谷,這是苦屍,苦屍雖然稱為屍,也有死活之分,你難道忘記了?」煙塵之中傳來穆英豪的話音,那麼的冷靜,讓何柏谷不由得想起第一次穆英豪教他認識苦屍時的場景。那是在一家藥鋪後院的枯井之中,枯井開口很小,但井下方卻別有天地,在正中心還吊著一具奇形怪狀的東西,像是蠶蛹,但明顯看到周圍覆蓋的是人體曬乾的殘肢,那是何柏谷和李朝年第一次見到苦屍,竟然沒有想到這種東西還能入藥,而且民間有從醫的異術者還四處收集,還有些膽子較大的人自己製造苦屍,當然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苦屍的形成從前是個迷,最早發現在什麼年代,記載已經很模糊了,有些手中有苦屍的異術者郎中當然要忍不住吹噓一番,說在上古時代就有苦屍的存在,原本是天上神仙留下的肉體軀殼等等,但實際上這種東西僅僅只是由一具殭屍混合上其他殘屍組合而成的怪異物體。殭屍原本帶有屍毒,也有高明之人用殭屍的血肉以毒攻毒治療那些被殭屍撕咬過的普通人,但有此手藝的人極少,而且非常冒險,而苦屍則不一樣,通常要尋找苦屍都是在湖南湘西大山深潭周圍尋找,特別是那種容易淹死人的深潭。潭水必須是活水,上下流動,清澈見底,其次是周圍沒有陰宅墳地,再者一定要有一顆以上的盤根古樹,這樣可以起到過濾屍毒的作用。
    這些都只是前提條件,更重要的是這裡要有新鮮的死人,正常來說在這類地方人死之後,屍體的腐爛速度會加快,但因為有流水、古樹的原因,會從其中過濾掉很多東西。如果這些條件全都滿足,那麼有殭屍之類的東西掉入深潭之中又無法自行爬出,飢餓之下必定要以深潭中的屍體為食,一來二去,自身的屍體就會逐漸過濾,在這個時候苦屍還不會自然形成,必須要人捕獲之後,先風乾外面的殘肢血肉,再懸於枯井之中,每個月十五、十六兩天打開井口,讓圓月月光沐浴,九十九天後苦屍便會形成。
    這樣形成的苦屍算是死的,而活苦屍則是風乾之後都一直沒有失去嗜血的本性,有血落入其中,立即便會清醒,所以苦屍的形成首要條件就是——運氣。這種運氣形成的珍貴東西,如那些極其難找的天然寶石一樣珍貴,更難得的是這些苦屍有解百毒續命的作用,對斷骨重接等也有著很強的療效。
    但吉祥這樣的苦屍又是怎麼形成的?何柏谷、李朝年都不知道,但看那模樣必定是苦屍無疑,而且是活苦屍,可以攻擊人。
    「光當——」站在那苦屍身上,揮舞著長柄朴刀向下狠刺的李朝年最終還是被甩了出去,飛在半空的時候被迎上來的穆英豪一把抱住,再調轉方向將其放到何柏谷的身邊,隨後檢查了下槍膛是否進沙後,解釋道:「這種活苦屍我也是第一次見,以前也只是聽我大哥說過,說怨氣很重的活苦屍要形成是相當難的,我想也必定是怨靈旗導致的,而且這種活屍比起屍王來更難對付。」
    「屍王?」李朝年用衣袖擦著濺了滿臉的鮮血,「如果有屍王,那這東西肯定就是屍皇了!」
    何柏谷慢慢點頭,盯著已經沒有動靜的煙塵之中,不知道那吉祥苦屍下一步又有什麼打算。
    「師叔有沒有說過,怎麼才能殺死這東西?」何柏谷冷靜下來,詢問穆英豪,同時查找著師父的身上有沒有受傷的痕跡,所幸的是沒有,甚至連點血跡都沒有沾上。
    「朝年,你來回答。」穆英豪對何柏谷的慌亂有些不滿。
    「是。」李朝年揉著發麻的手腕道,「師父教過,除了沒有實體的死物之外,但凡有實體的死物都可以用最簡單和最直接的辦法殺死。」
    「嗯。」穆英豪重新換了兩個彈夾,看著眼前逐漸散開的煙塵道,「這東西相當聰明,知道在煙塵之中它找不到我們,而我們卻能輕易找得到體積較大的它,所以以我的估計它應該會卸下外包保護自己的屍體殘肢,也會比先前靈活數倍,你們要小心,把我曾經交給你們的全都用上,過了今晚,你們就算出師了。」
    「那……我們以後就是真正的開棺人了?」何柏谷深吸一口氣,他很期待這一天的來臨,原本他以為要等到這一天至少還要許多許多年。
    「你是,我不是,我沒有資格。」李朝年微微一笑,扭頭看了一眼穆英豪。
    穆英豪卻沒有否認,連一點安慰都沒有,只是閉眼點頭。李朝年看見穆英豪的這個表情,臉上黯了下去,低聲道:「我原以為這樣說,師父你會騙騙我,沒有想到你還是連丁點安慰的謊言都不肯說。」
    「事實如此,我今天告訴你,比有一天你自己發現要好。」穆英豪盯著前方,雙手緊握快慢機,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苦屍身上。
    「其實我從拜你為師的那一天開始,就知道我不可能成為開棺人,只是師兄和你身邊的一個陪襯,一個掩人耳目的弟子。」李朝年說完這句話轉身朝著堡口走去,無論何柏谷如何勸說,都不再回頭,也沒有多說一句話,用行動告訴何柏谷和穆英豪接下來所有的事情都與他這個陪襯沒有任何關係。
    「朝年!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還肯拜師!」何柏谷急了,對著李朝年的背影大聲喊道。
    李朝年背在身後的右手慢慢舉起,豎起食指指著天空,頭也不回地大聲喊道:「天意!」
    天意……
    穆英豪渾身一抖,嘴角一扯,苦笑道:「大哥,你又對了,你什麼都說中了。」
    「師父,你到底在說什麼!」何柏谷陷入了完全的混亂之中,就在他茫然的瞬間,遠處一隻屍體的手臂殘肢飛了過來,穆英豪叫道「躲開」,但何柏谷完全沒有反應,穆英豪只得抬腿將那殘肢踢開,卻沒有想到遠處還未完全散開的煙塵之中又接二連三飛出了人體殘肢,穆英豪踢開了第一個,卻來不及再抬腿,只得用身體幫何柏谷擋下了第二個、第三個,但第四個血肉模糊的人頭骨襲來時,卻重重砸在了何柏谷的胸口,讓其飛出半米開外,倒頭暈死過去。
    何柏谷倒地,穆英豪抬槍,射完兩支手槍的子彈,煙塵也全部散開,脫去殘肢保護的吉祥站在不遠處喘著粗氣,臉上還掛著生前一個女孩兒不可能有的詭異笑容。
    「你已經殺夠了。」穆英豪看著那苦屍道,「該歇歇了,應該學牙婆一樣,尋找到自己還留戀,並且想保護的東西之後,自行離去。」
    穆英豪這番話說完,苦屍卻朝著他輕微搖了搖頭,搖頭的那一瞬間,穆英豪彷彿看到那張怪臉已經恢復成了吉祥從前的面容。苦屍懂得拒絕?還有曾經自主的意識,不僅僅是為了復仇嗎?對,她殺死了黃放,幹掉了胡名揚的回魂屍,唯獨剩下的就只有於管家。
    苦屍邁著沉重的步子慢慢走近穆英豪,隨後張開嘴巴,指著自己的嘴巴,又搖搖頭,彷彿在說,自己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再說話了,無法表達自己想表達的意思。穆英豪點頭表示明白,慢慢抬起手探過去,試圖像摸一個孩子一樣撫摸下苦屍的腦袋,也許這樣可以安慰一下它那顆充滿了仇恨的心,可就在穆英豪手還沒有觸碰到吉祥頭顱的時候,一顆子彈穿過了苦屍的頸脖,接著又是一顆子彈打中了它的大腿,隨後槍聲越來越響,子彈越來越多,穆英豪只得俯身趴在地上避開襲來的子彈。
    「別開槍!別開槍!」穆英豪看著遠處堡口無數槍口發出的火焰,拚命喊著。
    穆英豪呼喊的同時,在堡口的山西王也揮舞著雙手阻止著那些開槍的士兵,那些個穿著國民軍軍服,手持中輕重武器的士兵。而為首那個一臉正氣,身材並不高大的軍官雖然手持一支上了彈鼓的M1A1衝鋒鎗,但並沒有開火,而是等著手下士兵第一批攻擊結束之後,這才手持衝鋒鎗慢慢上前,根本沒有絲毫害怕的意思。
    穆英豪慢慢起身,發現那軍官並沒有半點針對自己的意思,只不過那群軍人身後竟然還躲著抱著神容嬰孩的於管家!
    軍官端著衝鋒鎗慢慢走近在地上喘氣掙扎的回魂屍,誰知道剛走近俯身看了一眼,竟然脫口叫出了回魂屍的名字:「吉祥?」
    軍官叫出吉祥的名字,穆英豪也隨之一愣,但立即明白來人必定就是黃放的乾兒子李潮炳!
    「你是吉祥!?你真的是吉祥!」軍官蹲下來,放下衝鋒槍,撩開吉祥頭上剩下不多的殘發,仔細去看那張已經血肉模糊的臉,穆英豪實在不理解他是怎麼分辨出來的。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黃粱堡發生什麼事了?」李潮炳問著,又抬頭四下看著,最後目光才停留在穆英豪的身上,又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禍事。」穆英豪說完,將快慢機插在後腰,慢慢朝著堡口走去。堡口列隊抬槍的士兵立即自動分出一部分來,將槍口對準了慢慢走近的他。
    
    第十一章(上)[真相]
    
    「大少爺!就是他!他就是土匪頭子!」於管家將孩子塞進旁邊的一個副官手中,手舞足蹈地指著穆英豪,轉而又指向山西王、苟鎮海,「還有他的同夥,就是他們在黃粱堡殺人放火!」甚至還抓著副官的衣袖,試圖讓副官下令立即槍殺這些「勾結共黨的土匪」,以掩飾他在黃放指示下犯過的惡行。
    副官當然沒有理睬於管家,掃了一眼,發現只有喜豆一個女人之後,將孩子放進她的懷中,點頭表示「麻煩您了」,這才轉身面朝於管家,冷冷道:「於管家,冷靜點,團座,不,李團長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於管家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腦子轉得飛快,原本副官一句簡單的話,但傳入他的耳中卻覺得哪裡有些不對,為什麼要把「團座」這個稱呼刻意糾正一下改成「李團長」呢?而且他跑出黃粱堡遭遇到李潮炳和他的隊伍時,明顯看出他們剛打過一場小仗,而且領來的僅僅也只是兩個連的士兵,剩下的人哪裡去了?
    蹲在苦屍跟前的李潮炳忽然大聲喊道:「吉祥!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潮炳這一聲吼,讓於管家嚇了一跳,隨即於管家探出頭去,看見李潮炳附耳到苦屍的嘴前,兩人似乎在交流。穆英豪看到這一幕,目光一掃盯死了於管家,於管家心中一驚,停止了吼叫一個勁兒的向後躲,卻被副官一把抓在手中,扔在士兵隊伍之前。
    於管家跪地,掛著滿臉無辜的表情,隨後看到李潮炳起身來,抓著M1A1衝鋒鎗轉身走過來,俯視他道:「於管家,老老實實把事情給說清楚吧,不要給我幹爹背黑鍋了。」
    穆英豪此時在一側插嘴道:「黃放已經死了。」
    於管家本打算繼續演下去,但聽穆英豪說黃放已經死了,立即抬頭看向黃家大院的方向,暗暗鬆了一口氣,立即跪地對李潮炳磕頭道:「大少爺,這些事情都是老爺逼著我去做的!他禽獸不如,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要扔掉!」說著,於管家伸手指著喜豆手中抱著的嬰孩。
    這番話一說出,李潮炳等人傻了,唯獨只有穆英豪和山西王兩人像是早已知道一樣,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冷地注視著於管家,等著他接下來的話。於管家說完之後,又從李潮炳雙腿之間看向遠處的苦屍,不管他怎麼看,都看不出那怪物就是自己過的吉祥,如果真的是吉祥,那她先前又告訴給了李潮炳些什麼呢?是不是全盤托出了?
    「吉祥已經都告訴我了。」李潮炳蹲下來,此時也不著急讓手下士兵幫忙救火,而是用槍口抵住於管家的下巴,沉聲道,「你們都做了些什麼勾當?竟然都算計到我的頭上來了!」
    「大少爺饒命啊!大少爺饒命!」於管家一個勁兒的磕頭,腦袋都磕出了鮮血。
    穆英豪斜眼看了看李潮炳,目光中卻是充滿了讚許,這個軍官倒是聰明,明明那吉祥化成苦屍已經無法開口說出人話,他故意附耳去聽,耍了個小手段誘使於管家說出真相。
    接下來,於管家道出了真相:黃放為什麼要讓他殺死吉祥,扔掉那個神容嬰孩,以及自己要親手殺死負責接生的牙婆。原本黃放的打算是用吉祥的銅簪刺死牙婆,誣陷給吉祥,再順理成章將吉祥這個「殺人犯」處死,毀滅證據一了百了,但沒有想到半途中殺出了李朝年這個程咬金,徹底毀了他的計劃,同時也沒有預料到吉祥早就和賬房先生胡名揚有那種關係。
    事情源於近一年前,那是李潮炳榮升團長的日子,黃放相當高興,在黃粱堡大擺筵席,雖然說李潮炳只是他的乾兒子,但在這個勢利小人的眼中有個在國民軍中當團長的乾兒子,自己這個黃粱堡雖然不是固若金湯,至少未來的日子中周圍的土匪和幫會人士都不敢打黃家的主意。本來是個大喜的日子,但黃放卻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他在酒醉之後去上廁所,迷迷糊糊之中走錯了院子,鑽進了自己其中一個女兒的房間內,誤將女兒當做了丫鬟吉祥,用燈盞擊暈之後了她。
    黃放完事之後,剛準備離開,吉祥卻推門而入,那一瞬間黃放酒醒了,立即轉身去看自己先前之人到底是誰?點亮油燈之後,他清楚看到那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頓時傻眼了,知道自己犯下的這個錯誤足以讓整個黃家蒙羞不說,也等於是犯了死罪。
    但黃放並不是個會輕易開口認錯,敢於承擔責任的人,他決定隱瞞,於是威逼吉祥不要將這件事給說出去。吉祥是個下人,當然不敢說出去,於是黃放又找了個借口將吉祥放到自己老母親身邊,遠離自己的女兒,試圖平息這件事。
    不過事情並未結束,被擊暈倒地後的黃放女兒被欺騙說,那夜她的人,是酒醉之後的李潮炳,因為李潮炳早就喜歡她了。黃放女兒雖然憤怒,但打小就喜歡上了常來黃粱堡玩的寧強縣城李家的公子,於是默認了這件事,只是催促黃放讓李潮炳早點提親。
    黃放當然不肯呀,要是兩人真的成親,自己所做的醜事惡事不是就曝光了嗎?於是只好假意答應,一直拖著,拖了很久之後。終於有一天,黃放的老婆怒氣沖沖找到他質問:「為什麼李潮炳還不來提親?」
    黃放一聽就知道自己女兒肯定是把事情告訴給了老婆,只得又開始玩起了「拖」字遊戲,沒有想到黃放的老婆卻告訴給了他一個威力不亞於雷劈的消息——他的親生女兒懷孕了,而且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出懷了。
    這種事一般女兒怎麼可能告訴父親,當然是會直接告訴給母親了,所以這幾個月黃放完全不知道。此時,黃放也不可能讓其女兒打掉孩子,足了三月不說,要是打掉孩子,不是更惹人懷疑嗎?於是黃放假意去了一趟西安,找到李潮炳,確定戰事吃緊,他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黃粱堡之後便安心了,回去撒謊說戰事吃緊,等稍有緩解,李潮炳就會回來娶其女兒為妻。
    黃放老婆心中雖然不情願,畢竟沒有名分就懷孕生子,這是一件很沒面子的事情,但一想到戰事,又想到李家是寧強大戶,他們都不在乎,自己還要這張臉幹什麼?於是一直挺著,可這個時候黃放老婆又告訴了黃放一件天大的喜事:她也懷孕了。
    老婆和女兒同時懷孕,黃放差點崩潰了。但知道那件事不能暴露,只能生生的挺著,一直挺到老婆和女兒分娩生下孩子。
    當黃放老婆生下孩子之後,黃放才明白什麼叫做造孽,也許是天譴,讓他這個親生兒子生下來就是一副「神容」,這是好聽的說法,直接點說,就是長了一張五官完全扭曲的臉。
    原本黃放嚇了一跳,但隨即他意識到這件事有轉機,因為他女兒也在當夜分娩,於是便來了個「狸貓換太子」,想著反正都是自己的種,於是將神容與自己女兒生下的那個孩子互相對換。同時收買了牙婆,讓牙婆告訴自己女兒,生下來的孩子是個死嬰,又偷偷讓吉祥領著神容躲藏起來,那時候黃放還有那麼一點點良心,知道就算是個神容嬰孩,也是自己的種,無法對其下狠手殺死。
    黃放老婆當然高興,生下來這麼一個漂亮的孩子,但其女兒卻大受刺激,卻也無可奈何。帶著神容躲藏起來的吉祥實在無法面對襁褓中的孩子,終於忍不住托於管家轉告老爺:讓黃放給自己一筆錢,自己帶著孩子遠走高飛算了。
    原本這是最好的計劃,也是平息事態的良策,可偏偏黃放那不明真相的老婆托人帶信給西安的李潮炳,讓其一定趕回來喝孩子的滿月酒。如果李潮炳回來,這件事一定會暴露,怎麼辦呢?
    黃放找到了於管家,讓他和吉祥一起將神容扔在山路之上,只要這孩子一死,沒有任何證據,自己再略施手段……
    於是,黃放先是托人找到了九蜀班,想利用九蜀班的大戲來掩飾他接下來要做的一切,不僅要殺死神容、吉祥和牙婆,還要殺死李潮炳!
    當然,於管家並不知道黃放要殺死李潮炳,因為他知道得夠多了,再讓他知道暗殺國民軍團長的事情,那麼握在這個管家手中的把柄就太多太多了。
    李潮炳聽到這裡,掛上了衝鋒鎗的保險,冷笑道:「我這個乾爹真是好手段呀,想半途謀害我,只是沒有想到我會帶上兩個連的人趕回來。」
    於管家眼神迷離,不知道李潮炳話中的意思,隨後李潮炳一揮手,後方的士兵立即押了五個負了輕傷,被蒙上黑布頭套的男子上前,等揭開頭套之後,於管家目瞪口呆地盯著那五個原本是自己手下的民團士兵,這才恍然大悟李潮炳為什麼要說黃放要謀害於他。
    「三十個人,幾十條破槍,就想幹掉一個正規軍的團長,這個玩笑開大了。」說罷,李潮炳遞了個眼色給副官,副官拔出腰間的手槍,來到第一個民團士兵的身後,握槍上膛,扣動了扳機。
    槍響之後,子彈從那人後腦進,前額出,前額崩出個血洞來,倒地身亡,其他四人連同於管家都嚇得魂不附體,一個勁兒的磕頭求饒。
    
    第十一章(下)[往生]
    
    因為戰事吃緊,和其他一些事情,李潮炳不可能帶著幾名警衛單獨趕回來,況且黃放根本沒有去細想一件最關鍵的事:在共軍即將攻打西安前夕,李潮炳竟然敢擅離職守?
    「呯呯呯——」又是三聲槍響,又倒下了三個民團士兵,只剩下了一個尿了褲子的慫包,以及嚇得臉色蒼白,滿臉是汗的於管家。
    李潮炳抓著剩下那名士兵的腦袋,讓其偏向於管家,拍了拍他的臉道:「你把黃放的金點子轉述給於管家一遍。」
    「是是是!」那名士兵連連點頭,還以為李潮炳會放過自己,忙道,「老爺,不,黃放那狗日的吩咐我們,在半途上假扮共黨的游擊隊,殺死大少爺,賴在游擊隊的身上,這樣絕對不會有人找咱們的麻煩,回來之後再讓我們找機會殺掉於管家,誣陷於管家為這件事的主使,那就一了百了啦!大少爺,我們也是混口飯吃,不是……」
    「呯——」李潮炳扣動了扳機,打穿了那人的咽喉,那士兵滾在地上,摀住自己的喉頭拚命掙扎著,滿地打滾。於管家抱住李潮炳的腿,又是求又是哭,李潮炳只是冷冷盯著那個被擊穿喉嚨的士兵慢慢死去,這才拽著於管家的領口向吉祥苦屍的方向走去,接著將其扔在苦屍腦袋前,抬手舉槍打斷了於管家的四肢,在於管家的慘叫聲中低聲道:「老子已經投了共黨,準備戰場起義了,老子的聯繫人就是游擊隊!你下去告訴黃放,下輩子不要做人了,做條蛆,活在糞坑裡吧!」
    李潮炳說完,轉身離開,在遠處的眾人看到苦屍吉祥又睜開雙眼,吃力地張開大口,一口死死地咬在於管家的咽喉之上。
    許久,等著於管家再也沒有出聲,徹底死絕之後,李潮炳才轉過身去,面朝吉祥,深吸一口氣,喃喃道:「老子還說這次回來帶你一起走……」
    李潮炳這句話說出來,其他人才明白這個李家大少爺一直喜歡的卻是黃家的一個下人丫鬟。隨後李潮炳向手下士兵要了幾顆手榴彈,用武裝帶綁在苦屍吉祥的身上,一邊綁一邊說:「我不能帶你走,那就帶你上路,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但已經不重要了。」
    李潮炳說完綁完,又大喝一聲,扛起苦屍吉祥,衝向依然在燃燒的黃家大院,奮力將吉祥扔進了火堆之中,看著苦屍吉祥在火堆中爆炸變成碎片,這才抬槍對著空中打空了彈夾,算是送了自己心愛的人最後一程。
    李潮炳辦完該辦的事情,整個黃粱堡已經快被火海徹底淹沒,其他人站在堡口大壩等著他接下來的「指示」,沒有人說話。原本先前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