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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下屍體來,同時又仔細打量著胡順唐那張用黑油抹過的臉,胡順唐心知「糟糕」這下肯定要露陷,雖然說搞清楚了這群怪物海盜們對屍體的看法是給海王爺的「祭品」,接下來估計只能硬拚了,總不能束手就擒跟他們回海盜船吧?
    胡順唐慢慢地放下屍體,臉向一旁偏著,用相對自然的方式去避開李四壺的目光,可李四壺似乎已經發現了胡順唐不是自己的外甥,伸手指著胡順唐的臉,與此同時胡順唐也將目光停留在了海盜掌舵腰間的那柄長刀上,只要李四壺一張口,自己立即拔刀先制住海盜掌舵再說!
    就在李四壺眉頭緊皺,伸手指著胡順唐的臉,張口說出了一個「你」字的時候,椰香號旁邊的海盜船上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號角聲,還伴隨著快要震破耳膜的銅鑼聲。海盜掌舵和李四壺等一眾海盜渾身一震,立即回頭看向海盜船的方向,就看到一名將自己綁在桅桿頂端的海盜,揮舞著雙手大驚失色地喊著什麼,但因為號角聲和銅鑼聲太響亮,完全淹沒了他的聲音。
    「你說啥!?」海盜掌舵大聲回應著,但自己扯著嗓門的聲音也被船上那些瘋了一般的海盜手中的「樂器」聲所淹沒,只得拔出長刀來,直接扔在吹號角的那名海盜腳下,這才讓那些「樂器」聲慢慢減弱,等周圍都徹底安靜下來後,便聽到桅桿上的那名海盜嘶聲裂肺地喊道——「瘋!魚!來!了!」
    瘋魚來了!?
    這是什麼意思?
    
    第五十八章(上)[瘋魚來襲]
    
    在聽清楚那名警戒海盜喊話的瞬間,胡順唐還以為其說的是「風雨來了」,但看見一眾海盜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在聽清楚喊話之後愣了兩秒,紛紛沿著繩索爬回海盜船,由於人太多,繩索無法支撐,不少人乾脆直接跳海再游回海盜船上,甚至不少人都忘記拿自己遺留在甲板上面的武器,返回船上之後只得操起隨處可拿的冷兵器,面朝警戒海盜所指的方向,不少人雙腿都在發抖……
    胡順唐趴在甲板欄杆處,望著海盜們面對的方向,完全看不清楚那裡有什麼東西,海平線上似乎非常平靜,只是稍遠的海面能看出有一片魚鱗般的銀白光芒,除此之外天還是藍的,海也是藍的,看不出有什麼端倪,也不知道海盜們到底在怕什麼?
    海盜掌舵抓起自己脖子上掛著的那個破舊望遠鏡,單手把著甲板欄杆,身子前傾仔細看著,口中還在輕聲嘟囔著:「海王爺恕罪!俺也不想幹這個營生,祭品俺可是一個都木有動,只是取了點不義之財……我的娘喂,真的是瘋魚!」
    海盜掌舵說到這放下望遠鏡,卻發現兩艘海盜船已經調整桅桿掉頭準備逃離,他趕緊爬上甲板欄杆,指著船上自己的手下罵道:「入你娘!你們這群逼養的憨熊!也不等等俺!」
    海盜掌舵罵完,反手抓了胡順唐準備跳海,卻被胡順唐反制住捏住了虎口,連連叫痛,但胡順唐也知道海盜掌舵完全出於義氣,不想扔自家「兄弟」在船上等死。
    胡順唐鬆開海盜掌舵之後,拚命搖頭指著掌舵,又指著海盜船,示意他一個人跑就行了。海盜掌舵也不明白眼前這個「兄弟」腦子哪兒出毛病了?但時間緊迫,也顧不上與他計較,罵罵咧咧了道「你這憨熊要尋死俺也不攔著」,隨後就從甲板上一躍而起直接跳入海中,又以驚人的速度游向海盜船,再抓著船邊放下的繩梯爬上去。
    海盜掌舵爬上海盜船之後,還衝著胡順唐拚命招手,示意他現在跑還來得及。胡順唐雖然不知道能讓海盜如此恐懼的「瘋魚」到底是什麼東西,但在沒有找到薛甲宏等人之前,他是絕對不會離開的。此時胡順唐再抬眼看向海盜們面朝的方向,發現遠處海面下方有一道極寬的銀白色光芒襲來,像是海底巨人手持一柄銀白巨劍狠狠刺來一樣。
    海底那道銀白色的光芒在接近第一艘海盜船的時候慢慢抬高,又突然猛地向下一沉,隨後變成一團圓形的光芒在海盜船下方旋轉,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在海面形成一個漩渦,緊接著又從船身各個方向刺破海面騰空而起,如同海底的怪獸張開了自己的血盆大口,瞬間便吞噬掉了整艘海盜船。
    我去你大爺的!這是什麼東西?胡順唐站在椰香號的甲板上目瞪口呆地看著,看著那團銀白色的光芒騰空而起,包裹住那海盜船之後,又在海盜船頂端匯聚成一個巨大的球,旋轉了片刻後,又猛地向海盜船砸去,下降的過程之中又緊接著分成無數道如同羽箭般的光芒,分別襲向船上所有的海盜。
    羽箭般的白色光芒在有目標地襲向船上海盜時,那些海盜揮舞著手中的兵器砍去,有槍的拉動槍栓朝著襲來的白光開火,做著最後的反抗,但都無濟於事……第一艘船上的海盜們不斷地被白光直接穿透身體,隨即高舉著武器目光呆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再過幾秒後身體表面開始出現一條條裂縫,裂縫之中綻放出同樣銀白的光芒,緊接著身體便猛地一收,化成了一堆白灰……
    就在胡順唐看得目瞪口呆的時候,卻聽到第二艘船上傳來呼喊他名字的聲音。他覓著聲音看過去,竟看到在第二艘海盜船的船尾,站著不知什麼時候離開椰香號的薛甲宏、莎莉、胡淼和謝根源。胡淼和莎莉站在那著急地呼喊著胡順唐的名字。雖說胡順唐改變了自己的裝束,但這種時候還留在椰香號上不走的,除了他不可能還有別人。
    胡順唐抓住欄杆,身子一傾,正準備跳海,卻猛地想到自己的三角包還藏在椰香號的某個船艙房間內,裡面的東西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只得一咬牙轉身跑回船艙之內。
    海盜船船尾,薛甲宏等人看著準備跳海卻又莫名其妙轉身離開的胡順唐,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麼?只得都扯著嗓子在那大聲呼喊,胡淼急得眼淚都在眼眶之中打轉,而莎莉已經準備跳海重新游回椰香號,卻被薛甲宏牢牢抓住,讓她不要做傻事。此時他們的叫喊聲終於還是引來了船上的海盜,海盜們將手中的武器紛紛對準四人,怒氣沖沖的海盜掌舵伸手撥開人群,拔刀指著薛甲宏等人喝道:「俺就不明白為啥海王爺要懲罰俺?原來是你們!來呀!把他們扔下海去祭海王爺!」
    海盜掌舵下令後,海盜們蜂擁而至,薛甲宏立即持劍擋在其他三人跟前,單指一彈劍鞘,擊中最先上前的一名海盜,緊接著抽劍而出,幾道劍光閃過之後,衝上前的五名海盜手中的兵器都被擊落,紛紛摀住自己的虎口緩慢後退。
    「我們不是……」持劍的薛甲宏這番話還未說話,就看到海盜群中已經有人扣動了手中步槍的扳機,槍響了!薛甲宏一驚,趕緊展開雙臂作勢就要用身體擋住子彈,子彈襲來的同時,莎莉卻閃身到了薛甲宏身前,用腳挑起旁邊的水桶,單手一拂,將桶中水在瞬間凍結成為寒冰,以此來擋住襲來的子彈!
    「啪啪啪啪——」子彈紛紛擊中寒冰,甲板上的海盜們徹底傻眼,海盜掌舵右手一軟,長刀落在甲板上發出「光當」一聲,忍不住呼道,「海王……海王娘娘呀!」
    「恕罪呀!」海盜掌舵猛地跪倒在甲板上,其他海盜也是齊齊跪下。可此時船上的所有人,都沒有發現,海中的那道白光已經聚集在了海盜船之下,準備破海而出,發動攻擊……
    再說在椰香號船艙中疾奔的胡順唐,尋找到先前藏東西的房間之後,飛身頂開吊棚,抬手抓了掉落下來的衣物,又背好三角包,轉身跑向甲板。可等他再回到甲板處的時候,向海面上一看,先前原本還完整的兩艘海盜船,如今已經完全支離破碎,變成了一截截殘骸漂浮在海面之上,還有先前被白光擊中變成白灰的「海盜」,除此之外看不到半個人影。
    「胡淼——莎莉——」胡順唐朝著海面喊道,雙手緊緊抓著欄杆,胸口內那顆因為跑動而劇烈跳動的心臟突然停了下來,「胡淼——莎莉——薛先生——」胡順唐沿著甲板向前方走著,觀察著海面,一直走到椰香號的船頭,也沒有發現那四人的蹤跡。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胡順唐傻眼了。此時那團銀白色的光芒又一次聚集在了椰香號的下方,慢慢蠕動著,蠕動的同時又逐漸擴大,像是有一股莫名的魔齤力,吸收著海底各個方向來源不明的銀白色光柱,最終那團銀白的光芒終於變得比椰香號船體還要寬大,緊接著蓄力般向下一沉,接著破海而出,再從天而降……
    抓著欄杆的胡順唐看著從天而降的那團銀白色的光芒,瞬時間就籠罩了椰香號。椰香號被銀白色的光芒照得透亮,胡順唐趕緊閉上雙眼,下意識抬起胳膊擋在眼前,耳邊也是「嗡嗡」作響,大腦一片空白。
    撞擊聲!
    還是撞擊聲!
    接連不斷的撞擊聲傳入胡順唐的耳中,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彷彿被無數如章魚觸角般的東西輕輕推動著,當他小心翼翼睜開眼睛,試圖去適應眼前的刺眼光芒時,睜眼就看到有無數個手掌大小的東西在眼前慢慢游過,不,是飛過!
    這些東西上半身為人,模樣大同小異,沒有頭髮,雙眼眼眶之中閃爍的全是綠光,下半身則長著尾巴,與傳說中的人魚很相似,只是那後背還有兩對不斷拍打的,如蜻蜓般的透明翅膀。
    「這是什麼?」胡順唐剛說完這幾句話,整個人就被一股怪力給重重推向前方,接著掉入海中,落海後他的身體開始變得僵硬,向海底重重沉去,隨著慣性向後回頭時,竟清清楚楚看到自己面朝海底漂浮在海面上的身體!
    怎麼回事?糟了!是生魂離體!胡順唐立即明白了,再回頭還能清楚看到周圍慢慢沉下海底的那些個椰香號上的屍體,海盜口中的「祭品」,那些死屍都張開自己的四肢,表情十分享受,像是要與海底某個東西深情擁抱。
    胡順唐的意識十分清醒,又很清楚生魂離體時間過長自己百分百死定了,奮力想要游回海面鑽回身體內,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控制生魂……
    完了!這次真的完了!胡順唐看著眼皮下方似乎無底的大海,無計可施。
    「嗚——嗚——」一陣陣刺耳的怪聲突然鳴起,他猛地回頭,發現自己還漂浮在海平面的身體雙臂中猛地伸出來兩道綠光,緊接著感覺雙肩處被什麼東西牢牢抓住。他艱難地側頭看著肩膀,清楚地看到孟婆之手的手掌。
    手掌的十指滲入胡順唐生魂的雙肩肩頭,抓牢之後再猛地向海平面上一拽,胡順唐覺得胸口被填滿了什麼東西,瞪圓雙眼,還未來得及吐出那口氣,便暈死了過去。
    ……
    「喂——醒醒!」一個人影在胡順唐眼前晃動,胡順唐半瞇著眼睛努力將眼皮給撐開,勉強能看見眼前的人影在晃動著一隻手,五指縫隙之中還透過刺眼的陽光。有陽光,代表我還活著,胡順唐如此想,覺得眼皮千斤重,努力撐開不到兩秒又會重新閉上,眼前的人影湊近胡順唐又說,「在海水裡泡太久了,肯定沒有力氣,你先躺著,我去找點淡水來。」
    胡順唐想「嗯」一聲亦或者道個感謝的力氣都沒有,皮膚表面的刺痛加之如棉花般的肌肉,除了意識在逐漸恢復之外,還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好在是自己清楚現在躺在沙灘之上,下方的沙子也十分柔軟,除了後腰處有些疼痛,好像頂了個貝殼、石子之類的東西。
    又過了一會兒,那個人影又重新出現在了胡順唐的眼前,他背朝著太陽蹲下將雙手捧著的水從指間縫隙中滴落進胡順唐的口中,同時道:「慢點喝,多得是,這邊靠岸的地方全是淡水,不是海水,我扶你過去,你喝水也方便些。」
    胡順唐沒有力氣點頭,但在飲下那一口淡水之後終於能發出淡淡的「嗯」聲,隨後那人艱難地架起胡順唐,連拖帶拽地將其弄到海灘邊靠水的地方,又將他放下,托著他的胸口,用手掌盛水餵給胡順唐:「我嘗過了,不是海水,是淡水,你放心喝吧,應該沒有問題!」
    胡順唐喝了幾口之後,軟趴趴的渾身逐漸恢復了力氣,於是試探著揮手讓那人離開,自己將雙手撐在水下的沙灘中,俯身將整張臉浸在水中大口喝著,連喝了數口之後又捧起水來清洗著自己的臉部,胸口中一直憋著的那口氣也終於能夠得以釋放,忍不住仰頭大喊了一嗓子。這一嗓子喊出來不要緊,把旁邊幫他那人嚇了一哆嗦,連連後退了好幾步,直到胡順唐安靜下來,慢慢仰頭看著遠方海平線時,這才小心翼翼靠近,試探性地關心道:「你沒事兒吧?真的是淡水,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胡順唐默默點頭,跪在沙灘中,舉起自己的手,迎著陽光看著。在哈市731舊址下面的倉庫與皇正藍廝殺後,皇正藍明明說過已經用禁術將自己的孟婆之手給封印住了,為什麼先前在海中體內又自己發動,還將自己的生魂又重新拽回了體內?
    先前的那一切都是夢嗎?胡順唐也不顧身邊那人看著,嘗試著發動孟婆之手,卻發現沒有任何感覺,孟婆之手也沒有出現。也許真的是夢?胡順唐調整了下自己的身體姿勢,坐在沙灘上,望著眼前那無盡的大海,回味著口中還略帶甘甜的淡水味,俯身又捧起「海水」來喝了一口,同時看著下方的水面,又看著眼前的大海。完全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大海,可海水卻沒有一絲鹹味?
    「你沒事兒了吧?沒事就好,我還以為你死了。」旁邊那人試圖要靠近胡順唐,他手中還提著胡順唐的三角包,剛準備將包還給他,胡順唐卻意識到包不見了,一側頭便看到包在那人手中,立即伸手一把搶了過去。
    胡順唐的動作奇快無比,又一次將那人給嚇了一跳,他反應過來後趕緊擺手解釋道:「我不是要拿你的東西,先前你趴在沙灘上背著包,我要把你平躺放好,怕你的背難受,就給你取下來了,我真的不是要拿你的東西!」
    胡順唐低頭檢查了下三角包內的東西,炙陽簡、閻王刃和棺材釘都在,知道自己反應太大,誤會別人了,只得扭頭抱歉道:「對不起,謝謝你,沒請問你是……」胡順唐剛說到這,才看清楚先前一直幫助自己那人,竟然是早先在椰香號上打暈的那個海盜!
    「我叫龍君子,你也可以叫我君子龍!」有著怪異綽號的男子站在那揉著鼻子,滿臉傲氣,「你可以叫我阿龍!這都是江湖上送的綽號!」
    「江湖?這裡只有大海,哪兒來的江湖?」胡順唐坐在沙灘上清洗著自己全是泥沙的鞋子和衣服,好在三角包是防水的,裡面的東西沒有損壞進水。
    君子龍撓著腦袋,傻笑著:「江湖綽號嘛,江湖嘛,有人的地方就叫做江湖……」
    「電影看多了。」胡順唐用手抹著三角包的表面,「你的舅舅不是叫李四壺嗎?你怎麼會有這麼好聽的綽號?自己起的吧?」
    君子龍只是傻笑,也不回答,滿臉的尷尬,立即岔開話題道:「你一個人呀?你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胡順唐聽君子龍這麼說,心中這才明白早先在椰香號上,自己打暈他,換上他衣服的時候,君子龍還沒有看見過自己的正臉,還不知道自己就是襲擊他的那個人,但自己現在穿著的是他的衣服,而君子龍完全是用樹葉裹身。這傢伙是真傻還是假裝不知道,找機會偷襲自己?
    想到這,胡順唐指了指自己的衣服,乾脆挑明了說:「對不起,在那艘船上把你打暈的人是我。」
    「啊——」君子龍指著胡順唐,「原來是你!」
    胡順唐側頭看著君子龍腰間還挎著一柄短刀,但此時君子龍卻沒有伸手去摸,只是驚訝之餘又傻乎乎的問道:「你怎麼會在那條祭品船上!?」
    「祭品船?你是指椰香號,你們為什麼要把那艘船叫做祭品船?」胡順唐覺得很不理解。
    「那原本就是祭品船呀!祭品船上沒有活人的,那些死屍都是給海王爺的祭品,我們……」說到這的時候君子龍又尷尬地笑著,撓著自己的頭,「我們其實和其他海盜不一樣,我們充其量也就搶一搶祭品船,因為祭品船很難得碰上的,碰上一次夠我們吃好幾年!」
    此時,胡順唐想起了薛甲宏等人,立即起身問君子龍:「你有沒有看見我的四個同伴?兩男兩女?」
    
    第五十八章(下)[瘋魚島]
    
    君子龍搖頭,表示除了胡順唐之外沒有發現其他人。自己在海灘上醒來之後,恢復了精力,起身來就看到不遠處的沙灘上躺著奄奄一息的胡順唐。開始還以為他已經死了,沒有想到一碰鼻前,還有微弱的呼吸,就趕緊將他拖到樹蔭下面,免得暴曬太陽,最終脫水而死。而且怪就怪在,君子龍清醒後,並未發現有其他人,也沒有船隻殘骸,其他人的屍體也沒有看到,甚至不知道自己暈倒後發生了什麼事情?誤以為是遭遇了暴風雨之類的,船隻被毀,除了自己與胡順唐之外,其他人全部都遇難了。
    茫茫大海之上,一旦遭遇海難,得不到援助的前提下,生存下來的幾率非常小。這就是為什麼有部分人死都不願意在海上乘船的理由。胡順唐心中認定薛甲宏等人肯定還活著,畢竟薛甲宏和莎莉都不算普通人,也能照顧好胡淼和謝根源,眼下必須先搞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接著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胡順唐打定主意後起身來,擰乾自己的衣服,拉緊三角包的背帶,拔了根棺材釘在手中,問君子龍:「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君子龍摸著自己癟癟的肚子,用手指輕輕撓著,苦著一張臉回頭望著密集的叢林,好半天才搖頭道:「應該是一座島。」
    「島!?」胡順唐面朝叢林,背對大海站著,覺得十分迷茫,又問,「你不是海盜嗎?我們在海上估計也沒有漂太遠,這周圍的海盜你應該都知道吧?」
    「我……我剛入伙不久!」君子龍傻呵呵的笑道,揉著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拔出腰間那柄短刀,「我們先弄點吃的,不管怎麼樣,總得先填飽肚子吧?」
    「嗯!」胡順唐簡單應了一聲,拿著棺材釘就向叢林中走去,君子龍好奇地看著他手中那支奇怪的武器,詢問著他是做什麼的,為什麼會在祭品船上,胡順唐都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在前方走著。
    叢林之中能清楚可見動物們的腳印,但看不到有人出沒的痕跡,高矮灌木中長出的那種野果也不知道是否能吃,胡順唐不敢輕易嘗試,萬一有個輕微中毒,拉個肚子都得死在這裡。
    君子龍似乎很多話,見胡順唐不回答自己的問題,為了拉近與其的關係,便開始喋喋不休地介紹著自己和自己的家族。稱自己家族姓李,因為沒有什麼文化,在姓氏後面帶的名,都是以瓶」、「壺」、「罐」、「碗」之類的為主,他舅舅叫李四壺,他的大名則叫做李十罐,還因為有個參軍的親大哥,所有自己的小名又叫「二罐」。
    「你哥哥在海軍?」胡順唐蹲在一棵樹前,用棺材釘捅著樹根周圍黑漆漆的蘑菇,順口就那麼一問,卻沒有想到湊近看著蘑菇的君子龍竟然回答:國民革齤命軍第三十八軍!
    胡順唐聽完一愣,側臉看著盯著蘑菇流著口水的君子龍,問:「你是台灣人?」
    君子龍準備去抓那蘑菇,被胡順唐阻止,告訴其說不定有毒,君子龍點頭起身來,搖頭道:「什麼台灣人?什麼意思?」
    「你說你哥是,你開什麼玩笑,現在除了台灣哪兒還有什麼?」胡順唐看著君子龍臉上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
    君子龍聽胡順唐這樣一說,相反覺得很奇怪,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胡順唐道:「怎麼沒有呀!這不是在打日本人嗎?」
    「什麼?打日本人!?」胡順唐向前邁了一步,湊近君子龍,就差點沒有用手去摸他的額頭,「你沒發燒吧?還是腦子被海水泡壞了,知道現在是哪一年嗎?」
    「我算算——」君子龍掰著手指頭算著,好半天點著頭認真地答道,「民國三十四年!對!是民國三十四年!今年我二十五歲!」
    「什麼?你再說一次?」胡順唐皺眉看著君子龍的雙眼,讀不出有謊言的成分來。
    「民國三十四年呀!怎麼啦?」君子龍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胡順唐。
    民國三十四年既1945年,現在是冬季,而1945年9月日本就已經向盟軍投降。怎麼可能還存在抗戰呢?胡順唐看著君子龍,目光如劍一般,看的君子龍心中發毛,挪著步子退開,好半天又道:「真的是……民國三十四年!我上過學,識字,也識數!」
    「不可能。」胡順唐搖頭,認為君子龍要不是腦子被東西撞了不清醒,要不就是原本精神就有問題,他轉身揮動棺材釘斬斷著擋路的雜草灌木,又道,「民國三十四年九月日本就投降了,在那之前還挨了兩顆原子彈。」說到這,胡順唐轉身來看著一臉迷茫,完全聽不明白自己說什麼的君子龍,一字字道,「清醒點,二十世紀早就已經過去了。」
    君子龍眼珠轉了轉,緩慢地搖頭,表示自己完全聽不懂胡順唐的話。
    完了!遭遇海難不說,這次還和一個白癡同路。算了,先探探這座島上有什麼再說,搞清楚自己所在的坐標,否則大海這麼寬廣,就算有人知道自己遭遇海難想要營救都不容易。最奇怪的是,自己先前在海灘邊上一點兒船隻的殘骸都沒有看到。沒有理由呀?自己沉海的時候,還看到那麼多的死屍和船隻殘骸,大家都隨著海浪漂浮,沙灘上除了自己和君子龍之外,多少也應該有點其他的東西。
    等等!海盜船,還有海盜的穿著打扮,手中的武器,都不像現代人。回想先前君子龍的話,站在他的角度的確合情合理,總不至於自己穿越時空了?胡順唐停下來,將棺材釘扛在肩頭,呆呆地站在那,腦子飛快轉動著。後方心不在焉的君子龍差點撞到他的後背,見胡順唐停下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敢說話,只得安安靜靜站在一旁等著,摀住餓得咕咕直叫的肚子。
    還是不對!就算穿越時空這個理由站得住腳,但君子龍說什麼民國三十四年冬天還在打日本人,這怎麼可能?還有便是,椰香號即便在現代人眼中再陳舊,對於1945年的人來說,絕對是艘很稀奇的船,那群海盜上船之後,也沒有見他們有多驚奇、多意外。
    最重要的一點,那些海盜對明明是陰冥紙器的態度……
    「君子龍!」胡順唐站在那,沒有轉身,只是叫著君子龍的名字。君子龍「啊」了一聲,抬眼看著胡順唐的後背,不知道有什麼事,他的一舉一動和傳說中彪悍的海盜完全是兩回事。等到胡順唐又叫了一聲,他這才小心翼翼繞過旁邊一棵樹,來到胡順唐的右前方,低聲應道,「我在這呢……」
    「你剛才說的祭品船,你們以前見過對嗎?」胡順唐看著君子龍問,表情十分嚴肅,君子龍默默點頭。
    「為什麼叫祭品船!?」胡順唐緊接著又問。
    「因為船上裝著的都是給海王的祭品,但很少有祭品船下面帶著這麼多財寶的,幾乎五年有這麼一次,五年前我們遇到祭品船的時候,船上除了祭品外,沒有財寶,只有些吃喝的東西,還有高級罐頭!」君子龍說到「罐頭」臉色又沉了下來,他實在是餓得要暈過去了。
    「祭品船上的那些所謂財寶,為什麼會是財寶?」胡順唐點點頭又問。
    「什麼?」君子龍不敢直視胡順唐的雙眼,「我不明白你所說的是什麼意思?」
    「這樣吧!」胡順唐從口袋中摸出一枚金箔元寶,這是早先他在椰香號上順手藏起來的,以便有空的時候研究下,他將金箔元寶放在掌心中,問,「告訴我,這是什麼?」
    君子龍就看了一眼,就皺眉道:「多晦氣呀,你帶這東西幹嘛?我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死人用的元寶,祭祀時候用的。」
    君子龍的回答讓胡順唐深感意外,幾乎認為是自己聽錯了,他將那枚元寶放入君子龍的掌心中,又問:「你再看清楚,這是什麼東西?」
    「死……死人用的元寶!」君子龍肯定地說,說完還用力點頭肯定自己沒有看錯,還未等胡順唐問下面一番話,他又苦著一張臉反問,「大哥,你該不會認為這是真的吧?」
    你大爺的!我……胡順唐差點沒抬腳踹翻君子龍,一把抓住君子龍道:「我在椰香號上,也就是你們所說的祭品船,看見你們搬運的所謂財寶都是這種東西,我很清楚這是死人用的,但你們卻認為發財了,這是怎麼回事!?」
    君子龍看著胡順唐的雙眼,鼓足勇氣推開他,摸著自己被抓得生疼的胸口:「船上的財寶都是真的,你手上這個才是死人用的,完全不一樣!」
    「一樣!」胡順唐有些崩潰了,「而且現在是二十一世紀,距離你所說的民國三十四年已經過了近七十年!你明白嗎?我告訴你,不管你所說的是不是真的,不管你屬於二十世紀還是二十一世紀的人,不管你是人是鬼,或者是其他什麼怪物,從現在開始,你必須按照我所說的去做,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君子龍默默點頭,胡順唐轉身又走,扔下一句話:「說不定你本來就是個鬼……」
    「你才是鬼呢!你拿著金箔元寶到處走,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的,祭品船上只有死人,唯獨你在那,你不是鬼難道會是人?我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你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你才是鬼!」君子龍跟在胡順唐身後低聲嘀咕道,又想起了自己的大哥,「要是我大哥在,我也不會受欺負了,你說那日本人幹什麼不好?非得和我們打仗……」
    君子龍繼續喋喋不休地說著,還說日本人剛發動戰爭,但在發動戰爭的開始,被差點趕進大海之中這類的「瘋話」,傳入胡順唐耳中來,只是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自言自語。
    胡順唐腦子一片混亂,必須得從頭理一遍思緒,想清楚前前後後的事情聯繫,同時還必須要找到能吃的東西填飽肚子,然後再找個可以睡覺的地方,生一堆火,恢復下精力。
    在叢林裡面繼續穿梭著,這個島嶼的面積比胡順唐想像之中大多了,朝著同一個方向走了塊一個小時,還沒有看見邊緣,足以說明這裡不僅僅是一座孤島那麼簡單,況且島嶼上的那些奇形怪狀,從來沒有見過的熱帶植物彷彿是在告訴著胡順唐,他們所在的地方甚至已經不在中國領海範圍之內了,有可能在太平洋的某個島嶼之上。
    君子龍默默地跟著胡順唐,一直到胡順唐舉起拳頭來示意休息,他這才鬆了一口氣,準備坐下來,誰知道屁股快挨著地面的時候,胡順唐的棺材釘卻直接飛了過來,差點沒把君子龍尿給嚇出來,心中咒罵著胡順唐的同時又趕緊閃開,回頭的時候才發現一條上黑下白的蛇被釘死在自己先前屁股準備坐下去的地方……
    「我真不明白你這種人是怎麼能當上海盜的。」胡順唐上前去拔棺材釘,剛才那一刺正中那蛇的七寸。
    君子龍咳嗽了一聲,有些尷尬道:「我還是個新手,要不是找不到餬口的營生,我肯定不會當海盜,因為最近兩年海上也打不到什麼魚……」
    「閉嘴!」胡順唐拔棺材釘的時候發現那條蛇竟然有兩個腦袋,完全沒有尾巴的概念,只能從自己刺中的七寸位置來判斷頭部的位置,如果刺中蛇還是能靈活動彈,那就說明這一頭的腦袋才應該是尾巴。胡順唐拿著拔出的棺材釘,盯著那蛇白色的那一端,那個腦袋軟趴趴地垂在那裡,蛇眼表面也有一層白色的薄膜,張開的蛇口中也看不到牙齒,蛇信子還吐在外面,就像是尾部的蛇頭早就失去了生命一樣。
    「雙頭蛇!」胡順唐用棺材釘將蛇身擺在地上,雖說這種東西以前在電視或者書籍上看過,不過親眼所見倒是第一次,比想像中還怪異,而且身體還是兩種顏色,表面的蛇鱗也不像普通蛇那麼細小,反倒是粗大了很多。
    君子龍湊了過來,也很好奇地看著那條蛇,胡順唐頭也不抬地問:「你以前見過這種雙頭蛇嗎?」
    君子龍搖頭表示從來沒有看到過,抓起旁邊一根樹枝準備去捅的時候,就聽到旁邊灌木叢中發出陣陣的「沙沙」聲,接著灌木叢中的枝葉也是拚命搖晃著,明顯是有什麼東西從那裡跑過。胡順唐眼疾手快將手中的棺材釘拋了過去,隨即拔出另外一根,直接竄進了灌木叢中,誰知道剛鑽進去就聽到「卡嚓」一聲響,右腳踩中陷阱,腳踝被套索綁住,直接拉上半空之中。
    胡順唐被吊起來的瞬間,立即揮動手中的棺材釘將綁住腳踝的繩索割斷,一個翻身穩穩落地,剛起身還未調整好姿勢身體就僵硬住了——一支搭在弓上的羽箭箭頭已經對準了他的太陽穴。
    站在胡順唐右側,手持弓箭,身披著自製偽裝服的男子抬腳輕輕踢了踢胡順唐的後腳跟,示意他走出灌木叢。胡順唐只得按照他所說的去做,同時手中的棺材釘也被那人順勢奪了去,等他走出灌木叢時,就發現君子龍靠著樹幹貼著,用恐懼地眼神盯著在自己跟前吡牙咧嘴的一頭大貓。
    大貓惡狠狠地凝視著君子龍,尾巴垂在地面左右擺動著,一副隨時會將君子龍給撕成碎片的模樣。
    「旗木,對客人友好點。」手持弓箭的男子鬆開弓弦,單手持弓,但同時也拔出了腰間的匕齤首輕輕貼在胡順唐的脖子旁。男子呼喚聲之後,那個名叫旗木的大貓轉身回到其小腿旁,仰頭看著胡順唐,淡藍色的雙眼中帶著好奇。
    旗木湊近胡順唐的褲腿聞著,聞了一下又猛地跳開,盯著胡順唐的雙眼一步步後退,彷彿胡順唐是隨時可以讓它致死的天敵。
    「你們是什麼人?」男子說的是中國話,而且算是比較標準的普通話,只是夾雜著一點山東地方的口音。胡順唐慢慢抬起手,表示自己沒有準備拿武器反抗,隨後緩慢轉身,看著那名男子開口問:「你是誰?這是座什麼島?」
    「你是中國人,我剛才聽見你們說話了,你是中國人。」弓箭男一面點頭一面說,彷彿在這裡遇到中國人是一件非常詭異的事情。
    「對,我們都是中國人。」胡順唐點頭道,雖然他還沒有搞明白君子龍到底算個什麼,但眼下這種情形,與他統一戰線的只有那個新手海盜,「我們遭遇了海難漂到這座島上,沒有惡意,只是想活下去,你能告訴我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弓箭男將匕齤首從胡順唐脖子旁邊拿開,重新插回腰間,面無表情道:「恭喜你們!歡迎來到隨時都會喪命的瘋魚島!」
    瘋魚島?此時一陣不知名動物的怪叫傳來,胡順唐抬頭看著從叢林上方飛過一隻拍打著翅膀的怪魚,在其身後還跟著一群模樣相同的小魚,同時從灌木叢中又鑽出一隻身體和帶魚相同,但身子周圍卻長著蜈蚣腿的怪物……
    
    第七卷[雙王冕](上)夏都阿勒錦(完)
    第七卷[雙王冕](下)怒海瘋魚島
    第一章(上)[船村]
    
    五行幡被穆英豪夾在腋下,幡旗的邊緣隨著不時吹來的微風輕擺,像是被擒獲的獵物做著垂死的掙扎。
    穆英豪那雙奇怪的鞋子已經被磨得稀爛,草鞋外面包裹著大號的布鞋,表面的窟窿都用撿來的破布堵著。雖說是8月,天氣還算炎熱,但在黃水河畔依然能享受到撲面而來的涼風,一身逃難打扮的穆英豪,雖然穿著破爛,但依然有心懷不軌者慢慢跟隨著他,盯著他腰間和後背上綁著的兩個包袱,認定裡面肯定裝著能換來口糧的財物。
    這是1945年8月,這個中國山東黃水河畔的小縣城幾乎沒有人知道就在兩天前,他們痛恨的日本,被美國人投下了一顆原子彈,他們也不知道蘇聯已經對日宣戰,更不會知道在不到十天後,在中國肆虐已久的日本會宣佈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戰因此結束。
    在這個小縣城,幾乎沒有人去關心所謂的「世界大戰」是什麼概念,在大部分人心中,所謂世界的概念只是心中的那個家,家沒了,人沒了,世界也就毀滅了。
    只是當縣城中那些偽軍開始慌亂起來,出現逃兵,日本兵營中傳來陣陣哭聲時,百姓才意識到某些東西也許因此而改變。
    「也許,以後咱們再也不用提心吊膽過日子了!」
    河畔邊,枯樹下,一個衣著長袍馬褂,戴著鐵框眼鏡,一副私塾先生打扮的中年人對圍坐在周圍歇腳乘涼的腳夫們說。他盡量將自己腦子中所想的事情簡單化,通俗化,以便於這些幾乎沒文化的人們明白自己在講什麼,同時又不會被某些投靠日本人的漢奸抓住話中的漏洞。
    腳夫們心不在焉地聽著中年人的「救國論」,臉上都掛著一種莫名的憂愁,彷彿霸佔著這裡的日本人接下來走還是不走,完全影響不到他們的生活一樣。只是穆英豪的突然出現,讓那中年人顯得很緊張,在這種節骨眼上他不清楚日本人會不會派漢奸之類的人物出來打探百姓的口風。
    中年人忽然變成「啞巴」,讓幾名腳夫也不約而同將目光集中在緩慢走來的穆英豪身上,但隨後又盯著他腋下夾著的五行幡。雖說他們沒什麼文化,但也知道帶著那種幡的人必定是懂些風水命理學的人。
    腳夫中的領頭絡腮鬍大漢眼前一亮,轉身就從自己的竹簍之中抓了一尾魚,看了看周圍幾名腳夫,那幾名腳夫朝他點點頭,示意他上前,於是絡腮鬍大漢提著魚快步來到了穆英豪的跟前。
    「先生,這尾魚……」絡腮鬍大漢將那尾魚放在雙手掌心之中,畢恭畢敬遞了過去,話卻只說了一半,倒讓那中年人覺得很奇怪,不明白這名大漢到底想做什麼?
    穆英豪抬眼看著大漢,目光又慢慢移向其掌心中捧著的那尾魚,他撩開擋住自己面部的長髮,露出那張因為多年四處流浪而產生巨大變化的臉。如今的穆英豪整個人就如同一棵能夠四處行走的枯樹一般,如枯枝般的手指,皮包骨的手臂,滿臉都是那種如同風雨擊打出來的細小坑洞,再沒有往日英俊瀟灑的模樣。
    絡腮鬍大漢看著穆英豪臉上那雙野獸之瞳,被驚了一跳,雙臂為之一抖,渾身僵硬,心中原本想好的話頓時忘得精光。直到穆英豪展露出一個微笑,將野獸般的眼神一收,絡腮鬍大漢這才略微鬆了一口氣,正要準備組織下自己的語言,穆英豪就直接抓起了那尾魚,朝著魚身最肥美的地方咬了下去,撕下一大塊魚肉,在口中細細地嚼著,露出滿意的表情。
    枯樹下的其他人都驚呆了,那尾魚若要是海魚也就罷了,但偏偏那是一尾從黃水河中打撈出來的河魚,而在今天之前他們就見過日本兵敢生吃河魚,所以穆英豪這個舉動立即讓眾人緊張起來,擔心他是個日本浪人。畢竟在黃縣,從明朝開始就有倭寇出現,抗戰爆發以來這裡也幾乎成為了日本浪人的聚集地。
    「過來——」其他腳夫輕聲叫著絡腮鬍大漢,還揮手示意他肯定是找錯人了。絡腮鬍大漢看著穆英豪口食生魚的模樣,也覺得是自己大意了,正要轉身離開,卻聽到穆英豪喉頭發出「咕嚕」的吞嚥聲,又說道,「幾位莫怕,我只是個行腳的批命先生,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吃過像樣的東西了,而這生魚肉恰好能補充體力。」
    行腳的批命先生?腳夫們不明白這是什麼概念。行腳他們倒是知道,但一般所謂的行腳也是對修行僧人的稱呼,至於批命先生,則和算命先生差不多吧?不過那中年男人倒是明白了幾分,批命先生其實本就是四下行走,也算是風水師的一種別稱,如果掛有「行腳」二字,並不是指其在修行,而是說他本身犯了禁忌,被逐出師門,無處落腳,只得四下流浪。
    「謝謝你的這尾魚。」穆英豪又咬下一口魚肉來,他只挑最肥美的地方,在口中細細嚼著,一直嚼到那股魚腥變成魚香這才吞下去,同時又從後腰處取下一口小鐵鍋來,看著眼前依然是一臉驚訝的絡腮鬍大漢道,「貴姓?」
    「小姓何,單名一個患字!」何患恭敬地回答道。
    「何患!何患,好名字,只是不怎麼適合你,你今年應該剛剛三十出頭吧?從你額前來看,略微高聳,如同明山,額前有汗而不駐留,恍如明鏡,命中帶福,算是順命而生。」穆英豪嚼著魚肉,用手輕點了下何患的鼻子,「額前看主命,鼻峰圓潤,鼻下雙孔不仰天,財運也是極佳的,只是你雙眼眼角魚紋過密,有喪妻之相……」
    腳夫們當然不明白,從面相學上來說,要看人一生的運勢,要先看額頭,而鼻子代表財運,雙眼眼角後方則看姻緣。穆英豪的這番話,也算是報了那一尾鮮魚之恩,他轉身來到河邊用那小鍋盛了乾淨的河水,將吃剩下的生魚放入鍋中,又拾取枯枝樹葉點火,將鍋置於上方,再掏出竹筒將細鹽撒入,看著漂浮在鍋中的那尾魚,笑瞇瞇地說:「可惜沒有豬油,若要是有豬油,先將這魚用豬油煎至金黃,再入水小火慢熬一個時辰,咱們就有一鍋上好的鮮魚湯了。唉,但這魚說來也怪,刺多的魚肉細膩,熬湯正好,但那獨刺魚卻只能蒸來吃才美味……」
    穆英豪自顧自說著,盯著那鍋魚湯,周圍的腳夫也紛紛圍了過去,卻不是看著鍋中,而是看著低頭的穆英豪。因為先前穆英豪給大漢批命的那番話實在是太神准了,因為那何患雖說是腳夫的打扮,但曾經也算是家境殷實。許久,等穆英豪抬眼來看其他腳夫時,卻略微有些詫異,隨後他仔細地看著每一個人的面相,甚至抬手抓著其中一人的下巴,別過他的臉仔細看著其右側的眼角處。
    穆英豪這樣做又是為何?
    「幾位應該都是何姓同宗吧?」穆英豪盤腿坐在地上,看著那幾名腳夫,又問,「幾位是否都已經喪妻?」
    「神了!」何患聽穆英豪這麼一說,差點沒有跪下去,卻被穆英豪單手一挑就扶了起來。何患身子一偏,調整好姿勢又道,「先生果然是奇人!」
    「先生奇人!」其他幾名腳夫雖然沒有跪下去,但也是抱拳,用拳頭輕輕撞著胸口,以表尊敬——這是何家村尊敬人的一種方式,抱拳為敬,再以雙拳輕輕敲擊自己的胸口,表示發自肺腑的佩服。
    「我不是奇人,我只是個孤獨的人,我看你們是有事相求。」穆英豪往篝火中添著柴火。
    何患看了看四周,目光從枯樹下那位中年人身上掃過,中年人也知趣抱拳拱手算是道別,接著朝著前方的小鎮中走去,只是行了一段路還回頭來看了看,這才加快腳步離開。
    中年人雖然離開,但何患依然不肯說出所求為何事,只是恭敬地說:「先生,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隨我們回船上,也有好酒鮮魚招待。」
    「可是我這魚湯怎麼辦?」穆英豪覺得魚湯留在這算是可惜了,畢竟撒進去的那些可是好不容易得來的精鹽,在如今的世道上這種來自四川的上好井鹽能值不少錢。
    「先生,船上有好酒好菜,我會吩咐人熬上好的魚湯!」何患有些著急了。
    穆英豪卻是不慌不忙從口袋中拿出了個紅色的小丸,接著扔進柴火堆中,緊接著火勢猛地加大,那鐵鍋中的水也頓時開始沸騰起來,不過幾分鐘火勢又減弱,穆英豪竟然端起邊緣滾燙的鐵鍋,大口將鍋中的滾湯一飲而盡,隨即擦了下嘴巴,倒了湯中剩下的殘魚,將鍋重新掛在腰上,起身道:「走吧!」
    穆英豪的一系列舉動,讓這幾名腳夫是更加佩服,認定自己這次真的是找到高人了,只要有高人在,不愁何家村沒救,於是立即上前引路,帶穆英豪返回他們住家的船隻上。
    沿著河畔走著,幾名腳夫不多言語,只是引路,一直走了半個小時,終於看到在前方河畔旁停泊的幾十條大大小小的船隻,其中一條稍大的鐵船被固定死在河畔,周圍滿是綁在岸邊石柱上的鐵鏈,而石柱上方豎著一面大旗,大旗之上有三個大字——何家村。
    「何家村?」穆英豪停下來,看著那面大旗,又回頭看著岸邊那邊不高的灌木,放眼望去,再往前方走就算是黃水河的入海口,而周圍也沒有村落的痕跡,難道這群腳夫打扮的漁民完全是以船為家?
    「先生,請上船!」何患喚了船上的夥計放下踏板來,自己先一步踩了那踏板再輕輕一躍,藉著踏板的彈力跳上船去,足以可見也是有些身手,但跳上船後,何患又立即轉身,朝著穆英豪拱手致歉。
    穆英豪當然知道何患上船的方式並不是為了顯擺,只是習慣成為自然,但自己還是沒有挪動位置,只是站在岸邊環視周圍,問道:「何少爺,這裡應該不是真正的何家村吧?」
    穆英豪問罷,周圍幾名腳夫打扮的人只是互相對視一眼,見何患沒有否認,於是不約而同點點頭,其中一人低聲道:「我們是有苦衷的,還請先生上船詳談。」
    「等下!」穆英豪並未上船,只是沿著岸邊向前走著,來到朝著入海口的鐵船船頭下方後,轉身看著已經跳下船緊隨其後的何患道,「選擇在這駐下船村是誰的主意?」
    「實不相瞞,是家父的主意。」何患答道,「但家父已經過世多年,特別叮囑,在事情沒有解決之前,我們絕對不能返回島上。」
    穆英豪點頭又問:「令尊也懂風水?」
    何患一愣,搖頭道:「我們村中並沒有懂風水的人,就連真正的私塾都沒有一間,何患不才,也只是能識幾個字而已。」
    「不對。」穆英豪搖頭,帶著何患走向旁邊的小山坡,其他幾名腳夫則站在山坡之下仰視著兩人,不知道穆英豪準備要做什麼。
    穆英豪來到山坡頂端,背靠一棵小樹站好,掏出自己的羅盤來,左右慢慢移動了一下,接著將羅盤翻轉一會兒,再翻轉回來,指著上面的指針道:「你看,前方不遠便是入海口,入海口之處又稱為界地,而黃水河畔沿岸只有這裡屬全陽界,你們在河畔邊固定下來的船隻都用的是『天宮至陽陣』的方式排列,收尾、四方船隻都是大小相同,最重要的是……」穆英豪放好羅盤,抬手指著下面的船村中都探出頭來看著這裡的村民,「船村之中只有男子,沒有半個女人,這就是『天宮至陽陣』的精髓所在,這種陣法的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