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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字冒出來的那一剎那,老婦所躺的那張床突然發出了「嘎吱」的怪聲,李朝年心一驚,立即俯身向床下看去,發現床下除了一些早已落滿灰塵的木箱之外,什麼都沒有,等他再抬頭的時候,抬眼就看到屍身猛然間抖動了一下,原本松展開的雙手十指抓緊了所蓋的棉被,而且是越抓越緊,滿頭銀髮的腦袋也開始左右輕微擺動起來。
    詐屍?
    不可能呀!哪兒有剛死的屍體詐屍的!李朝年雖然說還年少,但關於異術之中的那一套理論也是相當清楚,知道剛死的屍體是不可能詐屍的,而且也沒有詐屍的必要條件。
    李朝年翻身跳上床,雙腳踩在老婦屍體的手腕之處,算是簡單制住,再一屁股坐在其大腿之上,壓住其四肢,又從袖筒之中摸出一張普通的空白符紙來,直接扔向那老婦面部上方。
    這方法是師父穆英豪所教,穆英豪曾經說過,如果剛死之人出現抽搐,基本上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死後的正常抽搐,另外一種是這個人還沒有徹底死絕,還剩下一口氣,也許還有救。要試探的辦法也很簡單,那就是試探鼻息,但人的手部感覺不一定准,只能採取用輕薄符紙扔於面部,如果符紙落於面部口鼻之上,符紙四角還有起伏,就證明這個人也許並「沒有死」。
    只不過這個「沒有死」還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回魂」了。
    這裡所說的「回魂」和民間傳說人死後七七四十九天的回魂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前者是佛教中所稱的人還沒有成為鬼之前的中陰身,而這裡所指的是,這個人剛死,魂魄剛離身就清楚明白知道了怎麼回事,不甘心於是試圖重新返回軀殼之內。當然也有不是出於本意,而是被別有用心的施術者給硬塞回去的。可不管怎樣,這種回魂屍相當可怕,一旦出現,最好的辦法是在其沒有完全可以自由行動前將其燒死,亦或者碎屍萬段,否則將來會比殭屍還難對付。
    李朝年扔下的那張符紙慢慢飄向牙婆的面部,剛落下就忽然揚起,飛向半空——符紙的動向足以說明,這個牙婆還有極重的呼吸。
    不對頭!李朝年沒有急於上前救人,而是死死踩住牙婆還在拚命掙扎的手腕,屁股也死死壓住其大腿根部的位置,原因很簡單,因為那銅簪明明是刺進那咽喉之處,氣管都被扎破了,怎麼可能有這麼沉重的呼吸?難不成真的是回魂屍?
    李朝年身體下的牙婆屍身動得越來越厲害,他都快要制不住了,畢竟他還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而已,沒有真正成年人的那種力量,況且如果真的是回魂屍,他是絕對控制不了的。
    施術者!肯定周圍有施術者!李朝年四下看著,這個屋子中藏不下人,施術者會躲在什麼地方?亦或者,是有什麼施術的法器?李朝年剛想到這,就看到那根銅簪,猜測著會不會是那銅簪導致的,隨著那牙婆的屍身掙扎得越來越厲害,李朝年忍不住伸手就將那支刺入牙婆咽喉處的銅簪給抽了出來,緊握在手中,誰知道這一抽,那牙婆的腦袋直接彈了起來,隨後便聽到手腕部關節斷裂的聲音,牙婆整個上半身掙脫了李朝年的控制,直接壓向坐在自己身上的李朝年。
    李朝年向後一翻,從床尾滑落下去,避過了牙婆的那一壓,再抬眼看去,驚得一身冷汗,那牙婆竟然將自己的身體像一張紙一樣對折了起來,如果自己依然留在原位,恐怕早就被壓死了。
    回魂屍!毫無疑問,這肯定就是回魂屍!但施術者在哪兒?那法器又在什麼地方?李朝年坐在地上,左手捏著那隻銅簪一步步向後面挪動著,心知這種玩意兒真的不是自己能對付得了的,同時雙眼緊盯著在床上正在慢慢舒展身體,隨後像是被繩子直直拉起來,墊著腳尖還在左右晃動的牙婆。
    李朝年又從袖筒之中扯出一張符紙來,衝過去要貼到牙婆的身上,這純粹是死馬當活馬醫,自己都不知道扯出來的這張符紙到底是做什麼用的,也許只是一張完全空白,沒有填滿硃砂字的空白符紙。
    李朝年這向前一撲,那回魂屍也隨之朝前一倒,兩人看樣子就要撲到一塊兒了,李朝年抬手將符紙貼了上去,同時也發現那回魂屍停在了半空。
    有用?李朝年吐出憋在胸口的那口氣,正在此時一隻手突然從牙婆的身後出現,伸向其腹部,扯下那張符紙來,同時又傳來一個沉重的男聲:「空白符紙?你還真是慌不擇路!」
    
    第七章(下)[栽贓]
    
    李朝年一抬眼,便看到身為傀儡木偶的山西王竟坐在牙婆回魂屍的肩頭,帶著嘲笑看著自己,同時用兩根手指對折了那張符紙,再用力一夾,將空白符紙斷成兩截,扔向一邊,又道:「我說過他會殺人,你阻止不了,這是天意。」
    李朝年看見那牙婆的回魂屍沒有再動,並不是因為自己的符紙,而是山西王的手段時,他立即怒道:「這回魂屍是你操控的?」
    「我真不願意相信你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少年。」山西王從回魂屍肩頭跳下,腳尖點地,輕輕落下。在他跳下來的時候,李朝年清楚看到他小手指纏繞著一根金絲細線,線的另外一頭纏在那回魂屍的頸脖之上。
    山西王用金絲細線操控著回魂屍?這種方式李朝年聞所未聞。
    山西王落地之後,仰頭看著李朝年,隨後道:「原本今夜應該是平安無事,只是有了殺戮,多了冤魂就不一樣了,死得人越多,麻煩就越大。」
    「你到底在說什麼?」李朝年完全不明白山西王的意思,只不過目光還停留在那根金絲細線之上。
    「十指連心你應該知道吧?」山西王舉起自己的雙手,露出十個手指頭,隨後翹起那根纏有金絲細線的小指頭道,「我已經沒有心,但我有魂魄,以魂控魂的法子想必你也清楚,但這根線是關鍵,只有這種金絲細線可以暫且控制回魂屍,否則的話這種回魂屍只能燒成灰燼亦或者碎屍萬段才能解決。」
    「這種線是什麼來路?」李朝年知道這才是關鍵。
    山西王放下手,回頭看了一眼那回魂屍,淡淡道:「怨靈旗。」
    怨靈旗!?李朝年渾身一震,大概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只是沒有想到,師父要去看的怨靈旗會在山西王的手中,而且還與這件事扯上了關係。
    「沒有人可以知道天下所有的事情,就連你師父都不行。」山西王背著手,他每走一步,那回魂屍也邁動步伐向前一步,像是被那根金線控制著不由自主地模仿著山西王的每一個動作。
    李朝年搖頭:「我還是不明白你到底想說什麼。」
    「簡單!」山西王轉過身來,注視著李朝年的雙眼,「我需要你的幫助,如果沒有異術者的幫助,今晚整個黃粱堡就徹底完了,即便是雞鳴之日,冤魂完成了心願離開,這裡也會成為人間地獄,冤死之人,死後會失了心智,見人就殺,而且在怨靈旗的幫助下,普通異術者對他們來說,與普通人無疑,舉手投足之間就能要了他們的命。」
    「你的意思是這個禍事是怨靈旗導致的,也需要靠怨靈旗來平息!」李朝年點頭,但依然與山西王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先前的警惕性又重新回到了體內。
    山西王點頭,又動了動小手指,讓那回魂屍來到自己的身邊,隨後道:「怨靈旗與返魂香的作用大致相同,區別在怨靈旗能招來自身一里範圍內的所有怨靈,即便是剛死之人也不例外,但不會招壽終正寢的人之亡靈。展開大旗之後吸引來的怨靈,旗在何處,怨靈就會跟到何處。」
    什麼?李朝年聽到這,感覺自己好像落入了冰窖中一般,如果真的是這樣,山西王從拿到怨靈旗到如今,身邊到底跟隨了多少怨靈?少說也有上千吧?
    山西王猜出了李朝年的顧慮,擺手道:「不要害怕,我這麼多年,加上今天,只展開過三次怨靈旗,第一次是無意,第二次是為了研究,而這一次完全是無奈之舉,如果我不打開,到時候旗破靈出,就再也沒有辦法可以制得住它們了。」
    李朝年算是徹底明白山西王的意思了,這怨靈旗就像是個監獄一樣,那些被吸引來的怨靈即便在怨靈旗之中,但如果不出來「放風」,遲早有一天會出事,這麼多年只打開過三次,實屬不易了,但打開三次,能吸引多少怨靈前來?李朝年也不敢亂猜,乾脆直接將自己的疑問提了出來。
    山西王聽完之後,豎起五根手指道:「第一次展旗,只吸引了五隻怨靈,好在周圍沒有死屍,沒有造成什麼危害,後來我花了多年時間將那五隻怨靈馴化,成為了我的助手,第二次展旗是為了弄明白怎麼回事,算是下足了功夫,但還是吸引了四隻怨靈前來,人有十指,我勉強能應付。只不過今夜產生的怨靈至少有三隻,再附身回去,我控制現在這一隻,還有兩隻,那兩隻要應付,必須靠你了!」
    對,今夜到如今,自己知道的就死了三人:吉祥、胡名揚、牙婆。如今牙婆被山西王制住,剩下還有吉祥和胡名揚!李朝年想到這,忍不住一把抓住山西王那冰冷的手腕道:「還等什麼?趕緊走!」
    山西王歎了一口氣,搖頭道:「我說是大災夜,說明已經無法避免了!李朝年,今夜也是改變你命運的轉折點。」
    李朝年此時完全沒有聽進去山西王話中的意思,而是拽住他的手腕直接將其拉出了瓦房,一人兩屍剛從門口走出去,就看到下人院落之中站滿了手持武器的民團士兵,其中還夾雜了不少手持朴刀等冷兵器的下人,為首的正是黃放和於管家。
    於管家看見李朝年帶著身體為孩童的山西王出現,先是一愣,不知道哪兒鑽出來一個孩子,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掏出槍揚了揚道:「我家老爺好心好意款待你們,沒有想到,你們竟然來黃粱堡行兇!?」
    栽贓!?李朝年立即明白了,那黃放估計是離開之後,發現了自己又進到瓦房,擔心屍體被發現,乾脆直接栽贓到自己腦袋上。山西王背著手,也不說話,只是冷冷地注視著黃放,黃放與他目光相交時,感覺兩道寒光射了過來,驚了一頭的冷汗,畢竟他是真兇,原本就心虛,這麼一看,心中那種感覺更是無法形容,只得避開山西王的目光,心中還納悶:這麼點大的孩子,怎麼目光那麼凶狠?
    「黃老爺,於管家。」李朝年抱拳上前,走了幾步,也不畏懼於管家手中的快慢機,隨後又朝周圍站著的民團士兵和下人行了禮,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道,「剛才你們說我來這裡行兇,我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還不是行兇嗎?那你這麼晚來這裡幹什麼!」於管家仗著人多,又覺得是「抓了現行」,如今是十分猖狂。
    「我閒的沒事,四下逛逛,如果犯了黃家的規矩,我甘願受罰,但要說我行兇……」李朝年放下手,冷哼了一聲,「我還真想聽聽於管家說個清楚明白。」
    「明明就是你殺了牙婆!」於管家大喝道,周圍的人也隨之一愣,黃放一閉眼,差點抬手給於管家一耳光,心中暗罵道:這個蠢貨。
    李朝年聽到這,一陣大笑,笑得於管家心中發毛,隨後李朝年一字字反問道:「於管家,你說我殺了牙婆,你看見了?你怎麼看見的?在哪兒看見的?」
    「我……我……」於管家猛然間才反應過來,自己這番話說早了,如果是他們衝進屋內當場制住了李朝年,又看到了屍體,這樣栽贓也許還有理有據,而現在只是李朝年、山西王兩人站在門口,而牙婆的回魂屍還躲在屋內的黑暗之處,他沒有看見屍體,怎麼能一口咬定李朝年行兇?這無疑是自己下套自己鑽。
    「廢話少說!」黃放終於開口了,他知道事到如今,只能露出無賴之相了,隨後一揮手,帶人就要衝進屋內,心想只要進去看到了牙婆的屍體,這件事就可以下定論了,而在黃粱堡這個地方,他就是土皇帝,他就是法律,只要他一聲令下,叫民團士兵當場斃了這兩個孩子,到時候死無對證,戲班子的人也不能拿他怎樣。
    黃放帶人衝進屋子,李朝年和山西王也不阻攔,閃身到一側讓他進去,黃放衝進去之後,逕直就跑向床前,定睛一看床上的屍體不見了,立即拿了身旁一名下人手中的火把,四下開始找著,誰知道一轉身,就看到牙婆的屍體立於門口,還在左右輕微晃動,嚇得怪叫了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火把也隨之掉了。
    只有黃放和於管家知道牙婆已死,其他下人也僅僅是聽說,跟隨其進來的下人看見牙婆還立在那,原本也是一愣,但並不害怕,都認為牙婆沒死,只是個誤會,忙著攙扶黃放。黃放哪肯讓人攙扶,連滾帶爬就跑出了屋子,大呼「有鬼」,直接跑到於管家的身後躲著,戰戰兢兢地盯著黑乎乎的瓦房之內。下人緊跟出來,也不敢問怎麼回事,包括其他的民團士兵,也都是一頭霧水,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山西王背著手站在那,勾動小手指,讓牙婆的回魂屍搖搖晃晃地走出來,當牙婆立在瓦房門口的時候,外面那些人更是驚了一跳,特別是於管家,手一抖,手中的槍差點落地,下意識轉頭就看黃放,意思是:老爺,你不是說牙婆死了嗎?
    李朝年帶著冷冷的笑意看著黃放,偏頭故意低聲問:「黃老爺,你不是說牙婆死了嗎?只有一種人才知道牙婆死了,那就是認為自己已經下手將牙婆殺死的兇手!」
    「你……你……你他媽蛋胡說!」黃放開始爆了粗口,雖然抬手指著李朝年,但雙眼卻盯著站在那搖搖晃晃的牙婆回魂屍,腦子裡面完全混亂了,特別是盯著牙婆咽喉處被銅簪刺過的傷口,還有胸口的血跡。
    而此時,那些下人驚訝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因為牙婆風癱有段時間了,一直臥床被黃家養著,怎麼可能起床隨意行走呢?
    
    第八章(上)[冤魂群屍I]
    
    黃粱堡的黃家小氣摳門,這是在寧強都出名的,黃放的吝嗇程度連西安的大戶都有所耳聞。在黃家,若要是有個下人受了傷,亦或者再也沒有辦法幹活了,黃放肯定會找各種莫名的理由將其掃地出門,更甚者乾脆扔進深山之中任其被野獸咬死,其殘忍程度,可以說是喪盡天良,禽獸不如。
    所以,黃放把風癱的牙婆養在自家之中,還專門吩咐了其他下人來照顧,讓所有人大為不解,黃放的老母親甚至一度還認為自己的兒子良心發現,有所改變……
    「來人呀!把他們給老子綁了!」黃放如今什麼也不管了,反正先把人抓了再說,同時指著牙婆咽喉處的傷口道,「牙婆已經被你們重傷,證據確鑿!還想抵賴?」
    「重傷!?」山西王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一開口,把跟前眾人都驚了一跳,一個孩童口中說出來的嗓音竟然與一個成年男子無異,在這深夜之中猶如一陣陰風襲來。其中膽子較大的幾個民團士兵和下人都忍不住舉起火把,湊近去照亮身為孩童的山西王,想看清楚眼前到底是個孩童,還是個男子侏儒。
    山西王掛著冷峻的表情,趁著火把照亮的時候,腳尖一點輕輕躍起,同時拿了李朝年手中的銅簪,重新刺回了牙婆咽喉的傷口處,隨後落地背著手側頭看著黃放道:「黃老爺,這才算是重傷吧?」
    傻了!
    除了李朝年之外,其他人全部傻了!沒有人說話,都保持著絕對的沉默,大家都注視著咽喉處刺進銅簪,身體還在輕微晃動的牙婆。
    於管家和黃放更為誇張,張大嘴巴看著牙婆的回魂屍,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大腦也是一片空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於管家率先反應過來,知道這件事已經很離奇了,向後慢慢挪動著步子,這一挪動撞到黃放身上,黃放也清醒過來,一把抓住於管家,同時喝令其他士兵和下人:「都他愣著幹什麼?給我把他們抓起來!快啊!」
    黃放那個「啊」字拖得老長,一方面是提醒手下,一方面是想震撼李朝年和山西王,但最重要的就是給自己壯膽。這一嗓子吼完後,黃家下人和民團士兵這才反應過來,只是各自簇擁了下,誰也沒有馬上上前捆綁李朝年和山西王,注意力都還是集中在了牙婆的咽喉之處。
    「都他愣著幹什麼!」黃放又嚎了一嗓子,於管家抓了身邊兩個民團士兵就推上前,讓他們去捆綁李朝年和山西王,誰知道其中一個士兵一緊張,手中那支中正式步槍不小心走火,一顆子彈直接射進了牙婆的小腿中。
    槍聲一響,現場又安靜了下來,眾人都盯著中槍的牙婆,只見牙婆的小腿冒出黑血來,但人卻依然沒事,站在那搖搖晃晃,目光呆滯,面色發青。
    「呯——」槍聲再次響起,這次是於管家開的槍,對準了牙婆的胸口扣動了扳機,但這次除了李朝年和山西王之外,其他人都沒有扭頭去看於管家,而是瞪大雙眼看著中槍的牙婆,胸口流出了黑血,卻依然屹立不倒的牙婆。
    「鬼……」終於有個下人把腦子裡面的這個字給說出來了,不說還好,這個字從他口中蹦出來的瞬間,院落中的下人和民團士兵全亂了,「鬼啊」的尖叫聲此起彼伏,立即做鳥獸散,都忘記自己手中還有傢伙,連滾帶爬地朝四下跑開,可就在大家混亂的同時,唱戲的大院之中也傳來尖叫聲,引得原本混亂的眾人又各自攙扶著安靜了下來,盯著大院的方向,不知道那裡又發生了何事。
    「鬼啊——」院落中安靜下來之後,大院方向也很清晰地傳來一個女人的尖叫聲。
    眾人又一次傻了,難道大院也鬧鬼了?
    這是為什麼?這要從黃放和於管家帶人剛剛圍了李朝年和山西王說起……
    黃放殺了牙婆,正準備返回大院,覺得有些不妥當,準備回去再看看,誰知道這一回身就剛巧看到李朝年摸進了瓦房之內。黃放立即大喜,轉身就去尋於管家,帶了民團的人前來栽贓,同一時間,大院的戲台上川北大木偶戲還在繼續唱著,唱完一出又一出,彷彿戲台上面那些控制木偶的人根本不覺得累一樣,下面的人也沒有留心到有沒有人從後台鑽出來,交替休息,唯獨只有黃放留下來看戲的女兒留心到了這一點,產生了濃厚的好奇心。
    黃放的女兒左右四下看著,發現自己的父親和於管家都不在,其他看戲的人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在戲台之上,於是起身偷偷俯身摸向後台,想去戲台下面看看這種大型木偶到底是怎麼控制的,操控的人又是長得什麼模樣,怎麼能唱了一夜竟然也不累?
    黃放女兒擔心被自己父親發現,因為主子家上戲院後台去,是個忌諱,也有份,乾脆身子俯低,爬在地上一直走,爬了半天終於來到那後台大門口,卻發現門口站著的那個戲班夥計竟然已經呼呼大睡。
    黃放女兒看到這,鬆了一口氣,原本還擔心戲班的人不讓她進。她起身來,拍了拍褲腿和膝蓋上的灰塵,偷偷摸摸溜進了後台,剛進後台就愣住了——後台裡面所有的戲子還有夥計都七歪八倒地睡著了。有些人的動作明明就是在卸妝,好像卸妝卸到一半被人下了藥,直接倒頭就睡死了一樣。
    黃放的女兒此時覺得有些害怕,但好奇心還是戰勝了剛萌生出來的恐懼,在戲台中繞了一圈,看看這個,摸摸那個,非常高興,不過她很快便想起自己來的主要目的是看看操控木偶的人,於是開始尋找進入戲台下方的入口。她找了一會兒,並沒有費多大勁兒就找到了那個進入戲台下方的小門,她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發現裡面一點聲音都沒有,原本應該聽到有人在下面唱戲的聲音,但那聲音彷彿只是從戲台上方傳來的。
    黃放的女兒覺得有些奇怪,抬手輕輕推開門,弄出一個縫隙來之後,朝裡面小心翼翼地看去,看了一眼發現裡面黑乎乎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便更覺得奇怪了,難道戲台下面連盞燈都沒有,控制木偶唱戲的人難道記性這麼好,不用戲本摸黑唱嗎?
    想到這,她更覺得好奇了,想著來都來了,被發現大不了被父親臭罵一頓,乾脆抓了旁邊的油燈推門而入,隨後展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以免自己突然而進嚇著裡面的人。
    這姑娘推門進去,將手中的油燈向前一探時,臉上原本的笑容凝固了,隨後笑容開始慢慢變形,換成了一副恐怖的表情,渾身也止不住的發抖,因為在戲台下面空空如也,連半個人影都看不見!
    戲台下面竟然沒有人,是誰在操控木偶!?
    黃放女兒手中的油燈落地,光噹一聲響,隨後掉頭就往外跑,一路摀住嘴巴,不敢叫出來,跑出後台,再跑出後台那扇門,卻不小心被門口昏睡的夥計伸出來的腿給絆倒,直接摔倒在地,半個臉著地,弄得是血肉模糊,但此時的她己經顧不上疼痛,爬起來朝著還在戲台下方看戲的人群跑去,憋足了氣大喊了一聲:「有鬼——」
    黃放女兒這一聲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盯著滿臉鮮血,披頭散髮的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旁原本看戲入神,都不知道她何時離開的貼身丫頭更是嚇得滿臉鐵青,知道小姐受傷,自己可倒了大霉了,肯定會被老爺活活打死。
    黃放女兒叫完那一聲,直接倒地暈了過去,看戲的人這才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又是拿水,又是掐人中,一陣折騰,也沒有讓黃放的女兒醒過來。貼身丫頭更是急得都要哭了,最主要的還是害怕黃放找自己麻煩,隨後一個下人將其背起來就朝著外面跑,同時叫著去找大夫,其他人也緊隨其後,此時誰也沒有什麼心情看木偶唱戲,眾人帶著黃放女兒剛要走出大院時,就聽到偏院方向傳來了槍聲,眾人一愣,停下腳步,都扭頭看了過去,還在尋思怎麼回事的時候,又響了一槍,這次槍響大家都聽清楚了,所有人都是渾身一震,被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嚇倒了。先是小姐叫嚷有鬼,現在又是有人放槍……
    那個貼身丫頭跟在背著黃放女兒的下人身後,早己滿臉是淚,此時又想起來小姐的一件衣服落在了椅子上,忙轉身準備回去拿,可這一轉身,這丫頭直接給嚇懵了!為什麼?因為在眾人身後,還跟著另外一批「人」,這批所謂的「人」正是先前在戲台上唱戲的川北大木偶!
    貼身丫頭看著身後跟著的那六個大木偶,手中原本拿著的手絹落地了,她的目光開始是停留在木偶的臉上,隨後慢慢朝下,看到木偶下方用來支撐的那根木棍,木棍就那樣立在地上,周圍也沒有人操控,但那些木偶卻也和其他人一樣看著偏院的方向,腦袋不時輕微轉動著,像是在交頭接耳。
    只是一瞬間,貼身丫頭便明白為什麼先前小姐會披頭散髮,滿臉鮮血地跑出來大呼「有鬼」了,就在她還沒有下意識做出下一個動作,發出什麼尖叫聲來的時候,那六個大木偶整齊地扭過身子來面朝她,其中一個木偶腦袋上的一撮頭髮也隨之掉落下來,露出白森森的頭蓋骨。
    
    第八章(下)[冤魂群屍II]
    
    「鬼啊——」貼身丫頭推開身前的人,逕直朝著大院外面跑去,撕心裂肺地喊著,其他人完全沒有意識到是怎麼回事,等他們朝著後方齊齊回頭一看的時候,整個大院門口的場面立即混亂了——原本背著黃放女兒的下人將平時當成姑奶奶的小姐直接扔在地上,拔腿就跑,誰知在邁過高門檻的時候,腳下一滑摔倒在地,還未等爬起來,就被跳過門檻的一個下人直接踩中了後背,還未等他慘叫出聲,數雙腳從他後腰、後背和腦袋上踩了過去,不等他掙扎就被活活踩死。
    短短十幾秒的時間,原本還熱鬧非凡的大院,變得一片死寂,眾人的尖叫聲離大院卻是越來越遠,陣陣陰風吹過之後,被淹沒在黑暗之中,留在原地的那六個川北大木偶依然立在原地,任陰風吹拂著身上的戲服,扭頭互相對視著。
    再說偏院方向,民團士兵和下人們聽到大院傳來的呼救聲,先是愣了好幾秒,發愣的那幾秒又聽到呼救聲離大院越來越遠,心中都清楚大院也出事了,說不定大院內的人比他們還要慘,立即拔腿就朝著黃家大院跑去,還有些人甚至扔下手中的武器直接翻牆離開,扔下黃老爺不管,甚至連平日內號稱對黃放忠心不二的於管家都踩在其他人肩頭向牆頭另外一面翻過去。
    黃放還傻站在那,弓著身子,好像背上綁了個上百斤的口袋一樣,他瞪大雙眼看著牙婆的回魂屍,一直到李朝年向他慢慢走來的時候,這才反應過來,後退了好幾步,抓起地上的一支步槍,瞄準李朝年就扣動了扳機。
    槍響之前,山西王已經勾動小指頭讓牙婆擋在了李朝年的跟前,子彈還是穿透了牙婆的身體,但只是擦著李朝年的臉頰飛了過去,鑲進了瓦房的大門之中。此時的黃放拚命拉動著槍栓,但槍膛不知為何卡住了,急得他滿頭是汗,乾脆扔下槍也朝牆頭方向跑去,好在是剛跑到牆下便看到已經在牆頭的於管家,趕緊開口喊道:「救我!救我!」
    於管家本想自己逃命,但他做人一向和如今所處的位置一樣,是個牆頭草,稍作尋思,知道不管如何黃放現在還是黃粱堡的主人,要是喘過氣翻過身來,自己也不會有好日子過。於管家想到這,立即俯身探手將黃放給拉上牆頭,李朝年見狀正要上前阻止,山西王卻一個箭步跨到他跟前,伸手攔住道:「讓他們走吧,我們還有其他事情要辦。」
    「他剛才殺了人!至少得交給官府法辦!」李朝年恨恨道。
    「官府?」山西王冷笑一聲,「在黃粱堡,他黃放就是官府,就是律法,放心吧,他們會回來的。」
    山西王說完,轉身引了牙婆朝著大院方向走去,李朝年緊隨其後。兩人路過偏院時,看見大門緊閉,門縫之中夾有一張上黑下黃的符紙,這是師兄何柏谷留給他的信號,意思是自己出門了,但屋內有人。
    山西王沒有停下腳步,逕直朝著大院走去,李朝年稍作停頓,想想師父在屋內,喜豆和那個嬰孩肯定不會有事,於是快跑幾步跟上山西王。
    兩人來到大院的時候,只見何柏谷已經被那六個川北大木偶圍在了其中,雙方也沒有展開廝殺,只是圍著。李朝年也不清楚那種大木偶是什麼東西,但現在也明白了先前撫琴,唱戲的都是木偶本身,而不是控制它們的人,他感覺很是稀奇,同時又擔心自己的師兄。
    山西王看到此情景,笑了笑,將那金絲線纏在了李朝年的小手指之上,隨後一蹦兩跳來到那六個木偶的外圍,從縫隙中看去,卻發現何柏谷饒有興趣地湊近觀察著那幾個木偶,沒有絲毫的害怕,滿臉全是興奮的表情,還不時伸手去撫摸那些木偶的身體,而那六個大木偶都低頭看著何柏谷,也不知道這個孩子到底準備做什麼,竟然不像其他人一樣尖叫著跑開。
    「這叫川北大木偶,但其中灌有我制住的怨靈,有趣嗎?」山西王忽然開口說話,這一下倒是嚇著了何柏谷。
    何柏谷渾身一抖,扭頭從木偶下方木棍之間的縫隙之中盯著附體在傀儡身上的山西王,隨即又看到其身後的李朝年。何柏谷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李朝年身後的牙婆回魂屍,感覺到了那是死物一個,還有兩者之間那根細小的金線,立即抬手一掌將跟前一具木偶擊向山西王。等山西王閃身躲開,自己則順手從地上抓了一片茶杯的碎片,就準備去割斷那金線,在他眼裡,李朝年必定是被那金線給控制住了。
    何柏谷俯身撿起茶杯碎片,再翻身起來的時候,腳踝卻被山西王抬手抓住,向旁邊輕輕一甩,同時道:「別做傻事!」
    山西王喊完的同時,李朝年也趕緊抬手制止何柏谷,何柏谷見李朝年沒有慌張、害怕的表情,心中的石頭掉了下來,掙脫山西王的手掌之後,穩穩落地,但茶杯碎片卻順勢藏進了袖口之內。
    李朝年上前,立即將先前的事情簡單敘述了一遍,山西王在一旁沉默著,不斷地用鼻子在四下聞著,等李朝年快說完的時候,山西王抬手指著戲台後方道:「糟了,又死人了!」
    話音剛落,山西王腳尖一點,幾個起躍以極快的身法朝著戲台後方跑去,那六個大木偶也蹦跳著緊隨其後,何柏谷說了聲「走」,拔腿也追了上去。唯獨李朝年還不怎麼能靈活控制牙婆的回魂屍,只得走兩步一回頭,既擔心金線斷了,又擔心回魂屍沒有跟上來。
    三人衝進後台,山西王先是一愣,隨後跪倒在地,什麼話也不說,對著後台就「咚咚咚」使勁磕頭,隨後才道:「各位夥計,是我對不起你們!沒有實現諾言,帶你們回川!」
    何柏谷站在磕頭的山西王身後,盯著被鮮血染紅的後台,完全傻眼了,雖說這類的場景他也跟隨師父見過數次,但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慘的——四下都是人體的殘肢,掛搭在桌子、木箱甚至是燈架之上,人的內臟撒落一地,有一具稍微完整的屍體塞在角落,被割開的肚子敞開著對著外面,腦袋已不知去了何處。
    全死了,一個戲班子的人全部都死了,而且距離這麼近,先前竟然沒有聽到絲毫的響動?是什麼東西做的?何柏谷站在那想不明白,他就連死物的氣息都沒有感覺到,而且那些川北大木偶身上都沒有血跡,明顯不是他們,那會是什麼?
    「回魂屍!還有回魂屍!」李朝年氣喘吁吁站在門口,只看了一眼後台的情景,立即就下了結論。
    「山西王!趕緊拔了怨靈旗啊!」又過了幾秒了,李朝年突然想起了這件最重要的事情,突然喊道。
    山西王皺眉搖頭:「我說過了,展旗之後,被吸引來的怨靈就會跟隨著旗走,不會再消失,也不會離開!」
    「那也必須展旗,這樣下去死的人越多,怨靈不就越多嗎?到時候整個黃粱堡全都得完蛋!」李朝年感覺到頭皮陣陣發麻,無法想像整個黃粱堡都被回魂屍佔領的場景。
    只要怨靈旗在,回魂屍的數量就會增加,好在是先前殺死戲班的那批回魂屍,極其殘忍,將這些屍體都撕碎了,若只是殺死,現在回魂屍的數量肯定增加了數十倍之多,即便是再有何柏谷幫手,在數量過多的前提下,他們也都是死路一條。
    「旗呢!」何柏谷要比李朝年略微冷靜一些,低頭看著山西王問道。
    山西王也不轉身,更不回頭,順手指著一側六個大木偶其中之一道:「在那插著呢!」
    李朝年、何柏谷一轉頭就看到其中一具武生扮相,身著甲衣,身後插著四支靠旗的木偶,四支旗當中明顯有一支顏色不太一樣,而且在月光的照射下還在反射金光。何柏谷抬手就將那支旗給拔了下來,抓在手中,又問山西王:「下面怎麼辦?」
    「旗身捲入旗桿之內,對應折疊的紋路,再用符紙封好!」山西王說著,抽出一張符紙遞給何柏谷。
    何柏谷看了一眼李朝年,責怪他沒有告知自己就妄自行動,險些出了大事。李朝年也不示弱地回敬了一個眼神,意思是:先前你不是也非常好奇地在打量著那六個川北大木偶?
    李朝年表示出這個意思的同時,又想到了什麼,立即問山西王:「先前你說制住了九個怨靈,這裡只有六個,還有三個呢?」
    「還有三個在這裡!」山西王抬起左手,豎起食指、中指和無名指,「暫封在指內,原本我把怨靈都封在指內,也不想放他們出來,擔心出事,所以便給我的夥計下了藥,讓他們昏睡,讓怨靈出來唱戲,只是沒有算準回魂屍會來的這麼快。」
    「你展旗就錯了!」李朝年喊道。
    山西王回頭瞪著他道:「你根本不懂,今夜我展旗與不展旗完全沒有區別,如果旗破靈出,後果更嚴重,道理我已經講明白了,你們兩個要不要幫我自己考慮吧!」
    山西王說完,一甩袖子,轉身穿過那六個木偶,用極快的指法在六個木偶的身上點過,點過之後那六個木偶一一倒地,再沒有奇怪的表情。李朝年和何柏谷明白,應該是山西王把木偶中的六個怨靈都收回了指中。
    等山西王離開,何柏谷便按住李朝年的肩頭道:「朝年,鬧出這麼大的事情,我也有責任,如果不是我……」
    「你有什麼責任!?」李朝年忽然火了,憋在心中多年的怒火都要爆發了一般,一把拽住何柏谷的領口道,「這些年以來,無論大小事,只要有錯,不管是我的,還是別人的,你都會自行攬到自己身上去,你認為代人受過,就是大善嗎?你認為自己那顆善心還能包容下多少東西?你記得自己說過什麼嗎?你說,我們還只是孩子!」
    
    第九章(上)[冤魂群屍III]
    
    我們還只是孩子。
    何柏谷當然清楚,這句話他時常掛在嘴邊,當然僅僅只是為了提醒自己和李朝年,但將他們混在同年齡的孩子群中,旁人幾乎一眼就可以看出這兩人的不同。他們不會去稀罕其他孩子喜歡的玩具和一些稀奇玩意兒,首先留意的是身在的人群中是否對自己有威脅。誰也不知道兩人跟隨穆英豪的這些年到底發生過什麼,他們又親身經歷過什麼事情,但即便如此,何柏谷依然在不斷地提醒著自己與師弟「我們還是孩子」這個事實。
    「師父遲早有一天會死,從那天開始,我們就再也不會是孩子了!」李朝年鬆開何柏谷,聲音也變低了下去,似乎是師父遲早會死這個事實讓他冷靜了下來,突然間又感覺到很是迷茫。
    是呀,如果穆英豪真的死了,那麼他們兩人未來又該何去何從?
    「我知道。」何柏谷只是簡單回應了一句,「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你照顧好喜豆吧。」李朝年口中冒出這樣一句話。
    何柏谷眉頭一皺,沒有想到李朝年竟然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覺得很不可思議,正在尋思下面要怎麼說服師弟一起幫助山西王解決眼下棘手的事件時,李朝年卻領著回魂屍轉身離開後台,看樣子是要去追上山西王。
    何柏谷搖頭追上李朝年,兩人聽著山西王的腳步聲,趕去黃家倉庫的方向,剛拐過前面的屋子拐角處,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就扔了過來,何柏谷伸手抓住李朝年的肩頭,將其身體向旁邊一扯,幫其避過那個東西。等那東西落地,撞向牆角的時候,兩人才看清楚飛過來的是一顆人頭,而那顆人頭半張臉的肉都已經被咬沒了,同時他們的耳朵中還聽到咀嚼食物的聲音。
    何柏谷靠牆,慢慢探出頭去,另外一隻手放在李朝年的手心之中,在其手心中飛快寫字,將自己看到的告訴給師弟。而在兩個倉庫之間的石道之上,躺著五具民團士兵的屍體,其中兩具腦袋已經沒了,剩下三具只是胸口被開了一個洞,還算完整,只不過在角落之中還蹲著一個矮小瘦弱的影子,那影子正在大嚼其中一具屍體的頸部處,發出滿足的聲音。
    「咕嚕」那黑影吞下一塊人肉之後,猛然偏頭,側過頭來看著何柏谷和李朝年的方向,順手抓起旁邊的殘肢,直接扔了過來。何柏谷見狀趕緊縮頭回去,剛縮頭就看見山西王竟然出現在自己的側面,同時腳跟一踩,將橫在地上的一柄朴刀挑在手中,接著手起刀落,一道白光之後,直接將那殘肢斬成兩半。
    斷金刀法!何柏谷看得很清楚,因為在江湖之中只有斷金刀法是唯一不講究花哨、套路,只注重「快、狠、準」。至今為止,還沒有聽說過熟練斷金刀法的斷金門大刀頭比試兵器的時候輸過,而山西王出手這一記劈砍,可以看出至少苦練了幾十年。
    「吉祥,你應該向於管家、黃放報仇,這些人是無辜的,他們也是為了混一口飯吃才跟了黃家。」山西王提著刀慢慢朝著那個黑影走去。
    那是吉祥?李朝年聽到這,探頭出來,牽動著身後牙婆的回魂屍。與此同時,也已經成為回魂屍的吉祥蹲在地上,像一隻狗一樣從黑暗之中走出來,來到燈籠下之後,李朝年終於看清楚了她現在的模樣——原本梳得整齊的長髮垂在兩側,額前有兩個槍眼,滿臉都是抓痕,雙眼翻白,口中還含著民團士兵的血肉,整個後背緊縮,雙拳緊握撐在地上,雙腳已經沒進下方的泥土之中。
    「呼——」吉祥口中發出怪聲,雙眼卻被山西王手中反射出白光的朴刀所吸引,探頭去看了看,又馬上警惕性地縮回來。山西王又朝前走了幾步,同時又重複了一遍先前那番話,吉祥聽到「於管家」、「黃放」等名字彷彿有了反應,口中的聲音變得更加凶狠起來。山西王知道時機到了,乾脆蹲下來,將刀身插於石板縫隙之中,又一字字道:「還有胡名揚,那個害死你的胡名揚,那個你深愛著的胡名揚,他才是罪魁禍首!你要報仇去找他!」
    李朝年聽到這,明白山西王想做什麼了,對吉祥來說,胡名揚才是最大的敵人,她成為回魂屍回來報仇,首當其衝的事情就是要殺掉胡名揚,而此時胡名揚肯定也成為了回魂屍,用回魂屍來對付回魂屍,是再好不過的辦法了。
    「你跟著我,我帶你去找你的仇人胡名揚。」山西王說完,拔出刀握在手中,五步一回頭朝著小道前方慢慢走著。吉祥試探著走了兩步,發現山西王越走越快,速度也隨即提了起來,何柏谷和李朝年緊跟其後,故意保持了一段距離,擔心激怒這種不易對付的回魂屍。
    山西王引領著吉祥在黃家大院之中穿梭著,四下尋找著胡名揚的回魂屍,找了一圈之後,終於看到前方小院落門口橫七豎八躺著幾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心知肯定是這裡了,於是抬腳就邁了進去。剛邁進去,門左側就撲出來一團黑影,直接將山西王按倒在地,還未等山西王舉刀,那黑影一頭就撞了下來,直接撞在了山西王的面部。這重重一擊,若不是山西王現在是傀儡人偶,恐怕已經當場斃命。
    遭受重擊之後的山西王,立即準備還手,但無奈自己身體太矮小,完全被那黑影給死死壓住,他也清楚這散發出惡臭和血腥味的黑影必定是胡名揚無疑,但如今也沒有任何辦法掙脫,只得大聲喊道:「吉祥!來呀!你的仇人胡名揚就在這裡!來呀!快來呀!他就要跑了!」
    胡名揚的回魂屍聽到山西王口中喊出「吉祥」的名字之後,也隨之一愣,隨即抬起頭四下看著,清楚聽到有急促的腳步聲之後立即拋下山西王掉頭就朝著小院內部跑去,可還未跑出十步開外,就被吉祥直接撲倒在地,撲倒的同時,吉祥抬手已經抓住胡名揚回魂屍的脖子直接將其脊椎給扯了出來,抬手扔在一側的假山上掛住,再側身抓起胡名揚的身體撞向柱頭。
    胡名揚即便已經是回魂屍,但沒有脊椎支撐,也如一灘爛泥一般,在地上翻滾幾圈之後動彈不得,此時吉祥對著空中咆哮著,跳到胡名揚的身體之上,一面叫一面踩,不大一會兒,竟將胡名揚的回魂屍直接踏成了肉餅!
    小院門口的李朝年和何柏谷看得都快忘記了呼吸,這種東西完全就不是普通的異術者可以對付的,先不要說符咒等東西是否管用,即便是管用,回魂屍的速度和力量,會讓你還沒有動手之前就被其用最原始的辦法殺死。
    從地上爬起來的山西王,抓了朴刀,慢慢摸到了吉祥的身後,隨後提刀在手一個橫平劈,直接將吉祥的腦袋從頸脖之上砍了下來,就在準備下第二刀的時候,沒有腦袋的吉祥身體竟然轉了過去,先是奪刀,接著一腳踹向山西王的胸口,將其踹出五六米開外,再順手將朴刀給扔了過去。
    眼看那朴刀就要刺中山西王,何柏谷將袖口中藏著的那茶杯碎片拋了過去,擊中還在空中飛翔的朴刀,導致朴刀變換了方向,剛好落在山西王的腳前。
    何柏谷的出手,立即讓原本注意力集中在山西王身上的吉祥轉移了攻擊的目標。
    何柏谷看著吉祥的模樣,看著其全是血肉殘液的雙腳,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完全忘記了師父穆英豪教的一些法門,腦子中想的全是下一步怎麼逃離開來。
    「跑!」山西王喊道,又轉向李朝年道,「用金線放牙婆,記住,十指連心!」
    何柏谷側身就先行躲避,在他躲避的同時,吉祥已經抓准了他逃離的方向,抬手抓起自己被砍掉的腦袋就扔了過去,本來何柏谷已經躲過,但沒有想到吉祥的腦袋上還有一根簪子,那簪子直接刮破了他的胸口,導致何柏谷身子一偏,失去平衡倒在假山下方。
    吉祥頭顱落地,其身體又快速跑到,抓起頭顱甩了甩,像是上面有什麼東西一樣,隨即將腦袋往自己衣服中一裝,作勢又準備撲向何柏谷。此時,李朝年才控制著牙婆趕到何柏谷的身前。畢竟牙婆生前是個風癱的老人,其速度和力量根本不足以與吉祥這種年輕的回魂屍相比,況且吉祥的怨氣也比牙婆高了數倍,這也是自身力量的重要來源之一。
    「她已經報了大仇,為什麼還不走!」何柏谷掙扎著起來,又轉而去扶起了山西王。
    山西王捏著自己已碎的胸口,搖頭道:「她的怨氣太大,我先前收復的那些回魂屍怨靈,現在還留著,僅僅是因為怨靈旗的關係,而她不一樣,她是黃家的下人,看模樣不殺死黃放和其他人是不會甘心的!」
    當山西王再次提到「黃放」的名字時,吉祥好像想起來了什麼,也不再管何柏谷、李朝年等人,掉頭就朝著小院外面跑去,剛跑到門口,就一頭撞進了一張大網之中,隨後那張大網立即縮了起來,將吉祥的回魂屍包裹在其中,一支被綁在木棍上的朴刀也隨即插進了吉祥的身體內,直接沒入了地上的石板縫隙之中。
    吉祥的回魂屍被漁網死死綁住,身體又被插穿釘死,完全動彈不得,只得在那發出淒慘的叫聲。
    「師父!」何柏谷反應極快,一看這犀利的手法,就知道是穆英豪來了。
    
    第九章(下)[冤魂群屍IV]
    
    穆英豪雙手放在身前,慢慢從小院門口走了進來,默不作聲,先掃了一眼何柏谷和李朝年,隨即目光落在山西王身上,半響才問:「你就是山西王?」
    「是,前輩。」山西王也知道自己無論輩分、資歷等等都無法與穆英豪比,單在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