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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老頭兒身後的一眾被凍得滿臉通紅的村民附和著,但寒冷似乎連他們的聲音都給凍結了,不少人在雪地中跺著自己的雙腳,免得被凍得發麻,徹底失去了知覺。但因為老頭兒是村長,礙於他的威望,沒有人敢轉身離開。
    「爹!那是我的男人!求求你,求求你把他找回來吧,那個怪物兒子咱可以不要,但我不能連他都不要!」女子一下跪倒在雪地之中,流出的眼淚被寒風一吹,瞬間在臉上結成了冰段,「他很好,他對我們都很好,你讓他改姓呂,他改了,村子裡的人嘲笑他,叫他改名叫入門,他也從了,還要他怎樣?如果沒有他,當初虎子也沒有辦法活著回來呀!」
    「啪--」村長抬手就朝著女子臉上揮了一巴掌,伸手指著道,「桂珍呀!你還記得虎子?如果不是那個倭寇,虎子會死嗎?啊?虎子是我親兒子!你早就嫁給虎子啦!你幹嘛還要惦記著那個人!我們欽天村能收留他,都算是降福咧!」
    桂珍摸著自己被凍得發麻,都不知道疼痛的臉頰,低聲道:「爹,要不是他,虎子早就死在外面咧,是他走了幾天幾夜把虎子給背回來的,讓他照顧我,也是虎子死前說的話,而且……」桂珍下意識摸著自己已經癟了的肚子,「我生下來的那個怪物,怎麼說也是虎子的種,他能將千尋當做自己的親兒子,一直照顧,已經不錯咧!」
    「你這個騷娘們!你沒了男人沒法活是不是?還說那個怪物是我們呂家的種?我們呂家會種出來那樣的怪物嗎?那是什麼怪物?早就應該扔了!村裡面每次商量丟了那個怪物,那個倭寇就會撿回來,丟一次撿一次!這種怪物留著就是災,遲早會害死大家的!」老頭兒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隨即又立即側目看著身後的村民,被凍得已經傻了的村民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立即紛紛點頭表示同意,但這次卻沒有人開口說話,彷彿嗓子都被凍結住了一樣。
    「爹,我求求你,我給你磕頭,我給你磕頭了……」桂珍在雪地中一個又一個地磕著頭。
    「別叫我爹!我們呂家沒有你這個兒媳婦!你找那個人的爹叫爹去!」老頭兒甩開抓住大腿的桂珍,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彷彿還不解氣,回身來抬手又準備朝著桂珍的臉上再打一巴掌,可手舉在半空中卻沒有打下去,因為他看到呂入門抱著那個怪物孩子出現在了山林口。
    「桂珍,我把咱們兒子找回來了!」呂入門咧嘴笑道,咧嘴笑的時候,兩側早己凍裂的嘴角慢慢流出血來,鮮血卻意外沒有凝固,卻是滴在懷中那個四歲孩子的臉上。原本渾身火紅的孩子,在臉上被滴了鮮血之後,竟睜開雙眼,用手指蘸著呂入門嘴角的鮮血,放在嘴裡吮吸著,露出了笑容,張開嘴要叫「爹」,嗓子中卻好像有東西塞住,半天才叫出一個「bie」字音來。
    「看看這怪物!喝人血!!!把這東西給扔啦!」老頭兒衝上去要搶呂入門懷中的孩子,呂入門側身一躲,隨即也跪倒在雪地之中,磕頭道,「爹!饒了千尋吧!他終歸是您的親孫子!他現在是這模樣,以後終歸會變的!」
    老頭兒聽著呂入門那不純正的中國話,原本燃滿全身的火又竄到了頭部,抬手就朝著呂入門臉上招呼,最後還乾脆連腳都加上了,打了一陣不解氣,折了一根粗樹枝,朝著呂入門又是一頓打。呂入門一聲不吭,也不求饒,只是蜷縮在雪地中,用自己的身體擋住老頭兒的棍棒和拳腳,護著懷中的呂千尋。
    足足打了十來分鐘,老頭兒終於打不動了,將棍棒交給旁邊一個年輕人,讓其接著打,自己轉身罵罵咧咧的離開了,待老頭兒走遠之後,年輕人舉起來的棍子都沒有落下去,看著微微抬起頭來的呂入門,啥也沒說,扔掉了棍子,轉身也走了,圍觀的村民也漸漸散開,樹林外,又剩下了那一家三口。
    「千尋咧,爹帶你回家,爹弄了糖給你吃,咱們回去吃糖好不?」呂入門抱著呂千尋,臉上又有了笑容,邊走邊小心查看著呂千尋的身體,在看到孩子沒有凍傷之後,喜極而泣,走了半天卻發現桂珍沒有跟上,回頭去,卻發現桂珍依然站在原地,伸出雙手做出要抱孩子的姿勢。
    呂入門趕緊轉身,笑嘻嘻地將呂千尋交到了其母親的手中,誰知道桂珍抱著呂千尋直接扔進了樹林之中,呂入門撒腿就奔了過去,將半點聲音都沒有發出的呂千尋抱了起來,慌忙查看有沒有受傷,用不解的眼神看著桂珍,卻不帶著責備。
    「這是怪物,只有怪物才不會哭,才不會說話,村子中的人都說他是火娃,渾身通紅,會帶來災禍,扔了他吧,然後咱們回家。」桂珍滿臉都是眼淚凝結成的冰渣,站在那淡淡地說,沒有帶著絲毫的感情,彷彿這個孩子與她沒有絲毫關係。
    呂入門抱著呂千尋起身,將其緊緊擁在懷中,盯著雪地咬牙點頭道:「虎子說了,讓我照顧你們母子,虎子死了,我要完成對他的承諾,是虎子救了我,我也要救他的兒子,我說了要把他的兒子當做自己的親兒子來看待!我會完成我對虎子的承諾!至死不渝!」說到這,呂入門又使勁點頭,嘴皮都被咬破,「至死不渝!」
    呂入門說完,朝桂珍微微點頭,轉身就向村子中走去。桂珍癱坐在雪地之中,嘶聲喊道:「你是個倭寇!是個人!你叫啥呂入門,你叫谷崎田!你是倭寇!都知道你是倭寇,你是鬼子!」
    呂入門抱著呂千尋走進村中,慢慢挪動著步子,躲避著村子中村民那子彈般的眼神,不敢抬頭,彷彿又回到了1934年的那個冬天--他從礦場帶回了奄奄一息的桂珍男子虎子,背著虎子走進村子中,用自己不純正的中國話喊著救命,村民圍攏過來救助著虎子,但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是這個鬼子害了虎子」,隨即村民操起棍棒來圍著谷崎田拚命打著,谷崎田沒有還手,只是拚命喊著「不要傷了虎子,不要傷了我的救命恩人」,撲倒在虎子的身上,免得他被村民的棍棒所傷,也就是那個時候,這個來自於開拓團的低等移民谷崎田才明白了中國人對人的那種怒火,並不是民間故事,而是真實存在的。
    開拓團移民之中,分為好幾等,即便是最低等的移民,地位都在偽滿洲國的中國人之上,甚至可以隨意殺死中國人而不會遭受任何人的懲罰。偽滿洲國在國內被很多人看做了天堂,人的天堂,因為只有在這裡才可以為所欲為,而最可笑的是這裡的中國人在看到自己的同胞被人傷害,只會指指點點圍觀,嘲笑那被毆打傷害的中國人自己沒腦子,要去招惹人。
    谷崎田見識到了什麼叫做麻木,原本來偽滿尋找新希望的他,夢想又一次破滅了,對於他這個愛好和平的人來說,似乎用「生不逢時」來形容再合適不過了。他想回去,但家中人不會再接納他這個「叛國者」,留在這裡,就算拚命想融入中國的團體,也會被認為是人的探子,無奈的他只能找了一份在礦場當監工的工作,只有這樣,或許他才能實現自己夢想中極小的一部分--用自己微弱的力量來幫助那些被騙去礦場工作的中國人。
    「谷崎田!你就是被帝國遺棄的怪物!」礦場大監工是這樣形容谷崎田的。谷崎田聽完只是笑了笑,默不作聲,取下上工前應該攜帶的鞭子,背著水壺慢悠悠地走進工地,詢問著那些苦工是否要喝水,換來的卻是苦工低聲的罵語:鬼子、倭寇、卑鄙的人、狗日等等……
    谷崎田一開始不明白為什麼中國人會如此痛恨人,連他這個不願意傷害中國人,被同胞遺棄的人都一同辱罵,難道是因為他不帶著鞭子嗎?他知道,那些中國苦工在被大監工鞭打的時候,只敢在心中咒罵,卻不敢說出來,對他這樣不會動手,只會關心的人卻惡語相加,這是為啥?
    「你們為啥不反抗呢?」某次休息時,谷崎田私下問那群中國苦工,他很不明白這一點,「你們應該反抗!我可以幫助你們!不反抗,就沒有希望!你們最終都會死在這裡!」
    那群中國苦工面面相覷,互相對望著,隨即一個年齡較大的苦工站起來,咬牙道:「不要聽這個鬼子的!鬼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故意慫恿我們反抗,然後藉機弄死我們!」
    其他苦工都紛紛點頭,膽子較大的,也知道谷崎田不會傷害自己,甚至朝谷崎田的跟前吐著口水,眾人散開後,大監工冷笑著來到谷崎田身邊,盯著四散走開,卻帶著慌張的中國苦工道:「麻木的人!愚蠢的人!低等民族!」
    「沒有民族是低等的,大家都是平等的,中國人沒還有清醒,等有一天他們徹底清醒了,我們就完了,而我們之間的仇恨也會世世代代延續下去,永遠沒有終結的一天。」谷崎田低聲道,呆呆地坐在那,而大監工只是一口濃痰吐在他的腦袋頂端,用最惡毒的話罵著他,並說從明天開始谷崎田得和中國苦工一樣幹活,否則就等著活活餓死。
    也就是那一天,谷崎田認識了憨厚的虎子,他的名字很土,叫呂大虎,典型東北男人的名字。在大監工走後,呂大虎幫谷崎田擦去腦袋上的濃痰,又問了他很多自己不明白的事情,例如谷崎田為什麼要這麼好心?谷崎田告訴呂大虎,不是每一個人都是壞人,在國內也有很多很多不喜歡戰爭和侵略的人們。
    「那你們走呀?我們又沒求著你們來,你們那些不喜歡戰爭和侵略的人,為啥不告訴你們那些當官的,讓你們回去呢?你們的家在,不在我們這!」呂大虎瞪著無知的眼睛看著谷崎田,用自己簡單思維能構成的話反問著。
    谷崎田望著呂大虎,忽然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憨厚的鄉下人說得對,這是個很簡單的道理,但有多少人去想這個問題呢?開拓團中,的軍隊中又有多少人其實和他一樣,原本都是鄉下老實巴交的農民,為了什麼帝國的榮耀,天皇的召喚參加了這場戰爭,遺忘了自己的本性,甚至忘記自己在六道輪迴之中成為了人,而不是畜生。
    「我們那裡沒有中國大,也沒有這些礦產……」谷崎田指著跟前的礦山,指著周圍挖出來的煤,「我們那裡沒有這些,但我們很需要,如果沒有,我們的人都會在冬天挨凍,汽車跑不起來,輪船開不起來,飛機也沒有辦法上天。」
    「可你們為啥不問我們買呢?我們做買賣也不是黑心人!不會故意賣高價給你們,我們互相做買賣,就像咱倆一樣坐在這和和和氣氣的嘮嗑有啥不好?」呂大虎還是沒有理解谷崎田話中的意思,只是用他那簡單的思維來考慮這一切。
    谷崎田愣了愣,忽然反問:「那你們為什麼不反抗呢?為什麼在我們侵佔這裡的時候,讓軍隊放棄武裝呢?」
    呂大虎語塞,半天才苦著一張臉,歎氣道:「那是當官的事兒,和咱們無關呀!」
    谷崎田笑了,苦笑,緩慢搖著頭:「當官的要是沒有你們,哪兒來的軍隊,他們又管誰呢?」
    「咦?你說得在理呀!」呂大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但呂大虎這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終於讓谷崎田明白為什麼會那麼快侵佔一塊塊中國土地的原因了--因為這些組成這個國家的人病了,所以這個國家也病了,一病不起,自己還不知道病因是什麼。
    
    第一章(下)[被遺棄的怪物]【9更】
    
    呂大虎病了,在與谷崎田成為朋友的第五天終於病倒了,礦山的醫生說是傳染病,但什麼類型他也不知道,反正是要裹上石灰馬上掩埋,否則的話這種病一旦傳開,礦區中的人都得死。谷崎田懇求醫生救救呂大虎,可那醫生卻悄悄告訴他,呂大虎並不是傳染病,礙於現在中國苦工的情緒低下,可以利用這件事來轉移矛盾,讓礦區正常運行。
    谷崎田回到呂大虎身邊,卻發現原先照顧呂大虎的那些苦工,大部分都已經躲得遠遠的了,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個人還在堅持,而那些人都不算是呂大虎的朋友。
    「虎子沒有得傳染病,我聽醫生說的!你們被騙了!」谷崎田知道說出實情是什麼樣的後果,但他還是要說出來,這樣集合眾人的力量或許可以救大虎一命。
    工棚外,在那偷聽的醫生和大監工吃驚不已,醫生正準備進去阻止他,大監工卻拉住他冷冷一笑,示意他繼續聽下去。果然,和大監工猜測中的一樣,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相信他,大部分人都認為那是人的陰謀,谷崎田只是人故意派到他們身邊去的人,如果聽谷崎田的話,大家都會倒霉,說到底,在這種時候大家想的都是自己的那條小命,只要自己不死,死一個呂大虎又關自己什麼事?
    谷崎田絕望了,他跪在那懇求著其他人,除了少部分人之外,大部分人都不願意理他。足足跪了半個多小時谷崎田終於抬起頭來,看著那些冷漠的苦工,抬手指著他們道:「你們病了……很嚴重,而他們……」谷崎田又指著虎子和相信他的那些苦工,「他們沒有病,他們很健康!」
    在場人極少明白谷崎田話中的意思,夜晚來臨的時候,大監工招呼著那些苦工把虎子拖到礦區外給掩埋了,可谷崎田卻消失了。
    苦工們抬走奄奄一息的呂大虎,在礦區外挖坑,隨即扔進呂大虎,再掩埋,這些事在短短不到一個小時內就完成了。掩埋完呂大虎之後,那些苦工立即縮著脖子跑開了,生怕自己會傳染上那種病一樣。更甚者在掩埋呂大虎之前,還提出應該一把火燒了呂大虎,燒得乾乾淨淨,什麼都不剩下。
    大監工不同意,原因很簡單,那是他們的一場戲,這場戲落幕應該在活埋,而不是火燒,否則的話戲就穿幫了。
    呂大虎終於還是被埋了,還不是人親自動手,而是被自己的同胞給埋了。他斜躺在坑內,看著那些冷漠又慌張的人一鏟一鏟往自己身上蓋著石灰,他絕望了,他不明白自己這個老實本分的鄉下人,為什麼會落到如此下場?同時也逐漸明白,為什麼谷崎田會說那些相信他真的得了傳染病的中國人才是病了。
    是的,他們病了,自己也病了,也許祖輩都已經病了,病了好久好久……從大清國到民國,又從民國到滿洲國,這些人己經麻木了,己經遺忘了自己雙肩上還騎著人在拉屎拉尿,早己擺出了一副「我認栽」的表情,平靜而無奈地接受著殘酷壓迫。甚至還有些自稱是看明白了的人,說什麼大清入關,以為真的得了天下,到底還是被同化了,所以人來了咱們也不怕,讓他們統治吧,遲早他們也得被我們給同化了,不因為啥,就因為咱們有幾千年的文明,咱們人多地大……
    這就是病因吧。
    可這群傻子根本不知道,人研究中國文化已經好久好久了,甚至比中國人自己還要透徹,他們在融入中國文化的同時,又加入了新學的西方文化。他們甚至在明治維新的初期,為了讓自己進步,不惜拿出全國當年財政收入的大半來組織使團遊歷西方各國,學習他們的先進文化知識,而那時候中國在幹嘛呢?還在以天朝自居,每天拜著那個自稱真龍,高高在上的皇帝,笑稱周圍的國家為彈丸小國、蠻夷之邦,同時閉關鎖國,自給自足。
    那天晚上呂大虎還是獲救了,等他被人從坑道中挖出來的時候,他不用睜開眼睛就知道救自己的肯定是人谷崎田,是那個鬼子。
    真諷刺呀!在那個痛恨人的年代,竟然有一個人冒著生命危險將一個中國人從鬼門關中拖回來。如果這件事會記錄在後來的歷史書中,著書人一定會寫這樣一句話:一個冒著甘願被自己國家拋棄的人,冒著生命危險救下了一個中國人,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精神?也許有人看到這段話的時候,會用調侃的語言讀出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精神病?
    「大虎!虎子!醒醒呀!你不會有事的,我送你回家!你不是想回家嗎?」谷崎田挖出呂大虎之後,用偷來的清油簡單給他擦拭著臉上的生石灰,而呂大虎則是在清醒之後問那谷崎田,為什麼要救自己?
    谷崎田背著呂大虎就走,告訴他不僅僅是因為前幾天礦區積水,呂大虎救了自己的命,還因為自己和他是朋友,他在中國沒有朋友,除了呂大虎。在人眼中,他是一個怪物,被遺棄的怪物,而呂大虎在中國人眼中,與一個鬼子交朋友,也是怪物,也是一個被遺棄的怪物。
    谷崎田就那樣背著呂大虎向他的家鄉走著,運氣好能遇到一輛馬車,運氣不好的時候只能背著他徒步行走。在沒有外人在的情況下,呂大虎就會要求谷崎田給他講故事,他大字不識一個,講太深奧的道理他不明白,但故事他能聽懂,就這樣走著走著,他們兩人自己都不知道走了多久,但兩人都清楚的是,呂大虎已經不行了,他的身體已經接近了極限。
    快到欽天村的頭三天夜裡,山窪下方的那個山洞中,呂大虎抓著谷崎田奮力要起身來,谷崎田慌忙讓他躺下,告訴他只要回到村子裡就有醫生了,他就有救了。呂大虎搖頭道:「兄弟呀,我已經不行了,回去也是死路一條,咱們村子裡面的醫生治治小風寒還成,大病還得去縣城,可咱們沒錢請不起縣城裡的醫生,所以我死定了。」
    「不會的!我把你送回村子後,就會去縣城拜託醫生來救你!」谷崎田打定主意。
    呂大虎一把抓住谷崎田的手道:「我離家前,媳婦兒桂珍就已經大了肚子,我有孩子了,但不知道是兒子還是閨女,可不管是兒子還是閨女,我都希望你能幫我把他養大,教他識字,教他道理,把你知道的都教給他,不要讓他和我們一樣都病了,啥都不明白。」
    也許……也許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在那個彈丸小國派遣使團前往中國的時候,人的統治者也這樣拜託使團的人:你們去中國,去天朝學習好的東西,回來讓自己的國家更加強大,讓這裡的人看得更遠,看得更清楚。用帶回來的東西敲醒麻木的人們,讓他們知道海對面還有一個國家比這裡更強大,更富饒,更可怕!
    中國其實也有那樣的人,可是中國太大了,病得人太多了,病也會在某些時候變異成一種不理智,妄圖用最愚蠢的辦法來結束一切。這些生病的人往往遺忘了自己的強大才是真正的進步,才是真正讓那些妄圖侵略自己祖國的嗜血者望而生畏的武器。
    「兄弟,你說是因為咱們太自以為是了,才會招來人?但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強大為什麼還會被欺負呢?」回去欽天村的路上,奄奄一息,意識模糊的呂大虎一直在問谷崎田相同的問題。
    谷崎田的回答很簡單:「中國就是一個巨人,身強力壯,孔武有力,但是巨人生病了,連武器都拿不起來,雙眼都看不見,別說其他人,就是一隻老鼠都有可能輕易擊敗他,再慢慢吞噬他腐爛的屍體。」
    「那咱還有救嗎?」意識模糊的呂大虎也覺得這個問題很可笑,他竟然在問一個侵略國的人被侵略國是否還有救?
    「只要有希望,就有救!」谷崎田說完這句話時,終於看到了遠處隱藏在山林之中的欽天村。他叫著喊著向那裡奔去,奔進村子中的時候,大家都慢慢圍攏了過來,看清楚其背著的是呂大虎之後,這才七手八腳地將其抬回村長呂鴻圖的家中。
    當夜,在見了自己父親和即將臨盆妻子的最後一面後,呂大虎死了,死得很平靜,似乎一點都不痛苦,因為他的痛苦在心裡,他心疼的並不是自己沒有看到自己孩子長大,沒有活到壽終正寢,而是痛苦谷崎田所說的中國這個巨人病了。
    在撒手西去的時候,呂大虎彷彿明白了一切,他眼中能看清楚的只有谷崎田一人,他當著自己的父親、自己的妻子,還有村中所有長老的面再次拜託了谷崎田。那種時候,身為村長和父親的呂鴻圖也被迫答應了兒子臨終前的請求,但條件是谷崎田必須入贅呂家,改了中國姓,跟了中國名,同時也警告谷崎田,不管他兒子怎麼委託其照顧兒媳婦兒桂珍,他都不能碰桂珍一下。
    谷崎田答應了,他知道自己要對得起呂大虎,對得起這個救過自己的朋友,雖然他也救了呂大虎,但那並不算扯平,別人也要救他,僅僅因為他是人,如果不救他,可能會被扣上「謀殺」的罪名,而呂大虎救他,僅僅是因為將他當做好朋友,好兄弟。
    呂大虎死了,那間屋子中哭聲一片,而在那個凌晨,桂珍臨盆了……
    
    第二章(上)[血球怪胎]【10更】
    
    呂大虎原先給自己的即將出生的兒子改了個名字叫呂小虎,他沒有什麼文化,只是個鄉下人,自己叫呂大虎,理所當然兒子就叫呂小虎。認識谷崎田後,他也拜託對方再給自己的兒子起個好聽、吉利的名字,可是已經死去的他,哪兒知道自己的媳婦兒桂珍為了產下自己的孩子,足足用了幾個小時,差點沒死在床上。
    最終桂珍還是生下來了,也保住了自己的命,可接生的產婆在看到那個生下來的孩子之後,差點沒有嚇暈過去,那是人嗎?不,那只是個血球!奇怪的血球,血球之中還包裹著一個孩子,血球外面竟然還連著兩根臍帶。產婆扔下那個怪物尖叫著跑了出去,跑向祠堂燒香祭拜祖先,已經改名為呂入門的谷崎田什麼也不顧便衝了進去,看見那個血球之後也嚇呆了。
    此時,原本遵守規矩堅決不進產房的呂鴻圖也忍不住偷偷向裡面看了一眼,當他看到那個血球的時候,傻眼了,嚎叫著衝了出去,在雪地中仰天長嘯,大聲哭泣道:「我們呂家是做了什麼孽呀!你讓我沒了兒子,現在又沒了孫子!」
    谷崎田站在那,看著那個血球,卻發現血球中那個孩子睜眼看著他,雖說渾身通紅,可眼神中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溫柔。
    那不是怪物!那是大虎的兒子!谷崎田走過去,剪斷了臍帶,在安頓好了處於半昏迷狀態的桂珍後,又小心翼翼將血球中的那個孩子給取了出來,放在熱水之中清洗著,在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門外的呂鴻圖一直在那嚎叫著,哭泣著。
    谷崎田清理好了渾身血污的嬰孩,用準備好的棉襖裹著,走出屋子,遞給呂鴻圖看,告訴他孩子好好的,只是有點身體發紅,看模樣不是病,又告訴呂鴻圖,紅在中國文化中是跡象的意思,這一番話反倒讓呂鴻圖勃然大怒,指著谷崎田大罵道:「你一個鬼子懂什麼?你一個鬼子憑什麼教我?」
    隨即,呂鴻圖指揮著村子中的壯年,從谷崎田手中搶走了那個嬰孩,讓他們將嬰孩扔進山林之中,扔得遠遠的,活活凍死也好,被野狼叼走了也好,算是祭天。掙脫開的谷崎田發瘋似地衝了出去,在山林中四下尋找,終於在松樹下找到被一群原本應該冬眠的動物團團圍住的嬰孩。
    那群動物見谷崎田來到,又紛紛讓開,躲得遠遠的,看著谷崎田過去抱起那孩子,摟在懷中,輕輕摸著他的臉,一字字道:「有爹在,就一定會保護你!一定陪伴你到世界末日的那一天!哪怕是下地獄,爹也會陪著你!」
    渾身通紅的嬰孩好像是聽懂了谷崎田的話,咧嘴笑了,一個剛出生的孩子竟然抬手來要去摸谷崎田的臉,同時周圍的動物又慢慢圍攏,彷彿都想再看看襁褓中的孩子是什麼模樣。
    「對!我要給你改個名字!」谷崎田抱著孩子坐在松樹下,盯著一片白色的遠方,根本看不到遠處有什麼,就和他的未來一樣只是未知數,許久後谷崎田低頭道,「從今天開始,你小名叫呂小虎,大名叫呂千尋,千尋在漢語中的意思是極高、極長,希望你以後可以高高大大,未來的路可以走得平平穩穩,長長久久!」
    說罷,谷崎田抱著呂千尋離開了,返回了村子,卻在村口看著早已經等待在那的村長和村民,他舉起呂千尋大聲道:「他小名叫呂小虎,大名叫呂千尋!他長大之後一定會成為一個男子漢的!」
    男子漢嗎?村民的表情都很冷漠,在他們眼中,無論谷崎田懷中抱著的東西叫什麼,都只是一個怪物。甚至有人還認為這個鬼子有他自己的陰謀,希望利用這個怪物來害死村中所有的人,可同時他們又害怕得罪了這個鬼子,會招致軍隊來禍害村子,聽說在隔壁村子中有人因為得罪了人,所以全村男人都被抓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可是,不能把那怪物留在村子中呀?於是,呂鴻圖只得一次又一次悄悄地將呂千尋從搖籃之中抱走,扔得遠遠的,可奇怪的是無論他扔多遠,谷崎田總能把他找回來,原因是什麼?谷崎田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每次當他在外打獵或者干其他活兒的時候,呂鴻圖抱走呂千尋,他總能感應到,還能準確地找到呂千尋被遺棄的地點。
    一次次扔,一次次找,谷崎田知道懇求呂鴻圖也沒有用,但最讓他驚訝的是,身為呂千尋生母的桂珍,竟然也支持父親的決定,雖說桂珍很感謝谷崎田的照顧,畢竟一個家沒有一個可靠的男人,難以支撐,但那又怎樣呢?自己生下來的是個怪物,那畢竟是事實,不是幻覺,也不是編造的故事。
    「那根本就不是你們呂家的種!是鬼子種!只有鬼子種,才會是那種怪物!」村中有些墨水的老秀才分析道。
    祠堂內,原本還有些平靜的呂鴻圖一下急眼了,跳起來道:「瞎說!你的意思是那鬼子和我兒媳婦兒通姦?怎麼可能!我兒子呂大虎走之前,兒媳婦兒就大了肚子,鬼子來的那天桂珍才臨盆,怎麼會是鬼子種呢?你這是瞎說!」
    「此種非彼種也!」老秀才搖頭晃腦地翻開一本書,指著上面呂鴻圖根本不認識的文字道,「看,這經書上有記載,鬼子帶煞氣,煞氣入產婦體內,必會將產婦腹中胎兒詭變,此乃鬼子的東洋咒術!你們不懂!」
    呂鴻圖和其他人當然不懂,老秀才手中的那本所謂的經書,只是一本《三字經》,有人求問,他不能說不懂,只能不懂裝懂,否則的話自己這個村中唯一秀才的臉往哪兒擱?況且老秀才清楚,呂千尋是不是鬼子種,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願意相信呂千尋就是鬼子種。
    村中人識字的沒幾個,都是大文盲,能懂得幹活,認得金銀,知道怎麼讓自己活下去就不錯了,還指望他們什麼?但是有怪物在村子中也不是個辦法呀?呂鴻圖又一次召集了村中的長者,商議下面怎麼辦?最終的結果是,既然不敢得罪鬼子,那就讓鬼子帶著那呂千尋在村郊住著吧,那裡反正還有一間空屋子,隨即老秀才又提議,必須讓鬼子每日帶著呂千尋來村中祠堂拜祭祖先,也許日子一長就能化解其中的煞氣。
    「這是個好辦法!祖先是會保佑我們的!就這麼辦!」呂鴻圖下定決心,誰知道這個決心下了沒多久,祠堂就被燒燬了。那場大火是誰幹的?大家都不知道,只是在猜測也許是在大火中抱著祖先腦袋頂上戴著的那頂怪帽子活下來的鰥夫王。
    那場大火之後,把祠堂燒了個乾乾淨淨,祠堂中被燒死了幾個守堂老者,活下來的只有鰥夫王一人,他坐在祠堂廢墟之中,懷中抱著那個怪帽子,但很明顯就能看出,他雖然身在燃燒的火焰之中,但火焰卻繞圈避開了他。
    「避火冠?避火避火,也就是避禍的意思呀!這是祖先留下來的寶貝!是神物!這是場吉火呀,祖先顯靈告訴我們拜錯了,應該拜的是這頂避禍冠!」老秀才說著就朝著廢墟中傻乎乎坐在那的鰥夫王手中的避禍冠拜了下去。其他村民也立即跪下來膜拜著那個剛剛被取名為「避禍冠」的帽子。
    「我去了陰間!」鰥夫王忽然站起來說,又猛地扔掉了手中的避禍冠,抱著自己的胳膊縮在一旁,驚恐地盯著那避禍冠,「然後又回來了!這物件會帶人去陰間!」
    「胡說八道!」老秀才憤憤道,認為鰥夫王侮辱了神器,喝令壯年們將其捆綁起來,扔進屋子中關幾天,也許過幾天鰥夫王就清醒了。誰知道鰥夫王根本沒有清醒,而是愈發怪異了,放出來之後天天都呆在村頭,爬上樹,遠遠的看著新修的祠堂,不斷地對路過的村民說那是個會帶來災禍的東西,會帶所有的人去陰間,再也回不來。
    鰥夫王瘋了,至少村民都是這樣認為的,雖說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場大火十有八九.就是鰥夫王干的,因為這傢伙為了報復村子,畢竟大家都說他帶著詛咒,這才咒死了自己好幾個媳婦兒。可最終這場災禍的起因還是算在了怪物呂千尋的身上,大家寧願去相信那是怪物的原因,而不是鰥夫王,至少鰥夫王從前正常過,而呂千尋從生下來就不正常。
    規矩又變了,村長和長者們又決定,谷崎田必須每天早中晚都得去祠堂拜祭那頂避禍冠,少一次都不行,少一次他們都會將呂千尋扔進冰湖中祭了湖仙。
    谷崎田又從了,他不得不從,因為他要保住呂千尋的性命,從這個孩子生下來的那一刻開始,自己的命運就與其綁在一起,他既是呂大虎的親生兒子,也是自己的孩子,永遠不能放棄的孩子,即便是他被所有人遺棄。
    「千尋,你和爸爸都是被遺棄的怪物!」1937年的那個早晨,谷崎田又一次將被扔掉的呂千尋抱回家,但這次他不願意再相信村中人的話,他決定不管去什麼地方都得帶著自己的兒子,因為他們視這個孩子為眼中釘,肉中刺,無時無刻不想除掉,萬一下次他們真的把呂千尋扔進湖中怎麼辦?
    
    第二章(下)[滿洲血脈]【1更】
    
    那個早晨,谷崎田將呂千尋綁在胸前,帶著少許的乾糧和食水,拿著獵槍離開了村子。當他們倆父子走進山林中的時候,那個與他有名無實的媳婦兒桂珍就那樣站在村口看著,沒有看著兩人的背影,卻是注視著谷崎田雙腳留在雪地中的腳印,腳印向前延伸著,一直延伸進樹林,一直延伸到她雙眼無法看見,似乎他們這一去得好多年才能回來。
    距離欽天村很遠的林區外,六個男子兩前四後地行走在雪地之中,領頭的年輕男子拿著羅盤,走走停停,又不斷拿起手中的工具刨開雪地,挖出泥土來放在掌心中聞聞,隨即起身對後方的中年人搖搖頭,又繼續前進。
    每次年輕人抓起泥土的時候,那個中年男子都會下意識去摸著自己中指戒指上面那顆鵪鶉蛋大小的寶石,見年輕人搖頭之後,這才揮手招呼自己的四個手下繼續前進。
    「薛先生,我們要找的東西到底在什麼地方?需要走這麼遠嗎?」中年人叫住在前方緩慢行走的,被他稱為薛先生的年輕男子。
    薛先生合上羅盤,平靜地說:「黃……」說了一個字,這位薛先生咳嗽了一聲,改口道,「黃爺!龍脈和國運是兩回事,這其中還有血脈,找不到血脈,就沒有辦法將其聯繫在一起,況且你們滿人當年入關,找了高人改了血脈,將龍頭移向了北平,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實,後來你們被打出去了,退回來建了這個滿洲國,又要將龍頭掰回去,指向長春,如果真的有龍頭,也容不得你們這麼改來改去。」
    「薛先生,你要回關內了,我知道,不過在你離開之前,也算做做好事,幫我們找一找血脈所在,只要找到血脈,我們才能順利找回龍脈的地點,到時候薛先生就是滿洲國的大功臣!皇上一定會好好賞賜你的!」黃爺來到薛先生的身旁,雙手杵著自己的枴杖,看著周圍雪白的山林,抬起右手擋住頭頂射來的刺眼陽光,「人的手伸得長,他們蓋住了滿洲國,下一步就準備蓋住中原,薛先生,你是滿洲國屈指可數的風水命理行家,收取重金幫人尋龍點穴,可你有沒有想過,算算人的國運呢?」
    薛先生聽完只是笑笑,轉身邊走邊說:「國家是由人組成的,而且主導一個國家命運的也不僅僅是一個人,就拿現在的滿洲國來說,滿洲國誰說了算?律法中寫了是皇帝說了算,但是皇帝說了算?皇帝說了不算,人說了才算,從大清國開始,到民國,再到現在的滿洲國,也不是一個人就能主導國運的,但我只能算人,不能算國,而且我很奇怪黃爺到底是想找血脈呢?還是想搞清楚人下一步的行動?如果是後者,我只能抱歉了,我是個給人算卦的,算不了畜生。」
    「好!罵得好!皇上在這,也會為先生喝彩的!」黃爺把枴杖掛在手腕上,給薛先生鼓掌,身後的四個男子冷冷地看著薛先生,一聲不吭。
    「皇上?」薛先生冷笑道,「如果皇上在這,人也在這,皇上是為了我鼓掌呢,還是讓人拿下我這個亂黨?」
    「這是筆買賣!咱們也算有點小交情,薛先生,你要知道現在滿洲國國運和國的國運是聯繫在一起的,新京的皇上也在擔心呀,你看今年飛行隊也要成立了,皇上是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這一天。皇上說啦,有了自己的飛行隊就不一樣了,但是那飛機還是人的,和咱們滿洲國沒有半點聯繫,我知道,咱們是人的狗,不過是狗也好,是人也好,咱們終歸是活下來了,回到了祖宗發源地……」黃爺一抬手,抓起手杖,注視著薛先生,「不知道我這樣說,薛先生是不是明白我的意思?誰都不想當狗,但是有句話怎麼說的?對,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咱們現在得忍,我不信我們滿洲國的國運強不過國,所以還需要薛先生助我們一臂之力,皇上在新京盼著咱們的好消息呢,如果先生找到了,又不想離開滿洲國,我可以求皇上封你為國師。」
    「黃爺這是在逗我開心呀?誰都知道現在滿洲國的國家是人的神道教,連紅、藍、白、黑滿地黃的國旗之中,都有代表著人的顏色,封我為國師,不信神道教了?信什麼呀?黃爺!你這是對皇軍的大不敬呀,會死人的!」薛先生諷刺道,說得黃爺那是滿臉爬滿了鐵青,薛先生又道,「而且人和狗不一樣,人要活著只能吃飯,狗雖然也吃飯,但讓它吃屎,就算是頓頓吃屎都不嫌噁心,還能活下去,而且還得告訴自己,吃屎特別好,吃著吃著就習慣了,我可不行,我是人,我得吃飯,我得正常的活著,不會把自己變成狗!」
    薛先生後來的這番話雖然沒有讓黃爺怒火繼續燃燒,倒是讓黃爺身後那幾個「大內侍衛」很是惱火,其中一人作勢就要上前,被黃爺伸手攔下來,動動指頭讓其後退不要多事。
    「哎呀,薛先生說得好,我們的確是狗,但先生又算是什麼呢?先生受雇於我,難道說先生是狗的奴才?鞭子是沒了,但是先生拍拍後頸,感覺下腦袋是不是還穩穩當當的放在兩個肩膀上?」黃爺似笑非笑地看著薛先生,想知道他接下來又會如何回應,這番諷刺的話之後黃爺身後的四個侍衛也露出陰冷的笑容。
    「嘩啦--」薛先生解下自己背著的包裹,抖了抖,其中發出了錢幣碰撞的聲音。他打開包袱,將其中的硬幣和紙筆挑出來扔在雪地之中,只留下了其中的銀錠和金條,接著用腳踩著雪地中的硬幣和紙筆道,「這些玩意兒就是所謂的康德3年發行的滿洲國貨幣,這些玩意兒進了關內那就是一文不值的東西,而這些……」薛先生又抖了抖剩下來的銀錠和金條,「真金白銀才是真的!我就算是狗奴才,也是挑食的,有人會罵我是漢奸走狗賊,我認了,但我賺的是你們這些狗的錢,而且我如果還想多賺錢,大可去新京的關東軍司令部,將黃爺的所作所為告發,我想到時候人一聽原來滿洲國的皇上想靠這裡的國運壓倒國的國運,你覺得人會怎樣?到時候皇上大概只會面臨威脅,而黃爺呢?肯定會被抓出去砍了吧?」
    「大膽!你這狗奴才!」黃爺身後的侍衛頭領一揮手,其他三人也隨著他一擁而上,團團圍住薛先生,但黃爺卻沒有說話,他們也不敢下手,畢竟在這之前黃爺叮囑過,薛先生是貴人。薛先生笑了笑,冷靜地從包袱中抖出一個手榴彈來,抖出來時小指頭已經套進了手榴彈下方的繩環之中,直接將手榴彈放在自己與黃爺之間道,「這玩意兒黃爺應該認識吧?這是奉天兵工廠給人造的手榴彈,聽說威力不錯,我這個人好奇心重,喜歡新鮮玩意兒,於是托人弄了一個來玩玩,黃爺上門來找我的時候,還說要照顧我家人,我就琢磨著一定得好好報答黃爺,於是偷偷帶了這東西來,想著要是有野獸襲擊黃爺,我一定會和那些畜生同歸於盡!以保黃爺的平安!算是報答你對我家人的照顧之恩!」
    薛先生掏出手榴彈來的同時,幾個侍衛也掏出了懷中的日制南部14式手槍,對準了薛先生的腦袋,大家心中都清楚那顆手榴彈要是爆炸了,幾秒之後圍著的這幾個人誰都活不了。
    「黃爺,麻煩您告訴您手下的奴才,我是人,不是奴才,更不是狗奴才!」薛先生湊近黃爺,絲毫不害怕。
    「哎呀,都放下槍,薛先生和我說笑呢,我喜歡薛先生的直爽,非常欣賞薛先生,薛先生說的話是大實話,可誰都不喜歡聽實話,人不喜歡,皇上也不喜歡,所以咱們不要再說實話了,騙騙自己,就這麼活著,眼下先找到血脈,怎麼樣?」黃爺揮揮手,示意侍衛都放下手中的槍,又下意識摸著自己戒指上那顆寶石,滿臉怪異的笑容。
    「血脈不好找,之前黃爺帶來的滿書,我也看過,上面寫著血脈是會移動的,今天也許在這裡,明天也許就到別處去了。」薛先生依然緊握著手榴彈,沒有鬆懈的意思,更沒有再繼續前進的意思。
    「哎呀,薛先生,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我怎麼跟皇上交代呢?皇上要是怪罪了下來,咱們都是要掉腦袋的,再說了,你家人的健康也看你接下來的一言一行了。」黃爺推了薛先生一把,示意他繼續前進,同時警告他家人的性命就在自己的手中。
    薛先生慢慢向前走著,黃爺跟在其後,漸漸失去了耐心,最後乾脆停下來,用戴著戒指的那根手指在脖子上劃了一道,向周圍的侍衛示意:動手吧!這傢伙留著沒有意義了。
    侍衛頭領點頭,卻沒有拿槍,而是蹲下來從靴子中取出一支匕首,逕直走向薛先生的身後,舉刀就準備去抹他的咽喉,誰知道手中的匕首剛舉起來,眉心中就被一顆射來的子彈開了洞。
    薛先生、黃爺和其他剩下三個侍衛聽到槍聲後身子都是一震,隨即又是連續的三聲槍響,周圍其他三名侍衛還沒有拔出槍來,腦袋都被開了洞,倒地死去。
    薛先生站在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眼珠子慢慢在眼眶中動著,微微側頭去看雪地中的屍體,而在其身後的黃爺卻完全傻了眼,張大的嘴巴半天都沒有合上,不知道子彈是從什麼地方射出來的。
    
    第三章(上)[命運的格局]【2更】
    
    「誰叫你開槍的?」一個男子的怒喝聲在山林中迴盪。
    薛先生和黃爺四下看著,尋找著說話的人,可看了一圈,沒有發現半個人影,此時又聽到一聲清脆的手掌與臉碰撞的聲音,那男子又怒喝道:「誰叫你開槍的?」
    什麼人?黃爺四下看著,終於發現遠處山林中奔來一個滿臉驚訝的男子,那男子正是來打獵的谷崎田,谷崎田在看到黃爺和薛先生周圍被槍殺的侍衛後,停了下來,下意識抱住了胸口的呂千尋,還以為是那兩人殺了那些侍衛。
    「你是不是瘋了?我說了,這些事都是天意,我們改變不了,不要出手!不要出手!」那個男子很是憤怒,隨即又聽到拍打的聲音,可黃爺、薛先生和谷崎田都找不到聲音的來源處,直到一個人從他們不遠處的一顆樹上掉落下來,重重摔倒在雪地之中,他們才看到那個衣著破爛的男子手中還緊握著兩支快慢機,這才知道了開槍的人是誰,先前又躲在什麼地方。
    就在他們還沒有開口詢問時,樹上又跳下來一個長相與先掉下來那人一模一樣的男子。男子落地後,俯身將另外一人的快慢機拿了起來,放進自己的懷中,喝道:「穆英豪!你這是要壞了大事!」
    「什麼叫大事?人命不是大事嗎?」穆英豪翻身爬起來,指著薛先生道,「他們要殺了他,他是好人,你都聽見了。」
    穆英傑抬手又是一巴掌拍在穆英豪的臉上:「好人?什麼叫好人?什麼叫壞人?這麼多年來,我教你的東西你都忘記了?這世界上一切都是命運主導的,和我們沒有關係!生死不是我們來控制的,是他們自己!明白了嗎?」
    「壞人就該死!好人就該獲救,我已經受夠了!我們在這裡幾年了,幾年以來都看到了什麼?我們明明可以救下很多人的,但是你都不出手,眼睜睜看著那些人被人給殺了,那些都是好人!」穆英豪爬起來,要去拿穆英傑放在懷中的槍,穆英傑一把將弟弟推開,舉槍對準他的額頭道,「你還不明白嗎?你犯了大錯了!」
    「我不懂什麼叫大錯,我只知道該救的人一定要救!」穆英豪抓起哥哥的槍管,抵住自己的額頭道,「來呀!開槍呀!我早就受夠了!我們造的孽太多了!」
    此時,反應過來的黃爺盯著死去侍衛手中的槍,雖然不知道對方的來路,但對方殺了自己的手下,也許下一步就是殺死自己了,一定要自保,就算要死,也得拉個墊背的,不過看那兩人像是土匪,自己先抓了薛先生,再和他們談判?對,一定要這樣。黃爺突然俯身抓起槍,起身來就用槍口對準薛先生,卻聽到一聲槍響,隨即自己胸口一陣滾燙,感覺有什麼東西堵在那,讓自己沒法呼吸,低頭去看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中槍了。
    「這……」黃爺伸手摸著自己胸口的鮮血,手中的槍落在雪地之中,恍惚之中看到不遠處的谷崎田抬起了手中的獵槍,槍口還冒著青煙,而臉上竟是一副詫異的表情,他在對自己開槍表示出巨大的吃驚。
    正在對峙的穆氏兄弟也扭頭來看著愣在那的谷崎田,隨即又對視一眼,知道這件事真的無法收拾了,死的那個是滿洲國的皇族!
    穆英傑放下槍,轉身來到薛先生跟前,查看著周圍的屍體,最終又來到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