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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泥土粘合,還是……」
    「不不不!」何患搖頭道,「從前我們也是這麼理解的,但在靠近那艘鬼船之後,我伸手去摳那船身,才發現,木板沒有固定形狀,怎麼說呢?就像是,一堆爛泥裡面混了不少的碎木板,再用這種混合物做出來的船身!」
    穆英豪聽到這心中一驚,暗呼道:「不好!」何患見他臉色有了變化,回頭看了一眼在掌船的夥計,夥計也看出來,都尋思穆英豪是不是聽出什麼問題來了?難道那艘船真的是……鬼船?
    穆英豪沉思片刻,抬眼看著何患道:「除了泥土和碎木板,你是否還看見了其他的東西,例如說碎石?」
    穆英豪沒有問那麼直接,誰知道何患一震,點頭道:「先生,難道你也見過這種船?」
    「你說下去……」穆英豪將快慢機緊握在手中,神情十分緊張。
    「我又在那船身上摳,發現其中除了泥土和木板之外,還有些碎石塊,那些碎石塊如拳頭大小,看得出來原本是有規則的石板。」何患說到這倒吸一口冷氣,看著穆英豪,想看看說到這他有什麼見解。
    穆英豪搖頭苦笑道:「說那爛泥船是鬼船也不過分,那些碎石塊是打碎的墓碑,碎木板是碎掉的棺材板,而那泥土嘛,我不用解釋了,怕你們聽了之後覺得可怕。」
    穆英豪雖然這麼說,但何患和其他三名夥計已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臨近傍晚,刮來的海風已沒有那麼溫暖,每吹過來一陣,就感覺如同有人快速從自己身邊走過一樣,忍不住不時回頭去看自己的背後。
    穆英豪立在那,像是被石化了一般,慢慢扭頭看向島嶼的方向,又快速地看向何患所說的鬼船出沒的海面,隨後又來到船沿邊上,俯身看著下面那一個個詭異的漩渦,慢慢地搖著頭,卻一句話都沒說。
    「先生,你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對嗎?」何患上前小心翼翼地問。
    穆英豪擺手,一臉的慘白,半天才道:「那天晚上還發生了什麼事?」
    
    第三章(下)[蟲孔水手]
    
    靠近鬼船摳下那些泥土之後,何患和老村長斷定這艘船和曾經發生海難的船一模一樣,只是不明白為什麼這艘船好端端的停在海面上,而且還有人出沒的痕跡?除了第一批建立北村的人之外,後來遭遇海難的船從來沒有見著活人,也沒有看見過有死屍漂浮在海面上,人都去哪兒了?還是說這種船上根本就沒有人?
    「怪了,我們都靠船了,按理說船上的人應該很緊張才對,也不擔心咱們是海盜嗎?」老村長捏著自己的鬍鬚自言自語道。
    此時,先前插嘴的那名夥計又忽然做恍然醒悟狀:「村長,是不是附近的海盜設下的圈套?」
    「不可能!」何患搖頭道,「我們與附近的海盜也算是有點交情,他們也知道我們不好惹,再說他們有能力在海面上建這麼大艘爛泥鬼船嗎?有這個實力,他們早就去搶碼頭港口了!」
    「說得對,這不會是海盜所為,所以百年來的秘密今天我要查個明白。」老村長說完緊了緊褲帶,讓夥計拿了繩索就準備上船,何患趕緊阻止,但老村長哪兒聽得進去?說這是擺在眼前的一個好機會,過了這次也許就沒有下次了,不為船上的財寶,僅僅就為查明白當初的事情。無奈之下,何患只好提出與自己的父親同行,載他們來的這艘帆船也必須在他們上船之後暫時離開,回到其他四艘帆船處,並約定好如果看見鬼船上馬燈閃爍晃三圈,就趕緊來接。
    「如果馬燈只繞了一圈就熄滅了,你們就趕緊回島!不要管我們!」老村長又補充了一句,隨後指著在甲板人群中的一個牛高馬大的夥計道,「我和何患要是有了意外,你就是下任村長!而且以後就當鬼船的事情再也沒有發生過,也不要再等什麼財寶了,明白了嗎?」
    那男子點點頭,表示明白,也知道如果強要與兩人一同上船,老村長是不會答應的。只得選了兩柄較好的朴刀,兩支匕首,還有其他的一些必備物品給何患和老村長,看著他們爬上鬼船之後,這才按照吩咐駕船返回其他四艘船的位置,忐忑不安地等著。
    老村長、何患兩人徒手抓著那爛泥鬼船的船身向上爬去,一面爬一面忍受著船身散發出來的那股腐爛的惡臭,何患有好幾次下手抓向船身的時候,感覺手心中抓到的爛泥之中還有類似蛆蟲的東西在蠕動!
    兩人好不容易爬上船,剛抓到邊緣準備翻身上去,就看到遠處巡視的人提著馬燈緩緩走來,腳步沉重又緩慢。何患翻身輕輕落在甲板之上,本想按照海上的規矩,先表明自己沒有惡意,再說明情況,就被老村長制止,同時一把將他拽進旁邊的木箱縫隙之中。
    「噓——別說話!」躲在縫隙之中的老村長低聲道,隨後緊貼在木箱的一側盯著外面即將走來的那個巡視水手,可就在此時腳步聲突然停了。老村長左手也輕輕放在何患的肩頭,一直等了十幾秒也沒有聽到腳步聲時,何患準備探頭出去查看,老村長捏住他肩頭的左手一用力,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再伸手指著木箱外面甲板上那一圈馬燈映照出來的光環,告訴何患:提馬燈的水手就站在箱子前方,但不知道在做什麼。
    「啪——」那水手向前走了一步,緊接著又走了一步,老村長緊緊捏住何患的肩頭,緩緩搖頭,示意自己的兒子死都不要動,如果那傢伙發現了他們,早就對船員示警了。
    兩人縮在木箱的縫隙之中,都緊盯著縫隙外,同時緊握著手中的朴刀。
    水手轉身了,緩慢又沉重,好像雙腳被釘死在甲板上的木偶。老村長從馬燈的光線判斷出水手轉身後,用黑布將朴刀重新包好,慢慢探頭出去想要看個究竟,卻未想到那水手竟然又猛地轉身過來,直接就看向了剛探出頭來的老村長!
    老村長嚇了一哆嗦,渾身立即僵硬未動,保持探出腦袋的姿勢,但捏住何患的那隻手手指卻輕輕彈了彈,示意他千萬不要動。就在老村長彈手指的時候,也藉著水手的馬燈看清楚了水手……
    正常視線來說,人都會第一時間去看對方的面部,接著從上到下,特殊環境下才會從頭到腳,因為那水手的馬燈垂下,保持在膝蓋的位置,而馬燈的光線說來也怪異,不知道其中燃燒的是什麼,發出的竟然是淡藍色的光芒。所以老村長第一時間看到的是那名水手的大腿,可大腿上全是一個個小孔,一個連著一個。
    原本老村長以為自己看錯了,以為那只是水手腿上的黑色疤痕,可當他看見一條蜈蚣從小孔中爬出,探頭晃動一下,又順著大腿爬向下方小孔之後,老村長頭皮頓時像過了電一般,感覺自己的滿頭白髮都要豎起來了!
    「爹——」何患不合時宜地低聲叫了一聲,他不知道老村長愣在那是為什麼?這一聲叫完之後。那名水手好像是聽到了什麼,提高馬燈就朝著木箱的方向湊了過來,可奇怪的是明明在這個距離可以看到老村長,卻又似乎視而不見?這馬燈不提起來還好,等那水手一提起來舉在自己臉頰右側時候,那股過電的感覺頓時傳遍了老村長的全身——俺的娘喂!這是人嗎!?
    水手的面部也佈滿了奇怪的小孔,整個腦袋就像是蟲類的巢穴一樣,各種不規則的小孔佈滿了面部,可眼眶、鼻孔、嘴巴、耳朵這些原本應該有孔的地方,卻全部閉合著,似乎被人惡意用針線縫上了一般。
    水手的面部越湊越近,老村長想著他沒有眼珠子所以看不到自己,如果動彈發出聲音,肯定就會被發現!於是只得繼續僵硬在那,可水手的臉越來越近,都快要貼到老村長的面部了,就在此時看見外面馬燈光線的何患知道事情不對,立即手持朴刀就擠了出來,剛擠出來腦袋正好撞在那名水手的面部,他隨即一愣,再向後一縮,看清楚那張臉之後,手中的朴刀「光當」落在甲板之上,整個人全傻了!
    水手碰著何患的面部之後,也隨之一愣,向後連退了好幾步,整個場景立刻變得怪異又戲劇了起來:原本應該被嚇得哇哇亂叫的何患和老村長,極力保持著最後的冷靜,卻是那水手頓時有了「撞鬼」後的表現,手中馬燈脫手砸在甲板上,整個人抽搐了一下,隨後轉身跌跌撞撞,用比先前較快的速度掉頭向船艙方向跑去。
    何患和老村長呆在那,看著那名渾身是孔,不知道是否還是人的水手用奇怪的姿勢離開,好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等到那名水手身影消失在船艙口之後,整艘爛泥鬼船原本散發出的淡藍色光源也熄滅了,只剩下兩人腳下砸壞的馬燈還有點火光,勉強能照亮他們周圍一米範圍內。
    「患兒!」好半天,老村長終於開口了。
    「爹!」何患也只是簡單地回應了一句,表示自己還在身邊。
    兩人都懷疑自己是在做夢,懷疑自己根本就沒有上過這艘爛泥鬼船,如今還好端端躺在家中軟綿綿的床鋪之中,但陣陣冰涼的海風吹來,讓他們不得不放棄那個可笑的幻想,回歸到現實中來,等心靜下來之後,開始回想為什麼那個鬼水手沒有攻擊自己,相反會掉頭跑掉呢?
    同一時間,在遠處五艘帆船上等待著的其他村民,發現那艘爛泥鬼船原本亮起的藍燈熄滅了,船上也沒有其他動靜,慘叫聲、廝殺聲,什麼聲音都沒有。不少人已經提出應該將船靠近,一起上船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卻被那位牛高馬大,點名指認為何患之後村長的漢子給否了。因為在這五艘帆船上的已經是村中主要勞動力和戰鬥力,要是上船出了意外,何家村就徹底完了。
    再說在船上的兩人,終於冷靜下來,何患提著朴刀四下警戒著,擔心船上的其他「人」在黑暗之中突然發起攻擊,同時不斷告誡自己的父親遠離地上那盞破碎,但還未完全熄滅的馬燈——這等於是在黑暗中給敵人指明了目標。
    「藍光?」老村長蹲在地上,用刀尖挑起馬燈中的光源,發現那東西既不是蠟燭,也不是煤油,只是漂浮在其中的一團淡藍色火焰,伸出手指過去,感覺不到炙熱,相反卻是如冰塊一樣的寒冷,「冷火?」
    老村長自言自語重複了好幾遍之後,忽然低聲說了句:「鬼火!?」這兩個字剛出口,何患一腳就踏了上去,直接將那團淡藍色的冷火給踩熄滅,接著抓著老村長的胳膊就拖向船頭另外幾個大箱子之後,因為他聽到從船艙附近傳來了怪異的聲音,像是腳步聲和木頭枴杖杵地的混雜聲。
    「爹!他們發現了,不管這些東西是人是鬼,若要是發生不測,你晃動馬燈讓帆船靠近,我幫你擋著,無論如何你都要活下去!」何患緊握著朴刀,輕輕拍了拍老村長綁在腰間的那盞救命馬燈。
    老村長還在思考那團冷火,完全沒有留心聽何患在說什麼,一直到那些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老村長這才抬眼看向木箱另外一側,想再一次看清楚那些船上「人」的樣貌。
    靠近了,越來越近了,除了聲音之外,看不到任何光源,何患小心翼翼探出頭看了一眼,發現有至少七八個「人」圍在先前水手馬燈脫手的位置,黑暗之中只能看見他們的人影,無法看清楚其樣貌,也沒有發出聲音,就那麼站在那,詭異又恐怖。
    老村長也探頭看著,隨後竟慢慢從箱子後面起身,站立在那面朝那群「人」,何患急了,伸手去拉自己的父親回來,可老村長憋著一口氣就那麼站著,可近在咫尺的那群「人」竟然沒有發現他!似乎和那個水手一樣雙眼根本看不見?被縫合起來了?
    老村長輕輕向前邁了一步,輕輕抬腳,再輕輕放下,隨後向前走了好幾步,已經遠離了箱子一側何患伸手可以觸及的地方。何患咬著牙,只得對著父親的後背拚命搖頭,恨不得父親現在腦後面都長著眼睛。
    越來越近,老村長終於來到那群「人」的外圍,仔細一數,有八個「人」,那八個「人」只是圍成一圈,都低頭看著中心位置摔破的馬燈,再靠近也只能聽到怪異的「嗚嗚」聲,像是風吹過什麼東西所發出的。
    很快,老村長明白了,當他靠近其中一人的後背時,才聽出所謂的「嗚嗚」聲是海風吹過那些「人」皮膚表面的細孔後發出的。當海風吹進細孔口的時候,發出的是陣陣「嗡嗡」聲,穿過細孔之後立即變成了較大的「嗚嗚」聲,像是海風吹進那「人」的體內,導致他體內某種東西在低聲哭泣一般。
    老村長大氣都不敢出,就那麼看著,想知道他們如何交流,又在說些什麼。在他身後的何患卻是著急得不知道應該做什麼,可同時也覺得很奇怪,為什麼父親近在咫尺,那群「人」卻根本發現不了呢?還是說他們耍了一個小小的手段,想將他們一網打盡。
    何患提著朴刀從木箱後慢慢摸出來,學著父親先前的模樣慢慢靠近,與父親平行站在一起,看著圍成一圈,低頭看著地面馬燈碎片的那些「人」,彷彿那些傢伙才是活生生被嚇傻的正常人,而自己和父親則是無影無形的鬼魅。
    八個人依然就那麼站著,互相挨著,只是低頭盯著甲板,沒有人說話,只有風聲,木箱被海風刮得互相撞擊的聲音,剩下的就只有那種怪異的「嗚嗚」聲。
    「爹——」何患終於忍不住了,低聲叫了自己的父親,接下來想說「我們不如回去吧?」但看到老村長臉上那種帶著好奇和疑惑的表情,他深知這個老頭兒今晚不弄明白怎麼回事,是絕對不會離開的。
    「患兒!我覺得他們看不到我們,也聽不到我們。」老村長忽然開口道,沒有故意壓低聲音,但何患卻是嚇了一激靈,下意識舉起手中的朴刀,等著那群「人」聞聲轉身來,自己就立即先發制人,可誰知道那八個「人」只是站在那看著,沒有任何行動。
    「你們能和我說話嗎!?」老村長大聲說道,何患一把抓住自己父親的胳膊,示意他千萬不要做傻事。
    八個「人」依然沒有反應,就在此時船艙內那些淡藍色的燈又亮了起來,光芒卻不像普通燈光那樣照射出來,卻像是飄動出來,如同一條淡藍色的絲帶……
    
    第四章(上)[千瘡百孔]
    
    藍色的光帶繞著爛泥鬼船旋轉著,那圍在一起的八個「人」終於動了,互相攙扶著向船艙方向走去,依然沒有說一句話。其中有一個「人」緩慢爬向另外一個人的肩頭,用四肢夾住他的身體,腦袋輕輕地靠著那「人」的頸部,像是寄居在那人身上的一條蟲子。
    那些人向前走著,老村長也緩慢地向前走著,但依然緊握手中的朴刀,何患一把抓住父親的胳膊道:「爹!我們回去吧!」
    「不!我一定要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倔強的老村長甩開何患的手,就像是中了魔障一樣。
    何患急了,抬頭看著聳立在甲板上奇怪的船體,像是一座怪異的城堡,而城堡中住著的全是妖魔鬼怪,如果要進去,就只有死路一條。
    老村長繼續向前走著,步伐穩健且不慌亂,何患只得在身後跟著,他是村了名的孝子,對自己的父親又是言聽計從,但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老村長的決定幾乎從來沒有出過錯,因此何家村才可以在海盜、游擊隊、政府和日本人四者之間周旋這麼多年。
    海風越來越大,而且最怪異的是站在甲板上根本感覺不出來海風到底是從什麼地方刮來的。何患意識到了這一點,立即停下來,盯著旁邊那面豎起的旗幟,旗幟劇烈的抖動著,隨後整面旗幟被風力一卷,緊緊繞在了旗桿之上,像是風中有雙無形的手將旗幟裹緊在旗桿上一樣。
    老村長看著那面旗幟也皺緊眉頭,隨後從自己腰間的布包之中抓了一把細沙,接著將細沙從拳頭下方慢慢漏出,觀察著細沙在風中的動向——細沙先是朝著南方飄動,緊接著又飄了回來,隨後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各兜了一圈,又回到了老村長拳頭下方,在空中裹成團狀繞著中心點旋轉著。
    「爹,這是……」何患盯著怪異的細沙,又看著那面旗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怪事接二連三的來,讓他根本理不清思緒。
    老村長舉手示意何患閉嘴,又抓了一把細沙,換了一個位置,結果第二把細沙的情況和第一把一模一樣,最終依然繞著中心點旋轉著。
    「要起怪風了,打信號,叫他們回村!」老村長將腰間的馬燈取下來,交給何患,示意何患去船頭打信號,可何患沒有伸手去接,因為他要是接過去,等於是宣告了自己和父親決定葬身於爛泥鬼船,而最後的馬燈信號也僅僅只是他們無聲的遺書。
    「爹,你真的要查明白?」何患最後一次問。
    老村長回頭看了一眼何患,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沒有任何廢話。何患默默點頭,轉身小跑到船頭,朝著帆船的方向晃了一下馬燈,隨即又馬上熄滅。
    帆船這邊,那名被指名為下下任村長的漢子,在看到馬燈信號之後,手中握著的朴刀抖了抖,好半天才說出了一個字:「走!」
    其餘的村民都看著他,沒有任何動作,他又重複了一聲,喊道:「走!先前村長的話你們也聽到了!趕緊走!」
    爛泥鬼船上,何患看著有燈光的帆船掉頭離開之後,這才返回到老村長身邊,點頭道:「爹,他們已經回去了。」
    「那就好,我們去船艙看看!」老村長提著朴刀就向船艙口方向走去,何患緊隨其後,想開口問什麼,但看見自己父親的背影又開不了口,他不想再勸阻父親回去,因為帆船已經走了,他只是不明白為什麼父親會如此迫切的想搞清楚爛泥鬼船上所有的怪事。不過,先前那群「人」看不見他們,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倒是讓何患安心了不少,不管怎樣,最好是能在不驚動對方的情況下查明,然後全身而退,估計這艘大船上應該有用於逃難的小船,到時候奪了小船划回何家村便行了。
    當然,這只是何患當時一廂情願的想法。
    「患兒,剛才你也看見我用於測風的細沙了,你也出海多年了,應該明白,在海上的怪事多,但有經驗的漁夫憑著日昇日落,星辰的變化,風向和海流就能判斷出下一步應該做什麼,但先前測風才發現我們有可能處於風眼!」老村長來到艙門口,用手摸著那扇依然是爛泥和木屑組成的門,藉著艙口的窗戶向裡面觀望著。
    風眼?不可能吧!何患下意識回頭看著船身的周圍,誰都明白,風眼所指的是龍捲風的正中心,也就是漁夫們所指的「龍吸水」,傳說中黃縣有個漁夫曾經被捲入龍捲風中心存活下來,回來時也只剩下了一口氣,因為身負重傷,挺了不到一天就死了,但死前卻告訴其他人,在龍捲風的正中心所有的東西都會保持原位拚命旋轉,人也會隨之旋轉,他就是在旋轉之中失去了知覺。
    「爹,如果我們在風眼當中,我們還能活動自如嗎?何況這種不堅固的爛泥船恐怕早就四分五裂了。」何患低聲道,也踮起腳尖看向艙門上的窗戶,裡面充斥著的全是一團團的藍光,如同煙霧一般。
    老村長抓著船艙的把門正要開門,何患卻按住他的手,低聲道:「我先進去!」
    老村長點頭,何患抓著門把手,慢慢將艙門給拉開,隨後快速閃到一側,看著如輕絲綢帶一般的藍光從裡面慢慢飄出,再探頭看著船艙內,發現沒有人之後再慢慢潛入,觀察了下四周,揭開包住朴刀的黑布。
    老村長和何患在船艙走廊內慢慢走著,摸著船艙表面,不斷發出感歎:「嘖嘖,這船裡面全是鋼鐵,比咱們的帆船好上很多,一定是那種遠洋船。」
    「遠洋船?會是日本人的嗎?」在船艙中行走的何患路過一間房,就會試圖推動房門,可惜的是房門都從內部鎖死,完全無法推開,貼門聽去裡面也沒有任何動靜。
    船體內部是鋼鐵所鑄,而外部船身卻是爛泥與木板碎片,這種構造太奇怪了,按理來說這種船接觸海面就會直接下沉,完全不可能在海面上航行。
    老村長指著旁邊掉落在地上的一塊金屬牌子,上面用中文寫著「禁止入內」二字,他撿起來遞給何患道:「我見過日本人的標語,他們說『禁止入內』,用中文寫出來是『立入禁止』,不會是這種寫法。」說完,老村長看著盡頭的樓梯,產生了好奇,「船艙下部不允許進入是什麼意思?而且先前那八個人莫名其妙的消失了,甲板上那麼多爛泥,他們也沒有留下腳印,真怪了。」
    何患的好奇心終於被勾起來了,好奇心佔據胸腔的時候,人便會完全遺忘現在所處的環境,只會義無反顧的前進,試圖查明真相。
    老村長來到樓梯口,向下望著,那是一條長長的樓梯,下方也漂浮著那種淡藍色的鬼火,緩慢又詭異。何患擔心自己父親出事,搶先一步來到樓梯口,左手抓著匕首,右手緊握朴刀向下慢慢走著,不斷觀察著下方的情況。
    兩人走下樓梯後,老村長揮手拂去在面前漂浮著的那團淡藍色鬼火,等那團鬼火飄走之後,兩人立即看到就在下方走廊左右各自立著無數個渾身長滿蟲孔的船員。這些人幾乎沒有比較固定的穿著,衣服都是破破爛爛的,根本無法判斷出他們的身份,只是納悶為什麼這些人會規規矩矩站在下方船艙的門口,就那麼呆立著。
    「喂——」老村長突然暴吼了一聲,何患都被嚇了一跳,隨後持刀擋在父親身前,擔心驚動這些蟲洞人,可老村長的吼聲似乎對他們沒有任何影響,依然保持靜立狀態。
    「爹,這些到底是什麼……」何患問,不敢再上前,試想一下誰敢從兩側都站著這種蟲洞人的中間走過?不要說靠近,單單是看著他們渾身皮膚上面那些細孔,還有細孔中不時會爬出來的蜈蚣亦或者蛆蟲,就已經讓人渾身發麻了。
    老村長沒有任何表示,只是靠近其中一個人,抬起微微顫抖的手指,用手指去捅了捅那個人,這一捅不要緊,那個蟲洞人立即就有了反應,扭頭就朝向了老村長。何患一驚,一把就將父親給扯了回去,舉刀就迎了上去,可那蟲洞人只是抬手,用手指去摳了摳先前老村長用手指捅到的地方,像是人在撓癢一樣——那根手指上也滿是細小的蟲孔!
    何患有些不敢直視了,側目不看,可自己的父親卻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蟲洞人,隨後指著這一層走廊的盡頭道:「走!我們再去前面看看!」
    何患默默點頭,舉刀走在前面,腳步緩慢,不敢走得太快,目光也保持直視,不敢去看周圍的那些蟲洞人。他很清楚自己內心的恐懼是來自那些「人」身上一個個細小的蟲洞之中,就連他走過那些人身邊,帶出來的氣流都能讓一個個窟窿發出那種怪異的「嗚嗚」聲。
    兩人穿過兩側站立整齊的蟲洞人,來到盡頭的時候,發現前方的地面只有一個敞開的艙口,艙口下面不斷鑽出來那種淡藍色的鬼火。
    「患兒……」老村長伸手按住何患的肩頭,盯著那艙口的何患驚了驚,回過神來,看著自己的父親。老村長盯著那艙口又道,「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怕說出來嚇著你,這也是為什麼我要上這艘船查看究竟的原因。」
    「什麼?」何患不知道父親要說什麼,難道爹還有什麼事情一直在瞞著自己。
    老村長回頭看了一眼兩排站著的那些蟲洞人,沉思了一會兒抬眼道:「你知道曾經島上南村北村的事情吧?我指定你繼任村長時,就告訴過你這件事,其他人只是知道個大概,詳細的並不清楚。」
    何患點頭,問:「爹,你想說什麼?」
    「咱們何家村不能外葬你應該知道。」老村長盯著那艙口。
    何患當然明白不能外葬這件事,村中有人過世,都是掩埋在曾經有北村的地方,那裡全是墓地。墓地呈圓形向外擴展,中心是何芝龍等人的墓地,再向外一圈是他們的後代,這樣一代一代地按照這個規律安葬下去,就算有人出海死在船上,屍體都不能按照海盜們的習俗進行海葬,必須帶回來安葬在北村墓地中,算是落葉歸根。
    何患點頭,表示清楚,老村長又道:「我繼任村長的時候,我的上齤一任村長曾經告訴過我一個秘密,說祖輩何芝龍、何嘗、何懼三人的妻子都不是正常死亡,而是那三個女人要求陪葬的。」
    患不覺得這是個秘密,畢竟人老之後,身邊的老伴兒離開,自己覺得單獨活著也沒有什麼意義,會採取類似服毒或者上吊的方式結束生命,再與老伴兒一同下葬。
    「上一代村長告訴我的時候,我的表現也和你一樣,覺得這算不得什麼秘密,但那位老村長卻說,何芝龍卒於八十五歲,而其妻子阿珠卻是在北村消失之後和其他三位女子一同毀壞了自己的容貌!一開始何芝龍等人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不明白自己貌美如花的妻子為什麼要這麼做?誰都知道,女子愛美是天生的,毀壞自己容貌這種事不應該是她們這樣的人幹得出來的,一直到何芝龍年過半百,才明白為什麼三個女子要自毀容貌。」老村長搖頭歎氣,又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蟲洞人,「因為幾十年過去了,三個女子的皮膚依然如年輕時候一般白皙嫩滑,根本沒有皺紋,更沒有蒼老的跡象!」
    「啊——」何患頓時明白了,如果三個女子沒有毀容,那麼時間流逝,她們不會變老的秘密就會被發現,自毀容貌之後,就算皮膚不會產生變化,因為皮膚大部分都會被衣物包裹,也不容易讓下一輩產生猜疑。試想一下,自己的孩子年滿三十,發現母親的容貌比自己還年輕,將會多麼的吃驚?
    「所以,我推測她們要陪葬,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也許她們北村人根本就是不老不死?」老村長伸手攥緊自己下巴的鬍鬚,呼吸都有些顫抖,「我繼任村長之後,一直不忘記查明這件事,所以我做了個大膽又忤逆的決定——開棺!」
    「爹……你去北村刨墳了?」何患說得很直接,這種掘祖墳的行為,不管在什麼地方,被發現都只有死路一條,更何況當時何患的父親剛繼任村長。
    「自啟先人墳墓開棺這種事情,並不是沒有。早年就有傳言,說開棺必須找一種類似陰陽師的開棺人,規矩很多,最主要的是開棺一次花銷不少,還得讓開棺人入咱們何家的族譜,這與咱們何家村的規矩相悖……」老村長靠著船艙,彷彿自己又回到了年輕時候的那個夜晚,在其他人漲潮出海之後,自己偷偷帶著工具前往北村墳地,悄悄摸進林子之中,繞行了許久,終於來到墳地中心,也不敢生火點燈,只得藉著黯淡的月色挖墳開棺。
    
    第四章(下)[祖墳美屍]
    
    老村長年輕時候十分膽大,與大海斗了多年,稀奇古怪的事情也遭遇不少,但每年縫清明和先人祭祀前往北村墳地的時候,還是會感覺到莫名其妙的滲人。同時還得遵守村中祖輩何芝龍當年定下來的死規矩:祭祀時間絕對不能超過一個時辰,且必須在正午前往,陰冥紙器需要準備雙份,燒一份,留一份。
    當老村長帶著工具來到北村墳地中心的時候,正巧剛過了清明沒幾天。曾經村中婦人就傳言祖墳顯靈,為何這麼說?原因很簡單,因為從前留下來的那些陰冥紙器,第二次再去的時候就全數消失,連點紙屑都不剩下。可每當有這種傳言的時候,村長就會出來闢謠道:「都是被海風刮走了……」
    雖然這麼說算是對祖先的大不敬,但實際上是不想讓北村當年發生的事情被村中其他人知道。可偏偏老村長去的時候,發現明明前兩天祭祀放下的陰冥紙器全部都沒了,最重要的是當時他故意用一塊石頭死死壓住的一疊紙弔錢也消失了,但石頭還好端端放在原位。
    難道真的有……鬼?背著工具的老村長站在那塊石頭前發呆。
    在當時那個年代,不信鬼神者很少,但偏偏老村長就是個奇葩,他在海上多年,每每遇到一些怪事就要親自去驗證,每次驗證都發現要不是自然現象,要不就是人疑心太重,所以心中對鬼、神之說產生了懷疑,這也是為什麼在繼任村長得知從前祖輩的秘密後,會萌生出挖墳開棺念頭的主要原因。
    老村長抬頭看著被烏雲遮掩住的月亮,找準墓碑,卸下工具就開始挖墳。畢竟挖墳開棺這種體力活一個人干,絕對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最重要是那棺材下葬前就被棺材釘給封死了,按照何芝龍那一輩傳下來的規矩,棺材只需要下六顆棺材釘,左右各兩顆,前後各一顆,老村長猜測大概有六道輪迴之意。
    挖墳、卸土,老村長終於看到了阿瑾棺材的表面,他放下工具,在跟前放了塊石頭,額頭點石「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希望祖輩阿瑾在天之靈能原諒他,他只是想弄明白實情,也算是了卻了曾經數任村長的心願,如果要怪就怪他一個人吧。
    老村長磕頭的時候,卻聽到棺材內有響動,像是有人用手在捶打棺材蓋一樣,開始他以為是風刮樹枝打在樹幹上的聲音,等最後一個頭磕完,他豎起耳朵再聽的時候,發現真的有聲音從棺材中傳出來……
    老村長渾身汗毛都立起來了,但還是壯著膽子俯身爬向墳坑之中,側耳去仔細聽那棺材中的動靜,當他雙手撐在棺材表面,耳朵慢慢靠近棺材蓋的時候,突然一股力量從裡面猛地衝了上來,使得棺材蓋劇烈抖動了一下。老村長被嚇得雙手一軟,整個人都栽到了棺材上,面部緊緊貼緊棺材蓋,一時間渾身發軟動彈不得,但這次他清清楚楚聽到棺材中有人使勁在捶打敲擊的聲音,似乎還有人開口說話!
    老村長跳了起來,連滾帶爬從墳坑中逃了出去,向墳地外圈跑了十來米之後又停了下來,背朝著挖開的墳地方向喘著氣,即便是跑了這麼遠,他依然能聽到棺材中傳來的敲擊聲。他總算是冷靜下來,慢慢側頭看著墳坑的位置,心想:難道祖輩阿瑾真的不老不死,自殺陪葬在棺材中又復活了?
    老村長想了想,咬咬牙,掉頭又回去,來到墳坑邊上,又磕頭道:「祖先有靈!如果你已經真的仙逝,後輩冒犯該死!但如果你真的還活著……」
    說到這,老村長說不下去了,因為他也不知道下面該說什麼,想了半天乾脆拿了鐵桿準備將那棺材撬開,可那是百年老棺材,再好的木頭都已經腐爛不堪了,又加之先前他身子向前那麼一撞,整個棺材蓋都已經幾乎全碎了,等老村長拿鐵桿撬動的時候,沒有撬幾下,整個棺材蓋就已經完全裂開了!
    棺材蓋裂開的同時,老村長下意識又快速爬回坑外,探出個腦袋看向墳坑之中,此時棺材中再也沒有動靜,他就那麼等著,同時尋思自己先前是不是被嚇著產生幻聽了?也許裡面就是一具白骨而已。
    老村長剛這麼想,就看到棺材裂開的位置現了一隻雪白的手,那隻手在棺材邊緣摸索著,摳動著邊緣的碎木屑,緊接著伸出了另外一隻手,也在摳著旁邊的木屑,試圖破蓋而出……
    剛挖開的百年老墳現這樣一雙手,正常人早就嚇尿了,哇哇大叫跑開,可老村長知道了阿瑾當年的秘密,再看那雙雪白如正常人的雙手,立即斷定阿瑾真的是不生不死,也不是什麼鬼,於是壯著膽子來到墳坑旁邊,朝著棺材的方向低聲說道:「祖輩,我是何家村現任村長,我……」
    老村長「我」了半天不知道下面怎麼解釋,因為說起來話就長了,只得補了一句:「祖輩,我現在來幫你。」說完老村長拿著工具重新跳了下去,那雙手也縮回了棺材之中。老村長站在棺材邊緣,大腿卡在土壁與棺材的縫隙之中,想看清楚裡面棺材中阿瑾的模樣,但裡面黑漆漆一團,只得說了句「小心」,接著揮舞著工具小心翼翼將棺材蓋表面全部敲碎,接著嘗試著將手伸過去,作勢要拉阿瑾起來。
    老村長的手剛伸過去,阿瑾的右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感覺到阿瑾的皮膚冰涼,只有掌心那部分略帶著溫度,但要拉起來卻相當吃力,乾脆跳到棺材上面,腳踩在棺材兩側,同時也看清楚了棺材中躺著的阿瑾——完全不恐怖!也沒有傳說中那樣有著一張毀容的臉,整個人美麗至極,完全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只是臉上沒有任何笑容,只是冰冷一片。
    「祖……祖輩,小心,我拉你起來!」老村長說話都變得不利索了,但卻不是害怕,而是吃驚——棺材中的百年「死屍」竟然是活人!
    阿瑾微微點頭,不知道是不是在棺材中「睡」了太久的緣故,渾身有些僵硬,只有雙臂還略有些力氣。老村長奮力將其拽起來之後,又背過身子來吃力地將阿瑾背好,再慢慢爬出墳坑,簡單打掃了一片地方,再將阿瑾放下。
    放下阿瑾之後,老村長就不知道該做什麼了,只得規規矩矩站在一旁。其實他心中有很多疑問,可又不敢問,怕冒犯了這位祖輩,阿瑾也只是坐在那呆呆地看著周圍,就那麼一直看著,許久才看到旁邊的幾座舊墳道:「阿良?阿珠?」
    「啊?」老村長意識到她叫的是那兩個女子的名字,隨後阿瑾又緩緩抬眼看著老村長道,「讓她們出來。」
    「啊?」老村長又呆呆地回應了一聲,隨即點頭,抬眼看了下天,還有時間,但就怕幹完了,來不及掩埋,但阿瑾只是抬手指著那兩座墳,無奈的老村長只得抓起工具就刨起來,用了最快的速度。
    「你是村長?」在老村長快挖開阿良的墳墓時,阿瑾忽然開口問。
    老村長停下來,擦去額頭的汗水點頭:「嗯。」
    「那麼你知道我們的事情?」阿瑾的語氣冰冷。
    村長尋思著這樣也好,我也不多說,你問我就簡單答,也許能找點線索。
    「為什麼來挖墳?」阿瑾言語上步步緊逼。
    「想知道到底怎麼回事。」老村長也不隱瞞,簡單回答完,又開始挖墳。
    阿瑾有了點笑容:「你的好奇心和何芝龍一樣重。」
    「畢竟你們是我的祖輩。」老村長說著,已經挖開了最後一層墳土,阿良的棺材露了出來,卻沒有聽到裡面有動靜,他沒有著急敲開棺材蓋,而是慢慢蹲下去仔細聽著。
    阿瑾眉頭一皺,問:「你在幹什麼?」
    「我……在聽動靜。」老村長回答,側臉看著阿瑾。
    「扶我起來。」阿瑾命令道,老村長趕緊放下工具過去攙扶著阿瑾起來,隨後兩人到了阿良的棺材邊緣,阿瑾又指著棺材蓋下令,「敲開。」
    村長掄起工具,小心翼翼敲開腐朽的棺材木,這次大概是有阿瑾在身邊,他膽子大了不少,敲開之後就俯身去查看,這一看不要緊,差點嚇尿了,裡面的阿良已經變成了一個渾身乾枯,皮膚表面全是窟窿的怪屍!
    阿瑾慢慢靠近朝棺材中看了一眼,就閉眼搖頭歎道:「她終於還是沒有熬過來。」
    「啊?」老村長不明白阿瑾話中的意思,那個「熬」是什麼意思?是要熬到有人產生好奇心來挖墳嗎?怎麼熬?用什麼方式熬?幾百年怎麼熬?又靠什麼活?
    老村長當時被問號包圍著,可就是無法開口問阿瑾是怎麼回事,接下來阿瑾也沒有再要求開剩下阿珠的墳墓。老村長估計阿良和阿珠兩個人都沒有熬過來,唯獨只有阿瑾扛了上百年,就那麼等著。
    ……
    老村長說到這,何患已是滿臉慘白,但他明白自己的父親不可能在這種環境下,故意講個恐怖的往事來嚇他,同時也明白父親為何看見了那些滿是蟲孔的船員,會產生那麼大的好奇心,原來是因為他親眼見過了棺材中的阿良。
    「阿良和他們一樣?」何患要抬手去指那些「人」,手抬起了一半卻又放了下來,他還是不敢直視那些滿是窟窿的東西。
    「嗯!」老村長緩慢點頭,「一模一樣。」
    「那後來呢?」何患也產生了濃厚的好奇心,「後來怎樣?阿瑾怎樣了?」
    「後來……」老村長靠著船艙牆壁慢慢坐下,眉頭緊皺。
    
    第五章(上)[積水艙]
    
    後來……
    後來阿瑾又指揮著老村長填平自己的墳墓,用土結結實實蓋好,盡量恢復原狀。而自己則站在北村的墳地中心發呆,滿臉心事,不斷在低聲自言自語什麼。在填墳的老村長想過去聽,但又怕被阿瑾訓斥,只得加快填墳,好偷聽下阿瑾到底在說什麼,畢竟掩埋百年的屍體還好端端站在這,是件多麼離奇詭異的事情?
    老村長掩埋好墳地,海平線的太陽也已經冒出頭了,陽光從遠處撒過來,在海面上拉出一道金色的長劍,而此時才不過早上四點半。渤海灣的太陽總是出現得這麼早,早得讓生活在何家村島的村民們生活習慣都變得與大陸人完全不一樣。
    阿瑾始終背對著太陽,看著南村的方向發呆,似乎在回憶自己與丈夫的過去。但在老村長眼中,卻懷疑著她這個怪物是不是怕陽光?因為傳說中鬼見光就會化成灰燼。雖然這樣懷疑,但陽光鋪到島上,灑滿阿瑾後背的時候,老村長依然是有些擔心,畢竟她是祖輩……
    許久,一直發呆的阿瑾終於轉身來,朝著老村長笑笑道:「日出了,我也該走了。」
    隨後阿瑾對著老村長微微屈身,算是行禮道謝,但這個禮節是身為他後輩子孫的老村長受不起的,他趕緊下跪磕頭道:「祖輩,您要去哪兒?」
    老村長還禮的同時,連問了兩遍「祖輩,您要去哪兒?」他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要不為什麼要挖墳冒險?老村長頭點地,也不起身,就那麼趴著,算是軟要挾阿瑾告訴他真相。
    「阿良和阿珠都回不去了,我要回去。」阿瑾平淡地說,帶著溫柔的笑容,憧憬著即將到來的美好,「不要問我去什麼地方,我說了你也不會明白,你們都不會明白,這在你們的理解範圍之外。」
    「為什麼?」老村長不依不饒,決心不問明白,堅決不會放阿瑾離開。
    「你不覺得北村一夜之間消失很奇怪嗎?」阿瑾忽然臉色一變,厲聲反問,「你不覺得北村人遭遇的海難也很奇怪嗎?你不覺得那些遭遇海難的船和你們的不一樣嗎?」
    廢話!老村長心中怒道,我若要覺得不奇怪幹嘛冒被村中人處死的危險來挖墳?可阿瑾怎麼說都算是祖輩,這種話他只能在心中埋怨下,只能保持原有的禮節,繼續跪在那,頭點地道:「祖輩,我也是想知道怎麼回事才來做這件事,否則這個謎團一直埋在心中,我到死都不會瞑目的,我至少也知道家中祖輩是從何而來?」
    老村長在心中降低瞭解密的標準,從知道全部事情的經過,降低到至少得知道阿瑾等三人從何而來,算是做了讓步。心想:你至少應該告訴我這件事吧?
    「如果還有船來,如果你還有那個膽子,如果你真的想查明白是怎麼回事……那你上船吧!但上船前,我奉勸你先找兩種人之一隨行,否則就算你看到了也不會明白是怎麼回事。」阿瑾也不攙扶老村長起來,只是繞過跪地的他,朝著海岸邊礁石群的方向走去,同時道,「一種人是茅山派鐵衣門的門徒,第二種是稱為開棺人的後殮師。」
    「茅山派鐵衣門的門徒,稱為開棺人的後殮師……」老村長低頭重複著,再抬頭看向身後時,阿瑾已經走出很遠,他趕緊起身追上前去又問,「祖輩!這兩種人去什麼地方可以找到?」
    「俗話說晉西風水,川西開棺,湘西趕屍。」阿瑾停下來側目看著老村長,「但晉西地師和湘西趕屍匠都幫不了你,要查明這件事,唯獨只有找川西開棺人,亦或者蘇南茅山派,可開棺人不易尋,而茅山派也分支太多,你要怎麼找,只能碰運氣了。」
    老村長一聽,當即就認為是阿瑾在為難他。知道實情的人明明就在眼前,卻不開口,偏偏要讓我遍尋什麼茅山派和開棺人,一聽就知道是奇人異士,這類人通常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萬一我錯過了那些船再出現的時間怎麼辦?老村長又一次跪倒在阿瑾的前方,埋頭道:「祖輩!你既然在此,為什麼還讓我去尋遍大江南北?」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阿瑾皺眉,語氣有些不快,指著自己被填平的墳地道,「我這個本來已經自殺陪葬,在地下埋了幾百年的怪物,被你挖出來之時,卻和曾經一模一樣,就連毀容的樣貌都得以恢復,你難道只是好奇,而不覺得害怕嗎?你知道什麼叫做異術嗎?你知道異道之中有多危險嗎?我看你是我子孫,我才勸阻,否則你願意尋死,我可不攔著!」
    這番話算是戳中了老村長心中疑團的中心,他當時害怕,誰親身經歷這樣的事情不害怕呢?但他始終想著,阿瑾無論如何不管是什麼怪物,都是自己的祖輩,自己都流著和她一樣的血,她絕對不會加害自己,於是恐懼也慢慢化解,剩下的全都是好奇。
    「好!就算我尋死,我也要弄明白前前後後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身上流著你的血,為什麼你埋了百年依然和原來一樣,而其他人卻和你不一樣?依然會生老病死!」老村長一口氣說了出來,隨後就聽到「撲通」一聲,心想「不好」,趕緊起身回頭,發現阿瑾已不見蹤影,奔向海邊,只看到一串腳印延伸向礁石群的方向……
    老村長給何患講完了自己年輕時候的經歷,何患都聽傻了,總算明白為何父親會這麼執著,偏偏要在今天查明白關於這艘爛泥鬼船的秘密。可即便是父親說了從前的經歷,除了親眼所見的阿良屍身與船上的人模樣相同,其他的似乎沒有什麼可用的線索。
    何患回頭看著那一個個渾身蟲孔的船員,猛然間明白了,他一提手中的朴刀,問老村長:「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猜測原本東山氏三人都是從這種船上來的,而且會異術,會變化,對嗎?」
    老村長點頭又搖頭:「這樣推測也說不通,自打我們上船之後,這船上的東西壓根兒就看不見,聽不見我們,說他們是鬼?我倒覺得我們更像是鬼!」
    老村長的話實在有理,何患點頭,用朴刀指了指下面的艙口,道:「爹,我先下去看看,你隨後再跟著下來,免得萬一有事,我們都被堵裡頭了!」
    老村長搖頭,堅持要自己下去,畢竟他已經年歲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