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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陳家祠堂

  我正百無聊賴地曬著太陽,即使感覺很熱也不敢躲到樹蔭下。這時從村口走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也看不出多大年歲,他看到我徑直走了過來,對我說:「伢崽,給個火!」
  我平常不抽煙,但今天早上點香時我跟小斌借了個打火機,這會還在身上,便掏出來給了老爺爺。
  老爺爺點著了煙,深吸一口吐出,很享受的樣子,我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就讓出屁股底下半塊石頭,他看看我,「嘿嘿」一笑就坐下了。
  我正閒得蛋疼,就先開口問老人家:「老爺爺,您是這個村的?」
  老人家慈祥地回答:「是咧!」
  「那您姓陳?」
  「是咧,伢崽,你怎麼這麼聰明?你咋知道我姓陳?」
  我朝著祠堂呶呶嘴:「這不是你們村的祠堂嗎?匾上寫著呢!陳氏祠堂。」
  老人家順著我指的方向朝祠堂望去,突然就站了起來:「哎呀,這祠堂的門咋開著?我去看看。」
  我趕緊一把拉住老人家:「您千萬別進去,我,我,我……」
  我一時不知道怎麼解釋才好,如果跟他們說兩個外鄉人擅自進他們的祠堂捉鬼,不知道會不會被村裡的人打死?
  我靈機一動,順口編起瞎話來:「我們是劇組的,拍電視的劇組,我們導演在這裡選景呢!」
  老人家「哦」了一下又一屁股坐下了,問我:「你們是劇組的?拍的啥電視?我最愛看的就是那個打小鬼子的,你們拍的是啥子?」
  我說:「我們拍的是鬼片,您信不信世上有鬼啊?」
  老人家神秘地說:「小伢崽莫亂說話,不能這麼叫,要稱呼它們『老朋友』!」
  我追問:「那您是相信有鬼了?」
  老人家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半天才開口:「這世上本來就有『老朋友』,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老朋友』,你現在身邊就有!」
  我不屑地:「這麼大太陽底下,它們哪裡敢來?」
  老人家:「備不住還有道行深的啊!要不怎麼說『老朋友』在太陽底下沒影子呢?」
  我下意識地看看老人家的影子,還好,和我一樣是有影子的。
  老人家發覺了,有些不滿地說:「做啥子?當我是『老朋友』?不過我這把年紀,遲早要去和他們作伴。」
  我聽這話勾起傷感,因為我爺爺去年剛去世,突然我就想爺爺了,那是對我最親最愛的爺爺啊,現在,不知也是否變成了人家口中的『老朋友』。
  看到我不說話了,老人家換了個話題,他說:「你們外鄉人膽子真是大,這個破祠堂,我們村裡人都不敢單獨進去,人民公社的時候這裡曾經是倉庫,管倉庫的人有天夜裡就吊死在樑上,糧食也丟了不少。」
  我判斷道:「那應該是殺人搶劫吧!」
  老者搖頭,黯然道:「你伢崽懂什麼?三年自然災害,大隊就這麼點糧食了,派了隊裡最老實的陳阿生去看倉庫,陳阿生的婆娘當時快生了,餓的受不了,伢崽生不下來,陳阿生一咬牙,把倉庫糧食拿了點出來,給婆娘吃,婆娘吃飽了飯有力氣,生了個男孩,陳阿生回到祠堂就吊死在樑上了。孤兒寡母哭得死去活來,隊長看到慘象,也就沒再追究他們母子,慘那!」
  我不可思議地張大嘴巴,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老人家看看我,詫異道:「沒想到你一個男伢崽,心腸那麼軟,還哭了。」
  我不好意思地擦去了眼淚,低頭不語。
  老人家站起身拍拍灰塵,對我說:「這個天,太陽底下坐久了也怪熱的,我先走了,我家就在村口第二戶棗樹底下,你們得空來我家喝口水哈!」
  我忙站起來答應,目送老人家離開。
  我掏出手機看看時間,爺叔和海叔已經進祠堂將近40分鐘了,我等得有些不耐煩,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到門口去看看。
  祠堂共兩扇大門,其中一扇半敞著,我悄悄地走到門前,正想探頭張望,突然「砰」地一聲,我的肩膀被狠狠地砸了一下,緊接著是漫天灰塵迷了我的眼睛,我忍著痛睜開眼睛,發覺砸在我身上的居然是陳氏祠堂的那塊匾!上次看到那塊匾原本就已經歪斜鬆動,隨時要掉下來的樣子,但沒想到中彩的會是我,好笑的是我當時腦子裡首先想到的竟然是該買彩票了,窮屌絲的思維你們不懂,好吧?
  祠堂的匾靜靜躺在我腳下,雖然是它砸痛了我,但我還是有些心虛,好像是我害它掉下來似的。我把匾撿起來靠在門邊,對著它雙手合十默念:「陳氏列祖列宗,我不是故意要打擾你們的清淨,你們不要害我,對不起對不起!」
  和陳氏祖先打過招呼以後,我推開半掩的祠堂門,向祠堂裡面望去,只見爺叔和海叔並排坐在一起,閉著眼睛彷彿入定了。我不敢打擾,就這樣盯著他們看了五分鐘,可是我越看越不對勁,爺叔倒還正常,只是呼吸有些急促,海叔卻臉色發青,我再仔細看他的胸部,連個正常的呼吸起伏都沒有!
  我暗呼「不好」,也顧不得害怕就衝進祠堂。我衝到海叔身邊,用手去探探他的鼻孔,海叔已經氣若游絲,鼻息似有似無,我用力搖動海叔的身體,海叔沒有反應,反而向後倒去,我又去推旁邊的爺叔,爺叔也往後倒去,兩人直挺挺地就像兩具屍體一樣,伴著祠堂裡的陰風和霉味,場景實在是恐怖極了。我掏出手機想報警求救,爺叔突然就坐起來了,爺叔看了看身邊的海叔,示意我別打電話。於是我又把手機揣進褲兜。
  爺叔看看旁邊的香已經燃盡,問我:「打火機呢?」
  我掏出打火機遞給爺叔,爺叔重新點燃一支香,拿著香圍繞海叔的臉繞了幾圈,輕聲呼喚道:「海生,海生!三界皆幻象,別貪戀,快回來!」
  海叔果然呼吸開始勻稱,慢慢睜開眼睛。
  我把海叔從地上扶起來,對他們說:「你們快嚇死我了!怎麼樣?說服她了嗎?肯去投胎了嗎?」
  爺叔微微歎了口氣,也不理我的話茬。他轉身看著海叔,海叔也是同樣的表情。
  我很想早點離開這裡,就催他們:「我們趕緊回劇組吧!晚了趕不上盒飯了。」
  爺叔點頭:「好,我們走!」
  海叔猶豫了一會,突然把黑布傘往祠堂裡一扔,就往外走。
  我還沒明白海叔什麼意思,可一旁的爺叔卻變了臉色!
  一向溫和淡定的爺叔面帶慍色呵斥海叔道:「你想幹什麼?不要命了!」
  海叔略顯尷尬,但又有那麼點不甘心:「她生是陳家人,死是陳家鬼,讓她留在這裡有什麼不可以的?」
  爺叔搖頭:「你以為沒黑傘遮陰,她就回不去了?也虧你師父教了你那麼多年!就這樣的你也敢得罪?」
  海叔悻悻地回身撿回黑傘,爺叔點著香,又招呼著異靈一起走了。
  出門時,爺叔看到門旁靠著的匾,詫異地問我:「這匾怎麼就掉下來了?」
  我忙說:「我剛在門口時匾就自己掉下來了!」
  海叔關心地問我:「沒砸傷你吧?」
  我搖頭。
  爺叔說:「還好!」
  爺叔不滿地看著海叔說:「看到了吧?」
  爺叔又對我們說:「陳家祠堂的匾掉了,我們這樣走掉不好,小魏你去村子裡知會一聲吧。」
  我點頭答應:「好的,爺叔海叔,你們倆等等我,我去去就來。」