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午夜開棺人 > 第124章 >

第124章

最近剛被一個商人買下準備改為旅店,正在裝修之中,為什麼他們要去那地方?兩人跟了老闆夫婦進入那樓,在門口蹲著一直等裡面腳步聲消失,這才貓著腰鑽了進去。
    樓層在裝修之中,原本晚上也應該有裝修工人住在這裡,可兩人鑽進去卻沒有看到半個人影,反而覺得安靜得有些離奇——一旦進了屋子內,就有一種與世隔絕的感覺,完全聽不到外面街道上的任何聲音,連那些窗戶都貼滿了報紙和畫報,沒有丁點光線。
    
    第四十二章(下)[鬼嬰吵夜]
    
    楊展和顏鑌在那裝修屋子中從上到下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那酒吧夫婦兩人,正納悶呢,就聽到廚房方向有人翻找東西的聲音,於是立即順著方向摸了過去,可到了廚房門口,兩人卻誰也不敢輕易進去,顏鑌還順手抓了旁邊的一根木棍在手中防齤身。
    「嘩啦」的翻東西聲從廚房中持續不斷地傳出來,緊接著又聽到有人打開冰箱的聲音,接著是冰箱門緊閉的聲音。在冰箱打開聲音傳來的同時,下方的門縫中也能看到冰箱打開後照出的燈光。
    楊展和顏鑌對視一眼,認定酒吧老闆夫婦肯定在裡面,至少有一個人在裡面,但現在要進去嗎?進去的話以什麼理由?總不能說迷路了吧?
    兩人正在各自腦子中苦想下面該怎麼辦的時候,又有腳步聲從樓上傳來,緊接著就傳來一個男子低沉的聲音:「這批金童子要是出了差錯,不要說酒吧的買賣完蛋了,就算把咱們賣了也賠不起。」
    楊展認得那是酒吧老闆的聲音,立即示意準備過去細聽的顏鑌不要出聲,不要有動作。
    酒吧老闆說完,另外一個女聲響起道:「賠就賠!難道他鄭彤還敢把咱們給殺了嗎?」
    這是酒吧女老闆的聲音,楊展聽得清楚,而且也明白他們與小金華之間肯定有什麼交易,至於那個「金童子」是什麼玩意兒,他搞不清楚,但聽到帶個「金」字,下意識認為小金華肯定是聯合酒吧老闆夫婦走私黃金之類的勾當,立即有了精神,決心要一查到底,說不定這就是自己揚名立萬的好機會!甚至都想像到自己被採訪的畫面出現在新聞聯播之中……
    「啪」廚房內又傳來有人開冰箱門的聲音,兩人趕緊又緊貼著兩側的牆面,剛貼上,兩人便意識到了什麼,立即對視了一眼,又慢慢扭頭看著廚房的門縫下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如果酒吧老闆夫婦都在樓上,那麼廚房中是誰呢?
    這個念頭從兩人腦子中閃過,都感到不寒而慄,還好楊展轉念一想:不是酒吧老闆夫婦,那肯定就是這裡的裝修工人。
    楊展面露笑容,指了指旁邊那幾張簡單搭建起來的床,向顏鑌示意廚房裡的人是這裡的裝修工人,讓顏鑌寬心,同時也在心中打算著如何說服顏鑌離開,自己獨佔這次的功勞?
    「鄭總僱人買下了這座房子,假裝裝修,每天傍晚就把工人遣走,好讓咱們做事,到目前為止已經花了不少錢了,如果這批金童子再丟了,那損失無法估量!」酒吧老闆唉聲歎氣道,「我當初就說了,不要看著那點小錢便和鄭彤合作,你就是不聽!」
    「我還不是為了咱們的未來!你有錢嗎?就連開酒吧的錢都是老娘以前出去賣的時候賺的!你現在倒怪起我來了?若不是我,你現在還是個洗浴中心幫人拿毛巾的傻×!」酒吧老闆娘急了,兩人立即爭吵了起來。
    這個時候,在廚房門口的楊展和顏鑌兩人都傻了,酒吧老闆夫婦說得再清楚不過了,這裡除了他們之外,沒有其他人,那些所謂的裝修工人在傍晚時分就被小金華遣走了,那麼廚房裡到底是什麼人在翻東西,在開冰箱呢?
    兩人對視著,誰都不敢再做其他的判斷,就在兩人背脊發涼的時候,廚房門開了……
    「嘎吱」門響之後,廚房大門緩緩打開,兩人一下就緊貼著了牆面,目視前方,不敢扭頭去看,甚至很希望現在廚房內有人走出來,看著兩喝一聲:「你們是幹什麼的?」
    可是沒有人出現,更沒有人質問,而是一片死寂,連樓上原本在爭吵的酒吧夫婦的聲音都好像被打開門的廚房給吞噬了。
    你媽的!你媽的!老子不要什麼功勞了!我要回家!楊展閉著雙眼,緊貼著牆壁,在心中不斷念叨著這句話,雙腿抖得連骨節聲都聽得清清楚楚。廚房門另外一側的顏鑌顯得要冷靜許多,但也不敢扭頭去看,只是在鼓起勇氣準備拔腿就跑出這個地方。
    「啪——」一個雙腳落地的聲音從兩人跟前的中心位置響起,藉著廚房冰箱內的光線還能清晰可見滿是灰塵的地面出現了一對腳印——孩子的腳印!
    「風來了!雨來了!和尚背著鼓來了……」一個孩子的聲音響起,聲音從廚房中傳來,而跟前滿是灰塵的地面上順著那童謠的頻率開始有節奏地出現一對又一對的腳印。腳印的順序是按照先出現一個單腳的腳印,再出現一個雙腳的腳印,又出現一個單腳腳印這樣的頻率,而那童謠也在繼續,「哪裡藏?廟裡藏!一藏藏了個小兒郎!兒郎兒郎你看家,鍋台有個大西瓜!」
    童謠唱完,兩人身處的客廳之中又傳來了一群孩子的笑聲:「哈哈哈哈——」
    這次,楊展和顏鑌兩人的膀胱終於炸開了,楊展比顏鑌還先尿出來,覺得褲襠中一熱,立即褲腳旁就傳來了「滴答滴答」的聲音,這個聲音一出現,孩童們的聲音立刻消失,整個客廳之中剩下的只有楊展尿液順著褲筒滴落下底面的聲音。
    楊展貼著牆,哭喪著臉,張大嘴巴閉著雙眼在那低低抽著鼻子,一側的顏鑌也好不到哪裡去,雖說憋著沒有讓膀胱崩潰,不過也心知再有一次驚嚇,自己肯定比楊展好不到哪裡去,想跑雙腳又好像被什麼東西抓住了一樣,完全抬不起來。
    寂靜,又是寂靜,接著聽到樓上酒吧老闆夫婦急促下樓的腳步聲,如果換做先前,兩人肯定緊張不已,但此時這個腳步聲就是救星來臨的前奏,讓兩人無比激動,但激動沒有超過十秒,又陷入了先前的絕望之中,因為那酒吧夫婦兩人直接跑下了樓,根本沒有來到客廳!
    腳步聲消失後,童謠又開始繼續,這次比先前更加怪異,童謠的頻率竟伴隨著楊展尿液滴在地上的頻率:「……兒郎兒郎你看家,鍋台有個大西瓜!」
    隨即孩童的聲音便開始重複著最後那兩句:「兒郎兒郎你看家,鍋台有個大西瓜!」
    重複了數遍,兩個大男人已經被嚇哭了,都小便失禁,站在那渾身發抖,而眼前地面上的那些腳印也猛然增加,速度其快,彷彿是有人拿著一對對孩童的大腿蓋章一樣向客廳地面猛按!
    「……鍋台有個大西瓜!」最後兩句突然停了,孩童的聲音又開始快速念叨最後一句話來,念叨的頻率相當快,快到已經無法聽清楚他們念的到底是什麼,如同是快進播放的歌曲一樣,還夾雜著很多稀奇古怪的聲音。
    停了!終於停了!就在童謠終於停下來的瞬間,廚房門口的兩人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一隻隻手抓著,強制性轉了一個方向,讓腦袋直接朝向了廚房裡面,緊接著一聲刺耳又被刻意拖長的刀叉刮著瓷盤的聲音傳來,原本閉上眼睛的兩人被那聲音拉得全身內臟都好像有被割開的感覺一樣,猛然間睜開雙眼,睜眼的同時都看見放置在冰箱內的一個個土的物體——孩童的屍體!
    楊展說到這,彷彿又看到了當天的情景,一下抱住了自己的腦袋,打了個寒顫,半晌才道:「等我們醒過來,已經是第三天清晨了,我們被小金華送進了醫院裡,我算是緩過來了,不過那個顏鑌倒是已經被嚇得連生活都無法自理了,隨時口中所說的就只有那句『原諒我,我再也不敢了』。」
    胡順唐聽完,和夜叉王對視一眼,夜叉王默默點頭,表示從楊展的話語之中判斷他沒有撒謊。胡順唐也知道,楊展和顏鑌兩人所遭遇的事情就是異術中常說的「鬼嬰吵夜」,意思是所養的小鬼像是剛出生的孩子,沒有時間規律,到了半夜還會起來玩耍,甚至哭泣。
    胡順唐尋思了一會兒,問:「你說是小金華送你們去的醫院?」
    「對……」楊展點頭,用紙巾擦著額頭的汗水,不過他說出來倒是舒服了一些。
    「他沒有對你們……」胡順唐的意思是小金華竟然沒有把他們滅口?
    楊展搖頭:「他甚至都沒有詢問我們,只是告訴醫生我和那個顏鑌喝多了,醉倒在街頭,不過我估計也是他認定了,就算我告訴其他人那天晚上的事情,也不會有人相信的。可事實的確如此,我跑去派齤出所,找直接分管我們的上級,結果被臭罵了一頓,說我是胡說八道,後來我知道小金華也算是放了我們一馬,因為至今他依然為在醫院中治療的顏鑌墊付醫藥費,也沒有耍什麼手段讓我丟掉工作,所以我也裝作那件事沒有發生過,但裝也只是一時的,我已經有很長時間沒好好睡一覺了,一閉上眼睛,眼前晃動著的全是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嗯,那個叫小金華的住在什麼地方?」夜叉王歪著腦袋看著楊展問。
    胡順唐隨即也問:「酒吧現在還在營業嗎?」
    楊展一時腦子轉不過來,也不知道應該先回答哪一個,因為他一旦回憶起那夜的事情,腦子就會立即遲鈍許多。
    夜叉王起身來,一把抓起楊展道:「走,帶我去見見那個傢伙!」
    胡順唐忙要阻止,覺得眼下情況還不是太清楚,而且小金華算是此地一霸,事情鬧大了可不好,畢竟蜂后的話他記得很清楚。夜叉王卻不理睬胡順唐的阻止,抓著楊展就走到門口,剛開門就看到那胖子保安手提著一個裝著飲料的塑料袋,旁邊還站著一個穿著衝鋒衣,腰間跨著腰包,滿臉笑容的三十五歲上下的男子。
    「鄭……鄭……鄭……」楊展看著男子,一個「鄭」字說了數遍,終於才將後面那個「總」字給吐出來。
    「說曹操,曹操到!」夜叉王冷笑著看著小金華。
    「我不是曹操齤,我姓鄭,單名一個彤字,你們也可以叫我tony……」小金華拿過胖子保安手中的塑料袋,拿出一瓶飲料遞給夜叉王,接著又道,「或者是綽號小金華!」
    
    第六卷[炙陽簡](上)鐵翼山脈(完)
    第一章(上)[陰鬼宴]
    
    1934年,民國二十三年冬,若爾蓋草原北面一百二十公里處,扎曼雪山腳下。
    一頂牧民帳篷孤零零地立在山腳之下,緊挨著河流的草地上,帳篷的外形大小雖與普通牧民帳篷沒有什麼區別,可上面卻貼滿了黑色符紙,符紙上的文字用金粉所寫,有風吹過的時候符紙揚起,看起來就像是帳篷表面鋪滿了金色的魚鱗。
    再看那帳篷口,不需細看就能發現入口下方用石頭和濕泥刻意墊高。站在帳篷外不遠處,就能清晰可見其中坐著的那個身材健碩的男子。男子穿著單薄,手持一柄長槍,半睜眼盯著帳篷口下方墊高處,幾個小時來從未移動,可眼珠子卻不時會掃向旁邊小方桌上的「飲食」。
    帶毛的羊尾,散發著陣陣血腥味的羊羔內臟,以及器皿中滿盛的犛牛、綿羊鮮血——這些就是小方桌上所謂的「飲食」,這樣的排列又被稱為「陰鬼宴」。
    帳篷內穩坐的男子正是吒翰,那個一直守護著西夏後裔和炙陽簡的赤日後殮師,而西夏皇族唯一的後裔李乾鈞則跟著這座帳篷的主人躲在帳篷後方的山坡之上,按照吒翰的吩咐,將曬乾的牛糞掛在身上,以掩蓋住自己活人的氣味。
    「旅人,你們真的有把握除去那些妖怪嗎?」牧民家中的長者有些懷疑,看著趴在旁邊的李乾鈞。李乾鈞也不回答,只是微微探頭看向岩石下方,帳篷周圍——已經是傍晚時候,夕陽的餘暉從地平線鋪灑過來,將帳篷跟前那條彎曲的河流映上火紅,讓河流中看起來彷彿流淌的不是河水,而是翻滾的赤焰。
    李乾鈞站在高處,雖說還能清晰可見河流中遊蕩著不時蹦起的魚兒,可目光稍微一動,就能看到另外一邊河岸上可怕的場景——大批死掉的,已經被啃得只剩下了皮毛和白骨的牛羊。
    所有死去牛羊的頭骨無一例外都朝向了夕陽落下去的方向,已經沒有了眼珠只剩下一片空洞的骨框之中似乎還透著對黑夜來臨前的恐懼。
    這些牛羊是從五天前開始的某個夜晚被不知名的東西給吃掉的。
    「那些不是妖怪!」李乾鈞很肯定地說,又看向遠處終於落到地平線下的太陽,隨即又看向左側已經掛上天空的那輪半月。這是在扎曼雪山之下,入冬之後就能常常見到的奇景,一半白日,一半黑夜。每當傍晚來臨,白日和黑夜就會展開短時間的廝殺,如同是赤日後殮師與午夜後殮師千百年來的爭鬥一般,沒有任何意義,因為自然的規律早已決定一切。
    「小心!」李乾鈞低聲道,隨即伸手將準備抬頭去看的牧民長者給壓了下去。
    這家牧民遷移到扎曼雪山腳下,本就是一件合理又不合理的事情。合理是因為扎曼雪山腳下每到冬季來臨,紛飛的大雪只會落在雪山之上,和雪山之外的地方,相反雪山腳下卻沒有丁點雪花,牧草也會保持與夏季相同的模樣;不合理則是因為扎曼雪山是牧民傳說中的禁地,雪山周圍方圓十幾里之內都沒有任何人畜。
    。
    偏偏是這家牧民古怪,竟在冬季來臨的時候舉家遷移到了山腳之下,原因也在於牧民家的那個出外讀書,接觸過「現代」思想的大兒子認為那只是牧民古怪陳舊的思想作怪,這麼好的牧場難道就白白放棄嗎?於是說服了全家,舉家遷移而來。
    牧民家的長者原本是千般不同意,但這個冬天卻比往年還要嚴寒、殘酷,剛入冬溫度就驟降,凍死了不少牛羊,無奈之下也只得同意大兒子的提議。遷移到了扎曼雪山腳下後,果然不再有牛羊凍死的情況出現,感覺人的身心也比之前舒暢許多,可怎麼都沒有想到的是竟然出現了有妖怪半夜竄出咬食牛羊的詭異怪事!
    從那個夜晚開始,每天清晨牧民一家就會發現有牛羊被吃剩下的皮毛和白骨堆在河岸的另外一面,而半夜根本沒有聽到任何牛羊因為被襲擊而發出的嘶鳴聲,就算來襲者是大型怪物,哪怕是長有翅膀的飛禽,也不可能在襲擊牛羊的時候,不讓它們發出半點聲響來。而選擇在河岸對面進食,也說明來襲者也有些顧忌會驚醒牧民,如果不是那樣,那東西完全可以將其拖出羊圈之後就地進食,也不用拖到河岸對面。因為在寒冬的夜晚,牧民就算看到牛羊被來襲者弄到河岸對面,要想渡過那條只有三米寬的小河也不是一件易事。
    既然那東西有顧忌,說明還是可以對付,但那東西是什麼呢?牧民長者深思熟慮之後,決定遣了家中其他人離開扎曼雪山之下,自己則留下來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長者留下來的另外一個原因也是由於這本就是禁地,自己犯了禁忌,就應該留在這接受禁忌中的懲罰,可懲罰沒有來,卻來了兩個奇怪的旅者——李乾鈞和吒翰。
    兩人來到雪山腳下,看到那一堆帶皮毛的白骨之後,二話不說直接奔到帳篷內詢問牧民長者最近是否出現過有怪物叼食牛羊的怪事?答覆是肯定的,牧民長者還未問「你們為何知道?」時,吒翰便說了句:「必除之!」
    。
    他們能行嗎?當時牧民長者心中就這樣想到,這個想法一直從清晨持續到了現在。整個白天,牧民長者就按照吒翰和李乾鈞的吩咐,準備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感覺邪門得很,卻又不好詢問,只是看那兩人面相,應該不是壞人。
    「那不是妖怪,是啥子東西?」牧民長者問,也很擔心才剛剛夜幕降臨,那東西會出現?就算出現了,下面手持長槍那漢子又能對付得了嗎?
    「來了!」李乾鈞雙眼一瞪,看向河流另外一面已經被黑暗吞噬的地面,那裡晃動著幾個類似人的影子。
    與此同時,帳篷內一直看著門口墊高處的吒翰也慢慢抬眼,捏緊了手中的長槍,目光如劍一樣刺向河岸對面,眼珠抖動的時候也很警覺地掃了一眼小方桌桌身上那些用金粉所畫的古怪符文。
    符文並未閃動,只是器皿中所盛的那些牛羊鮮血如同被煮開的沸水一般翻騰了起來。
    。
    「前面的河流中污血太重,已經無法構成冥河之像,只能用鮮血作引,假開陰冥大門,讓那些餓鬼返回其中。」李乾鈞喃喃道,雖然肯定那些啃食牛羊的是餓鬼,但是他不明白,那些除了吃什麼都不知道的餓鬼為什麼每夜襲擊固定數量的牛羊,按理說它們應該是蜂擁而至,將所有東西都吃個乾淨才對。
    李乾鈞怎麼都想不明白這一點,從異術程度上來說,他與普通的異術者相同,為了掩飾身份,也是以開棺人自居,甚至對外宣稱吒翰是自己的徒弟,但實際上自己所會的異術都是吒翰所教,算是沒有孟婆之手的開棺人,而普天之下沒有孟婆之手又自稱開棺人的又有多少呢?李乾鈞自己也不知道。
    牧民長者聽見什麼「污血」、「冥河」、「陰冥大門」、「餓鬼」等詞彙,心頭一驚,臉色變得蒼白,立即意識到自己將其想像成為可以伏滅的妖怪是簡單了,同時更加懷疑這兩個突然出現的旅者是否有能力做到他們所說的那些事。
    黑金符是用來困住餓鬼所用,而陰鬼宴是用來吸引餓鬼,利用陰鬼宴中的牛羊血假造陰冥大門指引餓鬼重新返回它們應該存在的世界,這樣的佈置看似十分合理,但身在其中的吒翰卻做了兩手準備:第一便是墊高帳篷出入口,這樣的方式和牧民防止草原上的跳屍是相同的,吒翰只是擔心如果撕咬牛羊的是跳屍而不是餓鬼,這樣還有阻擋的時間;第二便是自己身在帳篷之中,如果出現意外,自己可以想其他辦法助餓鬼「一臂之力」。
    只是吒翰沒有百分之百確定來的到底是餓鬼還是跳屍,亦或者真的如牧民長者所說的——妖怪?
    妖怪,這個詞語比起鬼魂來說更要可怕數倍。至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鬼魂是從人體內脫離後,前往陰間再返回的東西,而妖怪則不同,妖怪則是泛指其他動物或者植物經過百年或者千年的歲月沉澱,吸收所謂的日月精華所產生的一種特殊生物。奇怪的是,面對這種生物,異術者通常無法採用符咒術之類的東西制約,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殺死,和殺死普通人一樣,可棘手的是妖怪通常也慣用異術,它們的異術從何而來?沒有一個確切的說法,有人說天下異術最早都是妖怪所創下的,也有人說從妖怪誕生在世間那一天開始,他們就遭到了人的追殺,不得已只能幻化成為人的模樣,偷學人類的異術以求自保。
    此刻,黑暗完全覆蓋住了河流,像是一支古怪的黑衣大軍高舉著戰旗渡河而來,向著牧民帳篷的方向湧去,其中似乎也有湧動的人影,看似有無數的頭顱在那晃動。
    「啪——啪——」雙腳踩踏地面的聲音順著黑暗的臨近而逐漸清晰,帳篷內的吒翰深吸一口氣,然後憋在胸口,從腳步聲中他聽到那是跳屍的腳步聲,跳屍體內的屍毒比尋常殭屍要毒上百倍,一旦吸入,要想治癒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糟了!是跳屍!」山坡上的李乾鈞已經看清楚隱藏在黑暗之中的那一群跳屍,因為光線的原因,他無法數清楚到底其中暗藏了多少,只是知道下面佈置的那些東西對跳屍沒有任何作用……
    
    第一章(下)[白影寒冰]
    
    黑暗終於完全覆蓋住了帳篷,連同身邊的那座扎曼雪山,不同的是扎曼雪山的山頂懸掛著那輪半月,半月的光輝如同一道屏障保護著整座雪山,而在山腳下的帳篷卻好像被黑暗大軍攻克的城堡——周圍圍滿了十來只跳屍。
    跳屍的身體僵硬,無法如同其他行屍一樣活動自己的身體,又因為帳篷口狹窄,所以根本無法進到帳篷內部去,只能擁擠在外,不斷地跳動著自己的身體試圖擠進帳篷裡去,但那都是徒勞的。
    果然是跳屍!還好,提前做了準備。吒翰憋住氣,扯下腰間的那塊浸了烈酒與尿液混合物的白布,擋在口鼻之上,以免不小心吸入了屍毒,同時也表明自己做好了與跳屍廝殺的準備——只有用利器切破跳屍的身體,才會溢出屍毒。
    山坡上,李乾鈞縮緊了自己的身體,又抬手將旁邊的牛糞覆蓋住牧民長者的頭頂,並且叮囑道千萬不要亂動,無論感覺多難受都不能取下頭頂的牛糞。牧民長者低聲問為什麼?李乾鈞簡單解釋道:「頭頂有精氣之孔,活人的氣味會被死物所覓,通常都是因為覓到了體內瀉出的精氣。」
    牧民長者不懂,輕輕搖頭,剛一晃動腦袋,牛糞塊就掉落了下來。李乾鈞立即抓起來一塊,又放置在牧民長者的腦袋上面,輕輕晃動手指讓其千萬不要再動了。
    李乾鈞的解釋很簡單,卻並未說明,人的精氣分得很細緻,其中恐懼和害怕又是其中的一個分支,頭頂的精氣之孔中通常分泌出來的就是代表恐懼和害怕的物質,而部分死物又能清楚聞到那股氣,對它們來說那如同是人體的腎上腺一樣可以令它們興奮,也有了民間傳說中的那種:你不怕,則無害。
    。
    「吒翰,該動手了!」李乾鈞縮著頭躲在岩石後面喃喃道,雖說他清楚帳篷中的吒翰聽不到,但眼下這種情況,以吒翰的能力對付這十來只跳屍是絕對沒有任何問題的。
    !
    李乾鈞喃喃自語的同時,吒翰手中的長槍已經刺了出去,刺向帳篷外的幾隻跳屍,長槍穿過三隻跳屍的身體後,吒翰再用掌心重重一推槍身的尾端,將那三隻被穿成一串的跳屍給送了出去,自己也奔向門口。
    衝出帳篷外後,吒翰抬腳將長槍串住的跳屍踢開,槍頭再一轉,順著頸脖的高度畫了一個圓,隨即周圍五隻跳屍的腦袋齊齊落地,即便如此,跳屍的身體依然還在活動,頸脖處也滲出黑色的血水來,血水遭遇空氣立即化成了一陣陣的黑煙,那就是屍毒。
    吒翰下意識捂緊蒙住口鼻的白布,後退了幾步,原本想要退回帳篷內去,轉身卻發現一隻跳屍面朝他的後背已經堵住了退路,可並未趁機向他發起進攻。此時的吒翰突然意識到不好,再看左右,剩下的跳屍已經用雙手開始拔下帳篷周圍貼著的黑金符。
    糟了!吒翰知道不對,趕緊轉身就向山坡上方逃去,再也不管剩下的那些跳屍。
    跳屍是沒有思想的,只有原始的攻擊,能作出這種事來只有一種原因:那就是有人在背後操控這些怪物!不,不是人,也許是其他什麼東西,因為人不會害怕黑金符,既然不怕,也不會控制跳屍去一一揭下。
    那會是什麼?吒翰向山坡之上狂奔而去,下方的跳屍依然在瘋狂地抓扯著帳篷上方的黑金符,沒有多大一會兒就將黑金符完全扯下,又徒手將那帳篷給拆卸,跳躍著身體在那張方桌之上踩踏著,直接毀了那桌子上擺放的陰鬼宴。
    。
    奔在山坡上的吒翰看清楚這一切,心中立即明白跳屍為何要那樣做了——為餓鬼開路!
    餓鬼不可能控制跳屍,死物與死物之間也許能相生,但無法相剋,更談不上制約和控制,那麼背後一定有某種東西在控制著跳屍和餓鬼,餓鬼原本是沒有實體的東西,必須以人或者動物的身體作為載體,再者扎曼雪山有餓鬼那是一部分異術者都知道的事情,其原因就是因為那種珍貴的雪霽玉樹。
    有人挖出了雪霽玉樹,控制了餓鬼與跳屍,但那也說不通,對方是人,又會如此高端的異術,完全不需要在黑夜之中幹出這種事情來?吒翰看向山坡的另外一面,李乾鈞和牧民長者就躲在那裡,先前他拔腿逃走,就是為了吸引那些跳屍的注意力,沒有想到跳屍也不追他,只是在那毀壞帳篷和陰鬼宴。
    手持長槍的吒翰注視著山下毀壞帳篷後原地跳躍的跳屍,而此時有一雙眼睛也躲在暗處盯著吒翰,它的目光從吒翰的雙腳移動到腰部,又從他的腰部跳轉到他右手緊握的長槍之上,最終目光停留在了吒翰的後頸……
    剎那間,吒翰感覺後頸一陣發涼,猛地轉身看向自己的左後方向,總覺得那裡有什麼東西,那不僅僅是一個人的直覺,也是後殮師天生的一種感應,無論是對死物還是活物。
    那是什麼?那有什麼?吒翰握緊長槍,轉身就準備向那個方向奔去一查究竟,轉身沒有走上十步,就聽到另外那面山坡傳來了牧民長者的驚呼,只得扭頭向李乾鈞的方向跑去。保護西夏王族後裔是他的職責,等同於守護著炙陽簡的秘密一樣。
    山坡的另外一面,牧民長者張大嘴巴看著出現在眼前的那個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的血人,說是人,他不願意承認,可那東西有頭顱,有四肢,甚至雙腿之間還有很明顯的男性特徵,隨著身體的移動而左右晃動。
    李乾鈞縮在岩石後,不敢出聲,也無法叮囑牧民不要害怕,因為用牛糞是在草原上唯一躲過這些死物追蹤的辦法。牧民長者一開始也是憋了一口氣不敢出聲,可當那怪物走近,緊緊盯著牛糞下面的牧民長者時,長者終於忍不住開口大聲叫了出來——因為那怪物明明就是他們家族中的長子!
    牧民長者認得長子門牙下方有一塊缺口,是前些年不小心摔跤磕在石塊上留下來的,而那沒有了嘴唇,只露出白森森牙齒,還有泛著血光牙齦的怪物門牙下方也有一模一樣的缺口。
    天下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一個怪物和一個人有著相同的特徵?有,但不會發生在這裡,所以牧民長者立即意識到眼前這個怪物是自己家族中長子所變成的,驚訝之餘什麼也不顧,張口就叫出聲來。
    「完了!」李乾鈞知道躲不過了,只能在牧民長者張口大叫,而那怪物反倒也吃了一驚的時候,飛身起來先下手為強,揮動放在旁邊的長刀直接向那怪物的頸脖處砍去,勢必做到只要一擊就砍下對方的頭顱來。
    那怪物見李乾鈞躍起揮刀砍來,雙手向左側一抬,想要用手擋住那長刀的攻勢,卻沒有想到那長刀直接砍斷它的手腕,連同它腦袋一併砍了下來。
    怪物雙手和頭顱被砍下來之後,身體抖動了一下,還未進行下一個動作,吒翰就已經出現在牧民長者和李乾鈞頭頂的岩石之上,揮舞長槍刺穿了那怪物的身軀,又頂著怪物的身體向山坡下一陣狂奔,同時喊道:「跑!上雪山!」
    李乾鈞應了一聲,拽了那牧民長者就向雪山上方跑去,而此時下方的吒翰卻感覺到明明被自己制住的怪物,突然間紋絲不動,雙腳好像在地上生根一般,立即低頭向下看去,果然看見那怪物的雙腳與地面凍結在了一起。
    怎麼可能?只是一瞬間!李乾鈞鬆開長槍,側身拔出自己腰間的短刀就向那怪物雙腿割去,蹲下的同時,清楚看到怪物身後有一個白影閃動,再定睛一看,白影已經消失。
    而白影先前站立過的地方,卻有陣陣雪花緩慢飄下……
    今日並未下雪!而那雪花為什麼只從那一小塊地方的上空飄落呢?吒翰在砍斷那怪物的雙腿,拔出長槍急退好幾步後,看著那片先前白影站立過的地方。
    寒意,撲面而來的寒意,如同一桶冰涼刺骨的水直接從頭頂灌下一般,吒翰打了個寒顫,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要被凍結了,身體也變得僵硬了起來,立即低頭看腳下,發現雙腳旁邊的地面有寒冰在慢慢凝結,立即向後一翻,跳上岩石,再看先前站立過的地方早已結成了一片寒冰,如果自己不及時閃開,恐怕雙腳也會像那怪物一樣被凍結。
    只有陰間的寒氣才會導致結冰如此迅速,難道說周圍有陰陽縫被打開了嗎?不可能!扎曼雪山因為有炙陽簡,所以絕對沒有陰陽縫的存在!那會是什麼呢?
    吒翰站在那,凍得渾身瑟瑟發抖,心中的寒意早已超過了身體表面所感受到的那股寒冷,而此時答案已經出現在他的身後,但他卻渾然不覺。
    依然是那團白影,白影的周圍依然飄散著雪花,就在吒翰轉身來看向扎曼雪山上,想要找到爬上山去的李乾鈞和牧民長者時,白影也輕輕貼著他的後背轉向了另外一個方向,那上下微微合攏又張開,泛著桃紅的嘴唇也向吒翰的後頸吻去。
    
    第二章(上)[有妖氣]
    
    吒翰看向雪山的方向,只覺得眼前雪茫茫一片,好像雙眼之中都塞滿了積雪一般,下意識就要抬手去揉眼睛,就在手剛剛抬起的瞬間,手中那支長槍便開始「嗡嗡」作響,好似雪山之上狂風一吹,兩者就會產生共鳴一般。
    吒翰手中所持的這支長槍雖然銹跡斑斑,但這支槍是自己祖輩所傳,年代久遠,至少要追溯到上古時代,被稱為「束邪槍」,原來的名字卻叫「誅妖」,因為上古時期對「邪」這個字並沒有後時相同的定義,反而只是一個形容地名的文字而已。
    那束邪槍槍身和槍頭分別用什麼所鑄,已經無法考證,只是千百年來從未損壞過,表面上的銹跡也是因為後世故意畫蛇添足的改造,讓此槍在旁人眼中看起來只是平凡無奇的一支銹槍,以免有心懷不軌者打它的主意。從祖輩中得到這支束邪槍之時,吒翰記得前人很清楚說過:束邪槍槍身中空,表有圓孔,上下共計十二個,除了妖風之外,平常間哪怕是狂風吹過槍身,都不會發生震動,產生『笛音』。
    這裡的「妖風」所指的是有妖物出現在周圍,行走時因為自身氣味混合在風中產生的一種氣流,而「笛音」原本所指的是「槍音」,因那妖氣灌入中空槍身之中後,便會自動吹奏出奇怪的音樂,來警告持槍人。
    。
    此時槍身的震動讓吒翰心頭一緊,目光慢慢投向手中的長槍上,緩慢地搖著頭,在心中念叨著「怎麼可能?有妖氣!」。
    妖氣,吒翰佷多年沒有感覺到了。妖怪更是有幾十年未見,他至小生長在這片草原之上,只是十五歲的時候曾經由父母領著前往過後殮師朝聖地,在前往的途中曾經遭遇過一次妖怪,不過那妖怪並不壞,只是知道他們是異術者,又因為自己肚子裡有了後代,兩日沒有吃任何東西,無奈之下才冒險現身乞討些吃的。
    某些時候,向善良的異術者乞討吃的,比向普通人乞討還要安全得多,至少可以在不欺騙的情況下和異術者商量,不用撒謊,更不用刻意掩飾自己的身份。
    那是吒翰第一次見到妖怪,也是第一次知道妖怪竟然和人一樣可以生育,可以有後代,更是第一次知道妖怪為了自己的後代甘願冒生命危險。當時,十五歲的吒翰就抱著自己那支束邪槍,坐在樹樁上,看著那個模樣與人無異的所謂兔妖,大嚼著父母所給的乾糧。
    十五歲的吒翰目光從那兔妖的臉上,移動到了那隆起的肚子上,看了許久。他在想,那兔妖肚子中的孩子是什麼模樣呢?和人一樣?還是和兔子一樣?亦或者有人的模樣,卻有可笑的兔子耳朵和三瓣嘴?答案很快就出現在了吒翰的眼前,在那兔妖吃完乾糧之後便捂著肚子慘叫起來,嚇得吒翰抱緊長槍就向後退。如果兔妖的慘叫是因為要進攻,他並不會害怕,他害怕的是那兔妖莫名其妙受傷了,雙腿之間有鮮血流出來——兔妖臨盆了。
    在吒翰父母的幫助下,那兔妖在叢林中產下了自己的後代,一開始吒翰並不敢靠近,到後來他聽見嬰兒的啼哭聲後這才戰戰兢兢走近,想要看清楚兔妖後代到底是什麼模樣?
    他慢慢走近,刻意舉高了自己手中的長槍,試探著兔妖後代所散發出來的妖氣,可讓他驚訝的是,沒有妖氣,連兔妖的妖氣在她產下後代的同時也微弱了許多,幾乎無法讓束邪槍自動吹奏出那詭異的曲子來。
    當吒翰看清楚自己母親手中所抱的「小兔妖」時,徹底傻眼了,那是妖怪嗎?不是!那根本就是人!就是一個人類的嬰兒!沒有長耳朵,沒有三瓣嘴,沒有白色或者灰色的皮毛,沒有短禿禿的尾巴,更沒有紅眼睛。
    十五歲的吒翰腦子中對妖怪的那種認知瞬間崩潰了,從前的妖怪不等於人的想法完全被眼前的事實否定了,那一刻他幾乎認定妖怪和人沒有任何區別,只是因為它們會一些被民間百姓稱為的法術……可如果是那樣,自己和父母不也算是妖怪嗎?
    產下後代的兔妖緩過來之後,趴在地上向吒翰的父母磕頭道謝,吒翰父母只是搖搖頭,指著山林中的方向讓她帶孩子趕緊離開,不要走大路,更不要貪圖路上突然出現的食物,因為那極有可能是獵人亦或者其他異術者布下的陷阱。
    兔妖五步一回頭,慢慢走進了山林之中,站在父母身後一直注視著前方的吒翰,清楚的聽到父親低聲自言自語道:「其實我們都一樣,它是妖怪,我們是怪物。」
    又是一陣寒風吹來,讓陷入回憶中的吒翰清醒了不少,他心想「糟糕」,自己陷入回憶之中,卻忘記了身處危險之地,說不定雙腳已經被凍結了。可當他低頭向腳下看去的時候,卻發現沒有任何異樣,回頭,再轉身,卻遍尋不到那可以散發出寒氣的妖怪在什麼地方。
    !
    也許這東西真的不會害我吧?吒翰握緊手中的束邪槍,向雪山上奔去,追趕不知道走到何處的李乾鈞和牧民長者,而同時那團白影依然輕飄飄地附身在他的後背,遠遠看去,如同是一個背著一團雪白棉花趕路的旅人。
    山下小河畔,兩個衣衫襤褸,滿臉鬍渣的男子牽著兩匹鬼馬站在那,正是原本向北方而去的穆氏兄弟,穆英傑手持望遠鏡看著山坡上發生的一切,穆英豪則撫摸著鬼馬的臉龐,看著那滿是乳白色的眼眶。
    「這次你猜對了,吒翰和李乾鈞果然沒有把炙陽簡帶在身邊,交給我們的那個東西也是假的。」穆英傑放下望遠鏡,滿臉的無奈,卻沒有絲毫怨恨,「看來我們又有得忙了,那東西不顯世,我們就算失敗了。」
    穆英豪點頭,翻身上馬準備去追趕吒翰,穆英傑卻攔住他道:「不急,我們現在又多了一個朋友,就在吒翰身邊,但他沒有發覺。」
    「怎麼可能?」穆英豪知道哥哥所說的是那個妖怪,連自己都看的真真切切,為什麼身手和能力在自己之上數倍的吒翰卻沒有發覺?
    穆英傑笑道:「也許……吒翰根本就是個瞎子。」
    穆英傑的這個玩笑,讓幾日來一直跟蹤吒翰和李乾鈞的兩人終於會心一笑。原本打算離開沼澤前往北方的穆氏兄弟,卻因為穆英傑那句「這次成功得太容易了」引起了警覺。是的,太容易了,比起從前來容易太多了,原本穆英傑認為這會是最艱難的一次,未曾想到卻那麼輕鬆。
    「也許,他們交給咱們,咱們又讓那些毒骨人帶走的根本不是炙陽簡。」穆英豪突然道,「我們根本就沒有打開盒子看過,大哥,你說呢?」
    聽完穆英豪的分析,穆英傑二話不說抓了韁繩調頭開始向李乾鈞和吒翰離開的方向追去。赤日後殮師有誓言要用生命守護炙陽簡,哪怕是他們交出了這樣東西,也同時會自盡交出自己的生命,但吒翰沒死,李乾鈞也活得好好的,只是離開了,向著北面前進,而那裡有一座在草原中最高、最險的扎曼雪山。
    炙陽簡藏在扎曼雪山之中?應該是這樣,否則那兩人怎麼會向雪山上方跑去。
    行到雪山腳下,翻身下馬的穆英豪腳踩在地面後,看著那被毀壞的帳篷,還有不知何時消失不見的活跳屍,扭頭問穆英傑:「大哥,我認為他們做事比我們……」
    說到這的時候,穆英豪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畢竟是兄弟,穆英傑知道弟弟想表達的意思,接過他的話說:「你認為吒翰和李乾鈞做事比我們善良對吧?你的意思就是說如果是你我遇到牧民遭受那些怪物的侵害,肯定會放任不管對嗎?」
    穆英豪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我們不是俠客,也不是英雄,只是背負著使命的兩個傻子,對於傻子來說,看見這些事就和看戲完全一樣。」穆英傑冷冷地說,將手中的韁繩打圈,然後放置在鬼馬的馬鞍之上,再一拍鬼馬的後背讓其自己找地方覓食休息。
    穆英豪搖頭:「我們不是傻子。」
    「我們是,我們是遵循天意的傻子,有些東西是注定的,你遲早會相信的,就拿今日之事來說,我們算是跟蹤他們二人前來,所以我們不可能提前到達,不可能提前到達又怎麼能幫助牧民呢?天意注定了讓他們行俠,讓我們觀望……反正我現在無論怎樣說,你都不會明白的,走吧!我現在很好奇那個跟著吒翰的妖怪到底是什麼東西,從未見過,也沒有看過相關書籍中有記載。」穆英傑看了一眼跑到小河邊上不吃草,卻大嚼著那些腐爛屍體的鬼馬,輕輕一跳,躍上前方的一塊岩石,朝著雪山上走去。
    穆英豪也鬆開鬼馬的韁繩,幾個起躍,緊跟穆英傑之後向雪山上方走去,沿途不時能見到凍成冰雕,保持各種詭異形狀的餓鬼殭屍,心知是那妖怪所為,很是驚訝。因為妖怪所使異術也會損耗本身的精力,能使用瞬間凍結這些餓鬼殭屍的寒氣,曾經也聽說有異術者可以辦到,但使用一次至少要休息兩三天才能緩和過來。
    那是什麼妖怪呢?
    
    第二章(下)[日本人]
    
    穆氏兄弟一前一後快速向雪山上端奔去,奔了一陣,前方的穆英傑忽然停下來,看著周圍的積雪尋思了半天說了三個字:「清嘉錄。」
    「什麼?」穆英豪上前與大哥並行站在一起,不知為何他會說起清朝蘇州文士顧祿所著的《清嘉錄》來,那書本是記載蘇州及附近地區的節令習俗,又怎麼會和這座雪山有什麼關聯?
    「《清嘉錄》之中有記載,每年二月初八是張大帝(廣德祠山文化中所稱的「廣德王」、「祠山大帝」張渤,並不指有「張大帝」和「烈山氏」之稱的炎帝)的生日。在這個時期的前後數日,必定會遭遇風雨,引起氣溫大幅度下降,民間認為是張大帝女兒風山女,又名雪山女歸來所導致的事情,也有人認為雪山女所指的是一種半人半妖的怪物。」穆英傑回憶道,但心中卻不是很確定。雖說兩人算是博學,對宗教文化和中原乃至周邊的神話、傳說以及異術方面瞭解頗深,但也並不知道印度教之中還有一位被稱為「喜馬拉雅山女兒」的伯爾瓦蒂。在印度教的神話之中,她是一位神力高強美艷絕倫的女神,與其丈夫濕婆神居住在吉羅娑山上,也能隨意控制風雪,可她不是妖,而是神。
    在傳說之中,能夠隨意操控風雪的妖怪,在中guo這片土地之上極少,而那個跟隨著吒翰的妖怪又是什麼呢?
    0 「宇都宮教授!這就是傳說中的扎曼雪山嗎?」一個身穿德式旅者服裝的日笨年輕人站在雪山下的草原上,仰頭看著高聳入雲層的雪山頂,很是驚訝地張大嘴巴。
    0 被那年輕人稱為教授的宇都宮政次,抬了下自己的帽子,抓緊手中的枴杖,又對照了一下地圖,還有地圖下方的那張古畫,點頭道:「內籐君,如果記載中沒有錯,這裡就是日笨從前第一批遣唐使記載中的扎曼雪山了!」
    內籐中馬很是興奮,從口袋中小心翼翼掏出相機來對著雪山拍了一張,又趕緊讓宇都宮政次站好與雪山合影,可惜的是宇都宮政次不會使用相機,無法給內籐中馬拍攝照片,這讓內籐中馬遺憾不已。
    「宇都齤宮宇都宮教授!如果我們找到了那件東西,我們就會被載入史齤冊,也會為我們大齤日齤笨帝齤國征服支齤娜之中齤guo 貢獻最大的力量!內籐中馬收好相機後,抬頭看著扎曼雪山興奮地說,說完閉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
    宇都宮政次只是微微笑了笑,也不作答,杵著枴杖便向雪山上方走去,不時按照手中那份地圖的指示,對照著指南針前進。內籐中馬跟在後面,幾乎背負了他們所有的行裝,不時低聲埋怨。
    0 「內籐君,我說過,我們應該僱傭腳夫,這樣你也不必這樣辛苦了。」宇都宮政次在前方邊走邊說。
    「不行!不能讓支齤那人知道我們來這裡的目的!否則就功虧一簣了!」內籐中馬說話總是那麼激動,也滿帶著激進,不像宇都宮政次一樣會稱呼「中guo」,而是直接用「支齤那」來代替。
    0 宇都宮政次是當時日笨七所帝國大學之一的大阪大學的醫學部教授,也研究自然科學與古人類進化,算是當時大阪大學中的頂級精英,而內籐中馬則是他從前的學生,後來在宇都宮政次的幫助下,被大阪大學聘為其助教。雖說兩人是師生關係,但內籐中馬卻沒有絲毫受到老師的和平主義感染,反倒是日笨國內的挺進派,曾經在1932年(昭和7年)日笨爆發的「五。一五」事變之中參與了刺殺內閣總理大臣犬養毅的計劃,這次事件原本就是由日笨軍部一手策劃,而犬養毅一再表明不能對中guo實行武力,應該採取經濟蠶食的政策,還因為過於親西方,與西方幾國簽訂了《倫敦海軍條約》,引起了軍部和民間右翼分子的極大不滿,故導致了「五。一五」事件的爆發。
    事件爆發後,內籐中馬因參與計劃被逮捕,日笨法院在軍部的操控下對主謀沒有處以極刑,在判決中以「他們只是為了祖國的強大」而從輕發落,主犯只判了幾年輕刑而已,而內籐中馬則因「證據不足」釋放,後又為了暫時躲避風頭,成為了宇都宮政次的助教,有幸參與了宇都宮教授的「尋雪之旅」,只是當時的內籐中馬並沒有想到在兩年後,也就是1936年的「二二六」軍事政變直接加快了右翼軍國主義的腳步,也將內籐中馬的遠親叔叔內籐良一在偽滿洲國的哈爾濱推上了歷史舞台……
    0 宇都宮政次原本從事的是醫學研究,對現代解剖學十分迷戀,可同時也對自然科學癡迷,在宇都宮政次的腦子中,認為自然科學其中也應該包含民間傳說中的一些用現代科學無法解釋的事件,希望能結合醫學研究破解隱藏在民間神話和傳說中的一些秘密,認為其中必定隱藏了比現代科學還要強大的力量。
    0 平日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