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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下在島上一起生活。
    事情得到了圓滿的解決,本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可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穆英豪又提出了一個讓何患以及他媳婦兒打死都不會同意的條件,那就是他得收何患的獨子何年月為徒,本來是件喜事,可穆英豪卻又提出他得帶著何年月離開何家村島,接下來的日子就得跟他顛沛流離。
    「先生!我們全村人都感謝您的救命之恩!你說丁鼎與我們何家村人有淵源,必須留在這裡,我應許了,但現在你要帶走犬子,我不能應許,先不說我是否捨得,你也說過,如果我們離島會有什麼下場,我們全村的男丁能在黃縣苟延殘喘這幾年,完全都靠著茅山派的陣法,若不是那個陣法,我們恐怕早就……」何患拚命壓著自己的怒氣,畢竟穆英豪是恩人,「總之我不答應,我媳婦兒也不會答應!我們就那麼一個孩子!」
    「的確,你命中只帶一子,我知道你捨不得,但這是命,是天意,注定的,無論如何我都得帶走何年月。」穆英豪並不解釋太多,只是說命運、天意,語氣也十分平淡,「不僅如此,我還得去黃水河鎮,把那位李先生的兒子李卓谷也得帶走。」
    「先生,你這是幹什麼?讓我何家村報恩?行!整個島上,除了人之外,其他的東西看得上眼的什麼玩意兒你都可以拿,你把整個島搬走都行,孩子我絕對不會給!」何患徹底急了,急得說話的時候都在跺腳。何患媳婦兒看見這一幕,知道有事兒發生,趕緊過來問問怎麼回事,一聽穆英豪要帶走何年月,一把就將自己的兒子摟緊了,接著轉身就跑。可誰知道何年月卻死都不離開,何患媳婦兒不管是哄是罵就是不走。
    何年月瞪圓了雙眼,問穆英豪:「先生!先生!你能不能教我飛!」
    「飛?」穆英豪微笑著搖頭,「人沒有翅膀,怎麼飛?」
    「那先生你前天怎麼從地上飛到船上的?」何年月好奇地問。
    穆英豪此時才明白,何年月的意思是在入海口的何家船村時,他輕輕一躍跳上船頭的功夫,忍不住也笑道:「那不是飛,只是功夫,你想學嗎?你想學就得拜我為師。」
    「想!」何年月說完就準備磕頭,何患和媳婦兒急了,知道這一個頭磕下去事情就成定局了,沒有想到穆英豪比他們還先出手,一把扶住要下跪的何年月。
    何年月不解穆英豪為什麼出手扶他,以為穆英豪耍賴,張口道:「先生,你是不是又不願意了?」
    「不,我願意,只是……」穆英豪側頭看著何患夫婦,本想說你父母不願意,但想了想乾脆換了個說法,「只是你跟著我這一去有可能這輩子都再也回不到島上了,也見不著你的爹娘,還會吃很多很多的苦,而且也不會出人頭地,總之和你想像中的絕對不一樣。」
    何年月沉默了,畢竟他還是個孩子,而且好幾年都沒見過自己的娘,才見面又要離開,當然不肯,況且站在孩子的角度來說,學什麼飛天遁地的功夫無非也是覺得好玩,其次是可以在旁人跟前顯擺,享受其他人投來的羨慕的眼光。
    穆英豪見何年月遲疑了,也沒有說什麼,只是道:「我還可以在這裡住上幾日,你考慮考慮。」嘴上雖然這麼說,但穆英豪心理卻認定必須要帶這個孩子走,還有李卓谷,不過要帶走李卓谷應該很容易,畢竟李驅強算是同道中人,有些東西不需要費口舌對方就能明白。
    入夜,穆英豪一個人坐在何家村的碼頭邊上,免起自己的褲腿在沙灘上走著,那模樣和玩耍的何年月沒有任何區別,但走了一陣,穆英豪再回頭去看見自己單獨留在沙灘上那一串腳印之後,卻又突然興致全無——多年以前,每當他累了回頭去看,甚至要決定返回四川,回到水牛壩村的時候,看見自己留下的腳印旁邊還有哥哥穆英傑的腳印時,立刻有了百倍的勇氣,扭頭繼續朝著前方走去,而如今不管他怎麼走,留下的只有他一個人的腳印。
    「把一個人留在心中的說法,只是自欺欺人。」穆英豪自言自語地苦笑道,朝著東三省的方向,跪拜了下去,「大哥,不要怨我無情,只因你太無情,你說是天意,我信,你說是命運,我也信,但不管是命運還是天意,最終做事的還是人!」
    穆英豪再起身時,卻發現丁鼎站在不遠處看著他,落寞的眼神彷彿能讀懂他現在的心意。穆英豪笑了笑,揮手讓他到身邊,丁鼎緩慢走來,在距離穆英豪三米外停下來,拱手道:「要不是先生,我們無法化解仇恨,以我一人之力所說的話他們也無法相信。」
    「誰又能相信呢?」穆英豪搖頭,看著向海灘邊不斷拍打過來的海浪。
    「是,若是從前我怎麼都不會相信,但死過一次之後,我徹底明白了,但我在這裡又死不了,就算是做盡好事也贖不完我從前的罪孽。」丁鼎搖頭,也回頭去看自己留在沙灘上的腳印。
    「所以,當初何家村人才定下那個永世不能離島的規矩,他們的祖上有所隱瞞也是被逼無奈的,這種殘酷的事實沒有人能夠接受,從今天開始,你們和他們都不能再離開了,一步也不能,離開就只有死路一條,除非是有一天我的徒弟帶著信物來找你們。」穆英豪取出自己那支快慢機道,「這就是信物,我的槍,前身上刻有我的名字,如果有一天有人帶著這支槍來找你們幫助,請你們一定要不遺餘力,穆某謝了。」
    丁鼎點頭表示明白,又覺得不應再留在這礙事,也許穆英豪想自己獨自靜一靜,告別後轉身離去。而在遠處的樹叢中,一直在那窺視著穆英豪的何患若有所思,卻始終無法答應讓穆英豪帶走何年月,可如果穆英豪不帶何年月離開,難不成讓自己的兒子和自己一樣,永永遠遠都呆在這座破島之上嗎?
    何患思考了半天,咬牙離開了,卻不知道穆英豪早就發現了他,只是沒有點破而已。
    第二天清晨時分,穆英豪剛梳洗完畢,換了一身從前行走江湖所穿的青衣勁裝,剛出門,就看到何患和媳婦兒領著何年月就站在門外,看他們一頭的露水,想必是天還未亮就站在那了。兩夫婦滿眼都飽含著淚水,許久何患才拍了拍兒子何年月的後背道:「去,給師父磕頭。」
    何年月聽話地上前,很認真地磕了三個響頭,穆英豪扶他起身,摸著他的頭一句話不說,只是指了指自己收拾好的東西,讓何年月背著,緊接著便前往碼頭,乘船準備離開。
    穆英豪帶著八歲的何年月上船,站在船頭對前來送行的人招手道別,船慢慢駛出碼頭之時,又叮囑丁鼎與何患道:「你們二人要謹記我所說的話,不要離開何家村島,否則大難臨頭,誰也保不住你們,切記切記!」
    「是!」何患和丁鼎抱拳回道,目視著帆船慢慢離開碼頭,何患的媳婦兒一直等到帆船離去很遠,這才「哇」地一聲撲在何患的懷中痛哭起來。
    穆英豪帶著何年月在大陸碼頭靠岸之後,逕直朝著黃水河鎮步行前去。何年月本說要帶路,但穆英豪卻搖頭說不讓,因為李驅強既是茅山派鐵衣門門徒,對風水選址肯定講究,所以穆英豪只是靠著那羅盤就找準了李家所在的方向。這讓何年月更加佩服師父,穆英豪也借此機會教給了何年月一部分風水命理的相關知識,雖然何年月理解起來相當困難,但好在記性相當好,把穆英豪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死死記在了心中。
    但這並不是令何年月最高興的事情,他最高興的是自己的校友兼死黨李卓谷也會成為師父的徒弟,與自己一起浪跡天涯,成為開棺人的弟子。
    
    第八章(上)[屍弟]
    
    穆英豪與何年月來到李家院落外時,何年月本想大聲呼喊李卓谷,卻被穆英豪制止,同時穆英豪也很吃驚李家竟然如此破敗。風水選址那是極好,選的是黃水鎮最好的地方,但房屋的簡陋程度卻不如鎮子邊的普通農家,看來李驅強相當貧窮。
    「嘎吱」一聲響,李家門口那破破爛爛的木門被推開了,李驅強依然是前幾天那副模樣出現在門口,只是這次面帶笑容,伸手一比院內道:「請——」
    穆英豪也不推辭,只是拱手抱拳簡單還禮,帶著何年月進了院內。院內的石桌之上已經擺好了簡單的茶水點心,看來李驅強早就算準了穆英豪的到來。穆英豪坐定之後,何年月在那左顧右盼,又礙於師父教下的規矩,不敢輕易問李卓谷在什麼地方。
    「以先生容貌來看,先生比我小了幾歲,但……」李驅強給穆英豪滿上茶水,抬眼又道,「但以同道來算,我應該尊稱先生為師叔才對。」
    穆英豪點頭默認,畢竟他的實際年齡早就超出了那副年輕的長相。穆英豪品了口茶,眉頭微皺,因為茶水苦香中還帶著鹹味,應該是茅山派鐵衣門常飲的一種草藥骨茶。這種茶只有本門門徒亦或者門中認為的貴客才夠資格飲用,說明李驅強對穆英豪沒有任何敵意。
    穆英豪嚥下那口茶,算是回應了對方的禮節,又將雙手緩慢放在雙膝之上,一字字道:「我與你本是同道中人,但不屬同門,我也不與你有長幼之分,只將你當做平輩的朋友,那就開門見山說了,今天我來是要收你兒子李卓谷為徒,並帶走他的。」
    李驅強放下茶杯,用手指摸著茶杯邊緣,等那手指從茶杯邊緣輕輕帶過,茶杯中的茶水立即沸騰起來。一旁背著行李的何年月張大嘴巴看著,心中感歎著:這肯定是仙術呀!原來卓谷的父親和師父一樣,也是個高人。
    何年月並不知道,這算是異術者見面時的一種不見血的較量,算是「文鬥」,當然只限於沒有矛盾的異術者之間,有矛盾的早就用各種古怪的方式打開了。
    穆英豪見狀笑了笑,伸手抓起一塊綠豆糕,掰下一塊兒來,手腕處再一抖,抖出一塊符紙來包裹住那塊綠豆糕,順手遞向自己的左側。何年月早就有點肚餓,但自己卻是站在師父的右側,本以為師父遞向左側是讓他去左側,剛要挪動步子,卻發現穆英豪五指鬆開那塊符紙包裹的點心,但那塊點心卻依然浮在空中……
    「我不是有心要與先生比奇術,先生又何必呢?我們與江湖中行騙的神棍不一樣,他們用障眼法,我們憑真本事。」李驅強搖頭道,「這喚鬼的本事也不是只有你們才會。」
    何年月聽到這,又大吃一驚,當時腿就有點哆嗦,穆英豪眼角餘光掃到,立即用腳跟輕輕一撞何年月的腳旁,示意他不要慌亂,不要大驚小怪。
    穆英豪點頭道:「我也無心要比,只是不明白你這住家風水選址極好,為何又要在屋內養鬼呢?擾民罪過極大,異道之中有自己的規矩,不是萬不得已,不能暴露身份。」
    「當然,陽宅養鬼,本就是大忌,但日本人犯下無數殺孽,弄得冤魂不散,有些走了又想盡辦法回來,如果我不養著供奉,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李驅強輕輕搖頭,側頭看著自己那間瓦房外表刻著的那上百個人名,在牆面根部還有燒盡的紙錢和紅香的灰燼,明顯是以牆身為靈位,供奉那些慘死的百姓冤魂。
    穆英豪面無表情道:「既然是日本人犯下的罪行,就應該讓他們承擔後果,天理循環本就應該如此,你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呢?」
    「先生先前說過,異道有異道的規矩,茅山派的規矩是有鬼便抓,如果我抓鬼,不供奉他們,那不是等於在幫助日本人嗎?」李驅強說話的語氣讓穆英豪心中有些難受,原因只在於這一瞬間他從李驅強臉上看到了曾經的大哥穆英傑。
    穆英豪抬手制止李驅強繼續說下去:「跑題了,說遠了,今天我是來收徒的,不知道卓谷在何處?」
    李驅強面無表情地回答:「先生來晚了,犬子卓谷昨晚重病不治,已經去了。」
    「不可能!」穆英豪環視院落一圈,一字字道,「你是茅山派鐵衣門門徒,按照鐵衣門的規矩,門中或者門徒家中有人過世,必須得豎起送魂幡,而不是如普通百姓一樣豎起招魂幡,也不得喊魂,你這院中既沒有送魂幡,也沒有招魂幡,不像家中要辦白事。」
    「先生大概不知道,我因為壞了本門的規矩,早就被放逐了,現在只是閒人一個,教教孩子們國文,賺幾個餬口的錢而已。」李驅強維持在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像是已經下了逐客令一樣,「我妻子早年也是因病過世,犬子也掛念他娘,我乾脆連夜將犬子葬在妻子的墳旁,就算在陰間母子二人也能作伴。」
    穆英豪端起茶杯道:「你既然已經不是鐵衣門的門徒,為何還要沏這種草藥骨茶?」說道穆英豪放下茶杯,正色道,「李先生,我今天把話挑明了,李卓谷無論死活,我都要帶走!」
    何年月聽李驅強說自己的好友已經死了,心中正傷心呢,卻沒有想到師父竟然說了這麼一番無情的話。雖然他只有八歲,但也明白逝者勿擾這個道理,慌忙抓著穆英豪的衣袖,低聲勸道:「師父,還是算了吧,卓谷已經走了,我們……」
    穆英豪抬手制止何年月繼續說下去,只是拱手朝著李驅強施禮,輕聲道:「請李先生引路,我要去卓谷墳前。」
    李驅強僵持不過,又不想與穆英豪動手,因為動起手來自己的勝算也不大,只得點頭道:「請二位隨我來吧。」
    出了李家院落,李驅強一路向西,其實不用他引路,穆英豪也知道鐵衣門的規矩是定死的,要下葬必須以死者家中為中心的西面,這個規矩即便是被逐出師門一生也不得更改。
    向西又行了近一個多小時,李驅強引兩人來到一片墳地,那片墳地是座小山崗,而風水也算是極為普通,只有山崗頂部那一片還算不錯,估計也是有什麼官員、貴人的祖先葬在山崗之上,傳言說那裡風水好,其他的普通百姓落葬也便蜂擁而至,希望後世能非富即貴。
    穆英豪站在山崗下方,偏頭一看便看到了山崗下方一塊岩石之下豎起的送魂幡,張口就道:「胡鬧!」穆英豪之所以這樣說完全是因為那塊岩石,岩石形同人的心臟,葬在那個位置下方,又叫「墜心穴」,完全是風水之中的大忌,李驅強既是茅山派鐵衣門的門徒,不應該不懂這個道理。
    穆英豪不再要李驅強引領,直接走向那送魂幡下,看著那兩座墳頭,明顯就是剛遷移過的痕跡,也頓時明白了李驅強是因為絕望才這麼做。他妻子的陰宅位肯定原本不在這裡,但李卓谷死後,他已絕後,沒有後代要風水沒有任何用處,乾脆葬在這墜心穴之中,也算是對死去的妻子起誓,決心今生再也不娶。
    站在墳前,穆英豪有些心軟了,甚至想轉身就走,可心中又有個聲音在提醒他,不可違背命運和天意的安排,要想改變必須先順應天意,再從其中找到改變的方法。
    「先生看見了,我妻子與犬子的墳墓就在眼前,我不會拿死者開玩笑。」李驅強面無表情地說,習慣性從旁邊抓了兩把泥土分別填在妻子與兒子的墳頭之上。
    「年月!」穆英豪喊道,何年月正盯著好友的墳頭發呆,反應過來趕緊「啊」了一聲,直視師父,誰知穆英豪又道,「刨墳!我要開棺!」
    「誰敢!」李驅強抬手擋在穆英豪與何年月的跟前,「先生!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今天偏偏要壞了規矩!」穆英豪免起衣袖,身子俯低,單肩一聳頂開擋在跟前的李驅強,緊接著將自己的雙手插入李卓谷的墳堆之中,並同時驅動了孟婆之手——一道綠光自手臂之中亮起,順手臂而下,直入墳堆之中,李驅強目瞪口呆,也知道那是什麼,要是那孟婆之手對付的是自己,恐怕自己早就魂飛魄散,再也不敢上前。
    片刻,穆英豪收勢,從墳堆之中取出雙手,喊道:「年月!刨墳!卓谷還活著!」說著開始用雙手刨著上面的泥土,同時狠狠地瞪著在一旁傻站著的李驅強,何年月趕緊上前與師父一起,開始刨墳,隨後又在周圍找了碎瓦片作為工具拚命挖了起來。
    何年月本就崇拜穆英豪,穆英豪說李卓谷還活著,自己當然是深信不疑,但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只是埋頭拚命挖著,兩人向下深挖足足有一個多小時,終於看到下方掩埋著的那副孩童棺木,棺木很舊,明顯不是新打造的。穆英豪起身來,怒視著李驅強道:「你瘋了麼?活埋自己的親兒子!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
    李驅強就站在那,只是站著,盯著那副舊棺木,許久才抬眼看著穆英豪,張嘴卻半天沒有吐出半個字來,抬頭又看向天空,隨即掏出懷表看著,喃喃道:「以西洋表為準,還差五分鐘……」
    「卓谷!卓谷!」何年月站在旁邊,用手拚命去拍那副舊棺木,可棺木中一點動靜都沒有,如果是昨夜下葬,又深埋在土中,就算是成人都無法撐過,更不要說是個六歲的孩子了。
    
    第八章(下)[屍兄屍弟]
    
    還差五分鐘?
    一個六歲的孩子,不要說五分鐘,哪怕只是悶在棺材內幾十秒都有可能決定他的生死。穆英豪掏出自己的棺材釘,開始撬動棺材蓋來,棺材釘剛插入棺材蓋的縫隙之中,李驅強就閃身到了其跟前,掄起雙拳直接朝穆英豪胸口襲來。
    李驅強的雙拳未到,出手帶出的拳風都已經讓穆英豪胸前一繃,知道要是重拳輕則重傷,對方幾乎是下了殺手,只留了一點餘地,看來是勢必要阻止他開棺了。穆英豪的胸口卻在此時頂著雙拳而去,等那拳頭快挨到胸口的時候卻猛地向後一收,又順勢挨著李驅強的右拳向旁邊一滑,滑出一個半圓後又頂了回去,直接將那拳勁還給了李驅強!
    穆英豪在迎擊與還擊的過程中雙手完全沒有離開棺材釘,已經足以說明自身實力遠在李驅強之上,也是個很明確的警告。
    被自己拳勁擊退的李驅強,右腿向後一邁死死頂地,歎道:「你竟然會使真正的太極拳!?」
    穆英豪也不做任何回應,只是繼續俯身撬動著棺材蓋。站在旁邊的何年月見師父與好友父親動起手來了,心中陣陣難受,因為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李卓谷的棺材上,對其他的事情都漠不關心。
    李驅強見赤手空拳不是穆英豪的對手,轉身拔了那送魂幡的旗桿,從其中抽出一柄暗劍來,同時又用暗劍將作為劍鞘的旗桿底端削尖,一手持暗劍,一手持旗桿,上下兩路同時攻向穆英豪。
    穆英豪知道他第一手是虛招,根本沒有抬頭,一直等到李驅強將虛招變實招,自己這才猛一抬手舉起棺材釘快速擋下李驅強的暗劍與旗桿,兩招之後又用棺材釘擊打對方手腕,讓李驅強的旗桿脫手,使他後退,這才將棺材釘遞給一旁的何年月,淡淡道:「年月,把棺材蓋撬開,救出你師弟來。」
    穆英豪話音剛落,抬腿就踢向李驅強,同時再順著竹竿一滑,緊貼李驅強的身體,重心向旁邊一滑,藉著慣性將其撞開,但很快又貼身上前,死貼之後不讓對方有還手的機會。先前那一撞,穆英豪的肩頭正中其胸口,算是洩了他身體的力道,此時再張開雙臂死死抱住,喝道:「李先生,我不想和你打,你應該知道自己沒有任何勝算,鐵衣門的拳法劍法只能作為防身之用,在如今這個時代,只能做別人的刀下鬼!」
    穆英豪本還有話要說,李驅強卻暴喝一聲,從丹田聚氣之後雙臂一震,震開抱住自己的穆英豪,再轉身一個旋轉,轉向穆英豪的身後,抓住其雙手反鎖,再用膝蓋緊緊盯住穆英豪的後腰,咬牙道:「先生!五分鐘!我只求你多給我五分鐘,難道你這五分鐘都等不了?」
    「李驅強!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但你要記得活人可以當徒弟,死人只能做傀儡,把死人當徒弟的只有趕屍匠才做得出來,而且拿自己親兒子下手的,只有邪門歪道,你是不是修煉什麼邪術以致走火入魔了?」穆英豪雙手拚命想要恢復原位,但被李驅強鎖得太死,無奈之下只得猛地向下一抖,讓自己雙臂脫臼,等雙臂鬆軟的剎那,身體向後一翻,整個人落到李驅強的身後,再藉著岩石作為依托,很輕鬆將雙臂復位。
    李驅強沒有借此機會發動攻擊,只是看了下手中的懷表道:「先生,時間已到,我不再阻止你,開棺吧!」李驅強話語雖然輕鬆,臉色卻是慘白,滿帶著期待的緊張,不知道到底在盤算著什麼。
    穆英豪瞪著李驅強回到了舊棺木前,與何年月一起將棺材蓋給撬開,撬開的瞬間一股黑氣立即從其中緩緩騰起,李驅強眼疾手快閃身就抱了何年月躲開,穆英豪連口鼻都不捂,就那麼站在棺材前,伸手揮開那股黑煙道:「只是普通瘴氣,對我們應該無礙。」
    李驅強眉頭皺緊,滿眼疑惑,不明白那舊棺木中為何會無端生出瘴氣?
    瘴氣緩慢散去,穆英豪看到躺在棺木中,雙手平平穩穩放在腹部的李卓谷。李卓谷滿臉黑氣,嘴唇發青,穆英豪只是看了一眼就搖頭歎氣,表示已經回天乏力了。何年月掙脫李驅強的手臂撲了過去,被穆英豪阻止,卻沒有捂上他的眼睛,好讓他近距離看清楚自己好友死後的模樣,這樣做也算是對他以後的開棺人生涯有個「鋪墊」。
    李驅強搖搖晃晃來到棺木前,一屁股坐下,低聲道:「先生,看來你和犬子無緣,這是天意……」
    「你說什麼?」穆英豪立即扭頭看著李驅強,從他那句話中立即判斷出了他的意圖所在——李驅強並不是修煉什麼邪術,而是李驅強在第一次見到穆英豪之後,就判斷出了他的身份,同時也算出兒子李卓谷今後的大致命運,所以決定搏一搏。
    茅山派鐵衣門和開棺人在異道之中都很神秘,但前者基本以「命」作為本門的根基,就算是要成為門徒,也要配合本門的《鐵衣命書》計算,如果其「命」與本門不合,則堅決不收,如果「命」合,就算那人是個十惡不赦者,也會納入門徒的行列。而後者活動的公開,實際上也是為了欲蓋彌彰,讓外界不知道開棺人靠的是某種特殊的血脈延續,而不是靠收徒來發揚光大。
    李驅強善於批算,他算出自己兒子與穆英豪這個開棺人有一定淵源,同時也聽說過要真正成為開棺人必須要經歷一次生死,於是自作主張將自己的兒子李卓谷放入一副找來的舊孩童棺木之中放手一搏,能活下來就表示他與穆英豪有緣,如果不能,那也是李卓谷應面臨的大劫。
    穆英豪怒指著李驅強喝道:「荒謬!你……」穆英豪說到這又成了「啞巴」,他當然不能洩露開棺人最大的秘密,只有延續後殮師血脈的人才有可能成為真正的開棺人,擁有那孟婆之手,而普通的所謂徒弟只能成為「裝飾品」。
    穆英豪之所以要收李卓谷為徒,自然有他特殊的原因所在……
    「難道不是嗎?我知道你們開棺人的規矩,而且犬子命中有這一劫!」李驅強黯然地看著棺木中的李卓谷,原本後面想說的話,卻被喪子的悲傷給吞噬了。
    「卓谷……」何年月跪在那,眼淚止不住地向下流,哭個不停。
    穆英豪也站在那發呆,口中喃喃道:「真是愚蠢,你以為批算真的可以算盡世間一切嗎?如果真是那樣,普天之下還有苦難嗎?荒謬!真是荒謬!」穆英豪重複了好幾遍之後,又俯身準備將那副棺木重新蓋好,誰知道俯身的瞬間,卻聽到有些許的動靜從李卓谷胸口發出——心跳聲!
    穆英豪立即俯身貼耳在李卓谷的胸口,確定那算是微弱的心跳聲之後,伸出食指一探鼻息,再摸著李卓谷的脈搏,喜道:「卓谷還有救!」
    李驅強聽穆英豪這樣一說,原本陰沉的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又在瞬間轉為行動,立即和穆英豪一起,一人抬頭一人抬腿,將李卓谷從棺材中抬出來平放在地面上。穆英豪又揮手讓李驅強走開,只是用手掌慢慢揉著其胸口,來回十幾下之後,又將其面朝地翻了一面,輕輕揉動腰部到後背的位置,接著再用食指點進李卓谷的後頸處,略微用力。此時原本只剩下一絲氣的李卓谷卻突然坐了起來,穆英豪立即一掌拍在其後背,李卓谷馬上開始嘔吐起來,吐出來的全是如同米糊一樣帶著血絲的東西。
    「爹——」李卓谷半清醒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找親手將自己活埋的李驅強。李驅強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想要一把抱住李卓谷,卻被穆英豪冷漠地抬起胳膊擋住,李驅強也不強上前,只是一個勁地向兒子道歉,而李卓谷也只是重複地叫著「爹」。
    何年月也是喜極而泣,揉著眼睛,抱住李卓谷一個勁地說:「太好了!太好了!」
    穆英豪看著那團米糊狀的東西輕聲道:「那舊棺木中為何帶有瘴氣,我不知道,但那瘴氣害了他也救了他,如果不是那股瘴氣緩在他的胸口,說不定他早就真的歸西了。」實際上穆英豪心中很清楚那團瘴氣從何而來,只是他不能當著李驅強的面道明。
    「看來真的是天意,天意不可違……」李驅強隔著穆英豪看著李卓谷,又道,「卓谷,快磕頭,從今天開始,這位先生就是你師父了!」
    李卓谷還處於半昏迷狀態,懵懵懂懂的,只聽得爹的聲音,本又是個聽話的孩子,李驅強叫他怎麼做,他便依照做了,不過是在何年月的幫助之下。等三個頭磕完,穆英豪將李卓谷攙扶起來,也不廢話,只是看著黃水河鎮李家院落的方向對李驅強說:「李先生,你可以回家了,卓谷從現在開始就是我徒弟了,你不需要太擔心,走吧,回家吧,繼續做你的國文先生,教更多的好學生。」
    李驅強遲疑了一下,本想去抱抱李卓谷,但穆英豪堅持不讓他靠近,他只得點點頭,也不應聲,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墳地,朝著黃水河鎮方向行去。李卓谷半躺在何年月的懷抱中,側頭看著自己離開的父親,腦子中還是不怎麼明白這短短的時間內發生了什麼,等再清醒些之後,他的雙眼已經無法看到李驅強的背影。
    李卓谷掙扎著從穆英豪的懷抱中爬起來,看著黃水河的方向若有所思,遠方水泊邊的一叢叢蘆葦隨著微風輕擺著,頂端花柱互相碰撞著又慢慢散開,他的目光最終抓住了其中一株花柱被吹散的蘆葦,穆英豪卻站在他的身後,問道:「你都看到了什麼?」
    「我爹走了……」李卓谷答道,何年月站在一側,皺眉看著師父,總覺得師父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穆英豪上前一步,與李卓谷並排站在一起,側頭看著他又問:「我是問你在棺材中看到了什麼?」
    穆英豪的話像是刺了李卓谷一劍,李卓谷渾身一抖,雙眼瞪大,先是摀住自己的胸口緩慢蹲下去,接著抱住自己的腦袋咬住嘴唇,渾身也開始瑟瑟發抖起來。何年月一下慌了,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只是抓住穆英豪的衣袖求助,穆英豪卻無動於衷,冷眼看著李卓谷,一直到李卓谷倒地暈死過去,他這才指著李卓谷對何年月說:「年月,背上你師弟,我們走!」
    穆英豪也不管八歲的何年月是否吃得消,直接將李卓谷抱起來放在何年月的後背上,自己拿了行李,朝著日落的方向慢慢走著,拖長的身影完全覆蓋住了在其後的李卓谷與何年月。
    深夜,李卓谷從昏睡中清醒,發現自己睡在一個狹小的山洞之中,身旁不遠處躺著因為過於勞累而呼呼大睡的何年月,而師父穆英豪則坐在篝火旁邊,將較為粗大的樹枝輕鬆掰成短截,扔進篝火之中。
    穆英豪覺察到李卓谷醒來,招手示意他上前。李卓谷遲疑著搖了搖頭,穆英豪雙眼一瞪,用樹枝向自己身旁一點,示意他趕緊上前,李卓谷這才慢慢地向前爬著,穆英豪卻又趕緊示意他輕一點,不要吵醒了熟睡中的何年月。
    李卓谷慢慢爬到篝火邊上,卻與穆英豪刻意保持了一段距離,只是伸出手去烤火,也不去看穆英豪。
    「你看到了什麼?「穆英豪又問,這次李卓谷只是身子抖了抖,再沒有之前那麼大的反應。
    「先生……」李卓谷剛說出這兩個字,又趕緊糾正了自己的稱呼,「師父,您為什麼老是要問我看到了什麼?」李卓谷雖然只有六歲,但言語中很謹慎,沒有何年月隨時隨地都帶著的那股天真。
    「我只是想知道,你看到的東西是否和我曾經看到的一樣。」穆英豪面無表情,火光映照在他的身上,在其後的洞壁上投射出個怪異的影子。
    李卓谷小心翼翼扭頭看著洞壁上那個背影,背影中的人形很是奇怪,像是一個弓著背烤火的老太太,他又回過頭來,看著篝火道:「師父,我想不起來了……」
    「你過去了嗎?」穆英豪繼續問下一個問題。
    「什麼?」李卓谷裝傻,但從臉色可以看出,他很害怕在棺材中看到的一切。
    「那雙手抓你過去了嗎?」穆英豪又問。
    李卓谷搖頭:「我聽不懂師父在問什麼。」
    「把手伸出來。」穆英豪看著李卓谷的手,李卓谷慢慢伸出來,穆英豪又道,「伸直手臂!」李卓谷照做,穆英豪用食指和中指慢慢在其手臂上從左至右探了探,皺眉自語道,「奇怪,怎麼會這樣?」
    「什麼?」李卓谷這次是真的不明白穆英豪在說什麼。
    穆英豪盯著其手臂,摸著額頭,低聲喃喃道:「他與年月不同,他是個普通人,為何去了那邊,又活著回來,卻沒有那雙手……」
    「師父,什麼手?」李卓谷這次又在裝傻,在棺材中他的的確確看到了一雙手,但他最害怕的也是那雙手,他不想深究這件事,只想徹底忘記。
    「沒事,想不起來了更好。」穆英豪冷冷道,「有些東西想不起來了就是福氣,人有人的福氣,鬼有鬼的福氣。」
    「人有人事,鬼有鬼事……」李卓谷總結性地說了這樣一句話,穆英豪回頭看著他,終於有了點笑容。
    「師父,你笑起來比不笑好看。」李卓谷也有了笑容,穆英豪卻在他說完後立即收起笑容,目光跳過李卓谷看向其身後熟睡的何年月,「卓谷,你果然如年月的父親所說一樣,很聰明。」
    「我爹說我表面冷峻,內心浮躁,年月恰恰相反,還說年月以後能成大事,是個善人,而我心事太重,所有的東西都壓在心底。師父,這樣不好,對嗎?」李卓谷看著穆英豪。
    「嗯,有利必有弊,沒有完美的人,所以也沒有完美的鬼怪。」穆英豪回應道,又道,「你爹給你起名叫卓谷,是你娘死後的事情,對吧?」
    卓谷對穆英豪的準確推測顯得並不吃驚,「我爹說過娘應該葬在『卓谷穴』中,能保後世康健,他不要求我出人頭地,說我命中也不帶富貴,只求我一輩子平平安安。」
    「那你以前叫什麼?」穆英豪徒手撥動著篝火,根本不怕火焰。
    「李朝年!」李卓谷用木棍在地上寫著從前的名字,下筆輕重有序,看來其父李驅強在教他寫字的時候下了很大的功夫,「我是年除夕出生的,爹爹說《鐵衣命書》中有記『朝年為難』,意為……」
    「錯了,是『朝年為患』。」盤腿坐在那的穆英豪糾正道,「在這句話中,『患』與『難』字意義大不相同,『難』指自身,而『患』則指自己影響的別人。有兩層意思,第一層意為除夕當夜出生的孩子命運坎坷,但扛過十二年循環就會命轉乾坤,第二層意思為除夕當夜出生的孩子無命無運,全憑自身掌握,但會危害他人,五年一結,扛過十個循環就能遁入虛空。」
    「師父,遁入虛空是什麼意思?」李卓谷很好奇地問。
    「你為什麼單單只問他的意思,十二年循環還有命轉乾坤,還有無命無運這些你都明白嗎?」穆英豪看著李卓谷的眼睛,從他的眼神中卻什麼都沒有讀出來。
    李卓谷眼珠子一動,道:「是因為這四個字聽起來很怪異。」
    「噢——」穆英豪故意意味深長地應了一句。
    李卓谷低頭的瞬間,馬上想出了一句可以岔開話題的話:「師父,你看過《鐵衣命書》?」
    「那算什麼好東西嗎?只是一群糟老頭子胡亂編出來騙人的。」穆英豪冷冷道。
    卓谷點頭,但心中又很矛盾,既佩服穆英豪,那是因為穆英豪知道那句話的兩層意思,但又覺得有些不痛快,畢竟自己的父親李驅強一輩子都遺憾沒有辦法認真翻看那本神書,因為那本書不是普通人能看到的,即便是身為門徒的李驅強,也只是在李卓谷出生後,按照門中慣例,有幸在門主的看護下看過一頁。
    「卓谷,你記住,即便真的有一種東西可以窺視過去和未來,擁有者也不會拿出來改變天下,就如茅山派鐵衣門一樣,他們精通批算,為何沒有算準中國這八年的磨難?」穆英豪算是在問自己,因為他心中裝著的不僅僅只是眼下發生的事情,還有過去自己親身經歷的一切。
    「也許……」李卓谷遲疑了一下,看著穆英豪沒有動怒,又道,「也許他們說出來也沒有人相信。」
    「對,也許。」穆英豪點頭,「也許還因為他們知道是天意如此,無法改變……卓谷,你信命嗎?」
    李卓谷微微點頭:「信。」
    「因為你爹?」穆英豪又問。
    卓谷搖頭,「不知為何,打小就相信。」
    「打小?你現在才六歲。」穆英豪想笑卻忍住了,正色道,「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師父,何年月便是你的師兄,我希望你與師兄能不分彼此,你中有他,他中有你。」說到這,穆英豪拿起一根木棍,在李卓谷所寫的「李朝年」三個字旁邊又寫上了「何柏谷」三個字。
    李卓谷低頭看著那三個字,又聽穆英豪說:「從現在開始,你就改回從前的名字『李朝年』,而你師兄則改名為『何柏谷』,知道為師的用意嗎?」
    「知道!」李卓谷點頭道,「我聽爹說過『卓谷穴』又叫『柏谷穴』,你取我名中的字放入師兄的新名之中,而我的舊名『朝年』二字又近『年月』,這就是師兄中有我,我中有師兄的意思,對嗎?」
    穆英豪默默點頭,指了指李朝年先前睡覺的地方,示意他應該睡了。
    李朝年爬回何柏谷身邊睡下,看了一眼慢慢走向洞穴齤口的穆英豪,又低頭看著熟睡中還在癟嘴的何年月,自語道:「何柏谷、李朝年?」重複了好幾遍之後,李朝年露出個滿意的笑容,伸了個懶腰,拍了拍作為枕頭的包袱,躺下後很快便進入夢鄉。
    穆英豪走出洞穴,看著漆黑的天空,默數著空中的星辰,許久才扭過頭來,看著洞穴內的李朝年與何柏谷,自語道:「大哥,我真的逃不開天意安排下的命運麼?」
    
    第九章(上)[潛艇來訪]
    
    第二天清晨,在太陽還未正式升起來前,何柏谷與李朝年就被穆英豪喚醒,兩人重新行了拜師儀式,穆英豪又正式說明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與相關忌諱,接著便領著兩人上路。
    開始新生的何柏谷與李朝年並不知道,在他們離開之時,何家村島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在穆英豪安排下,何家村島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何患與丁鼎在商議之下,決定不按照祖輩何芝龍的辦法建立所謂的南村北村,而是讓村民和丁鼎從爛泥鬼船上帶來的那些人混居,並重新制定了村規,村規中第一條就定死——除了特殊情況外,村民都不能離島,絕對不能離島前往大陸或者前往其他島嶼居住。
    所謂特殊情況,當然是指必須要前往內陸買辦事務,或者出海打漁。
    何患與丁鼎一同宣佈村規,同時丁鼎也被宣佈成為村中的議事長老,參議村中所有大事。這個決定立即引起了大多數男丁的不滿,但何患隨後與丁鼎給全村人說清楚了緣由,全村男丁一片嘩然,也不得不默認了何患這個決定,丁鼎也隨即表示他已經洗心革面,雖然重新做人是不可能的,只是希望能在這個島上一直呆到不得不離開的那一天。
    只是丁鼎不知道,這一天會來得這麼早,而且就在何年月離開的第二天清晨……
    「嗚嗚嗚——」何家村碼頭的號角聲響起,村中男丁聞聲帶齊武器立即前往碼頭集齤合,卻見丁鼎和何患站在碼頭上,手持望遠鏡看著遠方。何患不斷地移動著自己的位置,朝著右側走去,隨後放下望遠鏡,問丁鼎:「那是什麼東西!?能在水下跑的船?」
    「我從前聽日本人說過,那東西叫潛艇,但我從來沒有親眼見過。」丁鼎搖頭道,也放下望遠鏡,「雖然那潛艇沒有標誌,但能出現在這片海域的只有日本人,難道……」
    丁鼎說到這沒敢說下去了,他擔心自己的行蹤被日本人發現了,再上島來找自己?但這種可能性幾乎沒有,穆英豪等人是絕對不可能外洩這個消息的,男丁們也是對島上的事情守口如瓶,自己從爛泥鬼船上帶下來的那批人也沒有離開過這座島嶼,甚至沒有出過海。
    是衝自己來的嗎?丁鼎思考著,又搖頭又點頭,直到何患拍了拍他的肩頭道:「寬心,穆先生說過,戰爭快結束了,十天之前我就沒有怎麼見過日本人的炮艇出海,再說你來這裡好幾年了,日本人要來找你,早來了,不會等到現在。」
    「那會是什麼事?」丁鼎又拿起望遠鏡,看著那潛艇在水下行了一陣又冒出頭來,在何家村島外的海域不斷繞行,像是沒有人操控一樣。丁鼎越看越覺得奇怪,抓起身旁的那支中正式步齤槍對何患說,「村長,我帶人駕船去看看,挑幾個好手跟我同行。」
    「不行!」何患搖頭,自從他去過爛泥鬼船之後,做事變得比曾經謹慎百倍,「就算要去,也必須是晚上,夜間行船,順風順水!」
    丁鼎搖頭:「不行,萬一日本人真的對何家村島圖謀不軌,到夜間就晚啦!」
    何患指著島嶼周圍那一團團的漩渦道:「你放心好了,日本人沒有那個本事可以駕得過這一個個漩渦。」
    丁鼎這才放心,但沒有離開碼頭,一直就站在那等著太陽落山,黑夜來臨,這才著急地去找正在吃晚飯的何患,要求何患選幾個人與他一起前往許久不動的潛艇查看個究竟。誰知道等他去找何患時,卻發現何患已經選好了十個酒足飯飽的夥計,帶著各式武器,挑選了一艘快船,準備出海去查看。
    丁鼎幾步上前,抓住何患的手腕道:「村長!不行,你不知道那日本人的厲害,他們抓住俘虜,有用的才留,沒用的全部就地殺死!」
    「我當然知道。」何患微笑道,「我也接觸過不少鬼子,做買賣的鬼子,殺人放火的鬼子我都認識不少,我知道怎麼對付他們。」
    說完何患就準備上船,丁鼎乾脆直接擋在入船口處,搖頭道:「不行,你不能去,你必須坐鎮島上,萬一我有個一差二誤,你也知道如何帶領島上的人應戰。」
    丁鼎算是說中了其他人的心事,若要是把丁鼎留在島上,何患萬一出事,其實男丁們都不怎麼願意信任丁鼎,到時候應戰起來更麻煩。何患心中也明白,原本他也懷疑過丁鼎,但穆英豪說過,丁鼎絕對和曾經不一樣了,不需要太擔心,於是自己也放下了心中那塊石頭,只是擔心沒有自己帶領,挑選的那十個男丁不會聽從丁鼎的命令。
    那十個男丁也都算是村中習那明朝南軍五十六路刀法的好手,在對方不使用槍齤械的情況下,一個男丁至少可以徒手對付五個鬼子,他估摸著那船上頂多也就幾十個鬼子而已,再多那東西能裝下嗎?
    兩人在碼頭上船口僵持不下,最終還是何患的媳婦兒解了圍,撥開眾人上前道:「年月跟著師父走了,你也要走,要是你有個什麼事兒,我以後一個人怎麼過?」
    「嫂子說得是!」丁鼎立即附和道,隨後自己抓了槍就跳上船,那些個男丁見狀也紛紛上船,最後的人順便就把何患給堵在船口了。何患只得答應讓丁鼎領隊,但又叮囑了那些男丁必須要聽從丁鼎的命令,男丁們見何患願意坐鎮島上,也都放寬心,算是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都表示一定聽從丁鼎的命令。
    何患目送丁鼎等人駕船離開,自己立即又招呼了村中其他男丁準備迎戰,同時讓自己媳婦兒帶了村中老人、女人和孩子前往北村墳地口的小山崗下避難,擔心萬一真的打起來了,日本人的炮彈可不是只炸有武器的男丁。
    領著男丁出海的丁鼎,駕船徑直朝那艘潛艇駛去,在快接近潛艇的時候,又命人駕船圍繞著潛艇先行兩圈,試探下對方的動靜,如果對方有人出來,先行詢問怎麼回事,如果僅僅只是小事,他們就立即掉頭回島,如果沒有人出來,再靠近仔細查看。
    船上的男丁雖說都是在海邊長大,也算是見過了各式船隻,但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怪異的東西,且大部分都沒有記住「潛艇」這個新式稱呼,都站在甲板上好奇地打量著那艘日本人的潛艇航母。丁鼎更是覺得奇怪,因為他有幸見過日本人拍的潛艇照片,從碼頭的汽車和身後潛艇的對比來看,也沒有這麼龐大,而且眼前這艘潛艇的右側還有類似大船艦體一樣的東西,又高又長,站在斜面看起來像是一根粗大的管子。
    丁鼎的船逐漸靠近航母潛艇,此時他發現那潛艇的外側很是怪異,趕緊招呼人駕船靠近,等到船身快緊貼潛艇之後,他終於看清楚在那潛艇的外表滿是怪異的泥土,泥土中還夾雜著碎木板。丁鼎心中一驚,抓著旁邊男丁的手就側身前傾伸出手去抓了一把上面的泥土,放在鼻前一聞,驚呼道:「不好!」
    「怎麼?」拽著丁鼎的那個男丁忙問,同時也看到丁鼎的臉色很陰沉,知道事情不好,但不知道不好的原因是丁鼎明白潛艇表面粘著的那一層爛泥,與爛泥鬼船表面的一模一樣!
    抓著那團爛泥的丁鼎呆呆地站在甲板上,看著眼前龐大的潛艇,尋思這潛艇肯定是無意之中撞上了爛泥鬼船,因為這潛艇好像沒有什麼窗口可以看到外面,說不準夜間行船就撞上了?不明白潛艇原理的丁鼎這麼猜測著,但不管怎麼猜測,潛艇表面上的爛泥的的確確是鬼船的,兩者有過遭遇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片刻後,丁鼎轉身對船上其他男丁說:「我一個人上潛艇去,其他人駕船先返回島上,告訴村長兩個字『爛泥』,說完他就會明白了。」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